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25-03-29 05:33:05

一阵细微的马嘶从远方传来,了无睡意的窦惠忍着一脸的滚烫与搔痒,翻身下炕走近木窗边,睁大眼睛打量漆黑的草莽,窗外仍是一片安宁,没有出现任何异像,但她有种强烈的预感在心口徘徊不去,仿佛有大事正酝酿。

其实,照常理判断,这般推测并非心里作崇,任何一个居上位的人得知旗下的爱将藐视自己的权威,派出人马缉拿违抗者是毋庸置疑的,尽管拓跋仡邪曾为国家立下无数的汗马功劳一旦犯了封建统治者的大讳,仍是逃不过人头落地的命运。

一思及这种可能,窦惠不敢再往下想,她自然而然地拱手跪地,一心祈求拓跋仡邪快点出现,好带她上路。

但这回她的祈求没有应验,反而招来一队人马。

带头的两位提着火把破门而入,迅捷地查看屋内的情况,确定只有一套军用装备和一名弱女子后,才问:你是窦姑娘?窦惠有些迟缓地点下头,透过颓丧的窗棂往外一看,知道屋外有更多的骑士包围着。

对方得到答案后,与身后的同伴交换一个诧异的表情,好像不愿相信她的身分,这回换另一名军官上前开口了,那么请窦姑娘快告诉我们辅国将军的下落,可以吗?他的口吻明显地有着猜疑的味道。

窦惠神色镇定地回答,我睡着了,不知道他去哪里,敢问诸位官爷的身分?喔!在下是御侍禁卫军队长,万忸于劲。

他微欠身后,锐利的眼光扫向窦惠褴褛的衣服,沉重地问了句,窦姑娘,你无羔吧?窦惠假装听不懂他的意思,我很好啊!除了自己不谙马性,不小心跌落马以外,一切都很好。

万忸于劲闻言紧盯着她的眼睛,斟酌再三地问:窦姑娘,我身负皇上与窦宪大人之请前来搭救你,如果真发生了事情,你不会刻意隐瞒吧?窦惠脸一敛,态度变得冷漠,万忸于队长是在建议我发生什么不可告人的意外吗?万忸于劲的脸倏地赤红,不!我相信窦姑娘的确是从马上摔丁来的。

是吗?为什么我觉得你还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你认为辅国将军对我不轨吗?窦惠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万忸于劲尴尬地又欠了一个身,不……我想辅国将军不会这么莽动的,嗯,依我在他麾下当差过的经验研判,将军会这么做,必然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小的是奉皇上之命前来搭救窦姑娘,能将辅国将军及时‘劝’回是最好,若不能的话,只好以兵刃犯上了。

门外忽传一阵骚动,严厉的低喝乍响没多久,拓跋仡邪高大的身形已堵在门口处,深缓地说:犯不着如此,我会跟你们回去。

☆☆☆翌日,于山北,也就是平城武周山之北的山麓间。

年轻气盛年方二十有二的北魏皇帝拓跋浚坐在铺了熊皮的龙座上,聆听禁卫队长万忸于劲和宫女的报告。

辅国将军卸下所有武装,跟随小的返宫,臣等依皇上吩咐,将他拘禁于上帐,窦惠姑娘也得到应有的照料,而从昨夜到今晨,不论是辅国将军或是窦姑娘都没有透露任何新的讯息。

是啊?拓跋浚挑起一眉,倏地从位子登起,慢踱着步伐,询问昨夜照料窦惠的宫女,窦姑娘依然坚持她的那套说法吗?回圣上的话,是的。

拓跋浚颇不高兴,她当朕是傻子吗?才骑个马,便流失了贞操!启禀皇上,这听来虽谬,但可能性不是没有,奴婢知道,窦姑娘自小便与诗书结缘,动态的骑射一窍不能,而天将军的战马前鞍处有明显的突起,很可能就是造成窦姑娘失去贞操的罪魁。

也或许她在帮拓跋仡邪那混帐找借口!那鲁夫简直不识抬举,年初时要帮他来红线,他抵死不买朕的帐,这回见了美人儿,反到临渊羡鱼的把人挟持走,告诉朕,窦姑娘可真是美到那种令人昏头的地步?外面正大传她是天人转世,或许朕为了民生社稷着想,应该将她留在身边才是!宫女稍微抿起了嘴,心知皇上才是那个打着临渊羡鱼主意的人,于是说:启禀皇上,窦姑娘是否在替将军脱身只有她自己清楚,不过依奴婢看来,以窦姑娘……目前的样子来说,并无迷到拓跋将军的实力。

是这样的吗?万忸于队长,你已见过窦宪之女的面,同不同意她的话?万忸于劲从容附和,启奏皇上。

若仅论窦姑娘目前的相貌的话,则其所说确属实情,然而窦姑娘的仪容举止有大家闺秀的风彩,即使身着破烂不堪的衫褛,仍是掩不住高贵的气质,所以微臣不能以这点来论断将军的喜好,圣上英明,您该是最了解将军的为人了!您后宫之佳丽何其多,个个拥有天人之姿,而将军仍是目不转睫、无动于衷,由此而推,美色对将军来说应该不是嫁娶中的首要条件。

所以朕说他简直莫名其妙!拓跋浚不高兴叱了句,要不,便是有关窦姑娘的助夫流言是实在话,所以他也起了觊觎之心?这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若真如此,年初有得到窦姑娘的机会时,辅国将军为什么还会拒绝这样的美事呢?我请求圣上给予将军一个前面解释的机会。

拓跋浚想过,其实这事能发展到此也未尝不好,起码他不用再扳着拓跋仡邪的手臂,强迫他接受窦宪之女,于是他说:这点朕会考虑。

正巧此时,内侍入门禀告:庐公太传求见。

不见!拓跋浚斩钉截铁地说,叫他有话等我回宫再说吧!是!内侍马上退下,照章办事。

拓跋浚正在气头上,庐公七早八早前来见他,无疑想落井下石,而此刻的他对窦惠又好奇得不得了,因此一等万忸于劲退下去后,便要宫女领他去探望窦惠。

一个小时后,拓跋浚发现宫女的话一点也没错,他匆忙返回自己的毡帐里,着实纳闷拓跋仡邪怎么会对一个满脸长了红疹的女人起了兴趣?此时,内侍又禀告,启奏皇上,庐公太传有要事求见。

拓跋浚大皱其眉,思忖,那老头子急得这副德行!于是手一扬,说:好吧,好吧,传他进来。

不到片刻,庐太传双手拱在腹背微弓地碎步上前,朝皇上敬了一个大礼,微臣参见皇上。

庐公快起来说话吧!何事这么急着说呢?启禀皇上,微臣是特为辅国将军一事前来请命的。

拓跋浚的眉疑窦地往上一扬,嘴皮一掀便懒懒地说:喔,那家伙死有余辜,何须替他请命?朕直接烹杀他,算便宜了他,看来庐公这次是白跑一趟了。

皇上!辅国将军虽然骄纵成性,枉顾皇上的恩德干下了这样阳奉阴违之事,但是他毕竟有功于国事啊!这朕心里有数,还请庐公有话直说。

拓跋浚倒想看这老家伙葫芦里卖了什么样的膏药。

是!臣悉闻将军年少时,曾于落阳城东士宦人家担任仆役一职,那户高门主人凑巧姓窦。

姓窦?!洛阳城东?!莫非……是的,皇上,臣与窦宪的长女窦媛确认过了,六年半前,的确有位姓拓跋的兄弟在窦府里担任职务,做不到一年半就离职从军去了。

你是说拓跋仡邪曾在窦宪家当杂役?!这事怎从没听人说过。

窦媛的长女也是因为昨天辅国将军去接窦惠姑娘时,才确认出来的,听说窦公当时甚至不顾礼节,还打算将女儿下嫁给那个仆工,所幸老天有眼,这事不知怎地就被耽搁下来了。

喔,有这么一段故事,所以窦宪之女和朕的天将军早八百年前就认识了!难怪他总是挑精捡肥,谁也看不上眼,原来是百星之明不如一月之光呢!庐公,你说是不是?照理说,应该是这样的。

那就太好了!如此一来,窦惠该是心甘情愿地跟着将军走的,所谓郎有情、妹有意,这可不是一椿美事吗?想不到庐公也爱作媒,莫非你就是为这事来替将军请命的?皇上……禀皇上……臣还有下文呢!庐太传急着接口,我认为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臣听说是窦惠姑娘拒绝下嫁在先,尔后才引起将军的怨恨,进而三番两次阻挠窦姑娘的婚事。

哦?有证据吗?有的!臣这里有八位曾经追求窦惠姑娘的大夫的亲笔函,足以显示辅国将军的确私下运用职权,暗中送了不少金银及美女劝阻大夫们的意愿。

拓跋浚忍不住消遣他,看来庐公是有备而来了!来,将信递上,朕瞧瞧。

庐太传忙递上传柬。

皇上很快地将信浏览过后,说:将军实在不该花费这么多心血,只要他亲口说一句,朕难道会不点头吗?还有,若换作是朕的话,对付那种意志不坚的人,连金银、美女都省着送了。

说着他快速瞄了庐太传发颤的胡子一眼,而且,这种抢婚勾当,朕的先祖也曾干过,又不算石破天惊的事,庐公,您说是不是?是,是,皇上说的是,庐太传见风转舵,忙附和,当然,这事也不能全怪在将军的头上,毕竟那些人也的确接受了将军的提议,只是……不知皇上是否耳闻有关窦姑娘的传言呢?那不就是你们争相为自己的儿子找个好媳妇的理由吗?拓跋浚嘲弄地说。

皇上!别人是不是打这种主意,微臣不得而知,但打从窦姑娘年幼时,微臣就非常中意窦惠姑娘了,不过现在提这些都没用,而是要就事论事,臣以为,拓跋将军猖狂的态度是有目共睹的,今日他已忤逆圣上,圣上若再照原意将窦姑娘许给将军的话,无异助长他的气焰,且默认他的行为。

拓跋浚不是白痴,岂会听不出庐太传的意思,庐公的言下之意,是希望朕改变主意,将窦惠许给别人了?臣只希望皇上能给人家一个公平的机会罢了,顺便试试窦姑娘是否真有用手疗伤的神奇力量,果真如流传所言,那么不仅是皇上的福祉,更是我朝兴荣的象征,这样不凡的奇女子,理当配皇上才是。

拓跋浚沉默半晌,朕也颇想见识她的能力,只是证明了又如何,朕并不真的想要她,又何必干那种打鱼惊鸳鸯的缺德事呢?皇上,臣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说来听吧!庐太传马上趋前,请皇上赐给拓跋将军一点伤吧!再命窦姑娘为他治疗,结果若是肯定,留不留窦姑娘是皇上的权力;结果若是否定话,窦姑娘毫无疑问是拓跋将军的人。

庐公是要朕放冷箭!拓跋浚的声音硬了起来。

皇上,比起您不忍见将军当众受审,这种小伤该是仁至义尽的了。

拓跋浚 笔直注视庐太传深沉的眼,久久才说:我要小伤!而且只能射右大腿外侧,若弄砸了的话……请皇上放心,微臣会办妥的。

万忸于劲一路领着拓跋仡邪来到皇上豪华气派的狩猎帏帐前,大手撩起门帐,恭敬地往前一比。

将军,请!拓跋仡邪微颔首,深吸了口气,举步跨入这个临时搭盖的龙廷,不等拓跋浚回身过来,便单膝着地,不卑不亢地说:臣有罪,违逆皇上圣旨,特来领死。

拓跋浚将厉目往拓跋仡邪的脑门一扫后,冷哼一声,不顾拓跋仡邪半伏在地,径自入座。

拓跋仡邪保持原姿,拓跋浚则是怒目大瞠,谁也不愿先开口,主臣之间弥漫一股紧绷的张力。

最后是拓跋浚借机发威,以手重捶一旁的木几,大喝:拓跋仡邪!你好大胆子,愈来愈猖狂了,简直不把朕放在眼底!回圣上,末将是把您放在心底。

是吗?拓跋浚嘴一扯,冷嘲热讽,就为了一个满脸红肿、全身发疹的汉家女,值得你如此卖命?满脸红肿、全身发疹?!拓跋仡邪闻言一愣,头不由分说地抬了起来。

朕没准你抬头!再高一寸,朕让你脑袋搬家!拓跋浚气急败坏地吼道。

拓跋仡邪忍下心中的怒气,再次垂下头解释,末将愚味,不明圣上所指的汉家女为何人?少跟朕打哈哈,今天咱们不把这笔帐算清楚的话,你甭想活着见明日的太阳,说,为何朕要你护窦宪之女来此,你却中途把人绑走!禀皇上,末将不善辞令,昨日一时冲动酿成大错,如今也说不出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总之,末将罪该万死,但凭圣上发落。

好一个不善辞令!我差点就给你的不善辞令给讹骗去了,你这个拥兵自重的家伙,不是老把死字挂在唇边,就是把军权丢还给朕,这种把戏玩一次算新鲜,第二次就矫揉造作得可以。

拓跋仡邪无话可说,只能应一句,圣上明察!但拓跋浚听起来就是不舒坦,语带威吓地问:你在讽刺朕吗?末将即使向天借胆,也万万不敢!是真不敢吗?将军的封号不就是天将军吗?平城里的大宅不就是‘仡天府’吗?所谓:‘仡仡勇天,射御不违。

’不就是在与天比高吗?拓跋仡邪从皇上的话里知道这件风波已起了连锁反应,应对稍有不慎,后果是死路一条,死,他并不怕,他怕的是没机会再见窦惠一面,所以不得不将态度压得更低。

他一反往日的寡言,试着去安抚盛怒中的皇帝,皇上!末将从来没有与‘天’比高的妄想,我今天所有的成就,与其说是天赐,倒不如说是皇上的恩泽披加的结果。

当年,皇上从众人中擢升末将,踢号‘天将军’于我,我屡拒三回不成,只能羞愧地接受这言过其实的恩宠,后来皇上知悉微臣处于游骑无归的窘境,二话不说便赏地为仡邪筑屋,赐宅‘仡天’,让我今生有了第一个家,末将感念皇上的仁慈,一生没齿难忘。

拓跋浚听后龙颜并无大悦,但怒气总算消了一半,亏你还记得!现在,站起来说话吧!臣仍有罪,不敢起身。

拓跋浚烦恼地以手撑颚,斜睨了拓跋仡邪一眼,朕今日如此,不是没有理由,你当年在外离朕甚远,所作所为稍有闪失便会落人口实,朕知道你天性坦率,不喜繁文缛节,所以有些空穴来风的流言就当笑话听,但是近半年,你是无礼得过头了。

末将知错。

你都先斩后奏了,现在知错有个屁用?你老实说,为什么年初誓死不与窦惠联姻,今日却打破承诺?回皇上的话,末将与窦惠姑娘之间曾有误会……拓跋仡邪很快地说明他与窦家之间的关系,摊出与窦惠所订的啮臂之盟,以前不知自己错过什么,昨日重逢有幸解开心结,而末将犹恐再错失良缘,所以不多想便以非常手段抢得先机。

鲁莽!这实在不像你的作风,你要知道,她是受朕的保护,光天化日下被自己人劫去,你教朕的尊严往哪里摆?再说大家若学你监守自盗的话,日后还有人肯找朕作主吗?皇上!末将从没有对女人有过那么强烈的感觉,拓跋仡邪话一顿,又补上一句解释,也许是因为我久驻北塞的原因吧!拓跋浚听他这么毫不遮掩地吐露心情,一脸讶异,我很高兴,以她的面容竟还能激起你的男性气概,虽然我看了半天还是理不清原因在哪里,或许这就是‘缘分’吧!缘分?!拓跋仡邪扬头面对一脸得意的皇上。

没错!真是妙绝!朕指派你护送窦宪之女到此,就是打算再次撮合你们的,谁知你这个新郎倌连一天都等不及就先下手为强了!拓跋仡邪剑眉顿锁,要撮合我们?!我还以为……圣上打算将窦宪之女许给庐道衡。

他的确是候选人之一,不过是倒数的!你要知道,向窦宪求亲的士族多得不可胜数,为了不得罪他人,他便把这烫手山芋丢给朕,结果我们挑来挑去,除了朕与王族不算外,最佳人选便是你。

这……太出人意表了!的确太出人意表了。

拓跋浚也大大赞同,朕也着实没想到一干文武大臣会为了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子,竞争到如此激烈的地步……其貌不扬?!拓跋仡邪愈听愈不对劲,欣慰逐渐被怀疑取代,他纳闷自己与皇上谈的窦宪之女是否同为一女子。

姑且不论窦惠的外貌,单就窦家高贵的出身,便能大大提升你的社会地位,这比朕赐你再多的官爵、采邑还要实际。

皇上说的是!末将斗胆请教,您所说的窦宪之女应该是窦惠吧!不然还会有谁?拓跋浚轻松回答,仿佛想到什么可笑的事,朗笑三声,老实告诉你,朕今晨一怒之下,还打算将她占为己有哩。

拓跋仡邪一听,心登时绞在一围,低垂的眉宇间沁出冷汗,他私下庆幸自己没起身,否则一定无法向皇上解释他想宰人的目光。

拓跋浚没见到拓跋仡邪低倾的脸已变铁青,一径地说:朕原以为能把你迷得晕头转向的女人该是绮年玉貌的美人的,所以喜孜孜地跑去看她,没想到……拓跋仡邪的喉仿佛被一双隐形的手勒住,及时堵着他满腔的怒气,等到他调适过来,才抬头挑衅地询问:皇上没想到什么?拓跋浚笑容顿撤,目光一横,讥嘲地说: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好话还没说上三、五句,就又故态复萌了!将军若聪明,最好收敛脾气,别为区区一名女子得罪朕!拓跋仡邪理智地矮下头,保持缄默。

皇上这才压抑下心中的不满,保证道:你放心吧!朕没跟你要她的意思,所以你大可抹掉那副阴阳怪气的表情!拓跋仡邪松了一口气,语气也稍微缓和,末将叩谢圣上……且慢,谢字先别说得太早,朕并没真的答应你任何事,也没打算就此放过你。

拓跋仡邪心中多了一份担忧,末将驽钝,还请圣上明示。

朕自然会,但先回答朕,你到底骑了她没?拓跋仡邪的嘴抿得紧紧的,让拓跋浚开始不耐烦起来,有是没有?有。

拓跋仡邪迎视顶头上司的锐目。

不料,皇上露出一脸的满意,她可是心甘情愿?不是!那么说你是霸王硬上弓了。

拓跋浚觑了拓跋仡邪一眼,不过这事可玄了,你说你有,而她却说你什么都没做,这教朕该信谁好?不过咱们都是男人,皆知一旦蓄势待发,要中途撤兵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你的话朕姑且就信了,只不过这样一来,窦姑娘不就刻意要欺瞒朕了吗?启禀圣上,窦姑娘是为了保全家族名誉与皇上的威严才出此下策的。

这么说来,这名女子还深晓大义啊!反观朕的宠将却不顾朕的威严,放任他的‘那话儿’干下胡涂勾当。

拓跋浚酸酸地说,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对他的违抗,还没办法释怀就是了。

拓跋仡邪只好赌运气了,回圣上,末将愿为您肝脑涂地,独独裤裆里的不文之物由不得我驾驭,自然没法对您尽忠尽力,还请圣上明察!拓跋浚一脸阴霾地瞪着他不语,久久嘴角才慢慢下弯成弓形,最后忍俊不住地朗笑出声,豪爽地起身将拓跋仡邪从地上拖了起来,一边笑骂,朕对夯不郎当的粗肉没兴趣,自然不需要你尽忠到那个地步,有时朕想宰了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心里却又舍不得,知道朕气你又护你的原因吗?末将不知。

因为只你才有这个熊胆跟朕把话摊得那么明,其他人老是引经据典刺刺不休地说些了无新意的奏章,闷得朕一肚子不爽。

这全是因为圣上大度能容之故,还请圣上针对末将的缺失定夺、发落。

若依国法办你,你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目前朕为了阻止边塞部落叛乱、稳定局势,急需你这种人才,自然也不能严办你,所以你缴一笔罚缓赎身了事就好,但朕得让你明白,绝对别再犯第二次。

是。

至于与窦宪之女结合一事,朕有个计划,你听了也许会不高兴,不过朕并不在乎你的感觉,你若不能接受,那就没商量的余地。

那么末将只有欣然接受了。

好,在你干下这事后,要封锁消息已然太迟,朕虽欣赏你,但赏罚得分明,不能就此将窦惠赐给你,为求公平,朕要即刻举办一场角力竞技大赛,最后的胜利者方能带走窦宪之女,还有,为防过多无庸辈搅局,参赛者除了得缴纳一笔定额外,还必须是单身贵族,所以有实力的人不见得有那种经济能力,而负担得起巨资的人不是妻妾成群,就是三流角色。

拓跋仡邪双手一拱,想再进言,皇上……皇上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怎么?打算退出吗?你看不出朕在帮你作弊吗?末将知道,只是宪公知道皇上的计划吗?他已把决定权留给朕了,最后一件事,明天,朕要你当众挨一箭。

拓跋仡邪愣了一下,当众挨一箭?是的,在右大腿处,朕想见识窦姑娘的本事,听说她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让伤口愈合。

拓跋仡邪不解皇上的动机,宁愿选择沉默。

怎么?不愿意为朕挨一箭吗?不是不愿意……只是……这事似有蹊跷。

你不信任朕吗?拓跋浚对眼前的将军已有些烦躁了。

不是的,皇上。

那好,你明天注定要挨一箭,朕看不出有何不妥,尤其在你让朕大失所望的前题下,这事到此为止,不要再啰唆!现在,让朕命人传酒菜上来,我们好好聚聚,你也露一手超绝的琴艺让朕高歌一曲,稍后再陪着朕一起去打猎吧。

拓跋仡邪想婉谢皇上的美意,末将对打猎一向不在行,惟恐降低皇上的兴致。

拓跋浚早料及会得到这样的答案,笑着顺水推舟,的确!朕知道你射人的技术好得没话说,但换成牲禽后,可能运气就没那么好了,你就藉此多多练习吧!要不然,丢了这么一个新娘,你可亏大了。

拓跋仡邪只好照皇上的意思做。

稍晚打猎回来,等候多时的窦宪趁着混乱之际,将拓跋仡邪脚边几只吠了半天犹不嫌嘴酸的猎狗踢开,来到马儿的身边,以赞叹的语气道:好一匹骏马!莫非就是传说中将军自己育种成功的天马后嗣?没错!拓跋仡邪生硬地回答,静立一旁等着窦宪打碴。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窦宪全心放在马上,片刻才微微启唇,她想见你,到我的毡帐就对了。

扣跋仡邪愣了一下,慢条斯理地佯装与窦宪大谈马经,四下环顾没人注意他们时,也小声地回话,皇上已拒绝我去探视她,而且你的毡帐有卫兵看守。

卫兵的事我已打点好,你直接进去便行。

窦宪说完,一手背臀,另一手持着胡子,连连称赞马儿径自踱步离去,不一会儿便主动缠住皇上,往宴客的毡帐走了进去。

拓跋仡邪故意放缓动作,卸下打猎的装备交给马僮,抬脚搔了两只摇尾乞怜的猎犬后,若无其事似的穿过鱼贯而入的同僚,远离皇上宴客的毡帐。

当他远远见到拓跋演搜寻于窦宪的毡帐前时,诧讶万分!你怎么在这儿?面对属下一向威武不屈的大将军,此刻的话语听来有点难为情。

拓跋演将雀跃的音量压低,微眨了眼报告,当差的连拉了三次肚子,现在可能第四次了,我好心帮他看门。

说着他将门帐一掀,催促着,将军赶快入帐吧!窦姑娘等您多时了。

拓跋仡邪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这就是窦宪所说的打点,急忙弯下硕实的身躯,踩步而入,他原以为窦惠会在门口处徘徊,心焦地等着他,不料她却头罩着一块红丝巾,坐得老远,几乎可以说是毡帐的另一头了。

惠儿……他喜疑掺半地大胯着步履,要走上前去亲近她。

窦惠紧张地出声阻止,别太靠近我!为什么?拓跋仡邪不乐地问,仍是节节逼近,我又不是陌生男子,你披着头巾是什么意思!因为我……我变得好难看,你不要再过来了!窦惠细瘦的肩头一下子被他紧搂进怀里,任凭她怎么使力都推不开。

拓跋仡邪语带谴责,锐利的目光直接射入红丝巾里的那双眼,痛心地在她耳边说:为什么怕我看?对我那么没信心?你以为我傻了这么些年,难道就单为你的容貌?窦惠不再抗拒他的拥抱,红疹满布的小手这才从袖口里钻了出来,轻轻拉掉头巾后,眼一合,便将头撇到一旁。

拓跋仡邪目光紧追着她,落在泛着红疹的脸颊和颈子,不发一语地将她的头挪了回来,强迫她迎视自己的眼睛。

窦惠眼带泪光,颤着唇问:很丑,对不对?看着她孩子气的表情,拓跋仡邪不禁偷笑了起来,接着以大拇指柔轻挲着她鼻上大小不一的斑点,安抚地说:的确是没以前漂亮,但也没丑到不能见人的地步。

可是皇上却被我的外表吓到了!他一早突然驾临这里,待没多久,又匆匆离去,躲我像在躲妖怪,不过老实说,我以为身为九五之尊的皇上该是老成持重的,没想到他那么年轻,而且出乎我想像的轻浮,还不顾我个人的意愿,乱掀我的头盖,被我吓到算他活该。

窦惠愈讲愈气愤,整个脸涨得像红猪肝,惹得拓跋仡邪呵呵大笑,因为他终于明白皇上打着什么样的歪主意了。

既然你提到皇上嘛,我就得感谢老天的老排,更该感谢那些蚊子和跳蚤及时让你变个脸,否则往后抱着你上炕的人是轮不到我的。

窦惠身子一僵,仰头茫然地看着他,什么意思……拓跋仡邪倾头以额抵着她的,低声说:解语花谁不爱,如果皇上对你一见钟情的话,你想我还有一丁点机会吗?窦惠一脸凛然,当然有!我很早就已决定,今生不能与你在一起的话,等于是对这个世界死心,所以,就算是天子也不能强迫我的意愿。

拓跋仡邪被她坚定的态度震慑住,大手握住她的,哽喉的说:想不到这个软弱的躯壳里隐藏了坚定无比的信念,令我不得不汗颜!现在告诉我,全身会热吗?喉咙痛不痛?说着他还爱怜地摸了她的额头。

只有脸热热痒痒的,我想大概是昨晚喝的那些汤令我过敏吧!不过那不是你的错,是我忘记提醒你我不能吃菇类。

也许!不过我想那间小屋里的蚊子、跳蚤也脱不了嫌!是吗?当然,还记得昨日黄昏我叫你别靠近那面土墙吗?瞧,你脸上的斑点肿得不太一致,我奇怪你竟能忍着痒不去抓那些叮口,稍后我再教人送些薄荷油来给你消肿,不过,你不是可以自我疗伤吗?为什么没试着做?窦惠经他这么一说,眉头蹙了起来,我用手试着敷脸过,但没有用,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拓跋仡邪沉思了片刻,接下他的话,因为我让你破了身,坏了你的功?窦惠不答,只是以一种不确定的眼光瞅着他,慢吞吞地说:乐企当初指的会不会就是这个意思?一旦我嫁为人妇,力量就会消失。

拓跋仡邪一脸严肃地问:你会很介意吗?有一点,因为我以后就不能替人看病了。

胡扯,你当然能!用药石还是可以治病的,只不过恢复得较慢罢了。

对喔!我竟没想到这点。

窦惠这才缓了一口气,不再患得患失。

拓跋仡邪微松开她,往后挪身挺坐于地毯上,拳握的两手微搁在膝头上,一派严肃地问:我想你该听宪公提过比武的事,对不对?窦惠不回答,反而以别扭的口吻询问:你果真要参加那种不合乎礼的竞赛?这种不合乎礼的竞赛是我唯一能赢回你以及皇上信任的机会。

如果……我请你不要参加呢?窦惠小心翼翼地问。

拓跋仡邪整个人为之一僵,不是滋味地保证,请放心。

我有十成的把握。

我知道你有十成的把握,但你得为我想一想,被皇上当成战利物资或奖品当众赐给人,不是一件光彩的事……那是你个人的想法!别的女人可是很乐意代你下嫁给我。

窦惠讶异地瞅着他肃穆的表情良久,才赌气地回顶他一句,既然有那么多人赏识你,干脆让别的女人嫁你好了。

拓跋仡邪面一敛,骇人的目光登时大瞠,沉着音问:你真舍得?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窦惠顽固地应他,如果你不能体会我现在的心情与想法,那么合是两个人,分也是两个人,与其这样绑在一起,倒不如让我独自过活得好。

拓跋仡邪见她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跟他闹别扭,心里万般难受,我岂会没顾虑到你的立场?实在是皇上不留后路给我们,即使我退出,比赛依旧会在明天举行,你依旧会被指派给胜利者。

而此时此刻,他更不能把多挨一箭的事抖给她听,否则没完没了。

那么我会当众拒绝这样的安排,即使胜利者是你。

胡闹!他知道窦惠的死脑筋还没转过来,只好放软音调,惠儿,就算你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该想想你父亲的前途,你可以私下跟我说这种愚蠢的话,可千万不能冲着皇上的面说,还有,你到底把我置于何地?你以为我高兴见你成为男人竞相追逐的目标?窦惠静静地跪坐一端,长袖里的小手则不安地挣扎成团,她注视着他疲 惫的表情,良久,才说出重点,我有不祥的预感!昨夜,我梦见你徘徊于森林之中,偶遇一只发狂的雄鹿,雄鹿遭猎人追逐,受了重创,引起你一时的怜恼,便以身挡住猎人的逼近,不料,你反被鹿角刺中要害……她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你也许认为是我多虑,但是这样的梦让人心情好不起来,尤其我没法再帮你疗伤,果真有个不测的话,怎样是好?拓跋仡邪静静聆听,眉头舒展,脸上的威仪终于缓和,他怜爱地看着她泛红的脸蛋,轻声说:原来你是在替我担心这个啊!你还真会制造紧张气氛。

窦惠觑他一眼,这是很不好的梦兆,我不晓得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紧张。

现在没有任何事情能让我紧张,除了你不嫁我以外,拓跋仡邪勉力锭出一个鼓励的笑容,铿锵有力地说,一切都会顺利的,你注定是我的伴侣,就算是鬼使神差,也得先和我打上一架,才能将你从我的身边夺走。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用比武的方式呢?对我有点信心嘛!你眼前的男人可是身经百战的,来,露个笑脸,让我能心无畦碍地为未来而战吧!窦惠勉强挤出一个笑,忐忑的心稍缓了些。

拓跋仡邪赞了一句,好极了!你整个脸红通通的,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洛阳红牡丹呢!窦惠噗嗤一笑,睇眼微瞠,是喔!长了疹的病牡丹。

确定她没事后,拓跋仡邪满心欢喜地端详她娇嗔的艳容,静静体会这份亲密的慰藉,他多希翼自己能刻刻随伴她身侧,但今宵是不可能的。

拓跋仡邪万般无奈地起身,我该返回皇上的毡帐里,今晚你可能盖好被,别再给臭虫咬得遍体通红。

窦惠对着他的背后送一句话,你也是。

拓跋仡邪在门帘处停下脚步,回首绽了一个自大却令窦惠迷醉的笑,放心,我天生皮厚,臭虫一向嫌我肉硬难嘴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