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025-03-29 05:36:03

--------------------------------------------------------------------------------麦田夺门而出的那一夜,我等候他一直等到天明。

他没有出现,这在平常也是常有的事,我心里只有难过,没有感到任何异状。

接连三、四天,他都没有回来,我心想大概又避着我不想见吧!接到他同事的电话,我才开始慌张了起来。

他说麦田前几天约好一起讨论新计划案,但爽约了。

建筑师和麦田的老板也都先后打电话来,有突发的急事找他。

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我只能这么对他说。

真的不知道吗他们都会无法相信又追问我一句。

真的不知道。

我又重复一句。

喔!似乎十分不相信,既怀疑我说谎,又隐约察觉我和麦田的婚姻有危机的口气,就这么喔了一声,挂电话。

真正觉得事太严重,是麦田母亲打来电话以后,大概是麦田的同事打电话问她麦田的下落,她才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吵架了。

我只好这么说。

怎么会这样?放下工作和老婆跑得不见人影,真是死硬的脾气和他父亲一样,实在太不负责任了,他回来我会教训他的。

麦田的母亲国台语夹杂着,很善良地对我说。

过了一个礼拜以后,仍没有麦田的踪影,连父亲也打电话来,说了半小时有关夫妻相处之道,互敬互爱、相敬如宾之类的话。

麦田谁也没有联络,就这么突然消失不见了。

我有兴起打电话给卓秋华的念头,但还没有付诸行动,她反而打电话来问我麦田的下落。

曾经夸张地联想他们也许私奔了,如今觉得自己实在荒谬得可笑,心里却也松了好大一口气。

四月,麦田离去将近一个月。

春天明显的来临,卧房里杜象的画已经换下,我把拼好的《维纳斯诞生》表框,挂在原来挂杜象的画的地方。

发觉生活真的应验了自己曾说过的一句话,害怕失去麦田的心比失去麦田的日子更难熬。

夜晚不再作恶梦了,而我依然想他,好像想一个正在作战的丈夫,随时有他不再回来的心里准备。

孩子很好,每个礼拜去看医生时,他都笑笑地对我说。

小弟似乎从父亲那里得知消息,突然有一天来找我,说是要带我去东海兜风。

他的车里面,还是只有一卷陈升的录音带,别无选择地一路上反覆听着他的歌。

然而,每次听到《最后一盏灯》这首时,眼泪总是有夺眶而出的冲动。

从小弟那里探听到,父亲对我的婚姻仍十分乐观,他认为夫妻争吵是常有的事。

而小弟好像每次都和父亲有相反的感想,要不然,他也不会特地带我出来散心。

四月的东海牧场的草原,像正吹奏着韦瓦第《春》的奏鸣曲一般。

一、两个和我心有同感的学生就坐在树下写生,天空蓝得很高很高,我的心像云一样静止。

回程的路途,我开着车窗不断向后望,风吹乱了我的发,远处的景色变得不可捉摸,只剩下不断流曳的线条。

无论如何也要让自己像以前一样快乐。

小弟最后对我说。

翻译的书终于出版了,去出版社的时候顺道找莉。

第一句话她就说:还知道要来见我。

我有点心虚,只是嘿嘿笑了两声,不说话。

你和他还好吧?她转动她滚滚的眼睛,直盯着我瞧。

很好呀!我停顿了一回。

大概有一个月没见到他了吧!她喔了一声,然后想想这句话她自己以前也说过,遂露出关心的眼神望着我。

真的?我点点头。

你等一下。

她一溜烟不见人影。

我坐在她办公的位子上,翻看泰戈尔的诗集,找到以前自己最喜欢的一句诗:叶的凋零与死都是旋风的急速转动,它广大的圆圈在星际间慢慢推移着。

走吧!莉又像一阵风地突然来到我面前,她拉我起来。

去哪里?我被她拉着手走出办公室,不敢惊动其他人,我小声地问。

去散步、去喝咖啡,去做什么都好。

你不工作了?我站着不走,反而拉着她也停下来。

她用力摇摇头,理所当然地说:已经请假了。

今天天气很平常,也没有特别好,干嘛!我笑着对她说。

我心情不好呀!她拉着我继续往前走。

而我想你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所以喽……那我们去哪里?喝咖啡好了。

她拉着我走进一家我从未去过的咖啡厅,她和那位老板似乎很熟,和老板的狗也很熟。

攀谈了一阵,我们才选了一个位子坐下。

喝什么?莉问我。

柠檬汁。

我看了MENU然后说。

她狐疑地斜睨着我。

柠檬汁?提高声调,然后做了一个恐怖的鬼脸。

你要喝什么啦?我拍她的手。

卡布基诺。

她对着店里的小妹说,等她走了以后,莉又对我说:你什么时候喜欢喝酸的?戒掉咖啡以后。

不会吧?她震惊地说:为什么?我没有回答她。

你恶心喔!该不会是怀孕了吧?她皱着眉头,盯着我说。

什么恶心!我被她的表情逗笑。

真的怀孕了!她瞪着大大的眼睛,拼命朝着依旧偏平的肚子瞧。

真的有宝宝跑出来?被她这么一说,怀孕真的是一件神奇的事喽!你呢?我转移话题。

干嘛心情不好?老虎又捡到一只黑猫,扫把狗好喜欢和它玩,都不理我,我最讨厌猫了,狡诈而又多变。

她嘟着嘴巴不满地说。

我已经习惯她说话的方式,好笑地看着她说话时表情丰富的脸。

你讨不讨厌猫?她突然这么问我。

我看着她正经的脸,只好说:当然讨厌喽!尽量不要让自己笑出来。

她没有因为我的答案而感到开怀,郁郁寡欢地不断望着窗外。

怎么了?我看着她姣好的侧面,轻轻问她说。

她没有回答我,仿佛是正专心听着咖啡厅放出来的大提琴独奏曲。

是巴哈。

她只轻微地牵动嘴角。

我只好专心喝着酸极的柠檬汁,看窗外过往的人群匆匆走过。

好难过喔!最近老是有不再年轻的感觉,莉幽幽地说。

我心有同感。

是啊!真是从没想过我也会怀孕呢!野子过年来找我,说要移民了。

她终于告诉我心情不好的真正原因。

野子是莉非常要好的高中同学,一直到野子交了男朋友之前,始终形影不离。

野子在莉心中一直有无法抹灭的印象,是属于年轻、青春的印象。

如今,似乎什么都愈淡愈远了,我们站在时间的洪流上,被逼得必须和过往告别。

然而,记忆……我没有说出任何安慰她的话,仿佛心灵相通般,静默地看着午后时光流逝,黄昏西斜的夕阳投射在玻璃窗上。

然后莉突然灿烂地笑了,原本想点起一根烟的,看了看我又作罢,发现隔壁桌的男子抽起烟来,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这里有孕妇呢!我听到她这么对那个人说。

那个男子回过头望着我,我对他笑了笑,他喔了一声,马上熄掉烟。

过了一会,他对面的男子一点起烟来,他马上对那个人说:这里有孕妇呢!那个人也喔了一声,马上熄掉烟。

我和莉相视一笑。

清明节连续假期,我赶着拥挤的车潮回家,准备为母亲扫墓。

清明节一直是我们全家人团聚的日子,十五年来,我们从未间断为母亲扫墓。

母亲就葬在山坡上公共墓地中,我和小弟拔除了又长高的杂草,父亲把平台的泥土和灰烟扫净,用白色的布,拭净刻着母亲名字的石碑。

摆上鲜花和素果,点上了香也燃着冥钱,我们伴着母亲一整天,一直到黑夜降临才下山。

父亲依然是一张严肃的脸,没有露出任何哀伤。

这么多年了……我偷偷问着小弟:父亲还爱着母亲吗?他深思一下。

爱吧!至少是以他的方式爱着吧!我对着黑夜露出的第一个星子说――母亲,我也爱你。

然后坐车赶回台中时,已是深夜了。

一回到七楼的公寓,就听到电话铃响,在宁静的黑夜里,分外惊心。

我接起电话。

喂了一声,对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停顿了一会又挂断了。

接连着五天,我接到三通这样不说一句话的电话。

心里并不觉得发毛或有任何惧怕,总觉得好像是麦田打来的一样。

第六天的时候,我整天都在期待电话响起。

电话再度响起,已经是深夜的事了。

觉得电话那头真的是他似的,知道又会一句话不说就挂断了,拿起话筒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时,心里感到难过,眼泪不停的流下来。

过了大概五十秒,电话又断了,不知道自己的啜泣有没有被他听见。

入睡以后,不断惊醒过来,睡得非常不安稳,突然肚子剧烈地疼了起来,我抱着身子蜷曲起来,冷汗不停地从额头冒出来。

我有不好的预感,从来没有这么疼痛过,感觉好像要痛晕过去。

眼前见到的是一片红色。

我无力于站起,除了疼痛以外,其它什么也感觉不到。

听到大门开启的声音,我想大喊麦田,可是力不从心。

一直抱着肚子,引颈望着门。

看见他出现在门口时,我甚至放松地笑了。

他旋风般的抱起我,看着我苍白的脸,不安地迅速冲出门。

我紧紧揪住他的衣裳,头枕在他怀里,欣慰地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到医院做了紧急急救措施,医生说暂时没事了,他就像肯德基一样微笑着对我们说:怀孕三个月以前,总是会出点状况的,不过,这也是身体并不健康的警告,孩子做出抗议喔!他开了健康的维他命丸,提醒麦田不能让我做剧烈的运动之外,微笑地送我们出医院。

刚才的事,好像虚惊一场,麦田仍不放心撑着我走。

天还未明,清凉的空气袭来,我又靠得他更紧。

眼前见到的像透过滤镜的镜头,泛着蓝色而朦胧的景象,街道上稀疏的车影,说明这城市并未苏醒。

我只想永远拥着他,闻着他身上温热的气息,并不想追问他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我们坐进车内,我握住他正起动车子的手,他深深地望着我,仿佛想看进我灵魂的深处般。

再等一下。

我不让他启动车子。

想看太阳升起的样子。

我放开他的手。

好吧!那你等我一下。

他打开车门跑了出去。

然后他带了热热的豆浆和热热的水煎包回来。

带你去一个地方。

流过城市里的一条小溪,溪旁有一片高高的长堤,我们就坐在长堤上吃着早点。

这里我也来过。

我说。

太阳出来了以后,天空泛着一片白色的光彩,一只白鹭鸶低低地飞过我们的眼帘。

有水的地方就有鸟,记不得是谁说的。

吃饱了。

我很满足地说。

而且也看到太阳升起,可以回家了。

我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沿着来时的路走。

井洁!他在后面叫我。

我回过头去,因为他背光的缘故,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我知道孩子是我的。

他这么说。

孩子本来就是你的。

我喃喃地抱怨,迳自往前走。

我听到他追上来的脚步,不想回头。

他拉着我的臂膀,紧紧地从后面拥住我。

我爱你。

心里期待这句话已经好久了,我转过身亲吻他的嘴,看进他深深的黑色眸子里。

下贱。

这句话就这样子脱口而去,可见我真的很孩子气。

他反而贼贼地笑了起来。

你呢?你心里有没有合适的对象?故意装作不在意地问我。

当然有。

我神气地说。

谁?不想告诉你。

那什么时候才告诉我?他面容黯淡了下来。

我用食指点点他的胸。

是你啦!麦田一回来以后,仿佛全天下的人都在找他,电话声不断。

他因为有一个月没工作,变得格外忙碌,我反而变成专门帮他纪录的接线生。

水仙花打过电话来,依然是用那么讨厌的口气说话,不过他告诉了我一些我不知情的事。

他说麦田去找过他。

以下是他们谈话的片断:麦田质问水仙花:你和井洁的关系到底是什么?什么也没有。

水仙花一定是孤傲地对着麦田说。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我只能说我曾诱惑她。

而麦田一定非常反感地望着他。

然后呢?她说她结婚了,必须保有贞洁。

真是胡说八道。

后来麦田回来了,我便拿这个逗他,告诉他水仙花有打过电话来喔!那又怎么样?他并不以此为意。

他说你左勾拳比有勾拳有力多了,可能是左撇子。

我取笑他道。

告诉他,再练个十五年,才赶得上我的魄力。

他一本正经地说。

我瞪大眼睛,惊讶地问他:你真的打了他?无法想像水仙花被打倒的画面。

打得他笑不出来。

他还十分神气地说。

每到他有空闲的时候,我便开始纠缠着他,逼问他失踪以后去过的地方。

先到大安,然后沿着一二四号公路,一直往苗栗的深山里,去找以前的大学同学,然后也在天狗住了一段时间,他说。

就是在天狗和原住民借了电话,只是想听听我的声音,他说,原住民都感到奇怪,以为是自已电话坏了,因为他每次一句话不说就又挂断。

卓秋华继水仙花之后也打电话来,是我接的,我还因此和麦田发生口角。

因为我告诉他,她曾经打电话来,也曾亲自找我,暗示着应该和他分开的话。

麦田并不相信她会这么做。

那么你们是什么关系?我居然这样质问他,连我也认不出来这是我会问的问题。

没有关系,只不过她和林寅正分手需要人安慰。

他好声好气地说。

我依然没有原谅他,因为他不相信我的话而赌气,他还是如约地出门,我因而气极了。

后来,我想我真是愈来愈小心眼了,每个人看人的标准总是不同的,企图左右麦田,改变他对卓秋华的印象?真是小人才会做的事。

他回来了以后,问我:还在气吗?我摇摇头。

不气了,对不起。

我可怜兮兮地说。

哪!送给你。

是一支木头的发夹。

谢谢。

我无辜地看着他,摸着光滑的木头。

你有没有一点点爱她?我还是心眼狭窄地问他。

他觉得好笑地摇头。

没有。

那为什么以前我常常看见你和她在一起?都是她来找我的。

他辩解道。

喔!她来找你,你就答应!我又开始发神经了。

他抱着我哄。

没这回事。

起先是鬼迷心窍地听她说怀疑你和林寅正有暖昧的关系,我就信了,和她一起跟踪你们。

后来,她和林寅正在分手的边缘,需要人安慰,所以,都是她来找我的嘛!他耐心地对我解释。

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爱上我的?明知道这是个很俗气的问题,我还是想知道答案。

几乎是从一开始。

他老实地说。

我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说了你会笑我。

怎么会?我随即这么说,既而仔细想想,当初他来我住的地方找我时,确实被我取笑了一顿,然后又说:好可怜喔!你知道就好。

他紧紧拥着我。

有时候想到你并不爱我,就忍不住生气对你残酷起来,现在想想好心疼呢!麦田!我轻轻唤他。

我很喜欢你呢!喜欢我什么?温柔。

还有呢?他轻拂我的发。

微笑的方式。

踮起脚跟,我轻吻他闭上的眼睛。

黑色的眸子,所有的一切。

五月。

怀孕整整四个月了,肚子微微地凸了起来,不敢再穿牛仔裤或任何粗质紧绷的裤子。

麦田把怀孕的消息告诉我们父母,三个老人都非常高兴来探视我,然后对麦田失踪留下我孤单一人这件事,都狠狠地把他骂了一顿。

父亲还自我解释一番,说麦田是太紧张了,第一次当爸爸,遂惊骇得溜走,并且一直提母亲生我时,他如何如何紧张等等。

我愈来愈会对麦田耍脾气,不知是生理或是心理的因素,常感到焦虑不安,轻易为小事烦躁或流泪。

例如:以前再怎么讨厌文章的作者,还是会耐着性子翻译下去,现在一想起布荷东这样一个人,好像完全失去理智一般,非常讨厌他,没有办法让自己工作下去。

随意地翻起马格利特的画和文章,便莫名其妙地流下感动的泪来。

虽说以前就很喜欢他的,但也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夸张的事。

为了已经留到腰的长发感到烦躁,觉得它整理起来好累人喔!兴起了干脆剪掉它的冲动。

麦田劝我不要,我还因此和他起了口角。

他为了哄我,买了各式各样不同味道的洗发精:草莓、牛奶、柠檬、紫罗兰、奇怪的奇异果等种种味道。

然后,花一整个早上的时间,帮我洗头发和吹干它。

我好像一个小女孩依偎在他怀里,而他也仿佛在告诉一个小女孩洗头发的美妙,他好像说,你看有这么多神奇的味道……夜晚应该入眠的时候,我又会常常吵醒麦田。

有时候会摸着麦田胸上被人刺一刀的伤痕,无助地哭了起来,麦田已经很识相不会再问我正在哭什么,只会耐心地哄着我:已经没事了。

他说。

我真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去看医生的时候,告诉他这样的情形,他又像肯德基伯伯一样和蔼地笑着:这是很正常的。

他说。

把这样子的状况自我解嘲地告诉莉时,莉听了直嚷恐怖死了,而我笑着说:你正常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莉听了没有反驳,反而嘿嘿笑了两声。

麦田说孩子将来一定要学会一样乐器,不断地叫我听古典音乐,这么和莉说的时候,莉也告诉我巴哈最好,小孩一定要学会大提琴,否则,绝不轻易宽恕他(她)。

二对一的夹攻之下,我还是会偷偷听庞BEatles、PinkFloyd和爵士乐,偶尔还听小弟寄给我的陈升的录音带。

说到小弟,那天父亲突然打电话来,说要到台中来找小弟。

每次父亲这么说时,就表示小弟又出了问题。

我打电话Call小弟时,他显得很慌张,但不肯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父亲看了小弟以后,顺道过来我这里,告诉我小弟和女孩子同居的事,而且对方还是警官的妹妹;于是警官故意找他碴,硬说小弟和他的好友是骑机车乱砍人的罪犯,幸好父亲认识那位警官的上司,误会才轻易化解。

父亲说小弟别的事会做错,这种丧心病狂的事,还不至于会做,这么说的时候还顶自豪的――第一次见他这样。

问小弟警官的妹妹是怎么回事时,小弟还十分保密地不告诉我实情,只说那个女孩离家出走,住在他那里是要缴房租的。

我故意问他,他房间只有一张小小的单人床,那个女孩要睡哪里?他还很埋怨地说,都是他睡地板,嘴里嘟囔着她是麻烦之类的话。

有一次,终于见到那个女孩时,觉得小弟根本在说谎,因为女孩长得非常清秀而娇嫩,有点不经世事和喜欢眨动大眼睛的可爱模样。

我见到小弟偷偷害羞地笑,外表却还故意装着粗声粗气的样子,老对着那个女孩板起面孔。

女孩不以此为意,依然对着小弟露出灿烂的笑容。

我没有故意拿这个来取笑他,虽然心里觉得他显露出不在意的样子很好笑。

我感到奇怪的是,那个女孩见到父亲不但不害怕,而且还很大方地聊起天。

小弟和我在旁边看得一楞一楞的,都呆住了,父亲也很少见地开怀笑了。

发觉她真的很会哄父亲,柔柔细细夸赞父亲的声音,连我听了,也感到酥麻。

这么和小弟提起的时候,小弟说她有三个哥哥,都是很顽固的警官,她必须有这项特殊的本领,才能把他们安抚得服服贴贴。

原来如此。

问他怎么会遇到那个女孩的,他说在飓风天的夜晚里,在便利商店的门口捡到她的。

像捡到一只猫一样,他说。

起先骗他说是刚离开男朋友,心里难过,后来才知道她是为了躲避三个霸道的哥哥,想过新的生活。

一切非常的戏剧性。

我想,谁也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尾声--------------------------------------------------------------------------------夏天来临,我把窗前橘色的风铃换上麦田新买的绿色小风铃。

七月,我的肚子鼓鼓地像装了一颗排球,肯德基伯伯笑着说,过两个月就会像一颗篮球了。

觉得自己像一只外八字的企鹅走路一样的身躯,每次去见莉的时候,不管公私的场合,她都会把耳朵附在我肚子上,听孩子跳动的声音,仿佛她比我更期待孩子出生。

我还是像做功课一样地听着古典乐,有时候是莉给的,有时候是麦田买的。

原本想把《维纳斯的诞生》这幅画换下来,改成富有夏天气息的梵谷的画《向日葵》,但是害怕孩子生出来性格太暴躁,遂换成梵谷的《露天咖啡座》。

闻到咖啡的香味,总是有股想喝的冲动,于是麦田也很少在我面前泡咖啡,家里的吸烟区就只有阳台。

莉在大热天织好了一件小小的毛衣,因为她说孩子生下来就是冬天了。

她这么说也有道理,于是我们两个人常常窝在家里,研究如何打出漂亮的毛衣。

突然有一天,接到Cen寄来的名信片,对面是一栋希腊式的建筑,背面说他来到一座奇怪的小岛,这里正在欢度佳节,他有停留在那座小岛的冲动。

看了他熟悉的字迹,我心里有点难过。

麦田试着理解我和Cen之间微妙的关系,不知道他能不能懂,他一句话也没说。

卓秋华打过电话来,决定到国外念书了。

我知道麦田到飞机场送她,感觉她离去的背影有点孤单,我这才对她有那么一点好感。

水仙花不再有任何讯息,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道野子什么时候离去的,莉告诉我的时候只是轻描淡写、一语带过。

对老虎的事,莉仍然坚持不想结婚。

黄昏的时候,和麦田散步在校园里,常常就坐在体育馆前面的草皮边缘,望着忠明南路远处天边的夕阳,直到彩霞消失。

好难过喔!写到这里终于到尾声了。

麦田!我轻唤他。

万一我老了,你还会像现在一样爱我吗?我又不是看你年轻才爱你的。

他说,好像责怪我问出这样的问题。

万一,我们不能永远在一起呢?我质问他。

那么,拼死也要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笃定地说。

他握住我的手,我看进他深深的黑眸中,相视而笑,虽说谁对未来都是没有把握的。

但是呀!麦田,全世界只有我这么唤着你!只有我这么执意地捕捉你流露出来的温柔……别忘了还有读故事的人,也是这么叫着你的呀!那么,我们便无须在乎永恒的爱情的存在性,也无须争辩是否仅存于人们完美的幻想中,在这片片刻刻凝聚的时光里,生命短暂易逝,而我只能确定,我是爱你的,麦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