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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2):

2025-03-29 05:28:35

沈随风后退一步,戒慎地瞪着她。

姑娘?他迟疑地问:你——还好吗?曹绿袖抬起头,满眼发光地望着他,笑容都快咧到耳朵边了。

很好,非常好,好得不得了……对了,公子想问我什么?沈随风足足做了三个深呼吸,才恢复镇定地开口道:是这样的,在下想请教姑娘是从何处习来那等粗俗不堪入耳的俚曲?粗俗不堪入耳?她脸上的笑容消失。

乐记十九有云:凡音者,生于人心也,乐者,通伦理者也。

以姑娘稚龄清姿,原该做清平喜乐之音,或咏佳言绝句才是,怎么反而吟唱起这等靡靡污秽之曲?他一对浓眉打结,眉心皱得老紧。

而且还是在光天化日,大街之上公然就唱了起来?曹绿袖登时没了好脸色。

这位公子,麻烦你说话客气一点,我方才唱的曲儿哪里污秽了?词里都由头‘摸’到脚了,还不算污秽?他挑眉反问。

敢问公子,令尊令堂可在?她突然天外飞来一问。

家父母俱健在,有劳姑娘相问。

沈随风礼貌的回答,随即心里浮现疑问,但不知姑娘问起在下爹娘是……喔,也没什么,不过想肯定一下公子是不是和我一样,也是人生父母养大的?她脸上表情很是严肃。

在下肉骨凡胎,自然亦是由父母孕育而成,又如何会与姑娘不一样?他被问得一头雾水。

原来都一样啊!她眼底闪过一丝狡狯,那既然一样,公子又怎么会觉得这‘十八摸’听来污秽不堪入耳呢?姑娘这话是何意思?他眸光锐利起来。

听说当初我爹就是用上这‘十八摸’的学问,我娘才能得孕,这世上也才会有我曹妞儿出现。

所以同理可证,令尊令堂必然也是经过一番摸来抠去的‘手续’,这才生出了你这么一位英俊潇洒的公子爷……曹绿袖拐了个好大的弯,终于回到正题上,笑嘻嘻地道,不是吗?姑娘这般东拉西扯,连在下爹娘都能用来辅佐你的歪理,足见姑娘脑袋清楚、聪明伶俐。

沈随风脸色一沉,要是这样的聪颖用在正途上该有多好?哟。

她不由得上下打量他。

小女子原以为公子是个食古不化的书呆子,却没料想公子反应快,口条也挺俐索的嘛!就是鸡婆了点,啰唆了点,可惜可惜。

在下出言纠正,乃是出自一片善意,就算姑娘不领情,也犯不着拐弯抹角指桑骂槐。

他眼底掠过一丝不悦。

奇了,公子现下倒恶人先告状。

她哼了哼,我自唱我的‘十八摸’,又碍着你什么?我曹绿袖就是喜欢唱‘十八摸’怎样?这可是我们家挽翠楼里天天开门前必唱的‘楼歌’,你要听不惯,不想听,把耳朵捂紧不就行了?岂有此理。

他脸色一沉。

难道小女子说错了吗?曹绿袖故作恍然大悟状。

啊!还是你其实也挺爱听人唱‘十八摸’的?就是脸皮子薄,害臊了……我说公子,你何苦这么假惺惺呢?男人我见得多了,你就承认自己也是个好色之人,我也不会笑你呀!你——对了,公子有空来捧场啊,小女子还是个清倌,欢迎你届时大驾光临我的开苞竞标发表会哟!她俏皮又风骚地朝他抛了个媚眼。

咱们这么有缘,到时候小女子再给公子特别折扣啊。

你、你不知羞耻!他英俊玉面倏然涨红了。

曹绿袖一呆,随即也火了。

凶什么凶啊?奇怪了,不捧场就算了,凶巴巴的做什么?听听,你这是身为一个女子该说出的话吗?他简直是痛心疾首。

淫之恶人,邪之秽人,色之误人,莫此为甚!明明就是你自个儿拦住我的道,没事爱充当老夫子要教化人心,现在被我说中心思就恼羞成怒了不成?曹绿袖斜眼睨着他,没好气地道:再说了,你是住海边的啊,管那么宽?你管我爱唱什么歌?你以为你是本朝礼部尚书啊?我就是——沈随风看着这名个头娇小只到自己胸口高,却趾高气昂咄咄逼人的绿衫小丫头,浓眉纠结得死紧。

刹那间真有股冲动想承认自己正是那专管天下礼乐规矩的礼部尚书,看看她还有什么话说?是什么?是什么?她甚至用指头猛戳他的胸膛,摆明了得寸进尺兼大吃豆腐。

你说呀,你倒是说说看呀!沈随风尚未开口,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史翔突然醒觉过来,赶紧跳出来善尽护卫之责。

大胆!史翔脸一板,煞气自然毕露。

曹绿袖吓了一跳,立刻后退了两步,小脸微微发白。

不知怎的,沈随风方才虽被她顶得一口浊气上涌,可是眼见她粉嫩的脸蛋露出害怕的神情时,他心底陡然升起了一股深深的愧疚感。

以大欺小,太不厚道。

他先是对凶神恶煞的史翔使了个制止的眼色,别过头来,正要和颜悦色地劝慰她几句,没料想到她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呃……被她这么一哭,沈随风顿时手足无措。

等、等一下……哇……像你们这种上等人就只会欺负我们这种苦命的青楼女子,呜呜呜……可怜小女子我今年还没满十六,沦落风尘也是不得已,你你你……曹绿袖哭得呼天抢地。

居然还想白嫖不付钱?当我们青楼妓女就可以随意任你这种上等人糟蹋的吗?什么?沈随风一呆,史翔也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突然四周挤满了打抱不平、气愤填膺的围观民众,个个抡起袖子摩拳擦掌。

看不出长得人模人样的,原来是个白嫖不付钱的淫棍色狼!张屠户亮出杀猪专用的牛耳尖刀。

光天化日竟敢当街占人便宜,小子你有钱逛大街没钱嫖妓,居然还要人给你睡免钱?岂有此理,戏文上说‘人面兽心’,指的就是你这种死不要脸的王八蛋吧?面摊王老儿抽出擀面专用的水火大棍。

天哪!长得这么俊的公子哥儿居然是个色胆包天的坏胚子,这世界究竟是怎么了?教我们这些未出嫁的美女还活不活呀?犹待字闺中的李三姑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慢、慢着。

沈随风英俊脸庞有些苍白,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太对劲,连忙试图解释,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乡亲们满脸杀气腾腾逼近上来。

爷,好汉不吃眼前亏,属下觉得咱们还是先走为上着——史翔脸色古怪不安地悄悄拉了拉主子衣袖。

可是……沈随风眼角余光瞥见那个哭得唏哩哗啦的小丫头竟对他扮了个鬼脸,不禁勃然大怒。

她——呜呜呜,可怜我上有个八十岁姥姥,下有十八个嗷嗷待哺的弟妹,被推落火坑赚皮肉钱已经是百上加斤、苦上加苦了,呜呜呜……你还当街要我给你白上?天哪!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曹绿袖扮完鬼脸后,继续哭爹喊娘嚎啕不绝。

等一下!她明明就是装——沈随风愤慨不平地喊道。

扁他!乡亲们热血沸腾地一拥而上。

在兵荒马乱间,个儿娇小的曹绿袖自人海中钻了出来,用袖子擤了擤鼻涕,笑咪咪地回头看着那两个强抢民女的倒楣鬼被群情激愤的乡亲们淹没了。

想跟小娘我斗,再去修练一百万年吧,哈哈哈!她说得沾沾自喜,得意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