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有片刻的静默, 两个人之间莫名地僵滞着,一人欲要收回自己的手,另一人却沉默地紧抓不放。
裴衍之, 你放开我。
傅吟惜有些不确定裴衍之现在到底是醒着还是醉着,这让她不知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他,只能暂且稳住心神,压着声开口。
身下的人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只不过在她说完话时目光微微一闪, 手下抓着她腕部的力道松了松。
傅吟惜见此, 以为他已经清醒,心下一喜, 便要从他胸膛处起身, 谁想她不过是才抬起个头,腰上就忽地一重,而后在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时, 整个人又直接被身下的人翻身压在了床榻上。
裴衍之?!傅吟惜没再控制情绪,一面惊呼, 一面本能地抬手抵在了他的胸口。
裴衍之一手握着她的手腕压在枕边, 一手圈着她的腰将她禁锢在他身下, 丝毫没有将她抵在自己胸口的手放在眼中。
……裴衍之,你,你怎么了?傅吟惜心里有些不安,她第一次意识到两个人之间力量的差距, 这个时候的她除了一只手能动外,旁的根本使不上劲。
裴衍之纹丝未动地悬在她身上, 双目专注地对上她的眼睛, 问道:你要去哪里?他的声音低沉又沙哑, 傅吟惜听不出他的情绪,只能先依着回答:我,我要去休息了。
休息?裴衍之好看的眉头微微一蹙,一副困惑的样子,你的床榻在这儿,还要去哪里休息?傅吟惜闻言,忍不住腹诽,原来他也知道她睡的是床榻?可她无法这么回答,只能咬咬牙,说:你喝醉了,今夜这床榻让给你睡。
裴衍之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薄唇轻动两下:我没醉。
……喝醉的人都这么说。
傅吟惜不想同醉酒的人计较,见他勉强还能对话,便又道:那就当你没醉,现在你先起来,这床让给你,今夜我去睡长榻。
这一回,裴衍之沉默了更久,他定定地看着她,双眼也愈渐深邃复杂起来。
傅吟惜感觉到气氛有些凝滞,心里不由感到慌乱,磕绊道:你,你没事吧?我们……要一直这么分床睡吗?终于,身上的男人开了口,语气里甚至还带着隐隐的不满。
傅吟惜以为自己听错,愣了愣:什么?裴衍之眉头紧紧皱起,嗓音微沉:你我之间不是已经将误会解开了吗,为什么很多事还是与以前不同?……傅吟惜一直到听见这句话才敢肯定方才那一声疑问是真的出自裴衍之之口。
原来这么久以来,他并不是没有发现她对他与过去已有所不同,只是他一直未说,让她以为他根本不在乎。
你不喜欢这样?傅吟惜望着他的眼睛问道。
毕竟,对于不相爱的两个人,这样的相处方式才是最舒服的,不必假装亲近,这难道不是裴衍之所希望的吗。
裴衍之默了一瞬,说:我不知道。
他的目光很干净,也很认真,连语气的迟疑都那般真切。
他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如何做才是他所想要的,也不知什么是他不想要的。
傅吟惜为自己方才突然闪过的期待感到可笑,不过与从前不同,她这一次再没有任何失落,只是脑子里划过一道声音,像在说:看,就是这样,裴衍之怎么可能对你上心。
既然陛下不知道,那便继续维持原样吧。
她淡淡笑着,语气反而比先前更柔软了一些。
裴衍之花了片刻想通维持原样是什么意思,顿了顿,问道:和王府那时一样?傅吟惜一时语滞,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个人现在可是喝醉了酒,哪怕对答如流,也只是对字面意思本能反应,他根本无法思考太多。
不是同王府一样,而是同这段时间来……傅吟惜不紧不慢说着,突然,她的脑子里闪过什么,当即顿在了那儿。
等等,既然现在裴衍之脑子并不清楚,那何不如趁此机会提出她的条件,让他立下承诺?她的要求若是在他清醒时候提起,难免不会让他多心,毕竟谁有事没事会想要皇帝许下一辈子不会伤害其家人的承诺。
以裴衍之的谨慎小心,他定会生出防备的心思。
若是趁此提起,或许还能诳他立下字据,虽效用不及圣旨,可毕竟是他的亲笔,总是多一份保障。
思及此,傅吟惜没再犹豫,她重新抬眼,看着正因她说话说一半而感到疑惑的裴衍之,道:陛下,你可还记得之前答应过我的事?大概是突然转了话题,裴衍之稍稍一愣:什么?傅吟惜笑着说:之前奚夫人被人暗害,陛下让我到禧安宫帮忙,那时陛下可是应了我一个条件的。
裴衍之虽微微蹙起眉,但并没有回忆太久,嗯了一声说:我记得,你现在想好提什么条件了?是,我想好了。
傅吟惜直直望着他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随意,道:今日生辰,好不容易能与爹娘兄长见一面,欢喜之余却也不免想到将来。
想了什么?裴衍之问。
想了……若是日后傅家得罪了陛下该如何。
傅吟惜说着,眼睛微垂,她并非要刻意装作不安的模样,而是她担心再继续直视裴衍之,他会看穿自己的内心。
他不过是微微喝醉,最多只是反应比平日慢一些,她不敢赌。
怎么会得罪我?裴衍之果然没有就此略过,反而进一步问道。
幸好傅吟惜早有准备,立刻回答:是人都会犯错,甚至即便没错,旁人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找出别人的错处。
如今,傅家就因我处在风口浪尖,朝堂之上不论有心的无心的眼,时时刻刻盯着我们,难道陛下能保证不管傅家如何,永远都不会生我们的气,责罚我们?裴衍之望着她沉默良久,就在她以为他会拒绝承诺时,他却突然开口:你想了这么久的条件,便是想给傅家讨要丹书铁券?……并非丹书铁券,我只是想要陛下一个最普通的承诺。
傅吟惜哪敢想丹书铁券,那可是能世代承袭的恩惠,她不过是想要这一辈子能保住傅家。
我答应你。
裴衍之倏然开口。
傅吟惜心里一喜,顺势便要提出让他写下字据,然而她才动了动嘴巴,还没说出一个字,裴衍之便又接着道:我会择期赐予傅家丹书铁券。
什么?傅吟惜一惊,原先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
裴衍之却一副平静的模样,他认真地看着她,道:傅家与我有恩,即便没有你开口,等日后你大哥回来,我也是会找机会重赏傅家的,如今……就当是提前了吧。
傅吟惜全然不知他这般心思,她意外地看着他,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怎么不说话了。
裴衍之轻轻一笑,嗓音磁哑。
傅吟惜被他突然的笑意晃了下眼,登时回过神来。
她在想什么,不管裴衍之刚才说的是真是假,他毕竟是皇帝,现在赏赐,指不定哪天便将恩宠收回,便说之前她还抗争着要离开皇宫的时候,他不就有拿爹娘兄长威胁她吗。
只要这丹书铁券没有拿在手里,她便不能完全相信他。
多谢陛下,只是,陛下现在说的话可能当真?傅吟惜琢磨着,要不还是开口去准备个字据吧。
裴衍之勾起唇角:我何时在这种事上反悔过。
傅吟惜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她哪里能知道他会不会反悔,只是没等她想清楚到底要不要提立字据的事,视线便忽地一暗。
裴衍之看着她认真琢磨的小脸,微垂的睫毛卷翘而又浓密,一闪一闪着,像在邀请他做些什么,于是在她还在沉迷思考时,他鬼使神差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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