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习惯每天早上起来先喝一杯牛奶,然后在一切准备就绪以后出门,越过和学校相隔的那条小道进入校园,步行大约十五分钟就到我老板的办公室。
一年以前,我还在出版社担任翻译的工作,因为杨教授的委托――他也是我的老板,要求我回母校为他翻译有关超现实主义的书。
我喜欢这样,因为回到熟悉而且自由的地方。
所谓的自由,就在于没有上下班的规定和每天工作量的问题;当然,也没有无聊而且烦琐的人际问题。
只需要和杨教授沟通翻译的内容,以及如何整理集结成一篇文章。
而他又是幽默风趣,身材极像拿破仑,连精神也像拿破仑一样丰沛的人。
于是我生活得就像一支快乐的鸟儿一样。
今天在和他谈过话以后,我翻译了一小篇在纽尔写给达利的信以后,就无法再工作下去了。
下午,趁着学校电影节,看了一部电影以后,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黄昏的阳光,在我身后形成一道特殊的光影。
我走进小礼堂前稀疏的树林,小礼堂是仿西方巴济克时期乡村教堂的形式,但它已十分破旧,校方放弃重建它的可能性,现在它只是社团练习的一个场所。
我往富内探头看了看,发现外文系的外国老师Michael正在纠正学生英文的发音,想必是为了外文剧展的事忙碌吧!他也看见我,对我笑了笑,然后又继续对着学生说话。
快走到树林的终端时,突然听见有人叫住我的名字,回过头望着声音的来源处,因为距离的缘故,没有办法认清他的模样。
他向我跑了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他,和我相亲的第七位男子。
我感到惊讶地说:世界真小喔!是啊!他显然也很意外。
我看了你的背影好久,才确定是你呢!那我们算是巧遇喽!我笑着对他说。
就是这么一回事喽!他也学着我的口气说。
然后他想起来这里的目的,突然说:我来这里找一位水保系的教授。
指着远处的一个人。
想问他有关水土保持的问题。
特地到台中来问?我疑惑他问个问题要这么大费周章。
我到台中来工作了,为将来埔里的济南大学做城乡计画。
他向我解释,然后又看了远处的那个人。
我顺着他的眼光。
那么就别叫人家这么等着啊!那……那……他迟疑了一下。
那我们晚上吃顿饭,怎么样?我没有回答。
他心急地说:因为你也知道,下一次也许就不会这么巧了。
我瞄了他一眼。
是喔!没有可能了!于是,我又和他约了时间地点,为了不要轻易放过这次的巧合。
我们约在中港路上的一家PUB,九点的蔚蓝海岸像以前一样热闹,舞台上的那个Band,奏着我从来没听过的舞曲。
酒保不等我开口,就调了一杯马丁尼给我。
很久没看见你了。
他说:还是喝一样的酒吧!好呀!算一算,也有半年多的时间没见面了,我想。
Cen在三个月前就没在这里演奏了。
他感慨地说:连他也溜得不见人影。
我点点头,上次和Cen分手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我也一直没有他的行踪。
和潘聊了一会,那个约定好的男子才推门进来,他高兴地笑了笑,向我走来。
看起来像是个不错的人。
潘瞄了他一眼这么说,又继续调着客人点的酒。
完全不是那回事啦!我对潘说,潘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坐吧!我拍拍旁边的椅子对那个男子说。
他坐了下来,点了一杯CHIVAS。
然后说:虽然上次相亲就已经知道你在台中,但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面。
我也是这么认为。
我顿了顿,又说:上回听我父亲说你不是在台南工作吗?原本是啊!但我最近接的工作离台中比较近,所以就到这里来。
埔里的济南大学?嗯!他轻啜了一口CHIVAS。
是怎么样的工作?我一边说一边看着潘调出一杯粉红色的酒。
计划评估方面的。
他顺着我的眼光望过去,觑了一下站在吧台前面的两个女孩子。
大概十七八岁吧!穿着极短的裙子,骨瘦的腿十分修长。
她们露出美丽的侧面,斜睨着他笑。
小心喔!我露出好玩的表情。
什么?他有点恍惚,腼碘地看向桌面。
潘送给我们一盘开心果,我喀啦喀啦地吃了起来,并喝着第二杯马丁尼。
他看一看潘,然后对我说:你以前常来这吗?我点点头。
对了。
他突然想到什么地说:我一直忘了问你为什么要相亲?问这个做什么?我用力拔开了颗开心果,但核仁却弹到地面上。
总觉得虽然和你相亲过,但对你却一无所知。
他似乎十分认真地对我说。
你父亲也是军人吧?我反问他。
不能算是。
他一到台湾就退伍了,后来考上律师执照。
他又叫了一杯CHIVAS。
我叹了一口气:我父亲可是地道的军人他规定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要结婚。
原来如此。
他啜了一口酒,也拔起开心果来。
那你男朋友呢?我牵动一下嘴角,想到唯一差强可称我的男朋友的Cen。
他不适合结婚啊!他没有办法完全理解那种情况。
那你们……还在一起吗!我摇摇头。
说得也是,总不能一边和男朋友交往一边相亲。
他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问题。
这使我回想到最后一次见到Cen的情景,他裸裎着和一个我不知名的女子躺在一起,我静静地看着白花的阳光透进玻璃窗,照在他们身上。
看着纠结凌乱的白色床单,我竟然不耐烦地摇醒Cen,告诉他我要走了而且不再回来。
他迷朦尚未弄清的眼神,和那女子突然醒来的尖叫声,居然使我不自觉得笑了起来,然后我轻轻地关上门。
他望着久久不说话的我。
我嘴上还有残留的笑,我伸手把掉到耳前的发丝拔到耳后。
不准备把心里所想的告诉我吗?他说。
我深深地望着他,看他认真的表情,我摇摇头。
我没那么傻。
因为我已经预见他听到以后一脸惊愕无法置信的表情,这种事只会使他严肃得皱眉,而不会使他发笑。
我看一看表,时间已不算早,这里却有愈来愈热闹的趋势。
我们走吧!太晚了,你对你母亲不好交代吧?听你这么说,好像我是很乖、很听妈妈话的小孩子。
他点起一根烟。
我没取笑你的意思,完全是为了你着想。
我无辜地说。
不过,我倒是满想出去透口气的。
他迅速地把才刚燃好的烟捻息。
走吧!我和潘招呼一声以后,跟他走出去。
外面的空气明显得清凉且干净,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虽然工作在台中,但还是自己租了一间房子,他瞥了我一眼。
我可是已经完全断奶的人喔!我笑了笑。
你呢?怎么都没有听到你提起母亲?我还以为相亲都是母亲安排的呢!小时候参加母姊会也都是我父亲去的,我母亲很早就去世了。
很抱歉!我不知道……他停了下来,回头看我。
我看着他认真的眼睛,笑了出来。
不是你想象的样子啦!在我小时候,母亲常生病,一直躺在床上,所以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算不上什么哀伤的事。
现在……我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她死了以后,唯一的印象就只是――在家里怎么大声也不会吵到母亲了。
当时,还真的觉得松了口一气呢!他看着我浅浅地笑着。
我是说真的。
我看着他同情的眼光。
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黑色的眸子非常晶亮。
我摇摇头。
虽然曾经有一度发觉自己的母亲和别人的不一样;不过,我父亲在这方面都照顾得很周到,和其他的小孩子没什么差别。
倒是我小弟,也许会拿没有母亲这件事去骗女孩子。
如果是我也会!他一边笑一边说。
我看到回家那班车的公车站牌,停了下来对他说:不跟你走了,再走下去就走到北极去了。
我送你回去。
他对我伸出手。
我们走到他停车的地方。
是这台吗?我指着一辆蓝色TOYOTACT房车。
是新的喔!嗯!他打开车门。
看来真的是要结婚的大人。
我取笑他,坐了进去。
就是啊!什么都有了,就缺新娘呢!他倒也开起玩笑,温和的目光扫过我。
你是在向我求婚吗?我偏过头戏谑他道。
发觉他炽热的目光,我闪过他的眼神,觉得自己反而被他开了一个玩笑。
我翻弄他的录音带,随便抽了一卷播放。
他调回目光专心开车,然后又说:想到这个,就又想一件头痛的事。
什么?我问。
他丢给我一张邀请卡,什么话也没说。
我把它打开,发现只是一张普通的生曰party,我不解地望着他。
前任女朋友的男朋友的生日。
他向我解释。
听起来真像绕口令。
他也笑了出来。
好像再严肃的事情,到你口中都变成无足轻重得可笑。
确实没这么严重啊!他偏过头来对我:那你觉得我该不该去?我耸耸肩:还是应该你自己决定吧!他又回复到端正的坐姿,想了一下,对我说:确实只是普通的邀请,如果不去,就显得无礼了。
我一边倾听流泻出来的音乐,一边等着他的下文;音乐突然奇怪地中断,我按了stop的键,把带子抽出来查看。
但是,去的话又要携伴参加,真是烦恼。
他说。
我试着用左手的小指转动卡带,听到他的话,我偏过头问他:你是在邀请?嗯!他不好意思起来。
完全是为了面子的缘故吧?我一语道破。
他嘿嘿笑了两声。
是啊!好吧!看你认真的分上。
我说。
听完了一整面的爵士CD,发现达利的信才译了一行,今天的工作进度想来也不是顶顺利。
我点起一根YSL的淡烟,并不想抽,只是呆看它冒出来的轻烟缓缓上升,然后消失;终于受不了它的味道,又把它捻息。
从我坐的角度望向窗户,只能捕捉一点蓝蓝的天空,我干脆整个人趴在地毯上,侧着身望着窗外,瞥见一支杂色的猫,晒完太阳以后,懒懒地伸了伸脖子。
我半闭着眼睛,突然,咚地一声,我赶紧睁开双眼,发现一颗小石子躺在我脚边。
我起身把腰靠着窗台上,低头向下望,发现穿着薄薄绿风衣的莉向我招手。
上来吧!我说。
她挥动的绿袖子就像一面旗帜被风鼓鼓吹动,她露出甜美笑容。
我换了一张巴哈的CD,趁莉上来之前煮咖啡。
她一进门就说:看见你窗户开着,就想你应该会在。
我还买了巧克力饼干。
怕苦的莉,照常在咖啡里加了三匙糖。
看了看我丢在一旁的译稿。
我好像打扰你工作了。
才没有呢!你来之前就在偷懒了。
我说,我十分高兴能见到她。
工作怎么样了?我问。
她也在我以前的那家出版社,担任文学编辑的工作。
今天翘班,不想工作。
她喝了一口咖啡,心情极好地点点头。
今天天气太好了,不想浪费。
我心有同感地对她笑。
她不再说什么,只是一逞地露出甜甜的酒窝,身体左右摇摆地和着音乐。
老虎呢?好吗?我只好问起她的男朋友。
很好啊!然后想了一下又说:我大概有一个月没见到他。
还是甜甜柔柔地笑着。
我和她认识不算短的时间,早已习惯她颠三倒四、不连贯又孩子气的说话方式。
我只喔了一声,专心搅动自己的咖啡。
你每次都不问我为什么,真讨厌!她嘟起可爱的小嘴。
你每次不都不直说,还不是一样!我白了她一眼。
他向我求婚,我不要。
他就走了。
她说。
我又喔了一声,这次她露出无辜的眼神,定定地看着我,我很机警地接着又问:他走去哪里?她耸耸肩:他背着他的摄影机就走了。
她幽幽地说。
我很识相地没再喔一声,直接问她说。
为什么不嫁给他?她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拿着巧克力吃了起来。
总觉得不到时候。
那你告诉他了吗?我问。
她摇摇头,轻薄的短发也跟着晃动。
为什么?我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呢?你呢?她倒好,迅速转移话题。
你的那个乞丐呢?她一边说一边低着头捡起掉在衣服上的饼干屑。
什么乞丐!我刚喝了一口咖啡,听到她说的话,好笑得差点呛到。
她老是喜欢说cen是一名路边乞食的吉他手,有着姣好的面颜、忧郁的笑容,和深邃勾人魂魄的双眼,是个十足的坏胚子。
当然是去乞食了。
我开玩笑地说。
我看是和女人鬼混去了。
她显得有点义愤填膺。
我忍不住笑着看她,摸摸她红润的双颊。
他被我赶出去了是喔!她想安尉我,但掩不住心中的欢喜,她得意地说:我说嘛!好看的男人不能要,他们都很花心,每个都变态得有自恋狂,以为自己是水仙花……她愈说愈离谱,我只好打断她的话。
老虎也长得很好看呀!她换了另一方面又继续说:总之,比你小的男人更要不得,他们都有恋母情结,变态极了……我无辜地说:Cen跟我同年呀!我倒了杯水给她,因为她快把巧克力饼干吃完,又一下子说了这么多的话,想必口渴了吧!坐下来以后,才想到什么又弹跳起来。
哇!糟糕!怎么了?莉惊慌地问,手拿着的水杯浅出几滴水。
现在五点半了,真糟糕,我和人约六点!我抬头看墙上的钟。
怎么样的约会?她反倒好奇起来。
生日宴会。
我走到衣橱翻出那一O一件的黑色丝质礼服,不管参加葬礼或婚礼都穿的那件。
喔!是不是和不错的家伙?她愈来愈好奇。
我忙连地穿起衣服,她在我背后评头论足,我可以在镜子里看到她顽皮的表情。
我帮你把长发抱挽起来。
她起来摸着我的头发。
来不及了。
我正忙着画眼线、抹淡妆,心想已经来不及了,就让头发披着就好。
反正一定迟到了,还不如打扮漂亮一点,让他傻眼。
她提出她的谬论,继续弄着我的头发。
上完妆,我才发现镜子里,她细细的小手很灵巧地帮我挽着头发。
这样五官更突出了。
她对着镜中的我说,夹上最后一根夹子,我们看着镜中的成品相视而笑。
嗯!还差一双高跟鞋。
她主动从鞋柜中拿出那双黑色的高跟鞋。
Perfect!她赞叹。
记得十二点以前要回来。
她开玩笑。
我一手拿着大衣一手提着皮包,笑着对她说:我不是什么好女孩。
然后,眼睛瞟了一下杯盘狼藉的桌面。
反倒比较像灰姑娘喔!她认命地说:好啦!我会收拾,你快走吧!为了赶时间,我坐上计程车,按照纸上的地址告诉司机我的目的地。
这位计程车司机就像台湾其他位计程车司机一样,在马路上横冲直撞,不是按喇叭扫掉前面的障碍,就是钻缝隙抢机车道而行。
为了赶时间,我也不在乎自己坐上了惊险的云霄飞车。
到达目的地时,我几乎是飞奔地冲出黄色的计程车,高跟鞋踩在黑色的柏油路上,分外轻脆。
这里都是独栋独户的别野,外观上并没有什么差别;隐隐约约听到音乐声以后,我才比较确定地走上眼前的台阶。
而他,那位与我相亲的第七位男子。
他潇洒地靠在扶把上,嘴里还叼着一根烟。
我撩起裙摆跑向他,近看以后,才发现他握着扶把的手有点泛白,我赶忙对他说抱歉。
没关系。
他将烟捻息。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他笑一笑说。
他也穿着西装笔挺,看起来绅士而不失潇洒,我轻轻挽着他的手进入会场。
他从Waiter的拖盘上拿了两杯香槟,我轻轻啜着他递给我的其中一杯,旁观地望着杯光晃影、热闹缤纷的会场。
发现一位蓄着长发,年纪约当二十五岁模样的男士,他的周围环绕着阿谀奉承、极尽巴结之能事的人群,也许他就是宴会的主角吧!我猜测。
果不出所料,他挽着一位容貌姣好的女士向我们走来,我拉拉身边的他的衣袖。
是他们吗?我说。
嗯!他点点头。
窈窕的女士首先向我们打招呼,也许因为是老情人的关系,他显得局束不安,我温柔地望着他,给他一个安定的眼神,他了然地对着我笑。
四个人的谈话,下子就结束,他们又被其他人缠着。
从刚刚那位长发男士的言谈中,我轻易地发现他患有极严重的水仙花情结,他自恋地原因并非在于容貌,而是在于高傲的地位和成功的事业;在他的眼中,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想不想跳舞?身旁的他问我说。
好啊!话一说完,我们便双双滑入舞池。
起先,我们还很规矩地保持一段距离,显得有点撇扭,他轻轻地附在我的耳边说:别人还以为我们是两根会动的柱子呢!我被他的话逗得发笑,无意间瞥见那位窈窕的女士投向我们的怀疑眼光;我轻松地把双手圈在他的脑后,拉近两人的距离,一头倾斜地靠在他的左胸上。
我们缓缓地随着半音乐舞动,任谁看了我们的样子都会以为我们是热恋中的情人侣吧!我不禁对自己的演技感到得意!我闻到他身上轻微的古龙水的味道,我抬起头戏谑地对他:你心跳好乱!他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我呼吸更乱!他凝视着我的双眼是如此的深邃诚挚,竟让我一时以为他是充满爱意的,我慌乱地躲开他灼热的眼神,幸好音乐这时也停了。
他并未立即放开我,似乎仍陶醉在刚才的情境里,我这才发现那位窈窕的女士已立在我们的面前。
她以极娇媚婉约的声音对我说:你介不介意……话题没说完,就被他硬生打断。
我们肚子饿了,到餐桌那边谈吧!我们也不知道她想要求什么。
他温柔地握我的手,轻轻拉着我到桌边,而那位窈窕的女士也跟在后头。
她以柔得似蜜的声管问我们说:你们是在哪里认识的?她的问题考倒了我们,因为在此之前,我们从未想到要套过话。
他显然也呆掉了,我信口说了:公园。
说完了以后,才觉得这个谎话扯得很笨,我胡扯着补充说:我手上拿着一堆稿纸,被他撞了一下,稿纸还满天飞呢!说完了以后,才发现像琼瑶小说里男女主角相遇的情景。
因为心虚,我反而更镇定地看着她,余光还瞟见他带笑的表情。
她也信了,显然被琼瑶灌了不少米汤。
我隐约地感觉,她偶尔落寞的神色似乎仍对他怀有留念之情,而我一想到她身边那位水仙花男士,几乎忍不住同情起她来。
虽然她有意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我身边的他却一迳地以扑克牌漠然的脸孔对着,反倒是我和她攀谈了起来,不过她仍然改变不了他的冷漠,也只有悻悻然地走了。
我知道他表面装得多冷酷,心中仍不免波涛汹涌、翻腾起伏。
我拿着他递给我的西点,一边偷偷瞄着他,他倒装得没事的样子对我笑。
我啜着香摈,吃着精致的甜点,优闲地打打量屋内的人影,而他似乎遇到旧识,高兴地聊了起来。
我望着左边一小堆的人群,虽然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内容,但从他们表情生动和频频开合的嘴,可以感到他们很起劲地在讨论着什么。
我看着其中话最多的男子出神,对他有一种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的奇妙感。
我几乎想破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位滑稽的男士;我隐约听到推销的字眼,脑中乍然灵光一现,想起这位男子正是那个与我第六次相亲的男子哦!我惊愕地赶忙将身子背向他们,口中刚喝入的香槟差点吐了出来。
如果你知道他是怎样的人,相信你也会把整个胃翻过来。
我记得在第六次相亲,父亲安排我和他独处时,他便开始露出推销员的本性。
他噼里啪啦、口沫横飞地说明直销的优点,甚至从皮包里拿出一条牙膏,仔细解说其中妙用;牙膏本来是单纯的刷牙用品,被他讲得却有如不死仙丹。
介绍完产品以后,他突然将声音放柔,他说:我现在已经拥有十五位下线了,这个资产就是送你的最好聘礼,结婚后,我们共同努力,老的时候就可以坐收余利,诒养天年。
他的话吓得我直冒冷汗,一时居然想不起任何计策对付他,而他必是那种拥有韧性极强的橡皮糖个性,我一定要想出一劳永逸的办法摆脱他。
正以为束手无策,我今生就此完蛋的同时,右手无缘无故拿起汤匙敲起桌面。
起先,只是轻轻地无意识敲着,后来脑中灵光一现,我愈敲愈大声并且露出类似神经质的表情,头部还不停地左右晃动。
对不起。
我声音抖地对他说,并且用左手覆盖着右手。
我想让它停下来,但就是不能。
我一副悲凄的口吻。
我的头……我的头里好像有奇怪的声音。
双手覆着太阳穴。
你有没有听到?他惊讶、不知所措地望着我。
老实告诉你。
我如泣如诉地说:我也很想像正常人一样,可是就是不能,我在医院休息了十年,以为自己完全好了,但还是不能。
我啜泣起来。
我不想欺骗你,你是个好人……我看我还是回医院好了。
我用餐巾假装擦着眼泪,偷偷瞄了他一眼,他的脸垮了下来,整个绿掉。
宾果!他完全被我唬住了。
他趁我比较平静的时候,说了他还有事之类的话,就匆匆逃走。
世界真是小得不成样子,居然让我在这碰到他,我接下来的反应就是放下杯子,拉着正和熟识讲话的他往外走。
什么事这么紧急?他问。
到外面,我再告诉你。
我也顾不得解释。
我们坐上车子以后,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当时的情况。
他笑得乐不可支,还把煞车当油门踩,使得后面一整排的车子也跟着紧急煞车,虽然没有酿成大祸,但却引来一连串的喇叭声。
我无辜地对他说:完全是被他吓到了,我才这样的。
我看他才被你吓坏了。
他踩了油门以后,取笑我说。
我们行驶于黑夜缤纷的街道上,仍然沉浸于欢乐的情境中,仿佛希望这愉快的气氛能继续下去,他说:到我那里喝一杯好吗?好啊!我微笑地对着他的眼眸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