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 这座小镇忽然开始下起了雨。
冬日里的雨,来得又急又冷。
淅淅沥沥,落在石板路上像珍珠一样清脆。
今天的行程被迫中止, 但好在民宿院子里的小亭子是个赏雨的闲适地方。
小院里有好几个这样的亭子,里面布有桌椅, 大概是都被雨困着出不去, 旅客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亭子里闲聊打发时光。
有两个和宋灼年纪相仿的人,应该也是趁着元旦假期来旅游的,他们叫了一圈, 最后来到秦昭宁他们待的那个小亭子里。
为首的男生拍了拍棕色卷毛上的雨珠, 邀请道:两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要不跟我们一起来玩桌游?来嘛来嘛, 已经有四个人了。
他身后的女生探头过来, 笑眯眯地说:那两个也是情侣。
宋灼偏头看了眼秦昭宁, 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这场雨看起来没有要停的趋势, 秦昭宁点点头:好啊。
她起身, 宋灼也跟着站起来, 拿起身边的伞, 撑开遮在她头顶。
两个亭子之间只有几步远的距离,但雨不小。
伞面将雨挡的严严实实, 丝毫没落到秦昭宁身上。
院子里另外两对都是小情侣,邀请他们的两人正在上大学, 另一对已经工作了, 二十六七岁。
几人听说白塔寺很灵, 特意趁着元旦假期跑过来。
本来打算今天去的, 结果睡醒外面就下大雨了。
年轻女生撑着脑袋抱怨, 天气预报也没说会有雨啊。
她男朋友洗着牌,安慰了一句,然后道:咱们玩国王游戏怎么样,正好六个人,抽七张牌出来,拿到大王的是国王。
他按牌面顺序取了七张牌出来,A算作1,往后是2到6和大王。
六个人一人抽一张,还剩一张是暗牌,谁也不能看,给拿到大王的的人。
国王可以指定数字几和几做某些事。
第一轮发下来,国王是参加工作了的那对情侣里的男生,他叫阿木。
两两都是情侣,也不好下什么过分的指令。
阿木想了想:3号选择在场任一个异性亲吻脸颊。
他女朋友叫蒋蝶,蒋蝶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牌,笑道:我不是3号。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都摇头:我也不是3号。
阿木一愣,看向桌面上反扣着的那张暗牌:是我啊,早知道说过分一点了。
蒋蝶笑着打他:正经一点。
暗牌翻开,黑桃3正面朝上,阿木没有忸怩,揽着女友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小丰和茜茜年纪小,拍着桌吹口哨,气氛烘托得很到位。
第二轮牌发下来,拿到国王的是茜茜。
她眨眨眼:2号和6号比赛扳手腕。
我是6号。
小丰将牌拿出来,往桌面环绕一圈,让我看看2号是哪个小倒霉蛋,我跟你们说,我在学校扳手腕大赛就没输过。
其他人拿出来,都不是黑桃2。
秦昭宁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牌,挑了挑眉,正要将牌递出去,宋灼忽然道:我是2号。
他将自己的牌反盖着,没亮出来。
也没人觉得在这种事上会作假,小丰转了转椅子,将胳膊支在桌子上,跃跃欲试:来,哥们。
手腕扣上,小丰嬉皮笑脸道:放心,我待会儿放点水。
他看起来就很结实,个头高大,皮肤小麦色,像常运动健身的那一挂。
宋灼也有肌肉,但穿衣不显,况且他又白,小丰更没把他当成对手。
正想着要不要放点水,让宋灼输得没那么难看,茜茜一说开始,两秒后,啪的一下,他的手臂被压倒在了桌子上。
整个过程短暂得让人来不及反应,宋灼就松开了手,礼貌地朝他点头:谢谢。
小丰尴尬地脖子一红,顺坡下驴:没事没事。
阿木收牌洗牌,他接过宋灼递过来的两张看了看,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没说什么,混进牌堆里。
几轮下来,气氛渐渐玩开,阿木征询了其他人的意见,叫了一听啤酒上来。
桌上的酒喝完,秦昭宁也没被指到什么过分的要求。
她安心地划着水,直到拿到黑桃A的宋灼被指到喝酒。
一直懒懒散散摸鱼的秦昭宁眼尖地瞥了眼他的牌,不动声色地拉住他的手腕,在桌子底下换了张牌。
她将牌扔出去,拿过一罐啤酒:是我。
咔滋一声,易拉罐拉环被打开,啤酒的气随之溢出来,接触冷空气瞬间变作白雾。
秦昭宁捂了捂,正要拿起喝的时候,一只手从她手中拿走了易拉罐。
宋灼将啤酒放在跟前:黑桃A在我这。
他将牌放到桌上,指尖轻轻一推,上面赫然是黑桃A。
秦昭宁眉心轻拧,翻开自己那张,明明刚刚在桌下换了一次牌,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张又变成了她原来的那张牌。
她想问问宋灼是怎么回事,只是手才从桌底下伸出去,就被攥住了指尖。
宋灼安抚地敲敲她的指节,抬头道:我酒精过敏,可以换一个吗?他上身靠着椅背,模样懒散,语气不紧不慢地说出这句话,没有丝毫不好意思。
拿到国王牌的阿木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也没为难,笑道:说一个你跟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有关的秘密。
在场的人里头,宋灼唯一认识的就是秦昭宁了。
他们没有解释,阿木自然而然地就认为两人是情侣。
听他这么一问,秦昭宁也有些好奇宋灼有哪些秘密,跟她有关,而她还不知道。
收起之前的疑惑,她和其他人一样,目光落在了宋灼身上。
他忽然偏头看来,对上她的目光后,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问:那么好奇?秦昭宁眨了眨眼,态度不言而喻。
跟你有关的秘密,宋灼顿了顿,仔细回想,而后抬起眸直直看向她:那次去画室的公交车上,你睡着的时候,我亲了你一下。
话音甫一落下,茜茜和小丰尖叫着拍桌,甚至吹起了口哨。
秦昭宁被他们的声音硬拉回神,余光瞥了眼喝了酒有些兴奋的其他人,抽出手,低声道:待会儿再找你算这个账。
宋灼眉心一跳,无奈地去碰她的手,却毫不意外地被拍开了。
雨天,桌游,烧烤。
拉环打开时汽水呲的一下冒出来的泡,以及从不停断的欢声与笑语。
雨水被隔绝在亭子外,滴答滴答落在院子门口种着的野生樱桃树上。
茜茜做捧心状感叹:还好今天下雨了,不然我和小丰现在肯定在白塔寺人挤人。
还是跟你们一起玩有意思。
小丰附和着递过去一串烤肉串。
中午一起烧烤过后,雨也停了。
阿木他们还要去白塔寺,茜茜小丰没有车,想了想蹭他们的车一起过去。
窄窄的木质楼梯传来脚步声,一路走到走廊尽头,秦昭宁拿房卡打开门进去,宋灼跟在后面。
关上门一转身,就见秦昭宁坐在桌边,手里捧着一杯热水,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知道躲不过,宋灼认命地走到她正对的床边坐下,乖巧认错:姐姐,我错了。
秦昭宁没说话,将茶杯放回桌上。
宋灼来拉她的手,她故意抬高,挑着眉:错哪儿了?不该偷亲你。
宋灼眼里带着笑,表情却故作严肃。
秦昭宁被这句话气得够呛,起身扑过去掐着他脖子将他摁倒:谁怪你这个了,我气的明明是——她气上了头,一时忘了怎么说,卡了一下壳才继续晃着他脖子,怒气冲冲地问:你当时不是说不喜欢我吗?不喜欢我你亲我干嘛?去画室的公交车上,我都没想到,你那么早就心怀不轨了。
你挺能憋啊宋灼,要不是那天刚好闹了个乌龙,你是不是打算憋一辈子啊?她骑在他腰间,掐着他脖子的手没怎么用力,只是虚虚地环住,做做样子。
宋灼眼里的笑意都快藏不住,却故作认真地问:我当时有说过不喜欢你吗?你还狡辩?秦昭宁气得牙痒痒,腮帮子鼓了鼓,四处看看没有趁手的东西,忽然一俯身,拉开他的衣领,在他锁骨处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力道不大,只有微微痛感。
宋灼喉结上下滚动,任由她咬。
直到等她撒完气准备起身时,宋灼横在她腰间的手臂忽然收紧,将人拉近,揽着她一翻身。
天旋地转,两个人的位置调换过来,洁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秦昭宁还没反应过来,脖颈的皮肤忽然传来轻微刺痛。
她眼睫一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看向上方的宋灼。
白皙的脖颈上,一抹红痕格外显眼。
宋灼抬手轻轻摩挲着,眼神晦暗不明。
秦昭宁无意瞥见他眼底的神色,一时间动都没敢动。
但很快,宋灼轻轻笑了一下,垂眸认真道:我没说过不喜欢你,真的。
秦昭宁这时候脑子开始慢慢转动,在记忆里搜寻。
而后发现,宋灼好像真的没有明确说过不喜欢她。
她故意挑刺:那你承认你在吊着我了?宋灼被她压在身下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腰,被瞪了一眼后,才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对啊,那个狗男人对姐姐虎视眈眈,秦嘉瑜又屡屡跑来警告我,我心里没底。
他俯身凑近,唇瓣与她的唇只差毫分的距离,低着嗓音,一字一顿地慢慢道:姐姐不会生我的气吧?多茶的一句话,从宋灼嘴里说出来,莫名地让人生不起气来。
秦昭宁一抬睫,对上他带着几分可怜的眸子,虽然明知道他在装,却还是心尖一颤。
她偏开头,内心劝诫自己不要被迷惑。
可下一刻,宋灼抵着她的侧颌将她的脸转向他,似不经意地低头,唇瓣擦过她的唇。
他仍旧是那副装出来的绿茶模样,低着声音诱惑她:姐姐生我气了?红唇痒痒麻麻的,秦昭宁没有说话。
宋灼状似沉思,然后一副舍生取义的表情:姐姐别生我气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好不好?他边说,边握住秦昭宁的手,一路上抬搭在他的喉结处。
滚动的喉结让秦昭宁惊得指尖一蜷,她对他这颠倒是非的能力佩服不已,又好气又无奈地问:你怎么还一副吃了亏的样子?宋灼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笑,压着脑袋碰了碰她的唇角:没有,喜欢姐姐,是我赚了。
心底微不可计的不悦早就散了,他一服软秦昭宁就没了办法。
拍拍他的手臂,秦昭宁想起身:让开,别压着我了。
宋灼顺势握住她的手腕,没有起来,而是颇为认真地说:姐姐,我还有个问题。
你说。
秦嘉瑜和我掉进河里,你救谁。
秦昭宁没有丝毫犹豫:救你。
那他呢?淹死得了。
宋灼轻轻地笑,继续问:那我和霍氏那个总裁,你选谁?这句话说得犹豫,秦昭宁和霍修予的婚约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那么简单,背后关系着秦霍两个家族。
一边是他,一边是庞大的公司,其实就算秦昭宁最后选了另一个,他也不会觉得难以接受。
只是心底,被掩藏得很深的,那份呼之欲出的期待,在告诉他,他是希望秦昭宁能选他的。
思绪纠结之际,秦昭宁忽然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蹙着眉认真道:宝宝,咱们不跟狗男人比。
那声宝宝,从她嘴里说出来,莫名地让人心跳加速。
他弓起身,视线往下压了压,从她眼睛,慢慢下移,落到一张一合的红唇上。
他听到秦昭宁带着笑却很肯定的语气说:对自己有点信心行不行?你跟谁比我都选你。
跟谁比都选我?嗯。
秦昭宁双手搭在他肩上,所以宝宝,我也有问题问你,你如实回答行不行?你说。
秦昭宁抬着下巴:黑桃A是怎么换到你手里去的?她明明记得自己在桌下跟他换了牌,怎么一转手黑桃A还在他那儿?宋灼眨眨眼,坦白道:你扔牌之后去拿啤酒的时候,我从桌上换的。
秦昭宁一噎,捏捏他的耳垂:为什么换过来?还坦白自己酒精过敏,不怕丢面子?这个年纪的少年好胜心普遍都很强,比如小丰,在扳手腕输给宋灼之后,尴尬得脖子都红了。
可偏偏宋灼能那么淡定地说自己做不到。
因为,宋灼碰了碰她脖颈上的痕迹,总不能因为逞强,让姐姐做不想做的事吧?面子和骄傲都很重要,但无论哪一样,都比不过她。
作者有话说:秦嘉瑜:不是,你二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