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吟惜柳眉一扬, 抬起头看向徐熙,语气平静道:为什么?因为即便没有奚鸢,只要他还是皇帝, 那这后宫里的妃子就会越来越多,至于我愿不愿意,又有什么重要。
她说着这话,心里却在想,她左右都是要离开的, 何必还要做恶人阻拦裴衍之呢, 说不定谢奚鸢当真是裴衍之的命定之人,她成全一次, 倒是给自己积了德。
徐熙听得一愣, 想说什么却又无从反驳。
历来皇帝三宫六院再寻常不过,没有奚鸢,也会有张鸢王鸢, 哪怕你是皇后,也不可能将皇帝独有。
你后悔帮他走上这个位置吗?徐熙喟叹着开口问道。
傅吟惜轻眨了下眼, 勾唇道:没有必要后悔, 因为即便没有傅家助力, 他最终也还是会成为皇帝,傅家只不过是让他走得更顺利一些罢了。
若是以前,她断不会用这般肯定的说辞,可自那日她于太极殿中听见裴衍之与谢奚鸢的对话, 她方才明白,不管有没有傅家, 裴衍之都势必是要夺下这帝王之位的, 无非是时间或早或晚的区别。
徐熙闻言, 无奈地点点头:倒也确实如此。
他没再继续问,转开话题,又叮嘱了傅吟惜几句。
要离开时,傅吟惜突然想起什么,喊住他,道:对了,你之前说姜夏去了吴景那儿,难道奚夫人的晕厥症很严重?可那日太极殿里,她听着谢奚鸢的声音,并没有太多异样。
徐熙回道:奚夫人的病症其实很简单,就是时不时会突然晕倒,按脉象看,也没有任何异常,但就是太过正常,才显得可疑,需更加谨慎。
姜夏过去禧安宫帮忙,是因她平日就爱钻研一些疑难杂症,吴太医希望她待在奚夫人身边,能帮着看出些端倪。
我记得吴景是宫中最善胎产的医官,怎么会在此事上如此犯难,难不成这世上只有奚夫人有过这样的病症?我虽未精读过此方面的医书,但按着眼下的情势,这确实前所未有,不过……徐熙一顿,凝着眉,没有立刻说下去。
不过什么?傅吟惜察觉到他有想法,你发现了什么是吗?徐熙谨慎道:前两日姜夏在看奚夫人的脉案,我闲来无事便也看了几眼,发现……发现其中其实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傅吟惜追问。
一个人突然晕厥,很大可能是自身体弱,染病而致,但还有一种情况,并且在这种情况下,不论晕厥多少次,其脉象中都是很少能觉出端倪的。
这种情况是指什么?毒。
徐熙轻轻吐出一个字。
傅吟惜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没错,下毒,如果是有人下毒暗害奚夫人,那么很可能出现眼下这种情况,即是下毒的瞬间导致晕厥,而不论之后观神色还是探脉象,都查不出异常。
但毒性入体,日复一日,只会越积越重,到那时,即便我们有所察觉,也来不及再做什么。
傅吟惜仍觉不可思议,她摇摇头道:怎么会被人下毒,若说从口入,可奚夫人一应吃食皆是专人负责,陛下甚至还亲自叮嘱了尚食要特别关照禧安宫,若要说衣住行方面,也同样安排得谨慎稳妥,禧安宫周围的禁军数量都快超过太辰宫了。
她一一思索着,竟意外发现裴衍之对谢奚鸢当真是照顾得面面俱到,滴水不漏,这般心思细腻的裴衍之,她还是第一次发觉。
傅吟惜心中忽然又生出一个念头,莫不是裴衍之其实早就喜欢上谢奚鸢了,只不过他只以为自己将她当作曾经相依为命的姐姐,倒是爱而不知了。
她垂下眸,眼中泛出一丝不知是苦还是乐的笑意。
徐熙未察觉她的异样,只是因她所言点了点头,道:你分析的不无道理,以陛下对奚夫人如今的看重,就是有人想下毒也难以靠近,或许,这一点确实是我想多了。
两个人之后又说了几句话,这一回徐熙没再多留,将新的药膳方子留下后便离开了秀水殿。
傅吟惜在殿里待得无聊,想到有两日未去看望温珍儿和裴瑜安,便索性带上云珠出门去宁寿宫。
二人从秀水殿往外走,方行至太极殿附近,傅吟惜却突然注意到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
她不由地停下脚步,视线下意识凝在那人身上。
姑娘,怎么了?云珠察觉到不对,也跟着停下,开口问道。
傅吟惜目光未动,她迅速开口:你看那边往太极殿走去的人中,最前头那个是不是有些眼熟?闻言,云珠抬眼望去,她只看了一眼便点头道:是啊,那不是奚夫人身边的凝霜嘛。
凝霜……傅吟惜低低地念着,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什么,她心下一惊,忙提着裙裾往前走去,快,随我去一趟太医院。
云珠一愣:太,太医院?不是去皇太妃那儿吗?傅吟惜根本来不及回应她,无奈之下,她只能先紧跟上前。
-徐熙前脚才回到太医院,还没来得及坐下喝一口茶,外头一个侍人便突然进来传话道:徐太医,王妃娘娘来了。
如今这宫中能被这么称呼的也只有一人,徐熙微讶,但还是迅速起身,说:请王妃进来。
是!侍人出去没一会儿,傅吟惜便同云珠匆匆走了进来。
怎么来太医院了,是药膳方子哪里不对?徐熙说着,一边示意她在椅子上坐下。
傅吟惜却像是没看见他眼中的意思,直接说道:先前我们否决了奚夫人被人下毒导致晕厥,但或许……这并非不可能。
徐熙听到这话,神色微凝:什么意思,你知道了什么?不是我知道,而是我突然想起上一次奚夫人晕倒,我同陛下一起去禧安宫后,有注意到一个婢女神色有异。
你不是说以如今陛下对奚夫人的重视,不可能会让贼人靠近吗,但若是那贼人不是外来之人,而正是奚夫人身边的人呢?徐熙语气沉了沉:此事非同小可,你当真感觉到那婢女不对劲?我……傅吟惜有些犹豫,她当日确实察觉到那个凝霜神情有些不对,可没凭没据,她也无法真的断言什么。
徐熙并没有要让她一定说出个结果的意思,他稳了稳语气,道:这件事,我们还是应当先同陛下禀告,不管有没有可能,先注意起来总不会出差错,但此事暂时还是要隐秘一些,除了陛下外,还是莫要惊动太多人。
傅吟惜觉得他的话有理,两个人约好,最终还是让徐熙借着给裴衍之定期诊脉检查身体之名,私下同他提起此事。
事情商定,傅吟惜没有在太医院久留,她很快离开,依着原先的计划去了宁寿宫看望温珍儿和裴瑜安。
这天夜里,裴衍之照旧在秀水殿歇下,但从始至终,傅吟惜都没有说起有关谢奚鸢的事,直至第二日,徐熙来太辰宫为裴衍之诊脉。
傅吟惜如同往日一般用过早膳后在小花园里散步,才走到一处池塘边,秀水殿外的婢女便跑来说陛下请她过去太极殿一趟。
她面上虽很平静,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但心底其实多少有些意外。
难道徐熙没将事情说清?傅吟惜打发婢女离开,自己则带着云珠前往太极殿。
-太极殿的正殿中并没有人,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回傅吟惜是由崇林领着进来的。
他道:陛下和徐太医正在内殿谈话,王妃这边走。
傅吟惜微微颔首,沉默着朝一侧走去。
内殿中,谈话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她微垂下眼,神色平静。
陛下,王妃来了。
崇林说完,便躬身退到一旁。
傅吟惜感觉到有一道熟悉的视线落在自己头顶,她稍稍屈膝,对着坐榻上的人施了个礼:陛下。
过来朕身边坐下。
裴衍之很自然地开口,语气也十分寻常,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在里头。
傅吟惜抬眸看去,他所示意的位置正是坐榻的另一端,而徐熙此刻则坐在裴衍之左手侧的紫檀玫瑰椅上。
她只看了一眼,也没有拒绝,提步走过去坐下。
裴衍之一直看着她坐下,而后才开口:凝霜的事,徐熙都同朕说了,你既有此想法,为何昨夜里没同我提起?这个问题,傅吟惜早有预料,从那婢女过来传话起,她就知道裴衍之肯定会先问她这个。
她抿了抿,没有犹豫太久便道:我既没有凝霜下毒的证据,又不是负责医治奚夫人的太医,此事由我开口,听着总是有些不靠谱。
而徐太医虽也未直接接触奚夫人的病案,但他与吴太医同在一处当差,且他的学生姜夏如今也在禧安宫照顾奚夫人,有这么些个关系,此事经他之口自然可信一些。
裴衍之眉头轻蹙,她难道就这般不自信自己会相信她吗?这件事本可以由她直接同他说明,谁想中间竟还隔了一个徐熙,她意识到凝霜不对劲后第一反应不是来找他,而是去太医院告知徐熙,是因为她心底本能觉得徐熙会更愿意相信她?这一念头在脑子里划过,裴衍之的双眸便不由暗了暗。
以后遇上这样的事,你直接同我说便可,即便最后真相不是如此,我也不会怪罪于你。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解释了一番。
傅吟惜眸光微动,轻扯起嘴角,淡淡道:是,我明白了。
她面上挂着一个笑,可内心却毫无波澜,以后吗?应该没有什么以后了吧。
徐熙察觉到气氛走向有些不对,轻咳一声,问道:这件事陛下既决定调查,但不知陛下准备如何做?裴衍之闻言,这才将视线从傅吟惜身上缓缓移开,他顿了顿,说:既然这个人贴身下毒,想要查清便也需一人在禧安宫盯着她。
那……姜夏如何,她如今本就在吴太医身边帮忙,她进出禧安宫应该不会打草惊蛇。
不,裴衍之很快否定了徐熙之言,他淡淡道,姜夏是医女,即便官职低,却也是太医院的人,下毒之人在她面前定会刻意收敛,只怕短时间根本找不着机会揪出她。
可除了姜夏,似乎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裴衍之听此,嘴角微扬,转头看向身侧之人,说:还有一人,她是朕的妻子,也是未来国母,若是她借着陪奚鸢谈心解闷之由进出禧安宫,想来不会引起下毒之人的怀疑。
傅吟惜双目一抬,正好对上裴衍之的视线,他的眼中倒是满满信任,还有……自信。
自信她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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