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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

2025-03-29 05:27:25

谈珠玉脸色煞白,浑身冰冷战栗。

她有负他的重托,将这笔最重要的大生意彻底搞砸了,他会怎么想她?他往后还怎么信任她?谈珠玉,你怎么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她恨不得杀了自己。

主子,凤爷……命你立刻到议事堂去。

若儿无助地绞拧着衣角,难过地看着她。

谈珠玉扶着桌沿撑起了双脚,心中一片冰凉。

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出奇冷静平稳。

到了议事堂之后,众人幸灾乐祸的眼神,商岐凤盛怒铁青的脸色——啪!谈珠玉脸颊炸起烧辣辣剧痛感,他大掌重重一捆,几乎令她踉跪跌倒在地。

这样的错误,他字字冷厉如箭,不准再有第二次!贱妾明白。

疼痛的不仅仅是双颊,还有喉头那口硬忍住的浓浓血腥和悲愤。

一切的一切,犹如恶梦与残影相叠,过去和现在交错。

这些年来,她苦苦奋战,忍辱求生,努力不让命运无情的大浪一次又一次将她打沉下去,她还没有复仇成功,还没有夺回原属于她的所有,她绝不允许自己倒下!只是这一次,她旺盛的斗志几乎全被击溃了。

白天烧入骨髓的痛苦,在夜晚惊醒之后,夹带着过去的血和泪,继续不断不断地啃噬起她。

当年……恶梦残影再度浮现……那夜,下了场寒恻恻的秋雨,哗啦啦地扰得人恁般心烦。

十四岁的谈珠玉乌黑发丝上别着蕊小白花,清丽依旧,只是往日笑吟吟的眼神被浓郁得化不开的忧伤取代,瓜子脸上常带着一丝令人心酸的茫然无措。

原本是个备受双亲宠爱的小女孩,经过父亲病亡的打击,一夜之间像是白白长了好几岁。

虎姑婆拍着门,哑着声音喊:‘开开门哪,我是你们的姑婆,我来看你们来了,快把门开开哪!’她搂着妹妹,翻着童本儿,一字一字地念。

不能开!不能开!囡囡又害怕又爱听,胖胖小手紧紧捂着双耳,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紧盯着姊姊。

然后呢?然后呢?他们开了吗?开了。

囡囡抽了口气。

丸荡了。

是完蛋了。

她想笑又忍住,要是囡囡,可开不开门呢?不要开!不要开!囡囡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囡囡真聪明。

她一笑,突然听到外头一阵扰攘。

还来不及反应,砰地一声巨响,紧闭的门扇猛然被踹开。

虎姑婆来了!囡囡吓得尖叫起来,急急躲进她怀里。

囡园别怕,没有虎姑婆。

她抬眼怒视那不知哪儿来的莽撞之人,却没想到双臂一阵剧烈痛楚,她和怀里的囡囡都被来人凶狠粗鲁地往外拖去。

她又惊又怒又害怕。

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好痛——姊姊——我要姊姊——囡囡吓得哇哇大哭。

把妹妹还给我!你们这些坏人——谈珠玉拚命想要把囡囡抢回来,却同样被抓扯了出去。

菊姊姊救命啊——祠堂烧红了满屋烛火,亮闪闪地照出了一室黑压压的人。

堂上脸色凝重坐着的是平日笑得弥勒佛似的大伯,和高瘦仙风道骨似的二伯,凶霸霸的四叔却一反火爆性子,沉默愠怒地直直盯着跪在祖宗牌位前的美丽瘦弱的女子。

为什么娘会跪在那儿?谈珠玉吓住了,想哭又憋着不敢哭,她和囡囡都被粗手粗脚的大房仆人抓在一旁,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令人害怕又不解的一切。

三弟妹,出了这么大的丑事,当着孩子的面,难道你还不悔悟认错?烛影在谈家大爷的胖脸上冥闪着,可怜我三弟尸骨未寒,你怎么对得起他?大伯明察……弟妹从未有负先夫……香氏匍匐在地,泣血悲啼。

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抵赖?谈二爷怒斥,脸色涨得老红。

二、二伯……别骂我娘……谈珠玉怕得发抖,还是鼓起勇气乞求,我娘是好人,你、你们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小孩插什么嘴?谈二爷怒目暴瞪。

二伯!香氏悲伤地喊,美眸里泪光闪闪。

请别吓着孩子!美丽老二,罢了,孩子何辜呢?谈大爷心情沉痛地叹了口气,三弟妹,若你肯认罪,为了谈家声誉,我们好歹还能成全你到庵院落发当姑子,好生忏悔己孽。

大伯,女子贞节岂容污蔑?香氏把下唇咬出了血,心一横,昂首反抗,香氏自问从未愧对先夫,更无辱没谈家,又有何罪愆可言?哼,不见棺材不掉泪。

来人!传人证,就让她心服口服,死得明白些!一个窈窕身形自阴影中走出来,恭敬地在谈大爷面前跪下。

秋菊?!香氏呆了。

小姐,秋菊恢复陪嫁前对她的称呼,泪汪汪道:你和方秀才的事儿,东窗事发了。

什么东窗事发?你胡说什么?香氏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你都知道些什么,尽管照实说。

谈大爷目光锐利地盯着秋菊。

秋菊故作无奈瞥了香氏一眼,回大爷,三爷故世后,夫人日日以泪洗面,方秀才是三爷故友,前来探访,万万没想到就这么日久生情——秋菊……你、你为什么要诬陷我?香氏脸色惨白若纸,浑身发颤,这才隐约察觉自己逐步落入了一个精心策画的陷阱。

为什么?都是小姐毁了她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让她毫无机会被三爷收房,只能当个任人呼喝差遣的低贱丫头。

秋菊瞪视着香氏,嘴角浮起扭曲的笑容。

小姐呀小姐,你万万没料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谈大爷暴喝,来人,行家法!不——香氏凄厉地哀喊,我没有——几名手持水火棍的奴仆狠狠地痛打下去,雨点般的棍子发出砰砰沉重碎击骨头的声响,香氏痛喊哀号,白色丧服迅速被触目惊心的鲜血染红了。

几个心肠软的亲戚和下人不禁别过头去,不忍卒睹。

大伯不要!谈珠玉大哭着急急跪爬到大伯脚前,拚命磕头恳求。

弄错了,你们一定是弄错了,我娘是好人,不要再打了,大伯求求您……没你小孩儿的事!谈大爷硬着心肠,铁青着脸,抬手将她拽到一边去。

大伯,您平常是最疼珠玉的,求求您不要再打了,再下去我娘会死的……谈珠玉泪流满面,又爬了回来紧紧抱住大伯的腿。

她咎由自取,死有余辜!谈大爷又扯开了她,低咆道:一边去!还是大伯的话你也不听了?大伯,求求你,求求你……她伏在地上猛磕着头,额头登时红肿了起来。

给我往死里打!谈大爷无情地命令。

不——她登时魂飞魄散。

不要打我娘!一个稚嫩娃娃声尖叫响起。

众人还不及反应过来,但见六岁的囡囡不知几时挣脱了奴仆钳制,冲向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娘亲,双手抱住娘——乱棍无眼,奴仆要煞住势子已经太晚,木棍重重砸中了那小小的身子,囡囡瞬间头破血流,宛如破碎娃娃般软软瘫趴在娘亲身上。

囡囡——娘——谈珠玉凄厉大叫,发了疯般扑抓过去。

凶手!你们是凶手——这丫头疯了,快拉下去!谈大爷措手不及,大叫一声,啊——你这贱丫头竟敢咬我?谈珠玉死死地咬住了他,还来不及感到报复的快意,便被重重地甩撞到一旁梁柱。

她后脑勺猛地炸开一阵致命剧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当谈珠玉再度醒来,人在柴房,心却已坠炼狱。

因为娘死了,囡囡不见了,她从谈家三房的千金小姐,变成了人人欺负喊打的小老鼠。

以前见了她总满面堆欢的人们全换了一副嘴脸,知道大爷不待见她,知道她娘闹了天大的丑事,便迫不及待地将她往泥泞里踩。

被打被使唤被欺负是家常便饭,谈珠玉总是遍体鳞伤地躲在墙角偷哭,她甚至不敢向胡嫂子求救,为的是上回好心的胡嫂子护了她,反被管家大娘重重责打了十棍子。

所以她只能躲着哭,哭完了后慌忙擦掉眼泪,继续低着头去劈更多的柴,洗更多的衣裳,还有帮着端饭菜点心到主子屋里。

这天晌午,她战战兢兢地捧着一盅人参鸡汤送到大伯……不,大爷新纳的四姨太屋里去。

我……呃,婢子送鸡汤来了。

谈珠玉紧紧张张地敲门。

进来。

是。

她低着头,慢慢推开房门跨进去。

没用的东西,怎么现在才送来?一个熟悉却恶毒的女声劈头而来。

……菊姊姊?!她望着面前打扮得娇媚的女子,登时傻了。

放肆!我是大爷的四姨太,就是你的主子,名字岂是你这贱婢喊得的?秋菊重重捆了她一巴掌。

鸡汤摔碎一地,她左颊火辣辣烧痛,震惊得脑中一片空白。

大爷对你这个犯上弑亲的贱婢恨得紧,若不是姑奶奶我求情,赏你口饭吃,你早在牢里烂死了。

秋菊哼了声,还以为自己是大小姐吗?笑死人了!最初的震惊和茫然如潮水般卷退,神智逐渐回笼,谈珠玉红了眼,死死地瞪着眼前像毒蛇般噬咬了母亲的叛徒。

是你害死了我娘。

字字自齿缝迸出。

秋菊一凛,随即耻笑,笑话!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你娘姘了奸夫,被家法乱棍打死,给扔到乱葬岗喂了狗去。

谁害她的?谁教她不守妇道,张开大腿去姘男人?住口!不准你污辱我娘!她像一头受伤的幼兽,再也抑制不住地疯狂扑上去揪打秋菊。

那股同归于尽的疯狂蛮力骇得秋菊踉跄后退,惊恐地大喊:来人,快来人哪——奴仆们闻声冲了进来,见状,毫不留情地对着纤弱却狂性大发的谈珠玉一阵拳打脚踢。

给我重重的打,但别打死了她,我要她活着,好好尝尝当人家奴才的滋味!秋菊一阵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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