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轰隆!又是雷又是雨的,今天这场雨真不寻常,挂在阳台外架上的盆景全都被打弯了腰,夏妍羽伫立在窗前凝望半晌。
知我如你……知我如你……既然相知,为何又相离?既然相知,为何会变心?当电话铃声在静寂的室内响起时,凭着一股直觉,她几乎猜得出是谁打来的。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仍伸手接了起来。
喂!……是我。
她咬着下唇。
嗯!不行,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发现自己还是没办法若无其事地跟他说话。
她慢慢坐进沙发中,整个人蜷缩了起来。
我们可以见个面吗?我们今天见过了。
她刻意在声音中加入十足的冷漠。
妍羽……若是你想再跟我说我跟我上司的事,免了!不是,我相信你……谁管你信不信!我要见你!他打断她的话,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我等你!他的语气相当强硬。
喂!未等她回答,电话就挂了,她瞪着话筒半晌。
这人是怎么回事?哪有这样的,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就要跟她见面?有机会别放过,好吗?奇异地,几个好友说的话在她脑海中清晰地响起――或许是她的心声?望着窗外的大雨,他会在这样的天气出来找她,应该是因为今天中午的那一席谈话。
她都深受影响,他也一定。
等等!先别抱任何期待,她训诫自己,来回在客厅走了几趟。
要下去见他吗?应该要去见他吗?她停下脚步,想起今天中午的种种。
想见他吗?答案是……她轻吐口气,回到卧室,拿起梳子梳了几下,随手抓起一件外套、钥匙和雨伞,便走了出去。
是的!她想!而且她很清楚,若错过这次机会,她一定会永远憾恨。
见到那熟悉的身影,心开始猛烈撞击他的胸膛。
为什么非得要经历这一切,才会真正明白自己的心?她打开车门,没有马上进来:要不要进我的屋子?……不了,你进来吧,我们到别的地方去。
在这种下雨天?嗯!她犹豫了一下,便将伞收了,坐进他旁边的座位。
静了一下:要去哪?他没有说话,只是发动车子,往前开去。
静谧的车中弥漫着一股不安,她双拳紧握,眼晴直视前方,不敢望向他。
虽然他没开口,可是近六年的相处,她仍能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紧绷和一股淡淡的酒味……他喝了酒?或许时间已晚,或许是雨的关系,向来易塞的车道,突然空了。
车子无阻地往前行去,只有在遇到红绿灯时才停下。
雨就像帘幕一般,包裹住他们,在车中,他恍若与世隔离了一般。
妍羽伸手按下了广播台,一首歌瞬间流泻而出――写一封没有地址的信想寄到你的心里告诉你渐渐变淡的爱你是否曾经注意过去的美丽日子已经不再我还在傻傻地找寻也许你想要说但说不出口我知道你想说分手吧我们分手吧啪!他伸手切掉了这首张震岳的《分手》。
过去的美丽日子已经不再。
这歌词奇异地让她心痛,或者太符合她的心境和他们的现状了。
你到底打算带我到哪去?她武装起自己,故作淡然地说道。
以前无论我到哪,你都会跟我去,不是吗?他轻声说道。
那是以前!我们不能回到从前吗?她微微一震,缓缓转过头望向他……为什么?过了良久,她才开口。
他没有说话,只是不断催加油门。
此时他们已经出了市区,来到市郊。
愈来愈快的车速,令她心生不安,但却也有一股冲动的念头。
好!就这样吧,倘若出了什么意外,至少最后他是和她在一起的。
此时,雨渐渐小了,她也比较能够辨视窗外的景物令她明白熟悉的景物,知道他们正往郊外――过去他俩最爱的约会地点。
当车子停在过去他们最常伫足的景点时,雨已经完全停了。
打开车门,湿润的空气迎面外来,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看了她一眼,从后座拿起一件外套,轻柔地披上她的肩。
她僵了一下才开口:谢谢!她低声道,踏出车外,沾满水珠的草皮,很快就弄湿了她的鞋和裤管,但她毫不在意地继续走着。
从这可以清楚地看到夜景,下过雨后,整个城市上笼罩着一层薄薄雾霭,带来了一种如真似幻的感觉,而经过雨水洗涤的天空,则露出点点的繁星。
一眨一眨地闪烁着光芒。
随着他靠近,所带来的温热和气势,令她心颤,也让她想起方才未得到答案的问题。
他从后车厢拿出防雨布,轻巧地展开,将之铺展到地上。
看到他的动作,她心一紧。
过去不知有多少次,两人就这样并肩躺在那块布上,仰望着星空,谈天说地,嬉闹亲吻,分享专属恋人之间特有的亲密。
她弯身将鞋子脱掉,赤足踏上那片清凉坐了下来,在一切弄妥后,他也在她身边坐下,一如他们过去的情形。
她闭上眼睛,让自己沉醉在过去甜美回忆片刻,倾听周遭的虫吟蛙鸣以及他沉稳规律的呼吸声,之后才睁开眼睛。
为什么?她轻声打破静寂。
为什么找她出来?为什么又重游旧地?为什么……想回到从前?他完全明白她将那些未出口的问题浓缩成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他也在问自己,已经没资格去找她了,为何又出现在她面前?答案也只有三个字――我想你。
她再次一震,身体也不知是畏冷或什么地,竟微微颤抖起来。
她双掌握得死紧,深怕一松开,所有苦心经营的自制会崩溃。
她咽下喉头的硬块:有了新人还会想旧人……残酷地扯出这讽刺性十足的话时,她心如刀割。
他活该挨这一刀,他认命地苦笑,转过头凝望着她:告诉我,你是用了什么方法抹掉我们过去六年的所有一切,倘若真的有,那……请教我。
若真能忘,事情也就不会变得如此复杂。
她转头和他黑眸相对,眼中燃起两簇怒火,他竟敢这样问?她扬起冷笑: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是如何抹煞我们六年中所有的一切,而移情别恋的?他缩了一下,愣愣地望着她美丽的怒颜,多久了?她多久没在他面前显露出真正的情感?除了上一次提出分手时,不!即使是如此,她仍理智得惊人。
他垂下头,对此,他完全无力理解也无言反驳。
她别过脸,不忍再看他那皱着眉,一副哑然无言的模样,抬头望着天空她道:怎么可能忘得了?可是仍得不断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你不爱我了,我们分手了,就是这样。
她自嘲地笑笑,笑容中的苦涩和心酸只有自己最清楚,想知道我找了多少个理由吗?只要一想起你时,就得不断反复地告诉自己,我们的缘分已了,我们的爱情结束了、过期了……她娓娓道出那些曾经告诉自己、好友的那套爱情过期理论,他则静静地听着。
即使她的语气是如此的平缓,但六年的亲密相处,又岂会不知她的个性?她只是找一大堆理由来掩饰其间的无奈、痛苦和不甘心,有时这种方法是可以成功的,她就是一个会让自己过得很好的女孩,这也是让他望尘莫及的地方,他真的很妒恨她有这种治愈自己的能力。
在听完她的话后,两人再度陷入静默良久。
即使现在已是夜半三更,他们却了无睡意。
爱情……过期了,就不能再重新回收再造吗?他轻声问道。
能吗?她拉拢披在身上的衣服,我们曾经山盟海誓,曾经热烈激狂,如今变成怎样了?爱情不可能一直浓烈如火。
所以,当它变得平淡温和时,你就可以变心?她摇摇头,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了解你的,但现在我无法肯定了,我无法看清你的心。
我无法辩解,说我是一时受到迷惑也行,但你告诉我,若是有一个男人锲而不舍地不断出现在你面前,对你嘘寒问暖,公然表示爱意,不管你如何拒绝。
告诉我,你能做到完全不动心吗?她本想立刻说不可能,可是苏拓宇的面孔却在此时浮现了上来,她静了半晌:……会,但我不会变,我一直知道最爱的人以及我想要的人是谁。
她严肃地说道。
我又何尝不是,尽管我迷失了,可是我想.我一直知道事实。
妍羽,我从没想要跟你分手!他闭上眼睛。
当你爱上其他女人时,你怎么能跟我在一起?为了责任?为了义务?她无法自制地提高音量,我不要那样呀!我不要你抱着那种心态跟我走下半生,我不要!他张开眼,定定地望着她:我‘曾经’以为我们之间的爱情已冷淡了,以为对你的爱早已转为友情,也曾经说服自己之所以打算继续和你在一起是基于责任和义务,可是我们分手这一个月……我发现……那些都只是‘以为’……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以为?那真实又为何?你知道吗?爱情会过期,我同意你的说法,因为这六年,我们一直将彼此的存在视为理所当然,所以疏于去经营,以致让它从浓转淡,但,它却从没消失过。
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碰触她的脸颊。
她该推开他的,他已经没有权利这样抚摸她,她想着,可是她动不了,只能睁着眼,迷蒙地望着他,听着他的声音。
你说是‘习惯’也罢,但当我在想着我的未来时,都会有你的存在,我的身边除了你以外,我无法想象有其他女人可以站在我身边。
……连‘她’也不能?她声音轻微而发颤。
他闻言身体微僵,手缓缓放下来,垂下眼:我试过了,但不能,就是不能。
一道不熟悉的热辣灼疼了她的眼,她别过脸,咬住下唇,免得哭出来。
该死的!她也不能,她也无法让其他男人取代他的地位,即使在他这样的伤害、背叛她之后。
他们都已经是理智的成年人了,而她也很清楚自己的心意。
她爱他!想跟他在一起的期盼是那样的强烈,所以她很明白,此刻是个契机,一个攸关他俩未来的重大契机!她伸手抹去滑下脸颊的泪水:‘她’怎么办?我今天跟她提出分手了。
他闭上眼睛,试着抹去那悲凄的表情。
什么?他已经向辛莉绮提出分手?她震惊地望向他,尽管不该有,可是一股狂喜则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已经和那个女的分手了!那便意味着……她同意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苦笑: 怎么可能?还得跟她把话说清楚呢。
他明白地表示,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是的,昱翔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在确认自己的心意后,便会彻底执行,而这段确认期……拉得可真长。
她静默着,那个辛莉绮,不会那么简单就同意放昱翔走的,想起那双占有欲十足、充满敌意的眼,她无来由地打了冷颤。
妍羽……嗯?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她没有马上回答,看到她沉思的面容,令他心跳如擂鼓鸣,请你……他默默在心中恳求她,原谅他的背叛,原谅他的盲目……像过了一个世纪,妍羽才开口:昱翔,你知道当初为什么我要提出分手?因为我的背叛。
最后那两个字在他嘴巴里发苦。
对,但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她深深望进他的眼。
她眼中所散发的强烈情感,令他整个呼吸一窒,他好久、好久都没看到她如此激动的模样了。
我爱你,这个世界,我想不出除了你以外,我还能爱谁爱得那么多,那么深,或许未来会有那么个人,但我不知道他在哪,或他是谁?她咬着下唇,深深吸进一口气, 也就是因为如此爱你,所以不能原谅你的背叛,在失去理智之前,我选择了离开。
她并不像她外表所显示的那样平静、淡然,她是一个感情丰富的女人,借着理性、冷静的外貌,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仿佛不这样做,她随时都会因多情而受伤。
他早就明白的,在那如风般自主、自信的外表下,她有着一颗比谁都还炽热的真心,他自以为很了解她,甚至一度以为,她对他的情已淡,结果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被那分以为给害惨了,因为以为纵容自己那样深深伤害了她。
倏地,复合变得似乎没那么重要,即使她不能原谅他亦无妨,倘若她跟他在一起,只会给她带来无尽的痛苦,只要她能过得快乐、幸福就好。
正当他打算开口告诉她此刻的感觉时,她接下来的话。
则让他惊喜地睁大眼睛。
但也因为爱你,即使你这样伤我,还是会想跟你在一起……说到这,她表情凄然地笑道,该说是,所有女人都如此可悲,还是只有我?他捧住她的脸,心疼地为她抹去泪水:对不起!对不起……她吸吸鼻子,手贴住他放在颊上的手:我要你知道,若是我们再在一起,若你再一次背叛,我没有把握可以跟上次一样,那么容易放了你,我、会、杀、了、你、的。
她认真地说道。
再次的付出,需要双倍的信任,才能愈合旧有的伤口,所以如果有再次的背叛,绝不原谅!他懂,若是承诺了,将是终生不变的,意外地,他发现自己可以毫不犹豫地付出,或许是信任、或许出自习惯、或许是那以为已淡然的深爱。
我也不希望你放手,永远都不要。
他深情款款地说道。
泪水再度不争气地滑下,是释然或兴奋还是、再次的失而复得?她不知道,可惟一能确定的是,他又再度回到她的身边。
呵!直到此刻,妍羽才知道自己有多脆弱。
对他,她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不忍再见到她的泪,那几乎让他心碎,他爱她!他要她!他要一辈子守护她、疼惜她,来弥补他所犯的过错,昱翔低吟一声,紧紧将她搂进怀中,低头想吻去她的泪水。
乍然的接触令她有些排拒,偏着头不让他吻,他停下动作,黑眸一瞬也不瞬地凝住她。
她缓缓回过头迎向他,眼中仍有着疑惧和不安,他再次行动了,这次充满了决心,他会用行动证明他的真心,他会用爱愈合彼此所有的伤痛。
她躲,他的唇则如影随形地吻上她的脸,轻柔吮去她颊上的两行泪。
累了,也想得到抚慰,妍羽嘤咛一声,闭上眼睛,只想忘掉所有一切,在他熟悉的气味、温暖的杯中沉沦。
两唇相触,所有的思绪都停止了,不管过往发生了什么,在这一刻,再一次的,在彼此怀中找到归属,新生的情感从中冒芽。
爱情或许是过期了,但并非不能重生呵!第二天,两人都没去上班,向公司告了假,便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向前,有很多的话要说,有很多的情感需要理清、倾诉。
过去的六年好像不曾存在过,虽然它是那么真实地发生过。
但他们却像两个陌生人,重新再踏上认识彼此的路途。
妍羽望向他那已冒出青胡碴儿的俊秀侧脸。
或许会有人笑她傻吧!在他那样背叛她后,居然还有勇气再度接他。
而她曾是个被骗之后,绝不再给人第二次机会的人。
老实说,她也不晓得自己居然会软化,在一个月前分手之初,她或许会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say N0!因为好马不吃回头草!因为覆水难收!而她若是有自尊、有骨气的话,她更不该这么轻易就原谅了他……可当答案就只有一个时,再多的挣扎,似都成为枉然。
这些日子以来,她不知想象过多少次他到她面前低头,承认他错了,恳求她的原谅,希望能再复合。
而她,则会摆出高傲的姿态,毫不留情地、残酷地拒绝他,然后看他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借着这些不知何时会实现的幻想,来抒发心中的郁闷、愤恨、不甘,只不过在兴高采烈的想象过后,幻想未实现的事实更加倍地打击她,更深的失落感深深攫住她。
经过几次空想后,她发现她的态度改变了,决定放下一切身段,若是他真的回到她身边,要求复合时,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只因为爱他。
因为爱,她无法原谅他的背叛;可是也因为爱,她愿意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只要他也肯试。
天可怜见,老天让她的想象实现了,说实话,她的心情除了激动外,更有说不出的感恩。
她深吸口气,将视线移回前方。
是的!她会尽全力再度找回他们已失落的爱,再一次为终生的幸福而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