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眉顶着两个黑眼圈,没精打彩地走进了总务部。
云眉,报表都好了吗?女课长伸手催讨。
云眉瞥了她一眼,无力地走到自己桌上拿起报表,然后再无力地递给她。
课长,我都完成了,需不需要检查一下?女课长盯着她,我会检查的,妳昨天加班到很晚吗?还好,十点多而已。
她睁着疲涩的红眼睛回答。
嗯,那没事了。
女课长一挥手。
云眉缓缓地坐入自己的位置,还没放好皮包就幽幽地叹了口气。
坐在她对面的柯月同情地看着她,很辛苦对不对?妳一定忙到很晚。
还好啦!真正造成她失眠的原因不是加班,而是那个令人又爱又怜又恨的男人。
她昨晚思考了一夜,终于确定了自己心中那种翻腾复杂的酸甜苦涩就是爱情。
如果不是爱上了他,她为何会这么在乎他,又这么担心他,还为他这么痛苦?妳在发什么呆?云眉一愣,勉强微笑道:我有点睡眠不足,没事的。
妳还好吧?我觉得妳的气色好像很差。
柯月关怀地道。
云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吗?还好啦!妳今天怪怪的,是不是真的身体不舒服?我真的没事,我还可以很勇猛地工作呢!云眉抓过一支笔,不信我们来比比看,谁的精神最好。
柯月见她恢复了往昔的幽默,这才吁了口气,神经,我才不要跟妳比这个……既然没事就好啦!云眉甜甜一笑,彷佛要向她证明自己安然无恙。
我们今天中午去外面吃大碗拉面好不好?我请客。
柯月的口水立刻泛滥起来,当然好喽!一言为定。
说完,云眉便开始做事。
但是事实上,她的情绪并不像她所声称的那样平静,她的脑子里充斥着昨晚的种种,再次扰乱了她的思维。
半天下来,云眉手上的工作没有进行多少,倒是报表写错了好几张。
云眉、云眉!柯月急忙低叫着她,课长在叫妳哪!云眉茫然地抬头,什么?云眉,妳在发什么呆?女课长不悦地道。
云眉低低叹了口气——女课长好像一直视她为眼中钉——起身走向她。
课长,有什么事吗?妳帮我把这份文件送上去业务部给陈先生。
噢。
她虚弱地应着。
她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就只吃了一颗汤饺,缺乏食物和睡眠的身体已经有些疲乏了。
女课长挑起眉头,什么噢?是。
她改应以恭敬的语词。
接过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云眉拖着有些虚软的脚步往业务部去。
忙禄如战场的业务部里,每个人桌上的电话似乎都在大声叫嚣着,交替不绝。
她扶着额头,突然晕眩了一下。
云眉?子霖眼尖地看到她,兴匆匆地跑过来。
云眉抬起苍白的脸庞,勉强挤出话来,这是我们课长要我送到业务部给一位陈先生的文件——我就是陈先生。
他微笑地接过来,刘课长的资料准备好了?她的动作可真快。
云眉迟钝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就要离开,却被子霖大手一伸给拦了下来。
妳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难看?他关心地问。
她摇摇头,没事,我先回去了。
那么我们今天午餐的约定,妳应该还记得吧?他充满希冀地问。
我有和你约定要吃午餐吗?她蹙起眉头,努力思索着,不对,我今天午餐是要跟阿月姊一起去吃大碗拉面的。
他睁大眼睛,心一沉,不对,妳昨天答应了我吃午餐的。
云眉脚步一退,她觉得很不舒服‥…对不起,我有点头痛……我可不可以回去了?云眉?他关怀的声音透入她的耳膜,但是云眉已经被一波疲倦给淹没,听不真切。
她额上冷汗一颗颗渗出,她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回到电梯里,可能就会当场昏厥过去。
妳还好吧?子霖忍不住拉了拉她。
云眉无力的身子被他这么一扯,再也控制不了可怕的晕眩感——她眼前一暗,身子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重重坠落。
子霖惊恐地看着她毫无知觉地瘫倒在地板上。
业务部其它的人惊讶地跑了过来,有人则是急急打电话叫救护车。
而在顶楼办公室里,向磊正专心地批阅一份重要的文件。
突然间,他桌上的电话响起,向磊随手按下通话钮。
总裁,有位员工昏倒了!张秘书略微慌乱地道。
向磊浓眉倏地一紧,飞快地吩咐,赶紧将人送到医院!是哪个部门的员工?是总务部新来的员工方云眉,她送文件到业务部的时候昏倒在地……张秘书急促地解释,现在救护车已经来了,正要把她送往医院。
向磊的脑中轰地一声巨响,他突然觉得房间的空气都被抽走了,激动和惊痛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
他像一阵风般冲出了大门。
张秘书愕然地看着总裁脸色惨白地冲进电梯——究竟是……怎么了?云眉苍白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紧闭着的眼眸显示她犹深陷在昏迷的罗网中,尚未醒觉。
向磊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庞,握紧她冰凉的小手,眼眸中充满了怜惜和哀伤,浓厚的内疚感更是狠狠地啃蚀着他的心脏。
他该死!都是我害了妳……他无声地自责着。
昨晚扔在她脸上的冷淡和疏远,再度回过头来折磨着他自己。
他将她的手凑到嘴边轻吻着,心底不舍的酸楚已然化作眼眶内的温热,威胁着要夺眶而出。
求求妳醒来,求求妳!向磊深切地祈求着,眼睛专注地盯着她的脸庞,彷佛想以意志力呼唤她醒来。
久久,云眉才微微轻颤了一下。
云眉?他焦虑地低唤着,云眉,妳快点醒过来,我求求妳……远处似乎有人在呼唤着她,可是她却听得不甚真切……云眉挣扎着要拨开迷雾,寻找声音的来源。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正好和一双急切痛苦的眼眸对上。
向磊?她困难地嗫嚅着,不敢相信地重复一声,向磊?谢天谢地,妳终于醒了!他真诚地感谢天地,这才深深吁出一口气,妳现在觉得怎么样?还有哪个地方不舒服?我在哪里?她环顾着粉红色的房间,蹙起了眉头。
她不是在业务部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这里是医院的病房,妳昏过去了。
他瘖痖地道,医生说妳有些贫血,而且太过劳累,所以才会昏厥过去。
现在护士已经帮妳吊了一瓶葡萄糖液,妳要好好休息才行。
我没事的,只是饿昏头了。
她挣扎着要起身。
向磊大手按住她,严肃地道:不行,妳必须乖乖躺着,直到点滴打完。
云眉望向自己的手臂,不由得苦了脸。
我最讨厌打针了,现在还要在这里等这一大瓶点滴打完……我真的没事了,只要给我一大碗拉面就可以了。
妳昨晚是不是一夜没睡?他突然道。
云眉一愣,你怎么知道?他不舍地轻描过她的黑眼圈,低叹道:妳的倦意很明显。
我看你自己也没睡得多好。
她打量着他憔悴的神情。
他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再度轻吻一下,昨天晚上的事,我要向妳道歉。
她掩不住讶然,为什么?我的反应太过激烈了,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所以我今天要郑重地向妳道歉。
他说。
云眉望着他,低低叹了一口气。
他真是个有礼的君子呀,可是却总是选择粉饰太平,将烦恼往肚里吞。
我能理解妳的不接受,他的脸色微微发白,声音却镇定沉着,妳有理由不原谅我,我明白。
你错了,我并非不原谅你,而是我根本没有怪你。
她轻声道,其实昨天晚上我也有错,我太心急了,以为什么事情只要大大方方摊出来就没错,所以才会演变成那样的结果。
千万别这么说,妳并没有错,问题在我。
他涩涩地一笑,一切的问题都出在我身上。
你知道吗?我就害怕你会这么说。
她忧心地凝视着他。
他挑起一道眉毛,疑惑地瞅着她,怎么说?你把一切都怪罪自己,可是事实上你并没有什么错,事情也跟你没有关系。
她语气沉重,有时你毋需负责别人的情绪,更不用将之视为你的责任;你难道不觉得你肩上的责任已经太多了吗?他心一震,直觉地偏过头去;目前这个部分还是他的禁忌,无法触碰。
责任就是责任,是现实也是事实。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我是辛氏总裁,我的肩上背负着数百人的生计,这是绝对的。
我没有要你否认你的身分,我只是不想你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她指出,就一个朋友来说,我真心的关心你的身体,就好像你关心我一样;我真的不希望看到你倒下去。
他坚定地道,我不会倒下去的。
或许会,或许不会;但最重要的是,你这一辈子都是在为别人而活,那你自己呢?把自己当作一个无所不能的赚钱工具,假装自己毫无感情,这种感觉会比较好吗?至少我不需担心受伤害!他冲口而出,只有人类才会受到感情上的伤害,如果真能让我选择,我倒宁愿成为一台没有知觉的赚钱机器!他悲切深重的话敲痛了她的心,云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究竟是谁给了他这样的感觉?是谁伤害他如此之重,让他宁愿成为一个机器?云眉本能地坐起,伸出没打点滴的那只手臂,轻轻揽住了他的腰。
向磊,你究竟遭遇过怎样的伤害?她幽幽低喃,心疼无比,怎么会有人舍得伤害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