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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2025-03-29 05:17:18

在酣然的梦境里,一直感觉到鼻头痒痒的……他微微动了一下,想拨开那种搔痒,可是左一下右一下,越近鼻端就越令人发痒,他终于忍不住,哈啾一声清醒过来。

到底是什幺见鬼的……他倏然坐起,呆呆地望着草地上那只偏着头、好奇地对他傻笑的小松鼠。

轻微的一个声响,他低头呆呆看着滚落在淡黄披风上的松果。

小松鼠欢然叽啾了一声,也不怕生地跃到他大腿上,手脚灵活地拾起了那颗松果,抬头露出了像是笑的神情。

原来是松鼠要捡落在他脸上的松果,所以才一直不断在他鼻头搔来搔去的。

他还以为……落花悚然一惊,急急忙忙往身侧望去……空无一人!那个姑娘几时离开的?她……等等,好象有件事不对劲……落花突然想到什幺,低头一看,披盖在身上的淡黄色披风不是那位姑娘的吗?他缓缓拾起了披风,情不出口禁地凑近了鼻端嗅闻着披风上淡淡的香气……有种处子幽香和青草的香气,还有一缕奇异的药香。

咦?是独活的药气。

他沉吟,研究着,独活苦甘平、用以去风、遍身痛、散诸肿、去诸风、去寒湿……方才那位姑娘身上怎幺会有独活的味道?难道她家里有人生了寒病?方才她的脸蛋被乌黑发丝半掩映着,他无法观气色做评断,不过刚刚他实在也没有想到看病这回事他轻柔地抚摸过略微粗陋的披风料子,神色怔仲,不是寻常女子会穿的粗布衣衫,刚才那个姑娘……家境不好吗?可是她竟然体贴到怕他冷,还将身上的披风留下来为他盖上,而且脚步轻巧到连他这个习武之人都没有惊觉到她的离去。

落花真想狠狠揍自己一拳,干嘛睡得这幺沉?害他错失了认识她的机会,要不至少也可以询问她是何方人士,芳名为何,该到哪儿去找她才是!这幺温柔体贴细心的好姑娘,我竟然连话都没跟她说一声,就让她这幺走了!他低咒:我真是大笨蛋。

娶老婆娶老婆……不是心心念念要快点娶老婆吗?他怎幺随随便便就让这种大好机会就溜走了呢?真是笨蛋!他失魂落魄地拎着披风,举目四望。

话虽如此,可是方才那一幕如梦似幻,他该不会是作了一场午后的春梦吧?可总说春梦了无痕,这场春梦偏偏还很真实地留了件披风给他呢!唉……落花捧着披风,痴痴地望着夕阳斜照之下的桃花林。

春梦还是了无痕啊!晚间。

苗苗很有精神地坐在屋内唯一的木桌前,捧着粗瓦罐边傻笑边回想着午后的奇遇。

怎幺她一觉醒来,旁边就躺了个大男人呢?害她吓一跳,还以为那个男人中了什幺埋伏,还是误食了什幺毒香菇翘掉了呢!后来她提心吊胆偷偷往他鼻下一探,这才知道他还在喘气,只是睡得好沉。

嘻,好好玩的人,怎幺没头没脑就躺在草地上睡着了?!她嘻嘻一笑,压根没有想到自己还不是一样。

不过……她从来没有看过家人以外的人,更甭说是个男人了。

但是那个男人长得跟壮壮完全不一样呵,他的头发好黑、眼睫毛好长、鼻子好挺、嘴巴的形状也好好看……最重要的是他好高好长,那双腿可能跨一步,她就得跑两步。

姊姊,妳在傻笑什幺?壮壮打外头端进了一锅热腾腾的野雁粥,看到姊姊的神情,愣了一愣。

苗苗眨眨眼,这才醒觉,啊,什幺?没什幺,吃晚饭了。

壮壮把大瓦罐放在桌上,有点迷惑地道:姊,妳干嘛捧着盐罐子啊?呃?啊,我弄错了。

她连忙放下粗瓦罐,换过一旁的粗瓦杯,我还以为我拿的是茶。

姊,妳今天怪怪的,我有点担心妳。

他纳闷地搔搔头,从我晚上回来,妳就一直奇奇怪怪的,一会儿皱眉头一会儿笑。

我没事。

她脸红红,低垂下视线,玩着水杯。

壮壮装盛着香喷喷的野雁粥,递给了她,姊姊,吃吧!姊弟俩就着一盏微弱晕黄的油灯,相对着吃将起来。

一会儿,壮壮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兴匆匆地笑道:姊姊,告诉妳一个好消息喔!是什幺?苗苗嫣然微笑。

我今天猎到的那只野雉卖了一两七钱,很厉害吧,所以又能帮妳买药了。

她脸蛋红红,感动又忧心地道:真好,可是我的身子不要紧,不要再买药给我吃了,倒是你要存点钱准备娶房媳妇儿。

姊姊无能,非但不能够帮你娶老婆,还拖累了你不少,我真对不起死去的爹娘。

姊姊,妳干嘛说这个?我还年轻呢,壮壮难得地扭捏了起来。

早晚都得娶,否则以后我哪放心断气呢?她口无遮拦地道。

他一急,姊姊……安啦,我的寒毒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心里早有准备。

怎幺,你没准备吗?她茫然地问。

这种事有什幺好准备的?壮壮又气又急又担心,一碗野雁粥险些吞不下去,姊,妳胡说什幺啦,妳不会死的。

人都会死,我又不是妖怪,怎幺我就不会死呢?她越听越迷糊了,那我到底会不会死啊?妳会死……不是,不会死……哎呀!壮壮都被她搞昏头了,气急败坏地道:我是说人都会死,但是妳现在不会死的。

当然,我现在还在喘气,怎幺会死呢?她小心地道:壮壮,你的脸变得好红喔,你没事吧?壮壮急红了眼,差点控制不住吼出来,唉,反正就是……妳不会死就是了。

见弟弟急了,她连忙安抚,好好好,我不会死,你不会死,大家都不会死……你别喘气喘得这幺急嘛!妳不要成天吓我好不好?好。

她乖乖点头,安静吃着野雁粥。

壮壮喘了几口气,端起碗唏哩呼噜就喝了大半碗,姊,保命堂的药又涨价了,不过我还是买了两帖回来,明儿就熬给妳喝。

可是我不想再喝药了。

她愁眉苦睑地道:好苦,好难喝,而且我觉得没有效。

不会的,保命堂的药虽然比不上一江春水堂,可总还是京城颇有名声的药堂,何况这帖药妳也吃很久了,总没有害处的。

壮壮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气了。

如果不是挣的银两实在太少了,我真想带妳到一江春水堂去看诊,听城里人说向神医很厉害,凡是吃过他的药的人,没有不好的。

这幺有名,诊金和药费一定更贵了,她急急摇头,反正我这症候十几年了,吃不吃药都是这幺着,你千万别浪费了那个钱。

我是没问诊金和药费贵不贵,他迟疑地道:姊姊,要不这幺着,明天我还是带妳到一江春水堂去看看好了!她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着急道:不行,我不去。

如果是怕钱不够,我可以再想办法的!想什幺办法?我们没亲没戚的,你要到哪儿去想法子?她好言相劝,我真的不打紧,这病是打娘胎带出来的,再怎幺看还是只能镇压不能根治,胡大夫的话你知道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再麻烦人家呢?可是……不要可是了,快吃吧,早点睡觉养好精神,明天不是要帮我捉兔子回来养吗?她自碗里夹了好大一块多汁雁肉给他,快吃。

姊姊……她故意板起了小脸,不听我的话,待会儿我生气啰!壮壮知道这个姊姊虽然平素好脾气,可是真正拗起来比驴子还倔,只得叹了口气,又大口大口吃将起来。

苗苗笑吟吟,小口小口地吃着野雁粥,脑袋里已经打算起明天该怎幺养兔子的事情了。

落花站在药柜前,思索着取药用药。

现值春夏交接时节,天气一下子热一下子凉的,早晚受风寒的人相较之下也多了不少,所以一江春水堂原本就热闹拥挤的大厅更加大排长龙了。

不过堂里有六个医术精湛的驻堂大夫驻守着,一般内外症候有他们就搞定了,再加上帐房老手孙老儿驻柜,所以一江春水堂的业务基本上都运转得相当顺利。

只有在遇到奇症怪病时,才会由落花亲自出马把脉下药。

今儿个落花依旧在柜上沉吟构思着新药方子,手执狼毫飞龙走蛇般在白纸上落下数帖药方。

落花神医真的长得好俊,如果我女儿不是早许了人家,我还真想……葛老,你好了吧,你女儿长得……嗯咳,何苦戕害落花神医呢?老许,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我女儿长得再吓人,也不会比你家那只老母鸡丑吧?我上回还看见嫂子蹭到了落花神医身边,硬央着人家帮她看落发的症候,葛老撇撇嘴,回想起那副情景忍不住笑了起来,乖乖隆得冬……老许恼羞成怒,一把揪住了葛老的胡子,你胡说八道什幺?我老婆哪会做这种事?她一向把落花神医当作儿子看待……葛老连连呼疼,急忙从他手上抢下胡子,是哟,谁晓得嫂子心底真正在打什幺主意!眼见两个老人家就要动起手脚来,落花揉了揉太阳穴,只得走出来劝架。

葛老先生,您是来看痰疾的吧?他接着转向老许,许老伯,你是来拿上回开的风湿药方子?两个老先生一见落花神医亲自下场来了,又惊又喜,手忙脚乱。

哎呀呀……难为神医还这幺惦念着小老儿的病,我已经好很多了。

老许连忙道。

葛老也笑道:说起我这痰症还是您给治好的,现在早晚都不觉得咳了,不过您上回说还得再回来把把脉,所以我这就来了。

落花微微一笑,深邃有神的眸子紧盯着他俩,两位请这边来,我一齐帮两位把脉。

一齐啊,这幺厉害?老许和葛老同声惊呼,彼此互观了一眼,又忍不住讪讪地笑了。

落花引领他们至小厅内坐下,搭住两老的脉搏,意有所指地道:两位老前辈年岁相近、意气相通,平时是这幺好的朋友,想必连血气也是相流通的,所以能同时为你俩把脉乃是晚辈的荣幸……他们再互视了一眼,惭愧之色陡生。

是啊,大半辈子的好朋友了,怎能为了这幺点小事就扯破睑闹意气呢?落花注意着两位老人家的神情,尔雅一笑,专心把起脉来。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两位老先生,落花看看没什幺旁的事了,转身静静走向后堂。

突然间,外头陡然起了一阵骚动。

有人哭喊着冲进来--神医……求求您救救我姊姊啊!看病的和被看病的登时纷扰成一团,有一名大夫已经急着先接过男孩子背上的纤弱女子,两三个伙计也一同凑了过来帮忙。

她中毒了!江大夫一看女子发青的气色,呆了呆,着急地道:是误食了什幺吗?阿福,把我的金针拿过来!她没吃什幺啊,早上不过煎了一帖对街胡大夫开的药喝了,突然就口吐白沫晕死过去,我怎幺叫她都叫不醒,实在没法子了,方才背她下山到胡大夫那儿去,可胡大夫见了我们就把门给关起来……呜呜呜,求求你们救救我姊姊吧!壮壮哭得好大声,像是个无助到极点的孩子一般。

姊姊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教他怎幺对得起爹娘啊?壮壮悲痛难过的模样教在场所有的人都鼻酸了,纷纷气愤填膺地叫了起来。

胡大夫真是够无情的,人家是吃了他家的药才变成这样,他居然见死不救……就是就是,我听说他儿子一天到晚医死人,他家产都快赔光了……真是无医德又无医术啊,胡大夫也真够背的,生的儿子没一个能继承衣钵,还一天到晚给他闯祸惹事。

江大夫,你快看看这姑娘还能不能救治啊!江大夫脸色严肃,手指飞快拈金针在苗苗的人中穴和各大穴道刺进,封锁住了窜流的血气。

他下针完毕后,这才抹了抹汗,脸色依然沉重得惊人。

壮壮提心吊胆,脸色苍白地瞅着江大夫,江……大夫,我姊姊还……还有……那个字怎幺也问不出口!江大夫睑色凝重地道:我已经用金针封住了窜流的血气,不让毒逼进五脏六腑里,但是令姊的身子很是虚弱啊,看模样又有其它艰险的症候,我实在没有把握,我想还是请我们少东家出来诊治最保险。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道:是啊,落花神医的医术精湛,请他医治绝对没有问题的。

壮壮像是见到希望曙光般,急急巴住了江大夫,那……那神医呢?阿福,把病人抬进兰草堂里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自后边扬起。

众人欢呼了起来。

是落花神医在叫哪,小兄弟,你姊姊有救了!无论如何,落花神医的医术是没话说的,就算没厉害到生死人肉白骨,可至少有九成九治愈的希望呀!壮壮又惊又喜,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巴巴地跟着阿福和阿禄把苗苗给抬了进去。

穿过一条典雅的长廊,接连着前后堂的长廊旁还种植着各种泛着淡淡香气的奇花异草,粉红奼紫煞是美丽。

壮壮不知道这些一化儿草儿都是草药,有的打大漠回疆移植而回,有的则是从江南岭南四川深山里摘采种子回京播下,无论哪一种,都是落一化精心培育而成的稀世珍品。

他泪眼汪汪地跟着进入了后堂,再随着穿过了另一条小回廊,进入了一间弥漫着淡淡香气的楼阁。

楼阁里幽雅清爽,出口有一股淡然飘逸气息,窗台上一盆奇异紫色兰花,幽幽吐露着清香。

一名身穿玄色长袍、身形高大的男人沉着地坐在桌前,缓缓地摊开了一卷金针来。

壮壮看着架上密密麻麻的书和大小药罐,他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这才缓缓放了下来。

他就是落花神医向大夫吗?比他想象中年轻得太多太多了,但是这书房的气势……在在都显露出主人的卓越非凡。

他在看到落花瞥见苗苗的那一剎那,眼中流露出来的震惊和心疼之色,心下没来由地纳闷了起来。

神医,你认识我姊姊吗?他傻傻地问。

这时阿福、阿禄已经退下了,屋子就剩下陷入昏迷的苗苗和他们俩--落花面无表情地来到躺在榻上的苗苗身边,眼神却温柔极了,她中毒了,她今日吃的那帖药里有什幺?壮壮急忙掏出搋在怀中,已经被捏得皱巴巴的药方子,这个!他接过来,大略浏览一遍,神色瞬间沉了下来,乱七八糟。

眼前这个向神医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眉宇之间不怒自威,壮壮登时提心吊胆起来。

他结结巴巴道:有……有什幺不……对吗?这药方子当真是胡大夫开的?他竭力放柔声音,却依旧掩不住语气里的愠怒。

壮壮愣了一下,一向都是吃胡大夫开的药没错……等等,昨儿好象是胡大夫的大公子开的药,他说以前那张药方子上的药有些没了,所以他给新开了一张,又抓了两帖药。

落花深吸一口气,瞇起眼睛,可恶。

壮壮紧张地看着他继续沉默把脉观颜,神色越发紧绷严肃,担心得连话都说不全了,我……姊……病……可不可能……医得好?落花想了想,轻缓地将她的眼皮撑开,低沉道:他下错药了。

什幺?壮壮差点急昏气炸,天哪,他还跟我拍胸脯保证这帖药的药效跟之前的药一模一样,太可恶了,我找他算帐去!他急冲向外的身形倏然被一个沉着有力的声音唤住。

回来。

落花头也不抬地道。

他的声音自有一股无法反驳抵抗的威严,壮壮勉强煞住了步伐,茫然失措地回头。

向神医……当务之急是救治你姊姊,人命最要紧,其它的吩咐旁人去办就可以了。

他目光灼灼,坚定地盯着壮壮,你放心,我会尽全力治好她,至于保命堂那儿……我会让他们给你一个交代的。

落花最后的那句话,让壮壮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他绝对绝对……不会怀疑向神医话里的威胁意味;他有种直觉,保命堂接下来日子可能不会太好过了。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救苗苗,没错。

向神医,谢谢你。

壮壮感激得无以复加。

落花神情若有所思,带着一抹奇异的温柔,他俯下身来在苗苗几处大穴再插入了金针,并从中空的细窄金针中注入了某种液体。

那是什幺?壮壮有点紧张。

金针渡穴,我先将百毒消散水藉由金针注入她体内,先解了她目前的药毒。

他沉声道:至于她体内的寒毒,得慢慢来!壮壮好生敬佩地看着他,你好厉害,怎幺知道我姊姊中寒毒呢?他抬头,微微一笑,你叫什幺名字?我叫齐壮壮,我姊姊叫齐苗苗。

我打小身子就壮,所以叫这个名字,而姊姊从小身子就不好,怎幺长都像根小草苗一样,所以爹娘唤她苗苗。

他有些郁郁地道:听说我娘在怀姊姊的时候,曾掉落了寒月潭里,后来姊姊出世就带了寒毒,是天生的,唉,已经治到不知道该怎幺治了。

这样天真美丽的一个姑娘,竟然从小就身受寒毒之苦一直到现在?落花迟疑地、轻柔地抚过她淡青苍白的小脸蛋,心底有种莫名的纠扯抽动,酸酸甜甜的古怪滋味泛上了心头、胸口。

我一定治好她。

他静静地道。

一定、一定要治好她……然后……热热闹闹娶她进门!她这幺柔弱可怜,身边岂能没有个照顾她的夫婿呢?若问当今谁能治得了她的寒毒,谁最有资格当她的护花使者,由自然是非他莫属了。

最重要的是,她这幺温驯可人的模样,以后一定不会跟他顶嘴,不会动不动就跟他耍嘴皮子,不会一天到晚给他闯祸惹麻烦……最最重要的是,她一定不会反对他给儿子起什幺名字。

他的孩子一定、一定要叫做向东流!落花的唇边蓦然绽出了一朵诡异得意的笑容。

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