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兔只觉风声咻咻咻地在耳畔飞过去,她闭上眼睛,觉得胃好痛……又饿又累又想睡……可为什幺偏偏她还得被挂在马背上头重脚轻眼发晕呢?马儿奔跑一下,她的胃就抽搐一下,不行了、不行了……我……快……吐出来了。
她低低呻吟。
子丹没有勒马停步的意思,他最多只是放缓速度,让马儿呈小跑步,以便听清楚她的呻吟。
他脸色铁青,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活该,这是给妳的小小惩罚。
她屁股朝上、头朝下,满天金星乱窜,忍不住哭了出来,鸣……我好饿又好累,你竟然还这样欺负我……金兔、银兔,快来救我啊!我被坏人绑走了呀!他没好气地啐道:我这叫欺负妳?我是在罚妳,妳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暗算本侯,还让我直愣愣地杵在花园里三个时辰……此仇不报非君子!三个时辰?她一愣,泪珠儿咚地掉落地,瞬间被草地吸得无影无踪,我明明是施两个时辰的法呀!三个时辰!他青筋爆跳,觉得自己丢脸得要命,任谁来解穴都没有用,妳到底是怎幺做的?这种诡怪点穴法是阿海还是阿刀教妳的?对不起喔……我又弄错了……她歉然地说,随即一怔,不对啊,我为什幺要跟你道歉?明明就是你,土匪!胡乱抓我还把我扔在马背上,放开我啦,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我要带妳回定北侯府。
他紧绷着睑,妳少给我捣鬼,也别寄望那两个家伙来救妳了,哼!入了我定北侯府,连只麻雀也飞不出。
你放开我,坏人,放开我!她开始大嚷大叫了起来。
策马紧紧跟在子丹身后的两名高手强忍着笑,从没见过侯爷这幺气呼呼和女人斗嘴计较的模样。
不过谁也不敢笑出声音来,怕性命转眼休矣!这是妳欠我的,妳给我闭嘴。
他怒气冲冲,适才妳跟那个败类倒是有说有笑,还傻呼呼、笑嘻嘻的要跟人家回去?妳这个笨蛋,给人当点心一口吞了都不知道,现在我不过是要妳跟我回府就鬼叫鬼叫的,妳脑袋瓜长到哪里去了?你……骂……我?她错愕,随即哭得更大声了,哇……她好歹命啊!他被她哭得五脏纠结起来,气恼地低吼:闭嘴!别哭了,吵死人了!哇……她哭得更是惊天动地。
最后,子丹受不了了,连忙一把将她挽了起来扶坐好,搂住纤腰紧紧压在胸膛上。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算我投降好不好?哇……她用力攒住他胸前的衫子放声大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涂成乱糟糟。
他的上好江南丝绸被揉得皱巴巴又湿答答,却不敢有半句怨言……万一惹得小溪流变大瀑布,到时候非但他惨遭水攻,连整个长安城都有被大水淹没的危险。
好了、好了,妳不是笨蛋,我是笨蛋,笨蛋把妳弄哭了,对不住嘛……他迭声道歉,紧张又笨拙地安慰着。
呜……她小脸埋入他胸膛,抽抽噎噎。
老天爷,幸好怀中的小东西由哭天抢地渐渐化作小声抽噎了……他摇了摇头,刚想松口气时,她又哭了出来。
哇……她哭得凄凄惨惨,好象委屈得要命。
他心慌失措地问道:又怎幺了?又怎幺了?我肚子好饿,又没有东西吃,又没有地方睡……我从早上到现在只有吃了五个团子……还没有睡过半次觉……哇……我一定会死掉的啦!她的哭声简直是悲痛欲绝。
没得吃、没得睡……她的人生毁掉一大半,解不开谜语找不到碧珑,她也回不去了,呜……那她活着还有什幺意思啊?凤子丹迅速地眨着眼,一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好?有那幺严重吗?不过是一天没吃饭、没睡……午觉,就会死翘翘?那以前他在打仗的时候,连着三天三夜眼也未阖、滴水未进,岂不是早就死过好几回了吗?虽然满肚子嘀咕低咒,他还是拍了拍她的背,勉强轻声安慰道:不要紧!府里有得是东西吃,有得是软床铺睡,妳不会死的。
她泪眼汪汪地抬头望着他,怀疑地问:真的吗?他急忙点头。
老天,只要她别再哭了,就算把定北侯府里所有山珍海味都搬出来给她吃也行!她很自动地扯起了他的绸缎衣擦了擦眼泪、擤了擤鼻涕,这才破涕为笑,真的?可是你不是很讨厌我吗?是啊,以往我讨厌的人,如今坟上青草都长得比人高了,可是妳……他翻了翻白眼,我还真不敢把妳怎样。
万一不小心捏死了她,还得被另外两个痞子流氓轮流海扁,他又不是气到脑袋坏掉了,搞不清楚状况。
把她带回去玩一玩、罚一罚是挺好的,真要把她整治个半死不活,也有损他堂堂定北侯爷的盛名啊!宝兔听不太懂他的话,但是他不敢把自己怎样,这句倒是听明白真切了。
她眨眨泪眼,嫣然一笑,那你不生我的气了?这一笑犹如春花带露轻绽,子丹顿时看傻了眼--她……笑起来还挺美的。
清秀小楼屋内宫灯烛光亮闪闪,释放着温暖的气息,清新雅致的绣房样样皆备,里头还有个小花厅。
此刻小花厅里充满了各式菜肴的香气。
小小的桌上摆满了十几盘鸡鸭鱼肉青菜……什幺胭脂鹿脯烧豆腐、五味卤鸡腿、五柳葱香鱼、干爆花椒大斑虾、竹笙鲜菇炒什锦、攒十样、凤翅鲜蚌汤、苏州细点、雪球宫点……桌子摆不下,还放到了一旁的花儿上。
月宫里吃的一向清淡,宝兔从未尝过如此人间千百种新鲜香辣美味,虽然她吃素只爱吃甜点,但是她依然兴高采烈地举起箸来,一下子夹油爆茄子入嘴,一下子盛起饱吸鹿肉香气的豆腐嚼着,一下子拿起精炒栗子左瞧右瞧,舔舔唇儿流口水,就是不知道该怎样料理它?坐在她面前的子丹本能地接了过来,亲手帮她剥除外壳,塞进她大张的小嘴里……她咀嚼着鲜甜香松的栗子,心满意足极了。
嗯,好好吃。
一旁侍女捧来飘满花瓣的清水,请子丹洗手。
吃得饱吗?他撑着下巴,眨眨眼盯着她。
她满睑欢喜,嗯!可是我吃不了这幺多,你为什幺不叫其它姊姊们一同来吃呢?姊姊?他皱眉,妳发烧了?哪里有姊姊?她睁大乌黑眼眸,指指在他身后等着服侍的成堆侍女。
那些姊姊呀,她们都吃过了吗?她们是丫头,他敲了敲她的额头,丫头得服侍完主子再吃,妳替人家着什幺急?我也是丫头哇!更有甚者,她还是只兔子哩!看她一脸茫然不解,他忍不住笑,笨蛋,妳是客人,叫丫头跟客人一同坐下来吃饭,成什幺体统?体统……事情一关系到体统她就没话讲了。
她吞咽着菜肴,一睑小媳妇的样儿。
他愈发着恼,干嘛?妳那表情好象我欺负妳似的。
没事。
她再夹了一块豆腐,对着它叹了一口气。
子丹皱起眉头,没好气地朝后挥了挥手。
好吧、好吧,这里不用妳们伺候,统统下去吃饭吧!侍女们惊喜地互觎了一眼,感激的眸光不约而同地拋向实兔,多谢……侯爷……呃,姑娘,那奴婢们先告退了。
去去。
他抚着太阳穴。
宝兔则是咬着筷子对她们咪咪笑。
待屋内只剩下他们俩之后,宝兔胃回愈发好,整整吃掉了几盘菜蔬和两碟宫点,还喝了半碗汤。
他吃惊地看着她,妳……她正和一碗莲子羹奋斗,闻言抬起头来,小嘴塞得鼓鼓的,唔?他骇然轻笑,妳能吃这幺多啊!可为什幺浑身瘦巴巴的没几两肉?我活动量大嘛!睡觉也是很耗气力的。
啧啧,他摇头,没几两身家的人还真会被妳给吃垮。
她听不出讽刺,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应该是这样,不过在月宫里是不用愁吃穿的,所以嫦娥仙子也不会被我给吃垮。
他瞇起眼睛,妳……还是坚持要用这个可笑的遁辞吗?什幺辞?他气得牙痒痒,遁辞、借口,什幺乱七八糟的都行,总之妳还是拿我当三岁小孩哄,什幺广寒宫、嫦娥、吴刚、月兔的……不过是神话里的虚拟人物,妳以为我会相信妳吗?她惊骇地捂住了双颊,不可思议地低呼:你不相信我们?我不相信妳。
他斜睨着她,愈想愈有可能,这小家伙一定是那两个死家伙派来的。
故意要把他搞到昏天暗地,就此无暇对付他们俩,然后不知不觉就被陷害娶了亲……得到巧夺天宫、明珠一箱、喜宴一摊……然后一辈子被绑死,死也不得超生……哇!光想就觉得恐怖!宝兔狐疑地瞅着他,你脸色都白了,怎幺?我真的吃太多了吗?你家会被我给吃垮吗?他呆呆地不说话,兀自震惊在那想象中的阴谋论里。
她还以为是真的,忍不住歉意陡涌,轻轻放下筷子站起身,慢慢对他鞠了个躬。
对不住,我还是走好了,要不然会吃垮、拖累你的。
她就要往外跑,子丹蓦地惊醒,想也不想地伸臂用力将她拉了回来。
一个用力过猛,她小小的身子失去平衡地跌进了他怀里,不偏不倚坐在他坚硬的大腿上。
啊!她惊呼。
他双臂一圈,紧紧箍住了她,低低威胁道:妳要去哪里?他在她耳畔吐气,温热的气息仿佛一口就可以融化了她。
宝兔被他撩拨得耳朵发痒,浑身也奇异地燥热了起来--你……你放开我……他眸光陡然变深了,铁臂箍得更紧了,低沉地、危险地低喃:为什幺?因为我……她被他深沉幽然的眸光催眠了,我……觉得全身不对劲……我不习惯……被抱得这幺紧……他轻轻地笑了,温热的气息凑得更近,哪儿不对劲?这儿吗?她敏感的耳垂被轻吹着,浑身战栗了起来,本能地攀紧了他的衣襟。
求求你……求我什幺?放开……她喘息着,这种感觉好奇怪。
我……他低下头去,热情地含住了那柔软如婴儿肌肤的耳垂,轻轻吸吮……宝兔娇喘一声,星眸半闭半睁……痛苦难耐地低低呻吟了起来,放开……放开……他灵活的唇舌舔含着她的耳垂儿,一会儿轻齿、一会儿呵气,宝兔全身瘫软在他怀里,完全无力动弹。
原是故意要小小惩罚、戏弄她的,可子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掉下去了……她的处子幽香扑鼻,甜甜的香气里还夹杂了雪仙团子的气味,将她整个人烘托得像初出炉的可口宫点。
他呻吟了一声,再也忍不住伸手捧起了她的脸蛋,滚烫的唇由粉颈蜿蜒而下,探索着她雪白柔嫩的肌肤……宝兔低喘着,痴醉迷惑,她想要推开他,却又无能为力……他将她抱在怀里,恣意爱怜着,大手也轻轻地解开了她胸前的小绣扣,采了进去。
宝兔惊颤了一下,自痴茫的醉意中乍醒,急急地推开了他,踉跄跌出了他的怀抱。
子丹俊颜排红,火热的双眸明显散发出欲求不满的饥渴。
宝兔……她拚命摇头,小睑一阵红、一阵白,羞涩惊惶地叫道:别说了……我……我看我还是走得好,你……我们……不成的,我一定会被仙子惩罚的!他浓眉拧起,什幺仙子?什幺惩罚?妳又来了,如此标新立异胡言乱语,是谁教妳的?他脸色一沉,吓住了宝兔。
她眼圈儿一红,难过地说:我……总之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要走了。
子丹一把拉住她。
不准走!你凭什幺不让我走?他望入她浮起泪雾的黑瞳里,心烦意乱了。
妳……别走,要走也是我走,妳慢慢吃,吃完了好好歇一会儿,我……走了。
他头也不回地踏出房门,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宝兔见他离开,心底憋着的气陡然舒了出来,浑身虚脱地软瘫在椅上。
纵是满桌佳肴,她已经没有心情也没有胃口了。
金兔、银免,我怎幺会碰上这种事?她捂着额头苦恼极了,我该拿他怎幺办才好?还有碧珑……她解不开那个谜语就拿不到碧珑,拿不到碧珑就回不去广寒宫……她头开始隐隐抽痛了起来。
好烦、好累,捧着脑袋瓜,她蹭着蹭着来到床边,无力地将自已掷向软绵绵的大床。
还是先睡一觉吧,我现在太困、太累了,什幺都不能想……身子一歪,抱着香软的枕,她连被也没拉过来盖就睡着了。
月光皎洁如银盘,柔柔地穿透窗户,凝视着她困倦的脸蛋儿。
安乐王府燕奴梳理着长长的黑发!雪白半裸的肌肤仅有一件金色薄纱里着大红肚兜儿,露出无限妩媚的风情。
她凝视着铜镜内的自己,自言自语:这样好的肌肤、这样好的容貌……偏偏虚度年华、浪掷青春……镇日锁在这个马不生蛋的地方,活活闷死人了。
她情不自禁又再想起了昔日的点点滴滴--子丹热情熟练的抚摸、诱惑销魂的唇舌,当他埋首在她雪白酥胸前……燕奴忍不住轻轻抚过自己胸部的线条,轻轻捏住了自己的双乳,嗯……一张俊秀温和、充满笑意的脸庞倏然闪现在铜镜内--她半闭的眸子猛然睁大,双手僵在胸前……龙乐安温柔又木讷地对她笑道:爱妻,妳在做什幺?燕奴双手很快恢复了梳发的动作,一股深深的厌恶感打心底升起,她轻蔑无礼地回道:王爷,臣妾还能做什幺?不就是梳梳头嘛!他这个银样蜡抢头,只是中看不中用,成亲五年多了,没有一回办事能成功的;总是把她逗到情欲如烈火燃烧之后,却没有能力为她消火……她真恨,恨自己把身子就这幺给了这样一个废人。
燕奴丝毫不掩饰她的轻视,这五年来,不管他再怎幺讨好她也没用,他这个不是男人的男人!乐安好脾气地笑着,接过了那把骨梳,体贴地为她梳理青丝。
爱妻,妳今天到哪里去了?我从闻风书苑回来就不见妳人影了。
我还能去哪里?不就是到亲戚那儿走走吗?而且我是跟娘去的,你担什幺心?她一把夺过他手上的骨梳,啐了一声。
乐安乖乖地垂手站在一旁,陪着笑道:好不好玩呢?还好。
她眸光迷离了一下。
子丹……她永不会忘记子丹怀里抱着女人的模样……太伤她的心了!乐安还在她耳畔叨叨絮絮,昨儿我们诗社里咏荷花,醉心湖里的粉荷开得真是美,明天妳有空吗?我带妳去瞧瞧。
燕奴满脑子都是子丹抱着女子的身影,她满心气愤又嫉妒,压根没有注意到乐安在说些什幺。
爱妻?爱妻?燕奴?他频频呼唤。
烦死了!燕奴手里的骨梳一挥,狠狠地刷过他的面颊--这一下非但划破了他的皮肤,鲜血流出,就连燕奴自己也震慑住了。
她……她怎幺会这幺失控……再怎幺说他也是她的夫婿,好歹也是个王爷……就在燕如惊疑害怕的时候,乐安眸光闪过一抹什幺,随即捂着脸温柔地笑了,不要紧的,我没事,反倒是妳的手有没有怎幺样?这梳子太利了,我让人再给妳多买几把好的,好不好?万一妳伤了自已可怎幺办呢?燕奴高高吊着的心瞬间跳回原位,她鄙夷地瞪视着他,心底暗暗咒骂了一句:窝囊废!连这样都不会生气,他简直不是个男人,一点都没有男人该有的气魄,他何必当什幺王爷呢?干脆去当太监不是更适合吗?燕奴冷哼了一声,不以为意地继续梳头,懒得搭理他了。
爱妻,那明日妳去不去?陪我去赏荷吧!他央求着。
她心硬如铁,冷冷地答道:我没空,你是王爷,有得是一堆门客凑热闹,我才不去搅那一池子浑水呢,这等无聊的事儿别找我。
乐安难掩失望之情,那……那什幺?她自镜中望向他,似笑非笑,王爷,时辰不早了,你也该歇息了。
他依顺地点点头,眼睛突然一亮,那今晚妳可以--她丝毫不留情面地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起了身,自他身边走开。
我好困,睡了。
乐安嘴巴大张,试图抚触她的手僵在半空中。
久久才放了下来,他幽幽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