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太子爷,这块布料真有这么令人欢喜吗?闻言,凤赋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对著疋月光绸傻笑了老半天。
月光绸不愧闻名天下,美得令人舍不得转移目光。
他温雅的面容难掩一抹讪讪,连忙掩饰道。
房兄是从何处批来这等极品丝绸的?房仲颜靠在柜台上,一手支著下巴,满眼兴味浓厚地瞧著他。
太子爷,您怪怪的哟。
我没有在想什么人!凤赋心慌意乱地不问自答。
啊哈!号称京师头号王牌奸商,身兼太子民间友人的房仲颜登时乐不可支。
果然有古怪。
房兄多心了。
他急忙低下头,假装专心端详品监月光绸。
太子爷,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心中有事,我怎么会看不出呢?房仲颜双眼亮晶晶,充满了跟我说!跟我说!的热切光芒。
还会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吗?这家伙比三姑六婆还要热中蜚短流长。
凤赋没好气地瞄了他一眼,自顾自地抚摸著滑如凝脂的丝绸,低声赞叹道:这疋月光绸拿来做枕头被褥必定极好,上头绣个彩云流光还是百蝠纳祥……嗯,绣条百子被好了,二皇弟刚成亲不久,一定很需要。
好是好,只是月光绸在夜晚会微微发出月光般皎洁光彩,做成被子会不会太浪费了?照我看来,把它裁制成几套衣裳,晚上穿著还会发亮呢,你说多么新奇有趣不是?会吓著人吧?他理智地戳破房仲颜不切实际的幻想。
要不做成鞋面也行,晚上走起路来一闪一闪的发光,连灯笼都不必提了,房仲颜丝毫不以为忤,依旧兴致勃勃的提议。
不出三日,宫中必出闹鬼传闻。
凤赋忍耐地轻叹。
好吧、好吧。
房仲颜举双手投降,一脸无奈。
被子就被子,客人永远是对的。
多谢你了。
他微笑了起来,爱不释手地抚著月光绸。
晚点再劳烦你送几疋到东宫——走侧门,别教我父皇撞见了。
我办事你放心,再说皇上也不怎么乐意看见我。
房仲颜挥了挥手,颇有自知之明。
他老是怀疑我和二皇子有暧昧关系,真是天地良心啊!我房仲颜明明是个七尺昂藏之躯的好男儿,从头到脚哪一点像兔二爷了?我父皇……他精神是敏感脆弱些。
他歉然道。
这我了解,职业伤害嘛。
房仲颜猛点头,心有戚戚焉。
做皇帝的压力可不小,你以后可得多保重自己,万一闷得要命的时候就看开一点,世上没有花常好月常圆情义两相全的事。
相信我,像我这么枯燥呆板无趣的人,做皇帝这行最适合了。
凤赋叹了一口气。
唉……他究竟是谁呢?小卓紧握著龙凤玉环,若有所思地回到了贷你一生京师分号。
小姐,你回来啦。
她才刚跨进门槛,分号掌柜张琅便陪笑地快步迎上前来。
来人,帮小姐送上热帕子,还有参茶、五色点心,统统端上来。
张掌柜不用忙了。
她悄悄将龙凤玉环收回褡挞袋里,笑著说:我是东家主子非上门贵客,而且咱们开的是钱庄也不是客栈,犯不著搞得闹烘烘的。
我爹呢?小姐说得是。
张琅不敢小看这位精明聪颖的少东家。
老爷方才出去了,说是要去溜鸟。
他倒清闲。
小卓没好气的说了句,随即在栗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接过下人送上的热帕子擦擦手。
对了,张掌柜,既然我们都进京来了,你就把这十二月份以来的帐本拿出来我瞧瞧吧。
呃,小姐,你要看帐?张琅脸上有一丝不自然。
是呀,不方便吗?小卓声色不动,脸上依旧笑吟吟的。
没有不方便,只是小姐你千里迢迢风尘仆仆的来到京师,都还没好好喘口气呢,不如小的让人陪小姐四处逛逛,吃点京师的美味食物,看些好景致,买些新奇玩意儿,这帐慢慢再看,有的是时间,你说是不是?张琅满面堆笑的建议。
小卓好整以暇地接过伙计送上来的参茶,啜饮了一口,心下立时有了主意,她巧笑倩兮地道:张掌柜,你这么说也有道理,这还是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进京呢,是该好好见识见识,呵呵呵,你有什么好提议呢?京师哪儿好玩好吃呀?张琅不著痕迹地松了口气,笑咪咪地道:京师好玩好吃的多了,小姐,你这趟来多住些时日,一定能尽兴而归的。
不如我先让人到‘庆福楼订桌上好的山珍海味十吃宴,小姐,你先尝尝这驰名天下的好菜佳肴。
好哇、好哇。
她开心地猛点头。
待张琅兴奋地一迭连声唤著伙计订席去,小卓晶光灿烂的眸子掠过一抹深思的算计。
究竟是要先捉出害虫?还是要先讨回一百两银子?这个问题著实让小卓伤透了脑筋,可是为了让张琅卸下警戒防备之心,她还是捺住性子,在他的安排下吃了好几顿丰富盛宴,还兴高采烈地计画著可以到哪里逛逛。
捉害虫还是先讨债?她思索了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先把那笔危险的帐款收回来再说。
都两个月零三天了,再拖下去,恐怕到时候人都跑了,钱也没了,那她还讨个屁啊?会不会那人唬弄爹的?根本就没有要回京师,而是银子借了就跑到别处去了?她自言自语,越想越心惊。
不不不,现下不能管那么多了,还是先朝皇宫这条线索去找,如果查明白了那人的确是招摇撞骗之徒,这样她也好有个理由恳请皇上出面惩治那个不长眼的混球。
不管他躲到天涯海角,只要皇上肯下令,哪怕是躲到西北极西的茅坑里也得被找出来。
想到这里,她又开始觉得前途一片乐观了,嘿嘿嘿!小卓取出那只莹润的龙凤玉环,有些踌躇。
用这只玉环,真的能让我进宫畅行无阻吗?不知怎地,她直觉那位长得就很善良的公子不会骗人。
他究竟是谁?怎么有恁大的权力让我凭著这只玉环就能顺利进宫?她想起了他温柔含笑的眼神,斯文敦厚的神情,心儿下禁有些慌乱失措起来。
双颊又浮起了两抹奇异的臊红,她忍下住用手扇了扇感到燥热的颊边和颈项——哎呀!一定是衣裳穿太厚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实在有够老实的,怎么对人一点疑心都没有?连她姓啥叫谁、是什么身分都不知道,便信任地将这么昂贵的珍宝借给她,难道一点都下担心她卷玉逃走吗?那个傻瓜,该不会平常就这么烂好人吧?不行,她得找一天进宫,一方面找机会觐见皇上禀明前因后果,另一方面也看看那个老实人近来可好?可别因过度好心闯出了什么麻烦事来。
以他善良纯厚到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步,可能给人骗了还傻呼呼地帮忙算卖身银哪。
就连她都忍不住有股冲动想要把他拐回家当花瓶赏心悦目用了,何况其他更邪恶、更奸诈、更没良心的人呢?第二天,小卓又在皇宫侧门鬼鬼祟祟的徘徊。
如果信心满满的话,她是会很嚣张大刺刺的拿著鸡毛当令箭,大摇大摆从皇宫大门走进去。
可是她天性多疑,深怕自己有那么百万分之一可能被骗,所以她还是决定小心为上,从侧门进宫比较稳当。
唯一的缺点就是……喂!她先是小小声试探地叫。
侧门依旧紧闭不开。
喂!喂!她忍不住大点声。
侧门还是没有动静,喂喂喂!有没有人啊?她火大了,直接伸手擂门。
侧门决心不动如山。
喂——失火啦——杀人啦——她气得失去理智,口不择言的乱吼乱叫。
有鬼啊——大清早如此扰人清梦,若是寻常人家恐怕早一盆水泼出来,要不就是扔红漆马桶下来了。
可是这座皇宫依然没动没静,根本没人理她。
小卓喊得口干舌燥,小手也槌红了,没力地趴在厚实的朱色门板上气喘如牛。
里面究竟有没有人在啊?难道一大早全睡死了?才刚这么想,朱门咿呀地从里头被打开,全身无力趴瘫在上头的小卓一个失去重心往前一扑——哎哎哎……她跌跳了进去,摔了个惨不忍睹的狗吃屎。
肇事者也被她吓得脸色发白,惨叫一声:有尸体啊!尸你个乌龟!小卓强忍著被撞疼的鼻梁和胸口,边挣扎边忍痛揉著爬坐了起来。
我如果是尸体,那你就是凶手。
她埋怨地白了满脸惊骇的小太监一眼。
大……胆,你、你究竟谁?小太监的暍斥抖得不成样。
我是谁?她优雅地起身,小手拍了拍身上的尘上,微挑弯弯的柳眉,你又是谁?我是敬事房的一年级生小丸子。
清秀稚气的小太监想也不想立正敬礼。
长官。
她差点笑出来,连忙忍住,佯装莫测高深地点点头。
嗯,有礼貌,有前途。
我说小丸子,你一大清早想溜出宫,是所为何事呀?回长官,小丸子绝不敢擅自溜出宫,小丸于只是负责扫扫地,浇浇花,泼泼水,开开门的。
是吗?她故意吓他,有没有什么凭证啊?没有凭证的话,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唬弄我的?凭、凭证?!小太监一慌,都快急哭了。
小丸子没有凭证,是花公公要我做的,真的,不是我自己要的,长官明监啊。
好吧,姑且相信你。
这宫里的人怎么个个善良古意到这等地步?难道全国百姓就是靠这些老实人在治理国家的吗?小卓匆然觉得有点背脊发凉。
多谢长官。
小太监破涕为笑。
我说小丸子,跟你打听件事。
她一睑神秘地凑了过去,你最近有没有看见过那种身分不明又偷偷摸摸进宫的人?回长官,有。
小太监也不禁压低声音回道。
真的?什么时候?是谁?长什么样?她大喜若狂,但仍然不忘低著声追问。
真的,是刚刚,就是长官您……长得很美丽。
小太监以气音回答。
小卓一怔,登时翻了个白眼。
啐,我是问除了我以外。
不过关于很美丽这一点你说得很好。
对不起,长官,那小丸子就不知道了。
小太监抓抓头,很是惭愧。
真是问道于盲。
小卓摇摇头,强捺住失望之色,还是摸摸他的头,鼓励道:没关系,我相信你已经尽力了。
多谢长官。
小丸子差点感动到喷泪。
好吧,那没事了。
她举步要走,又回头问:对了,皇上住的寝宫往哪个方向走?这个我知道!这个我知道!小太监兴奋得蹦蹦跳跳的。
就是从这儿直直往前走,见到第一盏立著的宫灯就往右,然后再往左,再往右,再左转两次,再右转一次……咦?长官,您究竟是哪一位,您还没跟小丸子说呢?小卓听得脑子打结,没好气地道:是机密。
如果我告诉你,我就得被迫杀了你。
这下子吓得小太监拚命眨眼,不敢再问了。
恫喝完了小孩子,小卓一点也不会良心不安地朝他龇牙咧嘴一笑,迳自往花间深处走去。
说得那样不清不楚,她自己找路总行吧?这是皇宫吗?这是迷宫吧!小卓绕了大半个时辰就是绕不出这靠近侧门的大花园,一忽儿遇到湘竹丛,一忽儿撞进玫瑰棚,扎得她哀哀叫。
还有那数也数不清的小桥流水,看起来长得都一个样,不管怎么左弯右拐就像鬼打墙一样,绕也绕不出去。
这下子她再也不敢小觑皇宫了,说不定四处布满了奇门八卦阵,就连刚刚那个小太监都是个故弄玄虚,故意引她入彀的高手。
小卓越走心越慌,脑袋瓜阵阵发麻。
好不容易终于遇见—队盔甲峥嵘威武的禁卫军,她再也顾不得被拆穿的危险,松了口气迎向前问路。
那队禁卫军本来还对陌生面孔的她充满防备疑虑,可是在瞥见她挂在腰间的龙凤玉环时,纷纷惊异地倒抽口气,然后就必恭必敬地将她护送到东宫。
东宫到了。
禁卫军队长尊敬地向她禀告。
呃,谢谢你们送我,可是我是要去找皇……小卓难得不知所措,纳闷不解又惊讶地望著前方美丽典雅的宫殿。
不过,她才一回头,那大队人马早不见人影了。
小卓险些心脏自嘴巴蹦跳出来,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空无一人,心底最后一丝丝对于皇宫也不怎么厉害的疑虑,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皇宫果然是皇宫啊!只是她是要去找皇上的,他们怎么问也没问就把她拉到东宫来了?东宫不是当今太子的寝宫吗?罢了,找不著皇上,找太子也行吧?她吁了口气。
再怎么说太子都是将来的皇上,而且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种小事想必太子爷会乐意帮忙的。
纵然信心满满,小卓在举步通过门口那两排凶神恶煞,威风八面的皇家侍卫时,心还是暗暗抖了两下。
本来要喝问她的侍卫们在看见挂在她腰间的龙凤玉环时,又露出像见到鬼的惊愕表情,然后再度哗啦啦地倒了一片,恭请她进去。
就算见多识广的小卓,也忍不住被他们怪异的举动搞得一颗心怦怦然,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好像……有什么很诡异恐怖的东西在前面等她似的。
她暗暗吞了口口水。
终于,她硬著头皮走进宽敞明亮典雅的东宫大厅,傻眼地望著满厅珍奇古玩和上好紫檀雕刻的桌椅,透光放送著微风的雕花圆窗底下,摆著两盆泛著幽幽香气的雪白兰花。
她不知道兰花也会有香味。
总之,她像是突然踏进一个天仙美境,触目所见的都是美不胜收的美景,超珍奇的宝物。
就在不远处的黄金雪貂皮坐杨上,有个高大俊秀的身影正专注地低著头在绣花,不知怎地,她光是看就觉得他身上散发著祥和之气、五彩云光。
男人……在绣花……咦?难道面前这一位便是曾经威震江湖,却已退隐多年的东方卜派?很特别吧?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她头顶幽然响起。
是啊、是啊。
她忍不住频频点头。
喜欢吗?谈不上喜欢,可是也不是不喜欢……她以为他指的是面前这俊男子绣花的景象。
男人绣花应该会给人一种娘娘腔的肉麻感,偏偏这一位不会耶!喜欢就让你带回去吧?苍老的声音陡然热切了起来。
带回去啊?我考虑考……喝!小卓忽然惊醒过来,愕然地望著凑得老近笑眯了眼的老人家。
老大爷,您您您……您哪位啊?平常能够让她路小卓花容失色可是不容易,但没料到她今儿一踏进皇宫就受惊了好几回。
香公公满脸兴味地看著她,欢天喜地的模样让小卓不禁暗忖自己无意中是做了什么好事。
奴才姓香,人唤香公公。
他笑咪咪地上下打量她,那只玉环……嗯,挺漂亮的吧?是很漂亮。
她勉强定下神来,呃,香公公,你好,小女子姓路名小卓,江南人氏,我此次冒昧进宫是因为——我明白,我明白。
香公公笑得暧昧又好不欣慰。
当下小卓心底闪过一抹此地不宜久留的预感,有点想拔腿就逃的冲动。
皇宫果然太神秘、太诡异了,不是她这种平民百姓可以理解的奇怪世界。
香公公,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只是——主子就在前面,您可以慢慢诉衷情,奴才和宫女们会识相退下的。
香公公朝她挤眉弄眼。
安啦,不会有人知道的。
安什么安?他到底在讲什么?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形?饶是心里乱糟糟,满脑子疑问,小卓还是情不自禁被那个自始至终专心绣花的高大身影吸引了过去。
她轻轻踩过流泄满地的金光,不知不觉心跳怦怦然起来。
呃,太子在上,民女在下……她终于走近他,低垂著视线心慌不已。
你果然来了。
太子爷温柔地开口。
头低低的小卓心下一震。
咦,太子的声音怎么好耳熟?温柔得像是曾经在哪儿听过?语气里的亲切更像是同她很熟。
问题是他俩根本一点都不熟吧?是,我来了。
管他的,跟太子套交情总没错。
她恭恭敬敬回道。
一路进宫有人为难你吗?太子爷温柔的嗓音有了一丝笑意。
托太子爷的福,除了一开始有点小迷路,后来一路通畅。
她顿了顿,忍下住迷惑地道:事实上,太通畅了。
太子爷逸出了一抹笑声。
小卓心中的迷惑更深,她说话有很好笑吗?她忍不住大著胆子抬头偷瞄太子爷——你?!凤赋对著她笑。
这一惊非同小可,小卓瞬间僵呆在当场。
他就是太太太……太子爷?!我等了你好几天。
他英俊的脸庞微微泛红了,呃,路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明知反问大不敬,小卓还是愣愣冲口而出。
他完美的颧骨晕红得更加可疑。
我不是有意冒犯的。
我也没被冒犯到。
她著迷地望著他俊美的脸庞,那含羞带怯的模样还真是动人。
啐,现在不是她色心大动的时候吧?小卓登时回想起自己那天口无遮拦对他说过的话,不禁懊悔地呻吟了一声。
天哪!她还拍他的肩膀,偷摸他的胸口,并且说他不了解皇上……死了,这次她不死也得被剥层皮了。
怎么了?凤赋难掩欣赏地注视著她脸上生动的千变万化。
是我比较冒犯才对。
她垂头丧气地道。
怎么会?他轻笑了起来,双眸炯然发亮。
你一直很好。
是哟。
她咕哝,叹了一口长气。
如果在背后说皇上闲话也能成为当代好人好事代表的话。
凤赋被她逗笑了,心情下好吗?有一点。
她沮丧地道,要不要先坐下来?你好像很累的样于。
他好心地提议。
也好。
她就这样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的黄金凤杨椅上,不忘自褡挞袋中拿出一条手绢擦擦汗,唉,紧张死我了。
你看起来不像容易紧张的人。
凤赋好意地将一盅搁在雕花茶案上的玫瑰蜜果茶递给她。
喝点茶吧,这茶是御医特意研发安神宁气用的,口感酸甜温润很好喝。
啊,正好觉得口干,谢了。
小卓想也不想接过来,咕噜咕噜地仰头一饮而尽,舔舔唇办意犹未尽。
真的好好喝,我从来没有喝过这样香甜的茶……还有很多,待会儿我让人多送些上来。
他眼睛一亮,很合你的胃口吗?你喜欢吗?是呀。
她把杯子放回去,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老实不客气,不禁小睑微僵。
呃……太子爷,不好意思,小女子又失礼了。
不过说是这么说,她还是赖皮地稳坐著,没有起身的打算。
刚刚走路走得著实腰酸腿疼呢!你不需要跟我这样客套,就跟上次那样自自然然的说话,好不好?他有些怅然地道:我以为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也希望你别像其他人一样,只是拿我当太子看待。
小卓眨眨眼睛,登时有些怔了。
朋友?太子想跟她做朋友?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那一种?我吃面来你喝汤的那一种?那有什么问题!小卓乌黑明亮的眼儿自惊异迅速转成了然于心,最后欢喜得意地笑了起来。
朋——友,我们当然是朋友。
她当下不罗唆,笑嘻嘻地倾身靠近他。
你以后就唤我小卓得了,我叫你小皇,哈哈哈……真真典型小人得志的嘴脸,不过由生动活泼坦率的小卓做来,却显得分外可爱。
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
他对著她傻笑。
她霎时感动到不行,既惊且喜地望著他,太子爷,你做人会不会太好了一点?这样是可以被允许的吗?天哪,她觉得自己好像在作梦一样,第一次占人家便宜占得这么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可是又有点良心不安。
她路小卓居然会有良心不安的时候?这真是太神奇了。
只能说这个男人善良好心敦厚到令人无力招架的地步,仁者无敌就是这一款的吧?你也觉得我是个好人吗?看著她晶亮盛满感动的眼儿,他觉得心窝一阵奇异发热温暖,可同时又忍不住忧心仲仲起来。
该不会接下来她就会发现他有多么无趣乏味了吧?和她灿烂丰富又精力十足的生命力相比,他简直一无是处。
相信我,这世上没有比你更好的好人了。
她郑重道。
凤赋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英俊温雅的脸上有一抹怪异的苦笑。
怎么?她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异样。
不喜欢人家说你是好人?有一点。
他微窘地承认。
为什么?小卓有些傻眼。
当好人不是很吃香吗?哪像我,在江南老是被人家称作奸商、妖女、敲骨饮髓的吸血鬼,我爹也说路氏一族善良淳朴的门风从我开始就变得歪七扭八。
不过我才不管那么多呢,生意就是生意,一切非关私人恩怨,只是在商言商。
嘿嘿,她可是很以自己的奸商手段为荣的。
凤赋听得目瞪口呆,满眼惊叹。
哗——她年纪轻轻,没想到居然是个如此了得的商人。
可是那些人真坏,怎么可以残忍无情地批评污蔑一个小姑娘是奸商、妖女、敲骨饮髓的吸血鬼?难道民心已经堕落颓荡到这等地步了吗?他好不痛心地想著。
小卓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兀自更加同情他。
所以你就别伤心了,被人家说好人总比被说是烂人好吧?她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这位年轻人,凡事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像我事业做这么大,还不是得冒被人扔鸡蛋和嫁不出去的风险?你说的话真有道理。
他由衷证叹。
这种实务的经验谈正是他所欠缺的,尤其她这种我行我素的潇洒风采,更是令他情不自禁大大心折。
本来我传授经商之道跟做人做事的道理是要收学费的,不过咱们是好朋友,这些实战经验自是免费奉送了。
她老奸地立刻将他们的关系自动升等,笑吟吟道。
谢谢你。
他受宠若惊。
我著实受用无穷。
别客气,自己人嘛。
这下子他们又变成自己人了。
没料到凤赋非但丝毫不以为忤,还很是高兴的样子。
你说得对,你说得统统都对。
小卓得意憋笑到快内伤的同时;心底也不禁涌起一股奇异的怜惜和欣赏。
他……真的很了不起。
堂堂一国尊贵的皇太子,长相英俊儒雅,满腹学问,可是偏偏这么谦逊、这样善良,他好到让她突然觉得有些自惭形秽起来,可是又强烈地生起一种很想要保护他的冲动。
他简直是稀有珍贵且人间罕有的国宝,像他这样的好人,一定常常被小人算计、占便宜——小卓莫名地愤慨万千,完全没有自觉她也是小人一名。
她路小卓精明干练,懂得监赏宝物是出了名的,又怎么能眼睁睁看著他这个国家宝藏、朝廷公器被人欺骗利用呢?好,我决定了。
她激昂地一拍胸口。
以后你就归我罩了!啊?凤赋呆了呆,双眸里有一丝茫然。
刚刚他漏听了一大段什么吗?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她对温顺俊雅的他保证道,像你这样的好人,我是不会眼睁睁不管的。
呃,谢谢。
除此之外,他也不知该说什么。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光是看著她闪闪动人的双眼,义薄云天的激昂神情,听著她慨然地说出你放心,我会保护你,他的胸臆间便升起一股温暖又窝心的热流,刹那间奔流弥漫了四肢百骸。
凤赋觉得晕陶陶的,唇畔的笑容逐渐扩大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