三人一起回了家, 一进家门宁母就着急忙慌地问:宝宝没受伤吧?没事,您放心吧。
徐逢玉接话, 嗓音温和且有力。
宁岫奇怪宁母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事情来得突然,她又怕宁母在家操心也就没告诉她。
跟进厨房问了才知道,原来宁母是听小区里同幼儿园的学生家长说的。
宁母听完她的解释, 拉着她的手余惊未定地说:还好这次有逢玉,不然你和宝宝肯定是要被那些个不讲道理的欺负。
你这性格也是随了我,一贯不善和人争辩, 这下你身边有了逢玉, 我也就放心了。
宁岫视线落在客厅里正在陪宝宝玩的男人身上, 倏地勾起一段回忆。
很久很久以前, 她复读参加美术集训的时候。
徐逢玉对画画不了解, 但也知道贵有贵的道理, 给她买的画材都是最贵的档次。
她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还没入门的学生,用那些来练习太浪费了,于是带去画室用的都是自己仔细对比出来买的平价款。
有一次颜料用完,她本想吃完饭就去买, 但那天徐逢玉正好回来, 她一开心就忘了, 第二天又被他弄得快迟到, 情急之下只能拿着他给她买的一套限量版老荷兰去了画室。
没想到当天中午,她刚去食堂吃完饭回来,一群人围着她的座位指指点点。
见她来了,立刻让开一条路, 露出中间的主角来。
坐在她隔壁那位女生的男朋友指着她骂:你要不要脸啊, 偷我女朋友颜料, 没想到你平时文文静静一个人居然能干出这种事!围观的同学也帮腔:就是,没钱就买便宜的,干嘛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宁岫脊背挺直站在那里,一字一句说道:我没有偷任何人的东西。
那个男生嗤笑了下,然后拿出她那一盒老荷兰的水彩颜料:也不看看你平时买的都是什么便宜货,这盒老荷兰限量的1万多,你说是你的谁信啊?宁岫沉声解释:这是我男朋友送给我的。
男生轻佻地抬了抬下巴,语气不屑还不忘占她便宜:哟,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男朋友了?他怀里的女同学也立刻道:这是我男朋友送我的生日礼物,和你有什么关系,昨天刚丢了今天就出现在你这,不是你偷的是谁?我前几天拿来的时候你就问东问西,还专门打听价格,敢情你是藏了这个心思。
什么问东问西,打听价格?宁岫感到一阵莫名其妙,她是今年才决定参加艺考,没有别的美术生基础扎实,为了赶上进度,她拼命地练习,完全没有时间去管别人用什么牌子的颜料。
但那个女生却说得确有其事的样子。
她的男朋友继续说:大家来评评理,这个木盒上还有我和我女朋友的名字,这难道还不能说明是我们的吗?宁岫看过去,早上还崭新漂亮的木盒不知何时被人用小刀刻上了粗糙的字母——jkl×bjg。
耳边不断传来其他人的声音:宁岫,不是我们不愿意相信你,但至少你得拿出证据证明这是你的啊?你看她那个样子哪里像买得起老荷兰的人,肯定就是她偷的啦,还用得明目张胆,真是醉了。
宁岫,大家都是同学,你把东西物归原主再给他们道个歉,这是也就结束了。
面对这样的脏水,宁岫有口难辩,生气到极点也无法像对方那样恶言相向,只坚持颜料是她自己的,不是偷的。
双方各执一词,最后这件事闹到了老师那,画室里没有监控,老师也很难分辨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甚至因为她平日的吃穿用度不如那对情侣,言语中隐隐有偏向他们的意思。
那对小情侣见老师更怀疑宁岫,于是越说越离谱,编造了很多莫须有的事:宁岫平时还经常找我借画笔颜料,好多次借了也没还,我都没跟她计较,她要是没用过老荷兰的颜料想试一下,跟我说一声我肯定会借的,何必这样呢?丽丽也说宁岫新买的调色盘和她的那个有点像……大家同学一场,我们也不想闹得太难看,让宁岫在画室难做人,只要她把东西还我们,我们就和其他同学说这是一场误会。
老师也不想管这糟心事,只想着赶紧完事,于是劝道:宁岫同学,老师相信你只是一时犯糊涂,你给他们俩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
宁岫没想到他为人师表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人定罪,一下子怔了,眼眶红了一圈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画室校长带着徐逢玉进来。
男人身穿面料讲究的黑色西装,长相气质极为出众,吸引了一群学生趴在门口和窗边偷看。
看到他来,宁岫悬挂着的心瞬间放下,闻着他身上凛冽的烟草味,鼻尖蓦地一酸。
徐逢玉拿出一张小票放在桌上,脸上的表情冷漠又傲慢:这是我一个月前在hcd画材店购买这盒水彩颜料的小票,既然这位同学坚持这盒颜料是你的,那就请拿出证据。
那位男同学当然拿不出来,但依旧强词夺理道:我是让我表哥从国外带回来的,没有小票。
徐逢玉慢条斯理地扯了下嘴角:没有小票,那你和你表哥和聊天记录和转账信息也可以。
男同学继续嘴硬:我为了给我女朋友一个惊喜,都是电话里说的,给的现金。
徐逢玉眉眼懒散,语气里带着讥讽的意味:那你表哥那边总有购买记录吧?还是说画材店的老板听了你和你女朋友的故事,被你们的爱情感动得干脆不要钱,免费送你们了?这外国人就是浪漫,一万块钱说送就送了。
男同学一下蔫了,面如土色,外面那么多人围观,肯定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
女生也怕丢脸,豁出去了说:你有小票也不能证明这盒就是你买的那盒,这上面刻了我和我男朋友的名字,和你的不一样。
男同学也想起这茬,立刻硬气起来:没错,这上面刻了我们的名字,和你买的那个没关系。
徐逢玉指尖轻点木盒上的刻字,语调慢悠悠的带着一股痞气:这上面的字是你刻的?男生挺起胸膛:对啊,怎么了?我刻我自己的东西碍着你了?徐逢玉脸色瞬间变沉,周身透着一股强势的压迫感:我没记错的话这套颜料是限量版,仅有一百套,每一套上面都有编号,而我专门给我女朋友挑的41号,她的生日。
画材店那边肯定有出库记录和收银台的监控,需不需要我去找你看?小情侣没想到他连一个编号都记得那么清楚,只能吞吞吐吐地狡辩:那应该就是我们搞错了,我们有一套这个不知道在哪丢了,看到宁岫拿着就以为是被她偷了,我们也是着急想拿回来才这样的。
一直不出声的校长在这时开了口:好了,既然事情已经查清楚了,你们俩赶紧给宁岫同学道歉。
俩人不情不愿地说了句:对不起。
徐逢玉却没打算这样就放过他们,拿起小票缓缓开口:既然你们和宁岫是同学,我也不想为难你们,这套老荷兰的水彩颜料一共12600元,你们现在赔了,给现金就行,钢镚我也不介意。
男同学激动地吼道:12600!你疯了吧,我哪有那么多钱?徐逢玉挑了下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怎么会没有呢?刚才你不还说让你表哥帮你买的吗?这样,既然你原先买的那盒丢了,那就把这盒买回去送你女朋友,你们都在上面刻字了,总不好让我们家宁岫天天上课用你们的爱情信物,是吧?男同学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反正我没有钱,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徐逢玉明了地点点头,语气轻飘飘的:也好,直接走法律程序更公正,故意毁坏他人财物,金额超过五千,应该能立案了,反正也就拘留个几天很快就能放出来,不影响你们学习考试。
那俩人没想到他来真的,小小年纪没经过事胆都吓破了,刚才还甜蜜蜜现在就互相推卸责任起来:不是我是她,这一切都是她的主意,她看宁岫的颜料好就威胁我陪她演这一出,不然就要和我分手,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明明是你说把她的颜料值钱,然后卖的钱我们对半分,我不愿意你还一直说说了一个上午。
是她……是他……围观的同学一边拍视频一边吐槽:这俩人也太恶心了吧,偷别人的颜料还反咬一口。
我就说宁岫不是那样的人,上次我肚子痛她还主动帮我倒热水。
要不是宁岫男朋友来了,怕是真的要被这两个戏精泼脏水了……俩人和徐逢玉和校长求情都没用,纷纷转向看起来心软的宁岫。
宁岫对不起,我也是一时冲动,我发朋友圈和q.q空间给你澄清道歉,你原谅我这次吧。
是啊我也给你发,你让你男朋友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一次吧。
徐逢玉也看着宁岫,等她发话。
算了吧,事情解决了就好。
宁岫轻声道。
徐逢玉闻言也说:行,既然我女朋友不计较了,那我也不会揪着不放,你们现在就发朋友圈公开道歉吧。
他早就知道以宁岫的性格绝对狠不下心告他们,他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让画室的其他人知道宁岫性格善良,但有他在背后撑腰就不可欺。
小情侣立刻发了道歉的朋友圈,从那以后画室里那些暗戳戳的针对也消失了。
宁岫从漫长的记忆中回过神,诸如此类的事情其实还有几次,当初徐逢玉虽然不够关心她,但遇见这种情况的时候总能及时出现,将她护在身后。
她的生日是宁母带她回家的那一天,4月1日,宁母不懂什么是愚人节,她也是直到上初中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生日在愚人节,因为这一点没少遭人恶意取笑。
只有徐逢玉,会在所有和数字有关的东西上,优先选择和她生日相关的号码,就像是这个限量版的水彩盒,他的车牌号,又或者当时送她的那套房子……她最近总是莫名其妙想起过去的事。
在新加坡的那四年,她经常觉得如果没有遇见徐逢玉那该多好,可如今仔细想想,如果没有遇见他和他在一起,那宁母的病情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她也不可能顺利地考上江美,更不可能去承鸿工作进而认回亲生父母,不可能成为一名室内设计师,也不可能有宝宝这么可爱的女儿。
她失去了一些东西,但同时得到的也很多,并且是她最为珍贵的家人与梦想。
长久以来心里跨不过去的那个槛,不知不觉中已经被落在身后。
*晚上,哄睡段宝宝后,宁岫再次披上外套来到书房加班。
中途她去观察宝宝睡姿回来后,书桌上果然像上次一样多了一碗小米粥。
她站在桌边想了一下,然后拿起手机,给徐逢玉发了条微信:「我不想喝小米粥,你给我煮碗牛肉面吧。
」正在收拾厨房的徐逢玉看到这条微信,激动得差点手机丢洗碗池里。
然后故作镇定地回:「好,我现在煮。
」十分钟后,一碗牛肉面新鲜出炉。
徐逢玉拿着去书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敲门。
宁岫走过去给他开门,然后让他放在茶几上,上面还有一碗小米粥。
徐逢玉把碗放下,然后若无其事道:那我就先出去了,你慢慢吃。
等一下。
宁岫开口,抿了下嘴唇然后说,你把这碗小米粥喝了吧,别浪费。
说完她就自己在沙发上坐下,拿着牛肉面吃起来,徐逢玉见状也佯做淡定地坐在她对面,喝起那碗小米粥,视线落在她脸上。
怎么了?徐逢玉见她蹙了下眉,连忙问道,不好吃吗?宁岫摇了摇头:不是,你这里面加了香菜?徐逢玉眼神动了下,解释道:对,里面我有加香菜,然后挑了出来。
以前见你吃面吃馄饨的时候都不吃香菜,但点单的时候又要加,所以我猜你是喜欢香菜提味但又不想吃到香菜,就给切大段然后挑了出来。
宁岫听完一股复杂的情绪从心口蔓延至全身,确实如徐逢玉所说的,她需要香菜提味却又不喜欢直接吃到香菜。
这个习惯听起来很矫情,她不想麻烦别人,因此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连宁母都不知道这件事,却没想到徐逢玉会观察出来。
没什么,你继续吃吧。
她轻描淡写地带过,但心里的那股情绪却久久地在心口萦绕。
绕得她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