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025-03-29 05:33:04

回到树荫下后,窦惠便开始医治的工作,她从腰间掏出随身携带的针包,忙碌地为乐企针灸,暂时为老人活血,并对拓跋仡邪道:腰肾不好的人很怕冷,你可不可以请人生个火呢?这回拓跋仡邪不再那么难缠,二话不说便取出打火石堆起干柴,在乐企的身旁生起火来,片刻间,周遭开始温暖起来。

他单跪在地上,手臂架在膝头,再次小声地追问她: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窦惠无辜地耸了肩,老实的回答,我生下来就是这样的,不过怕被人说闲话,我爹限制我用这种方式帮人疗伤,所以你不可以跟别人说哦!他是江湖走唱的,见怪不谈那才怪哩0我就算要说,也不会称名道姓的。

他瞄了四周的光线后,说:天色不早了,我该送你回家的。

窦惠愣了一下,难道你不跟我回去吗?拓跋仡邪脸色很难看,我知道自己答应过什么,不会爽约的,但你总该留半天的时间让我料理兄弟的事,再去你家做工吧!喔!我不是那个意思。

窦惠看着他敏感的表情,赶忙解释,我是建议你和族人到我家休息一阵子,把伤养好再走,老公公的病一时片刻不会疾发,但再这样日晒雨淋下去,能否拖过半个月都难说定。

那你承诺要给他们的羊袄呢?那个我们会照付给你的,一旦老公公的伤养好后,随你们要去哪里都行,而你不用留在我家的,就当我请你们到我家玩一样!拓跋仡邪听这女孩天真的口吻,固执地反驳她,可是我没理由接受你额外的恩惠,更何况,你母亲不见得会同意你的主意。

她会的!如果我坚持的话,拜托,看在你族人的份上,请点头,我只想帮你啊!"帮?!少来了!你只是在对我们这批穷人与流浪汉施舍同情心罢了!窦惠被刻意曲解的话刺伤了,她忍住泪,呜咽地闷声道:不是的!在卖场时你又不理我,所以我娘只好出价买下你,让你有了受辱的感觉,我很抱歉,我知道你是那种有所受、有所不受的人!如果你觉得这样子不妥的话,那我今天回去后,就不再来了,只是你得学着辨认几种草药,煮给大家服用,来,我现在就带你去!拓跋仡邪坐在原地,任她拉手,你干么?带你去采药啊!拓跋仡邪吐哝了一句,手一用劲,将她拉回地上后,才把脸凑近她含泪的眼,叹口气道:饶了我的脑袋吧,我够多东西要记了,医疗不在我的计划内,你给我几分钟时间跟族人解释清楚。

然后呢?窦惠低着下颔,瞅着他问。

拓跋仡邪认命地道:然后,就跟你回家去做工啊!☆☆☆被高放在马背上的窦惠与徒步行走的拓跋仡邪领着一行人,沿着阳渠走过了十几座拱型石桥,往东行至永和里,穿过楸槐遮盖、桐柳茂盛的大道,来到城东。

窦惠以小手顺着马脖子,兴致勃勃地问:这匹乖马儿叫什么名字?它没有名字。

拓跋仡邪答得简单。

没有名字?窦惠觉得好奇怪,因为他那么疼它,竟没给这畜牲起名,这马是你最近才买的吗?才不是!我们没钱买马,只有抓马来卖的本事,三年前,我们在天山山脉下抓到了九匹野马,一路卖掉了八只,由于它最小最瘦,其貌不扬,任凭我说破了嘴都没有信它是匹好马,所以只好留下来当库存品了,当初也是方便使然,帮他取了一个名字,可是它不喜欢,连理都不理我。

它很有个性哦!是啊!太有个性了,我拿它没法子,只好暗叫它‘来去’。

来去?!是因为行动迅速,若来若去的缘故吗?正好相反!是因为叫它来它不来、叫它去它不去,足足跟我耗了一天一夜,才听我使役,但仅限于马背上,只要我两脚着地,它只顾着吃草撒泼。

好可爱!可爱?!拓跋仡邪可不敢领教,顺口说:那我廉价卖给你。

话才刚说完,马儿就转头过来要咬他,似乎在跟他抗议。

窦惠噘嘴娇笑了起来,喔,别这么残忍,它喜欢跟着你呢!喜欢跟我作对还差不多!到你家还要多远?经他这么一问,窦惠扬头,不过片刻就指着三百尺外的一幢高门大户,兴奋地说:就在那边!拓跋仡邪扯制辔绳,让马停下脚步后,引颈打量那幢屋宇华丽的宽敞房舍,尽管围墙高矗,仍是遮不住层层相叠的重楼,大屋后方的五重阁塔傲然挺立空中。

他微眯起眼,注意到窦家宅邸的四周高墙上飘出几道浅浅的白烟,于是更用心观察了一下,才确定墙上点了一排火把。

由于已近黄昏,天色艳红似火,没仔细看,还真辨视不出真伪,他仰头纳闷地问:你家那么早点火把干什么?点火把?!有吗?窦惠眺望过去,发现他没说错,心焦地低头,不好了!我家人以为我出事了,点火是为了召集邻近居民组成搜索队的!好哥哥,我得马上回去解释,免得让人白忙一常话毕,不等他行动,窦惠仓猝地溜下了马,重心一失便跌跪在地上,她忍着痛,不顾膝头与手掌的淤伤,迅速撩起裙子,兀自向家的那头奔去。

由于乐企被四个人担着走,行动有碍,拓跋仡邪也着实担心那个吴窦夫人会报复他下午的莽行,遂转头对质叔解释情况,并叮咛他们别走近大屋,以免全部族人惨遭扣留。

不待质叔反对,他双手攀着马背,轻松一跃,便飞腾骑上无鞍马,双腿一夹后,与马浑然融成一体地往前疾奔,迅速赶上迈着小步的窦惠后,他身子往右下斜,长臂一伸,准确地环住她的小腰,顺势往上提勾。

才转个眼,窦惠就再次上了这匹瘦马,由于不稔这样惊狂的运动速度,她无暇赞叹他的马术,只能低倾着头,双手紧攀住马颈,随他与马儿一路冲破群聚在两座石狮阶前的三十名壮丁,不顾众人的喧闹,他又飞腾过两尺高的阶梯,翩然闯进窦家一尺高的门槛里。

窦家宽敞的前院里,聚了七列九行的民夫,他们手上不是提着火把就是竹制灯笼,耐心等候窦老爷的命令。

大伙忽闻喧闹,个个旋身一探究竟,只见一匹赤骥赫然跳进雕门,载着一名胸前长满黑蛇的武士朝他们杀奔而来,这恶魔杀气腾腾的模样将他们吓得遽时丢弃手上的东西,向四方逃窜,频呼:鬼啊!原来当马疾奔时,窦惠的小脑袋隐没于马鬃后,乌黑的长发被风吹得四处飘散,大伙乍看之下,皆以为马尾少年郎是个胸前长出黑蛇的妖孽。

布满碎石子的操场,顿时烟尘弥漫,挡住来人的视野。

可怜的窦惠吸进了尘粒,眼角渗泪地倚着马鬃连咳数十来声,而拓跋仡邪及时闭眼,捂住鼻子,才躲过被沙子呛到的命运。

由于这匹马曾陪他与族人走过无数的狂风沙地,拓跋化邪便任马儿信步游步,为他们找出路,直到摆脱那一团莫名生出的烟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皮。

首先出现在他眼前的是那幢与远观时相差无几的房舍,只不过更大了些,其庄严的外观令人心生肃穆之意,拓跋仡邪敬畏地将华宅打量清楚后,才发现他已成了众所瞩目的焦点,这种感觉令他不悦。

他缓缓地将手放在窦惠的肩膀上,轻摇了她一下,你看一下,这些人好像中邪了。

窦惠应声睁开了眼,慢慢松开马颈,吃力地挺直身子,环顾四下。

四周人见到原来还有个长发小姑娘坐在马背上后,才有惊无险地长喟一声重气。

窦惠并没睨到众人发呆的样子,不明白拓跋仡邪所说的中邪所指为何,而当她偏头看见帽冠歪斜、穗子震荡的父亲率领家丁打从正屋堂前冲出来时,更是兴奋地忘了追问中邪的事。

她忙抬手和父亲打招呼,挪身试着滑下马腹,但这回拓跋仡邪的左手紧搂住她的腰,让她没办法任意下马,直到她苦着头回望他一眼后,他才恍然大悟地撒手。

拓跋仡邪红着脸先行跃下,伸出发烫的手将她抱下地。

他松手不到一秒,窦惠便像只脱兔似地飞跃起来,红袂飘荡地奔至一个面含威仪的男人怀里,当着众人的面大声道歉,爹!孩儿不孝,让您担忧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窦宪万分欣慰地顺了女儿的头后,说:倒是你娘,为了你的事自责不已,病倒了。

娘病了?!窦惠听到父亲的话后,脸倏地刷白,我要去看娘!话毕就要绕过父亲与家叮晚些时候再去,你娘才刚被哄入睡。

窦宪捉住女儿的手,把她扳了回来,脸上换了一个严厉的表情,命令道:现在你得先随我进屋,把下午的事情解释清楚。

窦惠噤声,觑了父亲一眼,回头看了十步之外的拓跋仡邪,小声地恳求父亲,爹爹,这事全得怪女儿,不能怪任何人,早上的时候……早上的事及发生在洛阳大市的闹剧就甭提了,因为管事和你娘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有话随我进屋里再说。

窦惠闻言迅速瞟了一眼管事,见他满脸不以为意的表情,就知道他夸张了事情,可是爹……我们该请这位大哥进屋的,他的族人全都病了!我答应要医好他们的,要不是他好心的帮我,我就会被人欺侮,这件事的始末全都是我一人引起的。

窦惠心急,好几件事串在一起说,希望能博得父亲的同情。

但她父亲似乎无动于衷,惠儿!进屋再说!我不要!你好歹得先请人喝杯茶水,歇息一下,是他送我回来见你的,不是吗?而毫发无伤的我并没有让人绑架走,不是吗?窦惠咄咄的反问时,还向管事看了过去。

管事装出一脸难忍的表情,劝着:我说惠儿小姐啊!这种求迫之徒就别理他了,再说把你架走的人是他,他当然有义务带你回来,更何况,有哪个傻子会放弃唾手可得五十镒赏金不拿,甘冒被斩头的危险啊!你实在不会看人,还把贼请进家里来,你这不是为难老爷嘛!你胡说!窦惠眉一拧,小脚往右一横,紧瞪着管事,别含血喷人。

窦宪大叱女儿,惠儿!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大伙为你劳师动从也是活该的吗?当然不是!如果要怪我就直接说,何必说那些贬抑人格的话,什么五十镒黄金?他跟我整个下午都待在山上,哪里会知道赏金的事。

窦宪听女儿说胡域少年和她整个下午都待在山上时,脸变得更难看了。

第一回多嘴没被骂的管事,这回又得寸进尺地岔嘴,小姐,也许他们有同谋。

窦惠瞠目反驳,如果他有同谋,那也是我!窦宪这回可火大了,他斜睨恃贵的管事,不悦地道:温贵!别再多说一句,如果你聪明的话,就赶快到门前,代我的鲁莽和小女的任性向大伙陪罪,言明我窦某会择日宴请大伙,补偿他们的辛劳;至于惠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有些话传出去、走了样,是会影响你一生幸福的,招待那位少君的事,我会马上派人打点,至于你,先随我进屋谈清楚。

温贵眼看气氛僵持不下,这才恭敬地拱手,踩着喀喀作响的木屐跨下木阶,高傲地走经拓跋仡邪的身旁,还刻意地挽袖捂住鼻子,以表示轻蔑的程度。

拓跋仡邪目睹对方神经质的模样,没有火恼,反而轻笑出声,眼带玩意地目送温贵大摇大摆的行姿。

等到他回头看见窦惠哭丧着脸,满不情愿跟着父亲入屋后,他的笑容倏地不见踪影了,但继而一想,也该是这种结果的!遭人冷落并非头次碰上,因此他认命地接受这种下场,只是一股遗憾油然生起,他竟然连向吴窦夫人说声对不起及和窦惠道声谢的机会也没有。

但这亦不失为一个道别的良机,因为要他这个唱戏的巴结奉承容易,但要他剖心掏肺地言谢,可就难了。

于是他将破旧的缰绳卷上大手后,静静搔弄了马颈,马儿就着他的大手摩蹭一会儿,善解人意地掉转头,跟着主人往门外走去。

不料,走不到十步,有人从后面追上来,这位小阿郎!请等一等!拓跋仡邪诧异地回头望,只见一名穿着高尚的老仆碎着小步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快?!这已经是他最慢的速度了!拓跋仡邪不想提醒对方跑得慢的原因是出在那双笨重的木屐,因此保持沉默。

小哥,本人是此府的总管赵廉,代表窦老爷向您道歉,刚才的怠慢全是因为场面混乱,他不想让旁人多做揣测,现在,如果您方便并且不嫌弃的话,请随我入屋吧!可是我并不方便。

率直的拓跋化邪向来是有话直说的,顾不得客气与否。

啊?对方被他近似无礼的拒绝吓了一大跳,这……因为我还有家人得照顾,恕我无法接受窦老爷的招待。

仆役闻言松了一口气,和蔼地说:这个我知道,窦老爷的意思是既然你人已在这里了,不如就让我出去请你的族人进门来,当然,如果你肯为我引荐你的族人,那是再好不过了。

现实把拓跋仡邪训练成一个实际的人,他不愿这个和善的老总管误会自己的身分,便坦然说:我是被窦惠小姐买下的奴工,你们没必要对我这么客气。

赵廉体谅地笑了,你的身分为何我不管,我所管的是,你目前的身分仍是窦老爷的客人,如果你拒绝的话,惠儿小姐会很难过的。

拓跋仡邪迟疑了好久,领着赵廉走在前头,好吧!就看在她的面子上吧!她……没挨骂吧?赵廉耸了一下肩,跟了上去,这我不知道,不过我的女儿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名陌生男人抱在马上骑的话,我是绝对会让她吃一顿鞭子的。

拓跋仡邪荒谬地愣了一下,她……还是个小孩子啊!赵廉的脸幡然一变,非常严肃地说:不是罗!她已十二岁,可以嫁人了。

十二?!天啊,西域的女孩在这种年纪是熟得跟粒 哈蜜瓜一样了,怎么可能有像她这种形状的长豆?他还以为全身干扁的窦惠只有十岁而已,而猜她十岁,那还是因为她个子高的缘故。

现在她可以了解窦老爷有怒无处可发的痛苦,因为窦惠天真的以为她父亲纯粹是恼她不听话,殊不知是烦女儿少了一根男女之大防的筋。

☆☆☆空荡偌大的房间内,窦宪跪坐在席上,双手环抱胸前,歪着脑袋紧瞅着女儿瞧。

瞧她还是个孩子模样,但他却得提醒她身为女孩子的危险性,或许他该等惠儿的娘醒来后,再让她肩起这个责任;但随即想到,娘子跟女儿一样天真,能否把他的意思传达给女儿还是一个大大的问号,更何况不趁此机会开导女儿一顿的话,时效过了,她准会嘻嘻哈哈不当一回事。

于是他端挺起胸,从袖里掏出一柄扇子,朝女儿重点了一下,警告地说:惠儿,今天这番话本来是该留予你娘亲说的,但是你娘病了,所以爹只好代劳了。

窦惠将头点了下去,表示知道。

告诉爹你多大年纪了?十二了。

十二岁了!你可知道,你娘在这个年纪时已经进了窦家,三年后,就生下你了。

窦惠拧眉想了一下,为这不搭轧的话题纳闷着,然后慢摇了头,娘没跟孩儿提过。

你大姊窦媛七年前嫁到平城时也是这个年纪的。

嗯!窦惠仰头想了一下,好像不是,她是十四岁才嫁的。

那你记不记得你二姊窦娟是几岁于归的?就前年嘛!几岁呢?十三。

有几个娃儿了?窦惠不解地问父亲,爹,你是不是连姊姊们的岁数和自己有多少个外孙都忘了?窦宪脸一绿,扇子一撑,不怏的说:什么话?爹四十还不到,怎么会忘?你别老是在我说东时就扯到西,快回答我的问题!窦娟生了几个娃儿?两个啊!那你知道小孩子怎么来的吗?这我知道,石榴里蹦出来的嘛!窦宪听得差点击胸,但他强忍大笑的冲动,蹙眉问:谁跟你这么说的?我娘啊!小时候曾去过白马寺,看见石榴长得这么大,窦惠用自己的双臂画了一个小圆,我就问娘,为啥白马寺的石榴比我们家的石榴大得多?娘就说,因为白马寺的石榴里面住了小儿,如果城里有妇人求子不得,只要偷得一粒石榴籽,回家种,等籽发了芽,那么来年得子便有望。

窦宪听得想一头撞墙了,妇人之见,简直是瞎扯一气!才没有!娘就是这样做,才生下窦宛的,爹想想看,您讨了三任老婆,都是连生女儿,母亲是第四任,如果她没那么做的话,我们家一窝子都是女生了!那是巧合!可是……别反驳!生窦宛那件事,爹说是巧合,就是巧合,你那时才五岁大,娘即使说了一大串,你还是不会懂的。

窦宪气恼地将肘放在小几上,怪来怪去都是我的错,没让你跟姊姊们进织房学手红,让你白念经书、药理,到头来还不是该嫁人。

爹!我不要嫁人,你不是答应过我吗?窦宪的确答应过,但那时她七岁大,谁能料到她的记性会这么好,老把儿戏的话当真,不要嫁人,并不表示你可以这样任男人搂搂抱抱!任男人搂搂抱抱?!窦惠一脸冤枉。

你敢说载你回来的少君没有搂着你、抱着你吗?还没羞没臊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知不知道你的名誉已经毁了一半!爹,他是怕我摔下地啊!而且人家甫从外地来,根本不知道我们这里的习俗。

所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而你之所以犯错,就是因为我没把你教好,总归一句话,错在本人!爹,这事跟您没关系的,您为什么要把错揽上身呢?因为我要让你知道愧疚!窦宪从席位上起身,双手背在后,说:不过这个时候发生这样的丑事,倒让我有了一个拒绝别人提亲的借口。

提亲?!窦惠愕然一愣。

三天前刘宋的朝阳王送来密函,意在迎你南下,打算征你为信女,好进官选妃。

选妃?!为谁?有消息传来,刘伟之将于近日内被封为太子,如果一切不变的话,他希望你能南下至建康。

爹!我以为咱们家的立场是效忠魏帝的。

乱世之中没有效忠不效忠的问题,只有利与害、生存与顶灭的差别,为了在洛阳生存,你曾祖和祖父不知提供多少金银、马匹、军饷给胡主,才在官廷里弄到一个小小的官位,以求明哲保身,但是我们是汉人血脉的事实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那你是真的要我去建康罗?窦惠愁着小脸问。

当然不愿意。

窦宪一脸愤慨,我的心虽偏南,但是仍没有强到让我冒险的地步,何况,南方局势是乱得一塌胡涂,贪官腐政者争权夺利的情况相较于北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若是在北方,好歹有爹为你撑腰,一旦南下,是凶多吉少,就算选上妃子,又能怎么样?我倒宁愿你当个尼姑哩!爹!窦惠的脸上浮现一丝惊喜。

稍安勿躁!窦宪遏止女儿的兴奋,继续道:今天正巧发生了这椿意外,你因祸得福,让我有了这个借口回绝对方的提议,只不过,消息一走后,你要找个好人家嫁的机率就小很多了!爹,我已经跟你提过好多遍了,我不要嫁人的。

那也不行出家!我答应你娘包藏僧侣这回事已在铤而走险了,若家里再有人出家,一旦消息传至平城,全家都不好过,所以,别再提了!是。

窦惠一脸落寞,想起拓跋仡邪的事,那么那位哥哥的事怎么办?我答应要给他十三张羊袄的。

窦宪面无表情,你还真大方,拿十三张皮袄、一只金簪外加一个神医买下人家!原来爹早知道啦!窦惠不安地咋舌,娘跟您说的?窦宪觑眼瞪着女儿,她没机会说,就昏倒在我的牛车里了。

窦惠身子一挺,眉遽皴,那爹怎么会知道?因为……窦宪贼贼地冲女儿一笑后,噘起嘴说:我就是那个想以一百疋布文买下拓跋仡邪的人!窦惠的睇眼登时如铜铃一般,爹啊,那你一开始就知道我跟娘在那里了?我若知道的话,还会让你们母女在那儿瞎搅和、扯我后腿吗?说的也是!窦惠无奈地看了父亲一眼,那爹打算拿他怎么办呢?你又打算拿他怎么办?随他的意思啊!我又不是真的想畜奴,爹,我们招待他,替他的族人疗好伤后,就让他们走好不好?不成,你当我的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更何况,我当初的打算是将他买下来,做你的保镖的。

保镖?!爹,你太夸张了,我们又不是王卿贵族,有必要这样严加戒备吗?本来是有必要的,但现在不用了。

窦宪回看女儿天真的表情,欣慰地说,好在发生下午的事后,可以让我喘口气了,你替我想想,该派给他什么职务好呢?放他走最走。

但窦宪自言自语,开始安排拓跋仡邪的工作了,听说他骑术精湛,那么驯马的技巧也应当不差,那么早上就让他照料马好了,如果你又要偷跑到尼寺去的话,我就叫他紧盯着你。

爹,求你放了他吧!他不是那种当奴隶的料。

才不要,窦宪自在地煽着扇子,我很喜欢这个有着皇室大姓的胡小子,虽然他的个性野了点,但能精通外语,表示他的资质不差,若调教得当,不出两年该可取代温贵的职务。

唉!只可惜的他的身分不高,要不然,招赘进来做女婿倒是挺不错的主意。

窦惠听到爹爹也不太满意温贵的作法,总算松了口气,但是仍然反对父亲的主意,爹,他很骄傲的,宁愿吃不好、睡不暖,也不会甘心任人差使,所以我建议你把去留的决定权留给人家。

你真的不要他留下来?窦宪看着女儿的眼睛。

窦惠被父亲的问题弄得莫名其妙,急忙躲开眼,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否认,人家一开始就没做那个打算过!哦,是吗?他长得其实挺俊俏的,我还以为你喜欢上人家呢!窦宪的口吻充满调侃的意味。

一道红潮从窦惠的颈子瞬间窜烧到耳根处,她欲言又止,最后才赌气地说:俊俏?!我才不这么觉得,说他长得像悬崖峭壁还差不多!悬崖峭壁?!哪有人这么形容人家的?窦宪看了神色转黯的女儿后,将扇一收,让步了,好吧!如果他坚决要走的话,我不会留他的!还有,我会请大夫来帮他们看病,而你就乖乖待在房里,不准再私下帮人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