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近七百余名亡国降俘,男女老弱徒步行进。
整个部队的进程倒也不慢。
我每日只是木然倚着车窗痴望窗外景色。
不过刚过立秋,江川山岭本应还是一片夏日风情,我却看到碧树凋零,白草靡芜。
窗外我所熟悉的人文景观渐渐被全然陌生的风土地貌代替,心中的绝望日益郁积:真真已是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一路气候依然炙人,多数女子都已不顾仪容,解下面纱,脱下斗篷,以通气消暑。
我也早已气闷难奈,惟银渊碧频频劝我在车内稍稍放纵,卸下绢纱披风,更换凉薄衣着,以免中暑。
我固执不允。
不是我真的古板循距,只是这纱下容颜,若不小心收藏,怕是还未抵京,就要生出祸端。
朕的锦绣当真是容色妍丽,天下无双阿。
父皇当年在我十岁生辰时如是说。
我本已在三岁时受封为直阳公主,经过那次寿筵,父皇得意万分的改封我为无双公主。
我是唯一的嫡出公主,排行十五,年龄尚冲,加之容貌姣好,性情慧黠,父皇母后一贯对我恣情溺宠,我方五岁时,父皇便准我随年长的诸皇子一同列席受教读书。
机敏神赋,心智缜慧,独工纵横运筹。
善加循导,日后必成治国之材。
这便是授我课业五余载的老师,鸿源阁大学士邹自清向父皇递折述职时对我的评价。
其后父皇召我觐见,复述此话与我时,喜忧参半。
喜的自然是我有脱颖众人的智慧,忧的却是我生为女身,无望效国的遗憾。
然而,当日我正要跪安退下时,父皇重又凝视我半晌,才道:既有奇才,殆废可惜。
北方齐国,日益强盛,而我大晋,却国运式微。
他日你胞兄登基,你便充他智囊,助他强国罢。
可笑我这亡国之女,当初竟被父皇寄予如此厚望。
真是聪明的罢,否则又怎会受到大学士如此青眼与父皇那般器重。
只是他们偏偏都空有辨材之能却无识人之明。
盖我心智虽高,却是德性有瑕,真真只是个骄奢淫逸,独断自私的跋扈帝女罢了。
待父皇终于看清我真性时,他沉疴已深。
那日,他手中攥着我姑母沙馆公主的自裁血书,眼中噙泪,指我怒道:锦绣啊锦绣,人说你机敏神赋,心智缜慧,你,你``````你如今就是如此滥用你的智慧的么?你与崇光,一母同胞,居然,居然做出如此``````父皇尚未说完,便是一口气血上涌不及,竟就此溘然长逝。
现在想来,若是当初父皇病体再拖延些时日,我恐怕难逃一死。
只是,那时死了,不也更好么。
如今的我,生,无颜面对故国的父老乡里,死,更无脸去见九泉下的父母先祖。
脸上这一方锦纱,虽沉沉窒住我的气息,却也助我将这羞惭的脸面深深藏起。
如若可以,我只愿此生再也不要以面示人,就让我躲藏暗处,苟活余生罢。
大队人马行进月余,已是到了昔日的齐晋边境。
自然,现在这边境两侧俱已是大齐领土了。
我们在小城蒙干停驻下来,休整一天。
钟修远早已通告过我,齐军副帅,皇帝陛下的亲弟端亲王元昂,以及宗室出身的富阳公元载坚将军,另率了十余万人马,自晋国关东来,将与我们在蒙干汇合。
当日下午,黄尘滚滚,马嘶犬吠中,那另外的数十万齐军便已进驻蒙干了。
我只听到声喧音嚣,人声嘈杂,但自我们暂住的蒙干驿馆窗户望出,却看不清什么情状。
心中总觉得放心不下,便叫了流朱去与皇后说,叫她仔细管住了那群公主嫔妃,不要随意走动。
并且天气已不如前时那般闷热,蒙面纱巾应尽量戴起,免生意外。
夜里,我早早便安寝了。
蒙干驿馆的房间虽粗糙简陋,但躺在那土床上,我至少可以手足伸直,这于那只可蜷缩斜靠的车辇斗室相比,已是好上千倍。
公主!公主!将睡未睡之际,隐约听到房外仿佛皇后叫喊。
心中一个警醒,双眼蓦然睁开。
惟银已是走了进来,向我禀告:皇后娘娘在外求见。
宣她进来。
我坐起身,稍稍整理衣裳。
公主殿下,快去救德妃!皇后一脸哭腔冲了进来。
德妃怎么了?花容零乱,衣衫不整。
我真不想见这样的妤融。
德妃方才出去如厕,哪想碰上了那齐国将军元载坚,竟就被那淫贼虏到他房里去了。
她一脸惊惧伤心,又满怀希冀的看向我:殿下快去救她啊!居然又生出这等事体。
皇兄可知此事?臣妾哪敢告与圣上知晓,只让众人都瞒了起来。
圣上若知此事,雷霆震怒,只怕就要伤了龙体啊。
我微微点头:你做的对。
事到如今,只有苦笑。
亏得我等妇人还自命金身贵体,凛然不可侵犯,其实在那些齐国宗室权贵眼中,不过捏在他们手中的蝼蚁,随他恣意凌辱亵玩。
上回解救河堰,就已险些引火烧身。
我若明智,此时便该低调行事,不去趟那浑水。
只是,想那德妃,毕竟是皇兄姬妾,居然也遭此凌辱,简直就是公然掌掴晋国皇室耳光。
面对齐人此番叫嚣挑衅,我们若是忍气吞声,以期避祸,只是大大长了齐人气焰。
有此先例,怕是日后难免再出抢女丑事。
思前想后,我不得不出手干涉。
你回房去好好擦洗梳妆下罢,毕竟也是国母,不可如此失态。
我对皇后冷道。
她惊惧的脸色上又覆上羞愧,唯唯诺诺退出去。
唤来渊碧惟银为我更衣梳妆。
趁此之际,我暗自思忖,元载坚是什么样人,住在何处,我一律不知,贸然上门,只怕图为自己惹事。
为今之计,只有去找齐帅钟修远。
吩咐惟银随侍在侧,我走出安置女眷的驿馆西厢。
外堂中一步一岗,立着许多齐兵。
一个军士模样的齐兵见着了我,便迎上来问:夜已深,公主殿下为何还出外走动?惟银上前一步,挡在我与那军士之间。
我公主有事,欲见贵元帅,还请军爷代为禀报。
那军士应承下来,领着我们,穿廊过院,来到一道双幅大门前,自去与那守在外面的元帅亲兵报告。
亲兵再走过来,向我行礼:公主请稍等。
这才入门通报。
我立等了片刻,便见钟修远快步走出来。
公主欲见在下有何要事吗?许是因我主动找他,钟修远略显激动。
锦绣惊闻贵军将领富阳公,公然劫虏了我晋女冯雉,情急之下才贸然前来。
此段劫虏事体怕是大有误会,那冯雉乃是昔日晋国德妃,也算略有地位,并非可供随意狎玩之人。
烦请钟帅出面,制止富阳盲行。
我义正词严,朗朗而言。
钟修远并不回话,反而目光回避,蹙眉肃目。
观他神色,我心下已知不好。
以他平日为人,我有请求,他皆肯应允,今日却支吾不言,必是他也有难处。
我不死心,再进一步:钟帅。
富阳侯乃端亲王帐下之人,此事亲王亦知,却并不阻止,修远更是无从过问。
他低声道。
一语道破玄机。
端亲王元昂,虽为副帅,听命于钟修远,但毕竟是宗室亲王。
平常琐事,钟修远不得不卖他三分薄面。
此次强抢德妃,元昂默许,钟修远自是不能多说。
我只听说钟帅下令全军礼遇晋国旧人,难道今日仅因富阳位高就任他妄为了么?无计可施,只好言语激他。
在我面前显出无力,已是尴尬,再听我这话,钟修远终是恼了,沉声说: 殿下傲骨令人钦佩,但勿忘自己毕竟已是亡国降臣。
自身尚且难保,不必再多管他人。
我皇帝陛下只曾下旨善待旧国未婚公主。
其余女子若被挑选侍奉我朝将士,也算她们福气。
公主请回罢,明日一早就要开拔赶路,还请公主好生回房歇息。
他竟这样说。
我只心中一阵气苦,但静下再一想,也罢,的确使我逾越了身份,我们都已是低人一等的降臣,活在今日,也不知明日生死。
我只比她们幸运,算是个未婚公主,这才保的清白。
日后到了盛天,恐怕更大耻辱也要经历,今日德妃即使逃过此劫,日后也不免同样命运。
罢了,我是该识相点,何必强行出头。
既是如此,锦绣告辞。
心中虽是无奈,嘴上语气却仍强硬。
我说完,回身便走。
正当此时,那双幅门后又另走出一人。
狂放不羁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
修远,这就是那祸国殃民的亡国妖姬妘锦绣吗?振聋发聩。
残酷的指控,却无从反驳。
都是事实,不是么。
隔了好久,我才可以勉强压住心中翻涌上来的剧恸。
木然转身去看那说话之人。
那人倒是气度雍容,仪表不凡,只是此刻一脸不屑的讥诮笑意。
是元昂。
我欲开口,却是声气哽住。
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还牙尖嘴利的么。
钟修远见我默不作声,以为我不识人,走上几步,为我介绍:这位是端亲王爷。
终于恢复自制,冰冷的声音逸出嘴唇:敢问端亲王爷有何见教?见教二字本王不敢当呵,元昂轻佻笑着走近我:只是素闻南晋无双公主,号称姿容绝色,天下无双。
本王倒想见识一下,所谓倾国倾城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说完,便已疾疾伸出一手。
当下我已情知不妙,欲以闪躲,却是不及,脸上遮面绢纱被他一把抓去。
夜间凉气触到脸上。
一直苦心藏掩的容貌展露在驿馆明亮晃眼的灯烛之下,乘着明光照映得清清楚楚。
面前元钟二人,俱是惊艳神色。
过了片刻,元昂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无双公主,果然名不虚传。
他欺近我身,居然伸出三指捏住我下颌。
脸凑近,不过距我数寸,鼻息都能喷到我脸:此等绝丽姿色,怪不得妘崇光甘愿为你亡国了。
我怒到闭过气去,头脑一片空白。
还未意识到什么,十多年生命里已根深蒂固的骄矜自尊,使我抬手用力打开元昂轻薄之手,再一记狠狠挥上他脸。
啪。
空气中响起清脆掌声。
你敢打我?那人勃然大怒,眼中戾气徒增。
我方才清醒过来,看到他脸上我留下的鲜红掌印。
今日定叫你领教本王的利害。
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他将我横身抱起。
简直有如世界末日,我惊恐万分,死命挣扎。
他却依然如泰山般岿然不倒,只是手臂愈发用力的搂紧我,步履沉重急促,就要走入那双幅之门。
王爷三思,王爷请三思啊!正大步迈走的元昂,身形停住。
我挣扎扭转的同时,透过眼眶中渐渐渗出的泪光,看到钟修远正拚命拉住元昂衣袖。
王爷三思。
出征之前,圣上降旨,责令我等要保晋国降帝与无双公主毫发不损,入京处置。
违者依律论罪。
此刻王爷万不可因一时之气乱了大局啊。
钟修远力劝。
听了这话,元昂静立在那半刻,仿佛是在权衡利害。
终于,隔了许久,我耳边听到他一声冷哼。
继而我被放到地下。
抬头便对上他死盯着我的目光,忌恨与欲望交错其中,但终究渐渐隐忍下来。
嘴边重又挂起一丝讥意:还敢对我怒目相向?若不是皇兄下旨保你,我今日非弄到你求饶不可。
不过你放心,来日方长,这一掌之仇,我定要加倍奉还与你。
说罢就踏入门去。
我被他说的心惊,但胸中羞愤却逼我挺直脊梁,傲然直视,适才眼中渐湿的泪意迅速蒸发。
一旁惟银要把方才扯落的纱巾重新戴上我脸,我推开她手,径自疾走回西厢,也不去理尚站在一旁的钟修远。
呆坐在自己房中,眼睛瞪视着窗外多云无星的乌黑夜空。
心中犹自惴惴。
一早就已告诫自己,此后余生,皆须忍让退避。
只是直至刚才,方认识到娇纵横行,颐指气使惯了的我,要做到低头忍辱有多么艰难。
一切的骄傲强硬早已深刻入我禀性,尚不自知,便已发作。
方才之事便似预兆,我日后流亡生活,必定多舛不安。
锦绣,你可还好?!皇兄一脸焦躁忧心,急步走近房来。
看来他人已皆知我遭逢意外。
他走到我跟前,伸出双手握住我肩,仔细看我神色。
齐人有没有把你怎样?这伙禽兽!不碍事了,皇兄你莫心急。
我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他看到我当真并无损伤,才稍稍松弛下来。
我的侍女三人尚在房内。
他转头扫视她们一眼,道:你们都退下罢。
众人遵旨,行礼退出。
锦绣,你叫我放心不下。
你若有事,我会心神俱碎。
他坐到我身边,展臂紧紧抱住了我。
我望着他。
他清减了许多,面色苍白,神情疲惫。
但沉静怡然的王气犹在。
想来,这一路上他必也经历了许多不堪,虽有反骨,却难逃羞辱。
我们兄妹二人已如风雨中的零星飘萍,只能各自任由狂风淫雨打击,却谁也帮不了谁。
心口苦涩难耐,鼻中辛酸不已。
伸出手去,抚上他憔悴的面容。
他晶莹的眸子凝视我,里面满是怜爱迷醉。
锦绣。
他的声音有一丝暗哑。
我闭上眼,他便吻将下来。
他第一次吻我时,我十二岁。
我五至十岁的幼年时期,与我的几个庶出兄长一同拜师求学,因此早与他们厮混熟识。
反而是与我这同胞的嫡兄,却生疏许多。
一则我俩年龄悬殊,他整整长我一轮。
青年男子与幼齿童女之间自是少有共鸣。
二则他出生即立太子,父皇一向对他期望甚高,自小对他严以要求。
他由太子太傅、少傅单独授业,又领太子随扈,外居东宫。
我与他,只在重大节日聚会中,才有一见。
事态发生转机,还是在我十岁诞宴上。
那次诞辰,我首次作成年公主装扮。
原本披散肩头的乌发被仔细绾起,并且梳成早先自己发明的花髻,仅戴几星淡绯璎珞,映衬出云丝乌碧亮泽。
童衣童裳一并褪去,换上用关东进贡的迷离繁花丝锦制成的霓裳宫装。
梳妆完毕,揽镜自照,虽然神情尚显青涩,却连我自己也要认可,的确是体态婀娜,顾盼生波。
如此盛装的我出场时,果然艳惊四座,众人屏息。
父皇就是在这刻,欣喜自豪的赞我容色妍丽,天下无双。
我心下也是得意万分,傲然俾睨四方。
不经意间,已是对上一双满含赞赏之意的晶莹眸子。
我的胞兄坐在父皇母后侧首,微笑注视着我。
还未回神,那温柔的笑意已直入我心田,使我全身温热。
脸上红云升起,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耳边却响起他琅琅声音。
皇妹丽质天成,殊颜无双,实在有如惊鸿仙子,谪逸尘间呵。
从此,我将那头上自创的花髻命名为惊鸿髻。
寿筵以后,我被改封为无双公主。
我的命运也在我与他那一刹对视时完全改变。
其后,我俩常在各种场合偶遇,说是偶遇,其实我知道是他刻意找寻机会。
相见之下,他总对我嘘寒问暖,呵护备至。
分别以后,他也频频差人送我珍奇玩意,博我一笑。
看似长兄幼妹,温意友爱,我心中却早已自知,这根本不是兄妹情深。
情愫暗涌,一晃两年。
那日父皇五十寿诞,群臣朝贺,命妇觐拜,宫中大摆筵席。
他拉了我乘着那热闹忙乱,溜到花园。
白湖之滨,花荫深处,我们拥在一起,他低头吻上了我。
那样的吻,太过迷醉诱人,苦苦按奈两年的情意,在这触发之下,冲破礼仪廉耻的顾忌约束,宣泄而出。
我陶醉于他对我的那种不顾一切的宠爱追求,虽然心惧此种罪孽要遭上天惩罚,却如食了鸦片般,明知是绝路,依然义无反顾。
我们疯狂上瘾般追求那种甜蜜的厮守。
任何朝夕,只要得空,他便偷偷约我相见相守。
渐渐,我们身边的近侍宫人全部悟出端倪,心领神会。
只是我们是主,他们为奴,虽知此事禁忌,却都不敢向外胡言妄语。
可惜,由着我们如此不知压抑节制的恣意放纵,这不可告人的隐秘终究是被外臣撞破。
至今犹记得当日沙馆公主驸马,我的姑父,鸿胪寺丞刘陨见到我们兄妹相拥一幕时,惊惧惶恐的表情。
看他仓皇离去,皇兄执起我手,要带我去坦然直面父皇。
但我说,不。
我是阴毒自私的女人,为保己身,不择手段。
我对他说,让我来解决此事。
回宫以后,动用人脉,遣将用兵。
一个月后,鸿胪寺丞被告谋反,获罪伏诛,家眷部族,一并连坐。
我自出生,便被奉高独尊,凡人性命,根本视如草芥。
这场风波,扫去数百人命,我晚上独眠,连噩梦也未曾有。
只是当时毕竟年幼,手段尚不老练,沙馆公主自裁前写下的真相血书,竟被她设法传给了父皇。
所有行止,我从不后悔。
皇朝帝女,玩权弄术,擅权干政,本不稀奇。
但因我大意,使此事败露,触怒父皇,令他含恨辞世,才是我最大伤痛愧疚。
生我养我,宠我如斯,我却如此报答,心里实在戚戚。
大丧之后,皇兄登基称帝,继承大统。
自此,这大晋天下已俱握在我兄妹手中。
再无忌惮,我们真正走出了乱伦败纲的一步。
这天夜里,皇兄留宿在我驿馆房内。
四更天时,远方隐约传来鸡鸣,使我蓦然惊醒。
他还在熟睡,头深深埋在我胸口。
这是他一贯喜欢的睡姿。
我静下心来倾听四周。
一片寂静。
还是将他唤醒,让他回去罢。
在齐人眼皮底下讨生活,已是辛苦,如果再传出丑闻,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我伸手,去将他摇醒。
崇光,醒醒。
他睁开眼,初是以迷离的目光看着我,大概还以为是在宜性殿的御床上,但很快就忆起了现实,眼神变得清明。
趁现在天色早,我送你回房罢。
坐起身体,为他穿衣。
他却止住我,抱了我恋恋地在脸上吻了又吻,手抚摸着我的身体。
锦绣,你瘦了太多。
他喃喃道。
心摧神伤,焉能不瘦。
我轻声道。
他顿了顿,松开了我,自行下床穿衣。
打开房门,原本正在瞌睡的太监广喜、永乐,侍女惟银三人赶忙迎了过来。
好好照顾你们主子。
他吩咐了我的侍女后,便由他的随侍太监护送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