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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7 章

2025-03-22 08:29:40

裴衍之的指尖捏着一张薄薄的纸, 纸张不知被折叠过几次,展开时那纵横交错的折痕仿佛印在上头。

傅吟惜还来不及惊讶这东西为何会在裴衍之手中,面前的男人便将纸张缓缓翻转, 那写着字的一面就这么落入她的眼中。

这是你留下的,是什么?裴衍之问道,语气不轻不淡,却又与平日有些不同,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傅吟惜的视线从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上错开, 缓缓看向裴衍之的脸, 她不信他拿到这件东西后没有派人调查,这么问无非是想她亲口解释而已, 可是这又有什么需要解释呢, 事到如今,她早已可以坦白。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又何必再同我确认。

她轻声说着, 乌黑的眸子毫不避退地望着他:那个时候我早就打算离开燕京,这个药方不过是为了防止出现意外。

意外?裴衍之心里一痛, 声音也不由地拔高些许, 假使那次我们真有了孩子, 在你眼中他仅仅是个意外?!不是意外是什么?傅吟惜同样扬声道,难道在你看见这药方之前有想过你我之间会有个孩子?裴衍之一默,凤目微阖后缓缓睁开,嗓音低哑道:我确实从未想过, 甚至在南山围猎前我从不知自己会有一日娶妻成家,是你, 是你用尽心思向裴烨恒要了那一道婚旨, 也是你亲口承诺今后每一个团圆的日子都会陪着我, 可现在先离开的是谁?傅吟惜的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那日自己对裴衍之说这些话时的情形,当初她说的这些都是真心实意,但听的人呢,她还记得那时裴衍之漠然疏离的反应,若非她一再地安慰自己,她早已放弃,而今裴衍之又凭什么拿这些她曾说过的话来指责她?裴衍之看着她,却并没有发现她忽然低落下去的情绪,继续说道:你问我有没有想过会有孩子,在发现这个药方后我想过,我想象过那个孩子会是什么模样,她将来会是与你一般明媚张扬的小公主,她会是大楚最尊贵的公主。

但当我幻想着这一切,清醒时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可笑,这个孩子连出生的可能都已被扼杀,又何谈长得什么模样。

傅吟惜听着听着便笑了,她抬头看向他,眼中不知何时带了点水意,道:扼杀这个孩子出生的并不是我,而是你,裴衍之。

你在发现这个药方前从未考虑过会有孩子,而我,我在我们成婚之时便已经想过那个孩子会叫什么名字,可成婚那日我们什么也没发生……我为什么要服用避子药,是因为你我远不够资格成为一个孩子的爹娘,我不想也不愿让这个孩子走你的路,亦或者……裴琅谌的路。

裴衍之从未出生便不得裴烨恒的喜爱,这皆是因为他的父皇待其母没有任何感情,裴琅谌虽生来尊贵,享受着萧娥极致的宠爱,可对于先帝而言,或许他的地位远不如谢奚鸢腹中未出世的孩子,而这也是因为萧娥不得先帝喜欢。

她傅吟惜的孩子,绝不可以像他们这般,生来便带着缺失。

裴衍之愣怔片刻,终是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他皱着眉,沉声问道:你凭什么觉得这个孩子会走我和裴琅谌的路……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傅吟惜望着他,二人视线交汇,你对我又没有什么感情,日后你若是遇上心仪的女子,保不齐便将她宠成第二个谢奚鸢,那时我的孩子会如何,难不成也要与我一般,痴痴地盼着你有一日能喜欢上自己?裴衍之,你之前说我介意谢奚鸢的存在,是,我确实是介意,但你知道吗,我真正介意的并非是她这个人,而是她所意味着的,今后你的后宫所有女子。

傅吟惜说到这里,竟觉得心里头那莫名压着她的大石头被击碎了,她说得越发畅快:你便当我善妒吧,我做不到与别的女子一同分享你,也不愿自己有一日会变成萧娥那般,不是在对付后宫别的妃子,就是在对付那些妃子的子女,那样太可悲了。

裴衍之复杂的神色愈渐明朗起来,紧绷的下颌也缓缓放松,他犹豫着开口,道:你,你方才这话的意思是,是因为你接受不了我那别的妃子……他说着,忽然想到什么,所以,你其实是不满奚鸢封妃?傅吟惜皱眉看着他,她怎么忽然觉得他有些开心?我说了,我针对的并非是谢奚鸢。

我知道,你想说的是那些可能成为后宫嫔妃的人,但你是不是忘了,我从未说过要纳别的人,奚鸢的事也只不过是眼下的权宜之计,待她生下孩子,我会想法子重新安置她的。

裴衍之匆匆说着,像是在表达什么决心。

这副模样对傅吟惜而言有些陌生,裴衍之何曾对她这般追着解释过,即便是当初她被他带进宫里,他对自己说的更多还是威胁,甚至连谢奚鸢的事都是她自己先一步了解到真相……傅吟惜默默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的面容一如过去她喜爱的模样,眉眼深刻,气质矜贵,但就是有什么似乎变了。

一个猜测在心底若隐若现,傅吟惜下意识否决,可它却愈发顽强地出现,直至化作一道空灵的声音浮现在她脑海中。

裴衍之,她皱着眉,突然开口,你为什么会追到这里?过去这么久她一直没有问过,是因为她觉得以裴衍之的脾气,被她又一次欺骗,又一次逃走,恼羞成怒到亲自来抓她,也未必不可能,可现在她忽然有些不确定。

你觉得为什么?裴衍之却没有回答,反而将问题抛回给了她。

傅吟惜心里微恼,道:从谢奚鸢一事后,我便发觉自己从没有认识过真正的你,我又如何能知你的心思?裴衍之一顿,面上闪过一丝愧色,但他不愿再解释谢奚鸢的事,过去的事已经发生,哪怕他再多说几次抱歉也于事无补。

我来到这里,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我想见你,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你。

傅吟惜微怔,脑海中那一道声音又加重了几分,她不喜欢含糊其辞,于是她直接问道:裴衍之,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喜欢这个词太过直白露骨,裴衍之难得面上一热,僵着身子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傅吟惜对上他带着热意的目光,那是她曾经无比期盼的眼神,她不止一次幻想过有一日裴衍之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对她说一句傅吟惜,我心里有你。

可现实是什么,是他一次又一次说我不会爱上任何人,是他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欺瞒与伪装。

她以为的得偿所愿的欢喜,此刻她却并没有尝到半分,她的心里唯余苦涩。

迟来的回应,到底是来迟了。

裴衍之,我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傅吟惜苦笑一声,没有掩饰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

裴衍之心头一窒,这句话是何意他岂能不知。

不抱有期待,不再在意,所以即便得到了,也不会觉得有多么欢喜愉悦。

可他如何能接受这个结果,从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开始,他便不可能对傅吟惜放手,只是谁能够告诉他,这个时候他该怎么做?傅吟惜,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我不知道。

裴衍之才开口,傅吟惜便出声打断,她摇摇头,目光认真道:或许彼此放过才是最好的,你回燕京,而我继续走我的路。

裴衍之心下一沉,想也不想便道:不可能!傅吟惜,别的事我都可以应你,唯独这个,你想也不要想。

傅吟惜有些失落,她知道不可能这么轻易说服他,可真当听见想也不要想几个字,她还是免不了难过。

她不离开,那么这一切就只会这么僵滞下去。

裴衍之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但他不想逼得太紧,他要的是傅吟惜一颗完整的心,而非她不甘不愿地跟自己回去。

时辰太晚了,有什么事等明早再说吧,我们先休息。

他伸手将窗子合上,转身便要去外面喊人备水。

傅吟惜朝床榻方向看了一眼,下意识开口喊道:等等——裴衍之转头看她:怎么了?……我,我想换间屋子。

傅吟惜垂着眼,抿唇说道。

裴衍之只能看见她轻颤的眼睫,他顿了顿,嗓音低沉道:只有这一间,傅吟惜,只要我还活着,我们便永远都是夫妻,同榻而眠再当然不过。

傅吟惜眉头一蹙,刚想要反驳什么,面前的男人却不给自己机会,转身便朝着门口走去。

她气恼地看着他的背影,听见他吩咐崇林备热水沐浴,一个念头从脑海里划过。

裴衍之素来爱干净,平日哪怕没有出汗,夜里也都会让人备水沐浴,像今晚这样在乡野间又是追赶又是拉扯动手,即便身上没有沾染到什么脏东西,这出汗肯定是少不了。

他既不愿让她单独睡一间屋子,那就别怪她让他不舒服了。

思及此,傅吟惜毫不犹豫朝着床榻走去,这边脚步一起,另一头裴衍之也刚好吩咐完一切,他回头一看,窗边已经没有了身影,而脚步声正朝着里间而去。

傅吟惜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跟着她,她没有半点犹豫,走到床边只褪了鞋袜便掀了衾被往上爬。

裴衍之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看,等到她拉起衾被躺下,他才慢悠悠走过去,坐到床沿问道:是不是累了?傅吟惜闭着眼,嗯了一声:累了,所以也不用洗漱,就这么着吧。

她说完,心里便想道,裴衍之这下应该要走了吧,她连外衣都没有脱下,他怕是如何也忍受不得的。

裴衍之不知傅吟惜正念着什么,他望着她安静的睡颜心下早已不知多么愉悦,若非害怕吓着她,只怕他现在已经同她一样躺进衾被中了。

好好休息。

他轻声说着,伸手替她掖好被角。

傅吟惜心里打着鼓,正疑惑裴衍之怎么还不生气离开时,床沿处终于传来咯吱轻响,紧接着挡在自己眼前的黑影消失,脚步声慢慢由近及远慢慢离去。

傅吟惜总算松了口气,她还是没有错估裴衍之的底线,虽然只是权宜之计,但起码这一晚能够安稳地睡去。

今夜原本是她离开虞安镇的日子,可兜兜转转她却被裴衍之抓了回来,她已许久没有经历这样的惊险意外,先是马车被追被毁,又是在草丛间躲藏奔走,这下才在床榻上躺了没一会儿便被困意侵袭,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裴衍之轻轻合上卧房的门,将崇林叫到了隔壁另一间屋子。

爷,还有什么事吩咐的吗?崇林问道。

裴衍之脸色冷沉,说:今夜负责追踪夫人的人是谁带领的?崇林见其脸色不对,心下虽不解,但还是很快回道:应是蒋照手底下的人。

裴衍之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道:让蒋照注意这个人的动向,有什么情况立刻禀报。

是!崇林也很是聪明,一听这话便知今夜是发生了什么,但他没有多问,他的职责只是转告蒋照而已。

还有,不必准备太多热水,拿一盆水还有巾帕过来就行。

啊,是。

裴衍之嗯了一声,并没有留在这间屋子里,反而踏出门再次去了隔壁。

傅吟惜已然睡得昏沉,呼吸轻浅又平稳,不过大概是还不大习惯这张床榻,哪怕熟睡,整个人却也是不自然的僵着身子,并没有太过放松。

裴衍之靠坐在她身侧,什么也没做,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竟也一点都不觉得无趣或是腻烦。

这时,房门被人从外头轻轻敲响,崇林的声音小声地传了进来:爷,热水和帕子拿来了。

放床头边。

裴衍之一边吩咐,一边伸手将自己的袖口挽上。

爷?崇林一愣。

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裴衍之淡淡说着,丝毫不在意对方奇怪的视线,取过巾帕便往水盆伸去。

崇林心下意外,忙垂下脑袋匆匆从屋里退了出去。

裴衍之拧干沾湿的巾帕,动作仔细地朝着傅吟惜的面上拭去,他不善伺候人,但偏偏极为耐心,从她的面颊处一点点往下颌还有额头两侧擦拭。

唔——突然,正当他捏着帕子往傅吟惜额头上碰去时,闭眼沉睡的人一下子皱起了眉头,唇齿间还浅浅地溢出一些低语。

裴衍之手下一顿,低头凑近想要听一听她说什么,结果听了好一会儿,来来回回便只有一个字——疼。

疼?哪里疼?裴衍之温声问道。

傅吟惜喊疼不过是本能,又怎么能开口回答,不过耳边突然多出一道声音,她的意识也慢慢回笼一些,她先是感觉到附近有人,而后感觉到面上有些许湿润,等到裴衍之再次发问,她才蓦地一下从睡梦中彻底惊醒。

裴衍之看着忽然瞪大眼睛,一脸慌色的傅吟惜,关切地问:怎么了,是哪里疼?傅吟惜有些茫然地望着他,似乎一时间想不起面前这人是谁,而自己又为何会与他出现在一处。

裴衍之猜到她有些迷糊,但他不愿硬生生将她喊醒,依旧维持着极轻的声音问道:吟惜,是哪里疼?傅吟惜皱着眉,本能地从衾被下伸出手,指尖朝着额头左侧抚去。

裴衍之顺着她的动作一看,这才注意到她的额间有一片暗色,像是一块淤青。

他拧着眉沉思一瞬,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你别动,我去拿些药膏过来。

他柔声说着,放下巾帕便起身往外走。

傅吟惜见着人走远,迷茫的双眼渐渐清晰明朗起来,所有意识在这一刻回笼,她总算记起眼前这一切并非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

她……被裴衍之抓到了。

傅吟惜缓缓从床上爬起,这个时候她也无心去拿什么不洗漱来膈应对方,现在想起只觉得那时的自己太过幼稚。

裴衍之拿着药进屋时,便见着这一副情景。

傅吟惜靠在床头的位置,双腿屈膝抵在胸前,双臂环着双腿紧紧拥着自己,一张小脸半埋在腿.间,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床前的某一处。

他放慢脚步走过去,将装着药膏的瓷罐轻轻放在床头。

吟惜,我们先上药。

他轻声说道。

傅吟惜并没有对他视而不见,她缓缓抬头,对上他的目光,说:我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

方才是她忘了,她没有那么多时间陪裴衍之耗,她也不可能轻易改变主意回到燕京。

裴衍之却像是没有听见这话,拿起瓷罐坐在了床沿,道:先上药,来。

傅吟惜一点点皱起眉头,如她所想的一般,裴衍之已经开始避而不谈,她心底气恼,瞥了眼瓷罐,侧过头道:你放在那里吧,我自己会用。

不要耍小性子,你这淤青若再不处理,只怕会伤到你的眼睛。

裴衍之看着那一片暗色,心里也有些懊恼,夜里光线昏暗,他竟也没有注意到。

傅吟惜听着这关切的话语,只觉得心烦,她冷声道:你若是想我尽快处理,那便给我一间单独的卧房,到时我会自己涂药。

伤在额头,现在又是夜里,你自己怎么处理?裴衍之语气一沉,你即便气我恼我,也不该拿自己的伤做赌。

他说完便直接打开了瓷罐,指尖在药膏上一抹,伸手便朝她额头而去。

傅吟惜下意识往后一避,情急之下道:你说你心里有我,便是这样从不在意我的感受吗?裴衍之的手僵停在半空,一张脸瞬间沉了下来:难道关心你的伤也是错的?还是说……因为关心你的人是我,所以你才如此不情愿?我不想说得那么明白,是你自己逼我的。

傅吟惜面上也紧紧绷着。

即便他亲口说在乎她,可她心里却并没有多少相信,又或者说她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毕竟他曾说过无数次不会爱上她,如今改口说在乎,谁知是不是一次想抓她回去的手段。

裴衍之心下也有些不悦,他头一次袒露心迹,没有得到同样的回应便罢了,傅吟惜似乎还并不信任他,甚至还将他当仇人一般,如此对待,他如何能接受。

这药,今日便只有我能替你上。

他冷声说着,嘴角微勾:说起来,这还是你教会我的,哪怕被拒绝无数次,还是要坚持自己的心意,对吗?傅吟惜面上发烫,这句话就好像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她想掩盖的过去,可有人总要一遍遍地提醒。

裴衍之看着她不算太好的脸色,心里不由地有些后悔,她过去的心意怎么能被他当作手段一样用来对付她自己,可话已经说出口,又如何能收回。

听话,我替你上药。

一个巴掌再一颗蜜枣?傅吟惜撇开脸,冷声说:伤到眼睛也没事,我的身体与陛下无关。

什么叫伤到眼睛也没事?裴衍之原以为自己会气她故意唤自己陛下,可听完第一反应,他更不能忍受的还是前头那一句,他气上心头,只好故技重施道:你不想上药,那你也不想知道你的好丫头还有那位顾公子的去向?傅吟惜一怔,忙转头看向他,沉声问道:你抓了他们?她记起当时在乡野间崇林从另一个方向跑回,那边应该就是之前他们离开的方向。

是,我抓了他们。

裴衍之直接承认,说:所以你若还想见到他们,那便让我上药。

傅吟惜咬着唇,原来不管裴衍之心里有没有她,他都还是会这样用她在意的人的性命威胁她,如果这便是喜欢,那实在太过可笑。

……好,我上药,但我要明日便能见到他们。

她索性软了身子靠在床头,嘴角勾起一丝带着轻讽意味的笑。

裴衍之凝着眉,说:你可以见自己的丫鬟,但顾卿允我不能让你见他。

为何?傅吟惜不解地看向他。

一个三番两次带走我妻子的人,你说我为何不让你见他。

裴衍之冷冷说道。

他只是为了帮我,这一切也都是我要求他做的,与他何干?!裴衍之凤目微寒,说:正是因为这样我才留他一命,倘若这一切是他教唆,我早已经命人取他性命。

你不能伤他!傅吟惜听得心颤,那一口一个性命,她恨不得现在一口咬在裴衍之的脖颈上。

你放心,我暂时不会动他,但你若再想着离开,那么我便不能保证他会不会有事。

裴衍之看着傅吟惜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心头阵阵刺痛,却又无法软下语气。

他知道现在他做什么都无法挽回,一旦软下语气妥协,等待他的便只能是被傅吟惜舍弃。

他如今必须要一次斩断她所有想要离开的念头,让她再不敢一声不吭地消失。

恨便恨吧,总好过被遗忘,被丢弃。

傅吟惜再一次体会到裴衍之手段,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最在乎的是什么,而这一回不可能再让她有机会能拿到另一份免死铁券。

裴衍之最终还是给傅吟惜上了药,等用完药,他便熄了灯与她一同歇下。

一开始傅吟惜还十分不习惯他的靠近,可或许是他之前的威胁太过震慑她,哪怕她身子僵硬,却还是一声不响地躺在了他的怀里。

他心里苦涩,可又无比贪恋这一刻,恨不得能够将她揉进自己身体中。

傅吟惜几乎一夜未眠,她听着身后渐渐平稳的呼吸声,刚想要抽.身离开,环着她的双臂便立刻一紧,如此数次,她最后还是无奈放弃。

可即便妥协,她却也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困意一来便沉睡,鼻间独属于裴衍之的气息,侵扰得她根本无法闭上眼。

一夜终究会过去,天未亮,傅吟惜便睁着眼,神色清明地望着床顶。

假如裴衍之信守承诺,那她今日应当能够见到云珠,这或许是她眼下唯一的安慰。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突然,一道喑哑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傅吟惜一怔,却没有回答。

裴衍之目光一沉,但也没有再说什么,松开了抱着她的手,玩笑般地说道:胳膊都有些麻了。

傅吟惜朝他一瞥,不冷不淡道:自作自受罢了。

……裴衍之一顿,缓缓坐起身,轻轻一笑说:我乐意。

傅吟惜转过身背着他,没再接话。

你再继续睡一会儿,等早膳拿来,我再喊你起来。

傅吟惜还是没有说话。

裴衍之也不觉得尴尬,低头在她发间一吻,起身下了床。

等等,正当裴衍之要出门,傅吟惜还是没忍住喊住了他,云珠什么时候过来?裴衍之淡淡一笑,回道:等你过会儿醒来,她就在了。

他这么说完,傅吟惜哪里还有心思再睡,等他离开,她便立刻翻身下床,焦急不安地在房中来回走动。

她不知云珠是被带去了哪里,因此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到窗边瞧一瞧,看看她是否是从外面过来。

叩叩。

忽然,房门被人敲响。

傅吟惜一怔,还以为是云珠,忙小跑过去将门打开。

云珠——门外的人一身青竹色锦袍,面貌清隽,手里还拎着一只药箱。

怎么是你,徐大哥?傅吟惜有些意外。

徐熙弯了弯唇,温声问道:我能进来吗?傅吟惜一愣,而后才退出一步让开:请进。

等到徐熙颔首走近,傅吟惜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迟疑地朝屋外探了两眼,才发现屋外走廊上空无一人。

爷有过吩咐,所有人都会退到你看不见的地方值守。

徐熙似是看出她心里的疑惑,出声解释道。

傅吟惜心下了然,随手将门合上,转身走进屋中。

徐大哥是跟着他一起出的宫?正是。

徐熙将药箱放到桌面,道:爷说你受了伤,便叫我过来瞧瞧。

傅吟惜下意识摸了摸额头,摇摇头道:没有什么,不过是磕碰到了。

不过是磕碰?徐熙不置可否地一笑,伸手将她触碰额头的手拿了下来,你看看自己的手,这上面的血痕甚至都还没处理。

傅吟惜微讶,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右手四个手指的指节处都布满红痕。

我,我不记得这里有伤……伤是不算大,但要是处理不好留下疤痕,你呀便后悔去吧。

徐熙无奈地摇摇头,下颌一抬示意她坐下,道:来,我先替你处理一下。

傅吟惜嗯了一声,倒也没有拒绝,徐熙见状,颇为意外:爷还说你可能会拒绝,让我多说些好话,可我见着你还是很听我这大夫的话的。

傅吟惜一滞,轻咳一声道:徐大哥莫要打趣,我只是……你不必解释,我心中清楚。

徐熙说着,又想到什么,轻叹了口气道,之前避子药的事,爷也已经知晓了。

听到这三个字,傅吟惜也只是愣了愣,没有太多意外。

嗯,他拿到药方,肯定是要找人问的,不过……他没有为难你吧?她说着,面上不由地有些后悔,这件事我当初应该找人去宫外办的,只是那时的我实在寻不到人帮忙。

你不用紧张,爷没有罚我,或许他也知道这件事是你自己自愿的。

这倒也符合裴衍之的做法,傅吟惜点点头:那便好。

说话间,徐熙已经用清水将傅吟惜手上的血痕清理好,而后他拿出一小瓶药粉,说道:爷可曾与你说过这次出宫是为了什么?话落的瞬间,药粉也撒在了傅吟惜伤口处,她暗自吸了口气,摇头道:没说,我也没有问。

爷让我过来替你上药,我想他其实是想借我的口同你说这些事,但你若是不想听,我也不会强求,爷那儿,我会想法子寻个理由搪塞过去。

傅吟惜皱着眉,等到又一阵疼过去,她才开口:不,他不是一个那么轻易能够搪塞敷衍的人,徐大哥,你说吧。

徐熙闻言,也只好点头,道:爷一开始其实并没有同我透露你还活着,我是到了虞安镇才知道这次出宫的另一个目的是你,或者说最大的目的是为了寻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