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眉在星期一的早晨,非常非常守时地来到了二楼的总务部。
据说公司部门的分配是这样的、越往上层就越高阶,想当然耳,总裁自然是住在顶楼喽!不过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到顶楼去吧!就算是去参拜大老板也不可能。
身为辛氏正式的一员,她这才领略到什么叫作大时代的竞争。
和面摊的活儿比起来,这里好像五角大厦那般忙碌。
云眉,上了半天班,还习惯吗?坐在她身边的是一位叫作董成崴的有为青年、为人非常热心,还主动教导她许多工作上该注意的事。
谢谢,我会慢慢适应的。
云眉对他一笑,感激道。
成崴脸微微一红,一双手脚都没了地方放。
哎呀,妳不要这么客气,我们老鸟照顾新进员工是应该的,这是公司的一贯方针。
还是要谢谢你。
云眉,妳怎么光谢他呢?坐在她对面的圆脸女郎叫柯月,也是一个亲切的人;她促狭地道:我也提供了妳不少协助喔!也谢谢妳,云眉知道她在开玩笑,眨眨眼道:亲爱的阿月姊。
哇,妳怎么给我取一个那么俗气的称呼呀?柯月哇啦哇啦大叫。
你们不要那么吵好不好?现在可是上班时间哪!坐在不远处的严肃女课长拾起头,不屑地道,:真是搞不清楚状况!工作都做完了吗?柯月和成崴觑了一云眉一眼,偷偷吐了吐舌。
对不起。
云眉低头思过。
云眉,妳不要说什么对不起。
柯月小小声地道,觑了女课长一眼,我们这个刘大课长是出了名的爱欺负良民,每次都仗着她父亲是人事部经理,就这样嚣张跋扈,不过她也实在是厉害,除了有张台大文凭之外,也很有才干,所以她才能够在总务部呼风唤雨……反正我们都知道她的性格,大家小心一点就没事了。
噢,原来如此。
我们公司向来是最重视能力的,所以只要妳有才能,就能够一直往上爬,而且屹立不摇。
成崴嘉勉道:加油喔!谢谢你。
不过云眉听了之后好不心虚,因为像她这种胸无大志、才干平平的人,实在很难在公司里屹立不摇。
当然,她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工作,但是若要往上爬的话……那大概要等到重新投胎,换一个精明脑袋后才有可能吧!严肃女课长又低哼一声警告着他们,显然她精亮的眼睛以及敏锐的耳朵已经注意他们很久了。
成崴立时噤若寒蝉,赶紧低头处理自己手边的事。
云眉咬着原子笔杆,也专注在自己的工作上。
上班的第一天,就在这么有趣的谍对谍气氛当中度过。
对于云眉而言,成为一个上班族的确是件很新奇的事儿。
中午,云眉随着人潮来到了地下一楼的员工餐厅,快乐地端着盘子到自助餐台前挑选菜肴。
云眉,来吃午餐啦?站在餐台前忙碌的欧巴桑见到她来,热情地吆喝着。
云眉虽然才上了一星期的班,她的亲切真诚已经赢得员工餐厅里所有伯伯阿姨们的心。
是呀。
云眉抬头一看,微笑道:陈阿姨、妳今天看起来心情真好,是不是昨天晚上打麻将又赢钱了?欧巴桑笑得嘴都合不拢,就是有妳这张甜嘴,我才会连续几天都杠上开花加自摸,一晚胡好几把呢!云眉甜甜一笑,谢谢妳的赞美;不过赢钱固然重要,身体也要照顾好,毕竟有健康的身体才有美满的人生……云眉,妳好像在卖药。
她笑呵呵地道,谢谢妳的关心,我现在身体还壮得很,不会有事的。
是呀是呀,为了我们这些爱死了妳的手艺的人,妳要多保重自己。
云眉煞有介事地点头。
欧巴桑被她逗得半天止不住笑。
云眉,自从妳来了以后,我们每天都好快乐。
她拭去眼角的笑泪,夹了一大块鸡排给云眉,来,请妳吃块大一点的。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云眉手足无措起来。
有什么关系!欧巴桑再夹了满满一勺的炒什菇给她,妳这么瘦,要多吃一点。
阿姨,妳别看我身材扁平,其实我壮得跟头牛一样,从小到大连感冒都很少哩。
身材扁平?还好呀,我看妳该有的都有嘛——欧巴桑促狭地瞅着她的胸部,嗯,还挺有料的。
任厚脸皮如云眉,也忍不住脸红的跟西红柿一样。
不要跟妳说了,都只会注意我那里而已。
她啐道。
欧巴桑很得意地笑了。
云眉把餐券交给她,红着脸端着盘子离开自助餐台。
她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开始大快朵颐。
辛氏的午餐还真不是普通的美味,光是配菜的选择就有数十种,样样色香味俱全,不输外头的大餐厅。
难怪老妈常说,能够考进大企业是件光荣与幸福的事,现在她也能领略其中的道理了。
云眉若有所思地咬着鸡排,全然没有注意到身旁突然坐了一个男人。
请问,一个悦耳的男声响起,我可以坐在妳旁边吗?她刚好一口咬进鸡排里,闻言猛然抬头。
你在跟我说话吗?她小嘴油腻腻,表情却是茫然。
那个男人有着一张英俊的脸庞,眉眼间尽是风流倜傥的韵致——云眉从来没看过一个男人长得那么漂亮的。
当然。
我有这个荣幸坐在妳旁边吗?他摆出优雅绅士状。
云眉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
这桌子又不是她专属的,谁人坐不都一样吗?我没见过妳。
那男人当真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笑吟吟地道:妳不认识我吗?我该认识你吗?她匆匆吞下一口鸡肉,暗自祈祷依旧完整的它不会对胃造成重大负担。
我是业务部的陈子霖,妳一定听过我。
他自信满满地道。
看他一副自以为潇洒的模样,云眉当下把他列入话不投机的族群里。
我没听过你。
她自顾舀起一匙马铃薯泥,塞进嘴巴里。
陈子霖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但是他随即恢复镇定。
他已经注意云眉很久了;像她这种嫩央央清新自然的女孩子,在这充满艳丽佳人的辛氏企业里,是一股清流。
他已经吃惯了大鱼大肉,如今这个清粥小菜般的女孩却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和这个女孩子谈恋爱,一定是一种很不一样的滋味。
所以他——业务部知名的大众情人,决定开始追求这个甜美的小女郎!没关系,今天妳已经认识我了。
他回复自信的笑。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她喝了口汤,头也不抬。
陈子霖。
他自尊心有点受损,嗨,这样低着头讲话可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喔!看对什么人而言。
云眉取过纸巾擦擦嘴巴,站了起来。
子霖愕然地看着她的举动,妳要做什么?我吃饱了。
她看了他的餐盘一眼,你慢用,我先走了……你说你叫什么来着?陈子霖。
他呆住,男性自尊心霎时跌碎一地。
由于太过惊愕,他只能怔怔地看着云眉端着盘子离开。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
没关系,我会让妳彻底拜倒在我的西装裤下的。
他咬着牙坚决立誓。
如果追不到这个青嫩的小女郎,他大众情人的招牌也可以砸了。
云眉,顶楼的张秘书打电话来,说总裁办公室有盏灯坏掉了。
严肃课长最喜欢把这种琐事交给她了,妳赶快通知维修工去处理,趁总裁下午去开会的空档,赶紧把灯泡给换好。
是!云眉立刻拨电话到维修部,却半天打不进去。
她还是自己跑一趟好了,看来最近维修部也挺忙的。
课长,电话打不进去。
她站了起来,我直接到维修部告诉他们好了。
嗯。
云眉匆匆地跑下楼梯,来到一楼后方的维修部门。
董叔,顶楼办公室里的灯坏掉了,张秘书要我们趁大老板开会还没回来的时候,快点上去修好——她的话消失在董叔的苦笑中,你怎么了?我的老毛病又犯了。
董叔深呼吸,强忍着腰背的酸楚,一定是要变天了,我的腰才会酸成这样……唉,人还真是不能不认老。
她半蹲在他面前,关心地问:很痛吗?要不要紧呢?他摇摇头,其它的人又出去了,我看还是我撑着走一趟好了。
他努力要起身,却被云眉一把按了回去。
我去换吧!她自告奋勇。
妳?董叔不掩惊异。
是呀,我们家换电灯泡装开关,都是由我一手包办的,她熟练地抓过一旁的工具箱,交给我好了。
可是妳又不知道办公室的灯泡是哪一型的,而且妳又是个女孩子,爬上爬下的太不方便了。
他直觉反对。
云眉撩起袖子,微笑道:我是不知道哪种灯泡,可是你知道呀!这——董叔看着她身上的套装,有些迟疑。
要用哪一种灯泡?可是妳穿裙子——云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窄裙,没事,这一点都不会妨碍行动的。
那就麻烦妳了。
他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可是张秘书那边……反正张秘书也没见过我,我就说我是新来的技工好了。
她朝他眨眨眼,你不用担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那就拜托妳了。
董叔往墙边的铁柜一指,二号灯泡就在那里,还有铁梯……云眉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颗晶莹的灯泡,拎起工具箱,嘿咻嘿咻地架着铁梯,缓缓地拖出了维修部,朝维修工的专用电梯走去。
五分钟后,她拖着铁梯踏进了气派的顶楼办公室。
外头秘书的座位空荡荡的,不知道张秘书去忙什么了;不过这样也好,她省得再编一套理由说明自己为什么穿着裙子来换灯泡。
她将所有的东西都摆在总裁办公室的地毯上,小心不弄出声响来。
环顾着大老板的办公室,她忍不住轻吹了一声口哨。
哇,果然气势非凡。
她看着近六十坪的大办公室,有趣地打量着核桃木桌椅和典雅的摆设。
一套真皮大沙发占据在房间的左方,光可鉴人的桌上还放了一只看来价值不菲的青瓷花瓶。
云眉提醒自己要小心,千万别碰破了这屋子里的任何一样东西,否则她有可能做一辈子工都赔偿不了。
她将梯子架好,先打开开关看看哪颗灯泡有毛病,确定是沙发上方的灯坏掉时,她开始把梯子往那儿搬。
她吞了口口水,突然觉得压力好大。
讨厌,为什么偏偏要坏在这里?她瞪着那只看来脆弱易碎的花瓶,吞了口口水。
难道这是上天在考验她细心的程度,还是换灯泡的技术?不过最后她还是选择硬着头皮上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