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025-03-29 05:26:23

骆扬凝视着呼呼大睡的东施施,伸手替她将被子掖好。

在得知她不过是疲劳过度,将养两天就会好,心下总算是宽慰了许多。

幸好只是疲劳过度,幸好只是累极睡着了。

先前她突然晕倒,他的心脏差点被吓得自嘴巴蹦出来。

妳这可恶的丫头,可不可以不要再给我制造麻烦了?他本想伸指戳戳她的额头提醒,却又唯恐吵醒了她,只得勉强抑下乱糟糟的心情,幽幽一叹。

唉……烦哪。

总御厨长,您吩咐熬的人参鸡汤来了。

小红小心翼翼地端了进来,在瞥见英俊挺拔、玉树临风的骆扬时,一颗心禁不住一阵怦怦乱跳。

哇,小姐怎么都没说骆总御厨长是个如此英挺俊俏的年轻公子哥儿呀?无怪乎刚刚喜鹃和乐鹊挤在房门探头探脑,笑得花枝乱颤的。

有劳了。

他接过碗,尽管面上表情装得冷酷,可目光落回东施施酣甜熟睡的脸蛋时,却又出奇地柔和。

小红看了看他,再看了看床上的小姐,登时恍然。

看这模样……总御厨长好像对她家小姐是有点什么什么耶?妳们都下去吧,这儿有我就行了。

是。

小红巴不得这一声,出去的时候还不忘体贴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骆扬心神全牵挂在东施施身上,无暇去细究小红脸上那朵暧昧的微笑,看着那一盅热腾腾的人参鸡汤,自言自语。

对了,这人参鸡汤得趁热喝,滋补的药性才大些。

他耐着性子,开始唤道:东姑娘?东……施施?起来喝汤了。

她还是睡得人事不知。

不过话说回来,睡着的她,真是可爱得像个小孩。

睡得这般快活,都不知道一堆人快被妳给吓坏了。

骆扬眼神一柔,嘴角噙着一丝似抱怨却带着明显宠溺的微笑。

真是个折腾人的小丫头,镇日闹得我不得安生,可为什么我偏偏就是对妳生不了气?他轻轻抚摸着她还有些冰凉的额际,手势温柔得不若平常的他。

骆扬将人参鸡汤先搁在一旁,深邃的目光紧紧锁着她,指尖怜惜地、柔柔地描绘过她弯弯的眉、紧闭的眼、长长的睫毛、小巧娇俏的鼻头、粉嫩的脸庞轮廓……心底深处那股陌生忐忑、却又浓烈深沉得无法抑止的怜爱渐渐自五脏六腑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他既喜欢见她笑得像个小傻瓜,却又爱故意借口欺负逗弄她;记起她切萝卜切到眉眼小脸全皱在一块儿的模样,令他就算是在无人处,每每想起都会忍俊不禁、大笑连连。

最痛恨看到她掉眼泪的时候,他的心,就像被扔进油锅里炸得十遍八遍,紧紧痛缩成了一团。

……他肯定是病了。

看来,等妳好了之后,该换我去给御医诊治诊治了。

他低声喃喃,语气透着微微迷惘。

东施施依旧睡得四仰八叉,睡得呼噜呼噜。

妳已经睡了一整天了,肚里没进半滴水米怎么行?他好声好气地唤道:来,妳先起来喝碗汤,要睡再睡。

回答他的是微微鼻鼾声。

骆扬登时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轻拍她的额头。

喂喂喂!睡猪,该起来了。

别吵……她迷迷糊糊地挥手想拍掉扰人清眠的东西,一翻身抱着枕头又睡着了。

呼……这丫头……他脑袋里闪过一丝促狭念头,索性伸出两指,轻轻捏住了她小巧的鼻翼——骆扬满意地看着她酣睡的小脸从皱眉、挣扎、扭来扭去,到最后哗地一声,惊醒了过来,大口大口地用嘴巴吸气。

他这才收回双指,愉快地道:妳醒了?师父,你干嘛啦?东施施又气又恼,想瞪他却又不敢,只得哀哀怨怨地小小抱怨了一下。

咯。

他随手将人参鸡汤递给她,一脸酷相。

喝掉。

我不要吃药。

她一惊,二话不说紧紧捂住嘴巴。

药?骆扬低头看着那碗飘散着人参与乌骨鸡汁香气的热汤,心下微感惊讶。

我讨厌吃药。

她死命捂着嘴巴,咿唔含糊不清地道:有病的人才要吃药,我又没病,我不要吃药。

这碗人参鸡汤已被细心滤去了参须与鸡肉,为的是让她能够净喝汤,也较好些入口。

虽说大补的乌骨鸡熬出的汤汁色厚,乍看的确颇像药汤,但是扑鼻而来的香味,无论如何也不至令人联想至药汤上头吧?除非……他心头一震,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我已经好了,真的,全身上下充满了精气神,上山打老虎都没问题!东施施赶紧跳下床,煞有介事地比画着花拳绣腿。

呼…任哈……你看,我身体好得很呢!骆扬不发一语,只是瞇起双眼打量着她,眼神幽幽地深不可测。

她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咳,嗯……怎么了吗?过来,把‘药’喝掉。

他端高手中的碗,命令道。

不要。

她一口回绝。

信不信我过去用灌的?他眼底闪过一丝杀气。

……信。

她打了个寒颤。

过来,喝‘药’。

喔。

她愁眉苦脸,只得乖乖走过去接过碗,看着那散发淡淡热气与呈现不祥淡黑汤色的药,心里打了个突。

妳乖,把它全喝完。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苦着脸,只得依言喝完。

对药向来突破不了的厌恶心障,惹得她不自觉翻涌欲呕。

‘药’很难喝吗?骆扬盯着她的表情,浓眉紧皱了起来。

药哪有好喝的?苦死了苦死了!她迫不及待把空碗放到离自己最远的那一头窗台上,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见人了,小脸满是嫌恶神情。

嗯……他脸色越发铁青难看了。

怎、怎么了吗?东施施被他凝重阴沉的表情吓住了,心儿坪坪乱跳。

他锐利眼神深深注视着她,那彷佛可以洞晰一切的目光盯得她浑身紧张,莫名不安了起来。

没事。

他倏然露齿一笑,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无。

既然已经吃过‘药’那妳再躺着休息一会儿吧。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总觉得状况好像有点怪怪的,他虽然看起来在笑,但是表情却有点骇人。

她的颈项蓦然有些凉凉的。

可是她刚刚说错什么了?药不都是苦的吗?她记得小时候受风寒,每每喝药都是苦到她胃都快翻过来了,虽然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她还记忆犹新呢!师父,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继续那个‘地狱训练’?她小心翼翼地问。

骆扬又开始用那种莫测高深的幽幽眼神打量着她——再说吧。

再说是什么意思?东施施吞了一口口水,心里越来越不安。

摸不透他的心绪和神情,她心头不知怎地紧紧纠结作疼了起来。

为什么当他啾着她的时候,眼底不再带着笑意了?他离去前的那抹眼神复杂至极,始终令她无法释怀。

因为实在太诡异,太离奇,也太不寻常了。

所以东施施最后下了个结论!师父一定是还不相信她已经有必死的决心,乖乖接受这为期一个月的地狱训练为了证明她知错能改,而且有心学习,因此当天晚上,东施施很乖地主动到内膳房报到,还磨好了菜刀,擦好了砧板,把东家祖传食谱摊开得大大的——等师父来。

可是左等右等,东等西等,等到她都快睡着了,那个高大身影才总算踏进内膳房。

师父!她松了口气,连忙迎上前去,满脸殷勤陪笑。

师父今天怎么这么晚哪?是不是白天备膳太累了?要不要徒儿帮你槌槌背?给妳。

骆扬把手上拎着的一小包东西给她。

师父还带伴手礼物来呀?怎么这么客气呢?呵呵呵,不好意思啦!她小脸红红,感激地接下来。

请问!是什么啊?点心。

他简短回道。

这么好?她更感动了。

吃吧,他语带玄机,看合不合妳的口味。

好,谢谢。

她开心地打开桑皮纸,里头是一颗颗小巧可爱的一口酥。

是一口酥耶,我最爱吃一口酥了。

东施施迫不及待就塞了两颗进嘴里,嚼着,小脸满溢幸福之色。

唔,真好吃。

妳真觉得好吃?他脸色有些古怪。

对呀,一口酥哪有不好吃的?你要不要吃吃看?她递给他一颗。

不了。

他微微后退,一脸敬谢不敏。

既然好吃,妳就多吃点吧。

那我就不客气啰。

她高高兴兴地把满桑皮纸包里的点心全吃光了。

骆扬看着她吃得不亦乐乎的小脸,心底滋味复杂万千,分不清究竟是气恼、困扰、怜爱还是痛惜。

施施。

嗯?她舔了舔指尖沾上的奶黄色内馅,笑吟吟的抬头。

那是黄连做馅的一口酥。

东施施舔手的动作倏地一僵,脸上浮起惊恐之色。

他、他……他在试她?为什么?难道他……他知道了些什么?施施,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目光悲悯地注视着她,妳根本吃不出食物的味道?东施施如遭电击,双颊血色褪得一乾二净,膝头一软……他急忙接住了她虚软下滑的身子。

施施!为什么……你会知道?她颤抖了起来。

昨天那碗‘药’。

他顿了顿,心情沉重地道:不是药,而是人参炖乌骨鸡汤。

她愕然地瞪着他,半晌后,颓然低下了头。

我的天……笨施施……真笨,怎么会这么一时大意,就败在一碗汤上?多年苦心隐瞒、装疯卖傻,假装什么都好吃,她总以为一辈子藏着不说,就不会有人窥破知晓,可是她做梦都没想到……没想到……东施施羞惭畏惧地低下头,紧咬着下唇,泪眼婆娑。

骆扬瞧见她的泪,心下一痛。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胸口似有烈火灼烧,痛楚地问: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妳信任吗?她猛然抬头,泪水颤抖着落了下来。

不,不是的!妳就是不信任我。

最令他感到愤怒的不是她的蓄意隐瞒,而是她对他不信任。

难道这些日子以来,妳并未把我当成妳真正的师父?不是的……或者在妳的眼里心里,我这个师父根本一点也不重要?他说得咬牙切齿,深沉的痛苦在胸口翻腾绞拧着,怎么也压抑不了。

谁说不重要?她颤抖了起来,心急忘形地喊道:除了奶奶和爹之外,你当然是我心底最重要的人了!他闻言大大一震,所有在胸口熊熊燃烧的盛怒和痛苦瞬间不知去向!妳、妳说什么?他破天荒有一丝结巴。

东施施惊觉失言,小脸慌乱羞赧地红了起来。

其实我……我知道有那么多的人崇拜你、喜欢你,所以、所以多我一个,对你来说也算不上什么。

骆扬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胸口发热着、悸动着……心,却莫名地停止了不安的骚动,静静地踏实了。

谁说算不上什么?他突然开口,黑眸发亮,固执地道:有没有多妳这一个——很重要。

她一呆,双颊灼烫了起来,血色慢慢回到了脸上……连耳朵也红了。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心下这才明白了。

原来翻搅了一整夜的不舒服和愤怒,全肇因于他的不安全感。

原来他怕,在她的心底,他只不过是皇宫御膳房里的一个上司、一名师父,除了公事之外,她再不想让他介入她的私事、她的生命。

只要想到这个,他的理智就濒临失去控制。

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我失去味觉……这么严重的事。

看着他的眼神恢复昔日的温暖与柔和,东施施僵凝寒冷的心也渐渐苏醒活络了过来,哽咽低语,如果你想禀报皇上,我也!妳放心,我不会禀报皇上。

他对她做出承诺,也绝对不泄漏这个秘密。

我只会竭尽全力,保妳周全!什、什么?东施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痴痴地望着他,泪水却犹如断了线的珍珠,再也管不住地扑簌簌掉落。

她的泪,教他心脏不禁细细绞疼了起来。

妳放心。

骆扬温柔地拭去她颊上泪痕,沉声道:无论如何,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来顶,懂吗?可……你不怪我吗?她泪眼蒙蒙,怯怯地问。

我怪妳做什么?他眸光清明而诚挚,只是语气略微迟疑了一下,可是,我想知道,妳是怎么会失去味觉的?她神色一黯。

静夜悄悄。

东施施坐在内膳房靠窗那张搁菜蔬的圆桌旁发呆,直到一杯冒着腾腾热气的茶出现在面前。

她茫然地抬头望着他。

喝口枸杞桂圆茶,骆扬缓缓在她身旁坐下,夜里冷。

谢谢师父。

她心窝一暖,小声道。

谢什么?他有一丝窘促,随即清了清喉咙,咱们又不是不认识。

师父,你这两天怎么变得不太一样?哪里不一样?没那么眼高于顶,跩得二五八万,一张口气焰可以喷得死人了。

她老实地回道。

而且,还对她温柔得像……像是喜欢上她的样子……东施施脸一红,急忙咬住下唇,不敢再恣意胡思乱想。

妳还真坦白。

骆扬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话说回来,他还是比较习惯这样口无遮拦、天真未凿的她。

不过我哪有什么资格批评师父呢?她郁郁地低下了头,神情有些泣然欲泣。

好歹师父不像我……我……是个杀人凶手。

妳什么?他差点被口水呛到。

我是个杀人凶手……她顿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脸色苍白若纸。

我曾经害死人。

他一震,随即哑然失笑,摇头道:妳说什么玩笑话呢?就凭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能害死人?那太阳也该打西边出来了吧。

是真的!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我害死了我娘。

他脸上笑意陡然不见,傻了。

妳是当真的?东施施点点头,又默默低下头,好害怕看见他脸上的震惊、失望、鄙夷之色,冰冷的小手紧紧握着那杯枸杞桂圆茶,试图汲取些许暖意。

可是心口,终究是寒冷得可怕。

尽管并非有意,尽管年幼无知,可是她永远清晰而痛楚地记得,自己是个弒母的千古罪人。

她可以感受到他的目光疑惑地紧盯着自己,她也知道自己这些年来一直努力、刻意想遗忘、埋藏,假装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可是,人千逃万逃,又怎么逃得过自己的良心?积压在心头的自责与愧疚在这一瞬间全溃堤了,她再也抑制不住,声抖气颤地开口。

其实小时候,我是很会煮食的。

妳?他怀疑。

是,就是我。

东施施苦笑,幽幽地道:我爹总说我是神童,因为我四岁就懂得豆腐雕花,五岁就懂得熬炼酱汁,六岁烧制出的菜肴就有一流厨师的水准……可人哪,果然不能太骄傲自大,自以为是,得意过头……是会惹来灾祸的。

骆扬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强忍住了,沉默静听。

那年,我七岁,她的脸色因不堪的回忆而惨白。

我娘突染风寒,卧病在床,爹和奶奶担心不已,请了大夫来诊治煎药,还让人到甘露寺去布施灯海许愿,为我娘的病祈福。

他心疼地看着她。

有一天晚上,娘说嘴淡,想吃些清淡的粥,爹爹恰好在外头忙着布政司大人嫁女,席开百桌的酒宴。

她的身子不能自抑地发起抖来,我、我……便自告奋勇到灶下去做了碗人参粥……他心口一紧,立时抚慰地握紧了她的小手。

娘吃了我做的人参粥后,她笑了,说很好吃,可隔日……隔日……泪水漫涌上脸颊,她的声音瑟瑟颤抖如风中秋叶。

就走了……他目光隐隐波动着悲悯恻然,握着她小手的掌心越发坚定有力。

那定是意外。

不,不是意外,她呜咽着,拚命摇头。

我亲耳听大夫说,娘是风痰症,服的药材里有一味叶芦,恰与人参相冲……娘虚弱病体抵受不住,这才……他点点头,的确,药膳配伍确有‘十八反’和‘十九畏’之说,例如:黎芦反人参、沙参、丹参、玄参、细辛、芍药;甘草反甘遂、大戟、海藻、芫花;丁香畏郁金;川乌、草乌畏犀角等等。

她含泪望着他。

人参与黎芦一为消痰一为呕痰,医书云:‘疗痰在胸膈,人参、黎芦同用而取其涌越,是激其怒往也’。

骆扬低叹一声,妳当时年幼,又岂会知晓其中药膳配伍的禁忌呢?虽然我不是有意,可确实是我煮的人参粥害死了我娘,东施施痛楚地闭上了双眼,哑声泣道:我算什么厨子?我是凶手,我根本就不配煮食做菜!笨蛋!她愕然抬头,呆呆地望着他。

当年妳才几岁?七岁的小娃儿又哪里知道药食属性相生相克之理?他既心疼又气恼,真想抓住她的肩头狠狠摇一顿,将重重积压在她心头的自责、愧悔和痛苦全数抛甩一空。

妳就为了这纯属意外的悲剧,而苦苦折磨自己到现在?不!那不是意外!她喊了起来,激动地嚷道:如果不是我自作主张,自作聪明去煮什么人参粥,我娘就不会死了!如果,她老老实实地告诉爹,娘想吃粥,那么爹就算忙得跟颗陀螺似的,也会硬腾出手来帮娘熬碗又美味又滋补的药膳粥,那么娘也就不会死了。

是她的双手,做出了致命的食物,害死了她的亲娘。

从那一日开始,她再也没有煮过任何一项菜肴,她也再尝不出任何一种食物的滋味。

虽然大人都说是意外,名义上她像是逃过了弒母的罪名,可是她心底深切地明白,她这一双手是再也没有资格煮食,也没有办法做出令人感觉到幸福美味的菜肴了。

失去味觉,也不过就是她该受的天罚。

……她知道,所以她甘心受着。

是,或许没有妳煮的人参粥,妳娘就不会死,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就算妳在这儿自责痛苦到死,也无法令时光倒转,更不可能挽回妳娘的性命。

但眼下明摆着的事实就是————如果妳没能亲手做出东家一十八套大菜,通过皇上的审查试菜,那么妳东家一族恐怕将面临比死还惨的境况!东施施陡地一震,泪雾迷蒙的眼儿倏然惊慌了起来。

没错!爹和奶奶,还有东家上下数十口人,他们的荣辱成败、生死存亡,全都掌握在她手上……妳娘在天之灵,想必也不愿见到妳为一时大意铸下的过错,痛苦懊悔自责至今。

骆扬抬手拭去她颊畔的泪水,温言安慰道:听我说,逝者已逝,来者可追,妳现在可以选择抛下过去自惭内疚的阴影,打起精神,重整信心,好好完成妳应该做的事。

师父,我能学着切菜,我能试着杀鱼,可是……她惶惶然地道:我不能独立完成一道菜,我很想,可是……我真的做不到。

她不能再做出会害死人的食物,她绝对承受不了再一次的失手、再一次的造孽!妳能。

他黑眸炯然生光,语气强硬道:只要有我,妳就一定能做得到!师父……妳究竟想不想弥补自己当年犯下的错误?我当然想!东施施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我甚至求过梅龙镇上所有庙里的菩萨,只要时光能够重来,只要能让我娘不死,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就算要拿走我这条命,我也——有必死的决心,他嘴角微微弯起,那事情就好办了。

她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