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6章

2025-03-22 08:29:47

提安心情很好。

他戴着墨镜, 躺在游艇的甲板上晒太阳。

风清日朗,风平浪静。

是个出海垂钓的好日子。

更重要的是,一个月以来, 心里一直憋着的那口气, 终于顺畅了。

所以他现在看谁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

一辆水上摩托,带着乘风破浪之势,嚣张而直接地朝着提安的游艇驶来,在湛蓝的海面上拖出一条漂亮的白色弧线。

站在提安身后的黎宴成对众保镖做了个手势。

几人上前,在提安周围散开,形成一个保护圈。

正慵懒地刷着手机的提安微微抬眼, 朝着身后的方向摆了摆手:没关系, 那是自己人。

说话间,那艘摩托艇已经驶至提安的游艇旁。

‘叮’—— 一个铁钩爪抓住了甲板四周的围栏。

片刻后,一个个子不算太高的瘦削男人顺着钩索从船体外侧爬了上来。

他身手敏捷地翻身落地,而后径自朝着提安走了过来。

行至提安身前,男人拉下脖子上套着的防风面罩,向提安微微躬身:老板。

男人皮肤黝黑, 头发微卷。

黎宴成听他口音像是当地人, 但五官里有亚洲和拉美混血的感觉。

他看上去年纪不大, 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提安将手机扔到一旁,站起身,拍了一下黎宴成的肩, 侧身介绍道:Lee,这是Yao,他之前是我外雇的狙|击|手, 年轻有为, 很有朝气。

我打算今后让他代替迈图的位置。

Yao, 这是我兄弟Lee,我的安保负责人。

你们之前见过。

黎宴成和那个叫Yao的男人对视片刻,忽然主动朝他伸出手道:你好。

之前在酒店的狙|击|手,是你吧?你救我一命,谢谢。

黎宴成在打量Yao的时候,Yao也在观察他。

眼前这个男人,无论是朝他伸手的动作还是说话的语气,都给人一种平和友好的感觉。

但莫名的,和那双古井无波的黑眸对视时,却隐隐有种背脊发寒的感觉。

具体说不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也许是来自狙|击|手敏锐的直觉,但他似乎从这个看上去谦和淡漠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

那种,狩猎者的气息。

Yao也伸出手,握住了黎宴成的手掌:客气了。

相信没有我,你也能顺利脱身。

两人相视一笑。

走,去尝尝我刚钓的石斑。

提安招呼二人。

饭桌上,提安为两人互相做了进一步的介绍。

说起来,你们俩都是ISSC毕业的。

ISSC是所全球闻名的军|事|国|防|安保院校,拥有世界上最先进最完善的安全课程。

每年世界各大安保公司、佣兵公司都会特地去那里挖人才。

传说那里的毕业生,身手了得,不输顶尖的特种兵。

Yao微微一挑眉,再看向黎宴成的时候,神色里多了分尊敬:原来是学长。

黎宴成摆摆手:我没毕业,只当过一年旁听生。

你才是青年才俊,前途无量。

提安忍不住用筷子隔空点了点黎宴成,对Yao说:谦虚。

破毛病。

Yao露出一个商业互吹式的笑:没错,太谦虚。

几人相谈甚欢,提安也切入正题。

今年十二月,我父亲就满六十岁了。

六十大寿,我父亲的意思是,还是要办一场寿宴的。

黎宴成吃着盘中的韃靼牛肉,安静地听着。

他黑眸微垂,掩去眸中神色,似乎一心专注于盘中珍馐。

那Boss您打算怎么操办这次寿宴呢?一旁的Yao不知道是因为新加入组织想表现一下,还是纯属性格张扬,立刻询问。

只是和黎宴成一比,就显得有些沉不住气了。

而这句话,显然戳到了提安的痛点。

他眸色阴沉,用餐巾擦了一下嘴,扔到桌上:父亲把操|办寿宴的事交给提杨了。

提安提杨面和心不和,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

早有传闻说,提安一年前特地从南美回P国,就是想和他这同父异母的大哥争一争这‘太|子|爷’的位置。

提荣年事渐高,差不多也到了指定继承人,栽培新任当家的关键时刻了。

最近接连发生的事情,让父亲很不高兴。

再加上提杨一直在背地里煽风点火……提安顿了顿:我们这边,再不能出任何差错了。

我需要,在父亲寿宴前,给他准备好一份大惊喜。

黎宴成此时才微微抬眸,看向提安:您说的是?提安勾唇一笑:舒蓝手上那个‘新配方’。

年底前,一定要想办法拿到手。

近年来各家都在研究新型毒|品,冰|毒的利润越来越薄,我们也必须尽快转型。

T.H.E Company以后还能不能坐稳这第一把交椅,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黎宴成的心微微一沉。

他其实已经猜到提安要说这件事了。

舒蓝之前放出这个钩子时,提安就已经表现出了对此事极大的兴趣。

而之前提安这边发生的一系列变故,迫使他的这种‘兴趣’,转变为了势在必得的决心。

这是一把双刃剑,尤其是,对此时的舒蓝来说。

黎宴成认为,自上次的事情之后,舒蓝应该听进去了自己的警告,梁静方面也会采取更保守的策略。

Yao之前不在核心位置上,所以也不知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面露疑惑:什么……新配方?提安摇一摇头,似乎是懒得对此多做解释。

能很明显看出来,他虽然提拔了Yao作副手,但本身还是更倚重黎宴成的。

而且之前的事,也算是巩固了他对黎宴成的信任。

他愿意和黎宴成分享所有的计划甚至是自己的心情,但不代表他对谁都有这样的耐心和信任。

Yao,今天找你来,是另有一件事要交给你。

提安转了话题。

老板您说。

之前刺|杀|罗特的事失败,麦克·博得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现在P国警方和国际刑警那边都在通缉他。

Yao:老板您的意思是?提安微微抬手,轻描淡写,做了个‘切’的动作。

迈图之前亲自和他交涉过,他知道的事有点多。

我不想让他落到警方手里。

明白,老板。

Yao擦了擦嘴,站起身,我现在就动身。

和警方赛跑,还是谨慎点好。

提安也没有挽留的意思,挥了挥手: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等Yao走了,提安眼眸转向黎宴成:是不是好奇,为什么我会让他填补迈图的位置。

黎宴成眸光微微一闪:没有。

恰到好处的不解和担忧的神情,分寸被他拿捏得很好。

提安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别担心。

我只是想了一下,之前那样的搭配不太好。

这个,头脑简单,技术过硬。

远程狙|击这块儿,不是你擅长的领域。

这个人来了,正好能跟你打个配合。

别误会,Lee。

这不是质疑你的能力。

人无完人,你要是真什么都会,该担心的就是我了。

黎宴成微微颔首:您考虑周全。

*短滩岛是P国的一座海岛。

自从几年前短滩岛的沙滩被环球旅游杂志评为‘世界十大最美沙滩’之一后,这里就成为了P国的旅游胜地。

麦克·博得戴着一顶大草帽,穿着花衬衫,脚上趿拉着露趾凉鞋,悠闲地走在短滩岛的酒吧街上。

这身接地气的打扮很融入当地的民风,仿佛穿上这身衣服,他就自然而然的进入了一种角色。

这次的外快报酬非常优厚,赚来的钱够他大手大脚的浪好几年了。

他甚至已经规划好之后环球旅行的路线了。

他不打算在P国待太久。

事实上,他在每个地方都不会待太久。

刚好在引起当地警方注意前,他就会找好后路撤了。

短滩岛是他离开P国前的最后一站。

就想亲眼看看这片号称世界沙最细的白沙滩。

他七拐八绕,拐进了一间不太起眼的酒吧。

这里每晚都有live music的演出。

他喜欢晚上出门喝点小酒,吃点当地特色小食,听听现场演出这种感觉。

这间酒吧人不多,因为他们家的live music类型比较小众,偏向country和folk。

但这恰好是麦克·博得喜欢的。

那样的音乐,总能让他不自觉的想起他的故乡。

麦克·博得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酒,听歌。

他一般不太在意台上唱歌的是谁,对他来说,也只是好的人声CD机和不那么好的人声CD机的区别。

他今天来的时候,演出已经开始了。

台上的男歌手唱了几首新派乡村曲目,中规中矩。

唱功没什么问题,就是腔调总差了那么些意思。

而今天第二个上台的驻场歌手,是个年轻的女人。

麦克·博得随意地朝台上看了一眼,而后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让人一眼难忘的那种漂亮。

瓷白皮肤,烈焰红唇。

一头个性张扬的亚麻色短发,似凌乱却很有层次感,发梢包裹在耳际边,露出一截小巧性感的耳垂。

她左耳戴着一枚钻石流苏耳骨夹,灵动张扬。

她拿着麦,慵懒地扫一眼观众席。

有人真就有,只一眼就让人沉沦的资本。

她往那儿一站,就是女王,吸引所有目光。

当前奏响起的时候,麦克·博得微微一愣。

《Hotel Califonia》是一首70年代的经典乡村摇滚。

他从来不觉得任何一个女人能唱出这首歌的意境和沧桑,所以也没抱太大希望。

直到女人开口。

那与她外表所不匹配的,富有磁性和厚重感的嗓音,既性|感又有穿透力。

她唱歌的时候,仿佛是在剖析自己的人生。

伤感的故事娓娓道来,直击人的内心。

引人沉醉,煽人泪下。

而那口纯正的Southern accent,更让麦克·博得有一种恍若回到故乡的感觉。

And she said,we are all just prisoners here,of our own device (她说,在这里,我们都是自己欲|望的囚徒)We are programmed to receive (我们天生易受诱惑)You can checkout any time you like (你可以随时结束)But you can never leave! (却永远无法摆脱)(作话注释)麦克·博得盯着台上的女人,眼睛有些酸涩,许久不工作的泪腺莫名在这一刻开始苏醒。

这首歌戳到了他的软肋。

他曾经有过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女儿。

一开始,他们的生活一贫如洗。

他想给家人更好的生活,利用自己拥有的知识,开始从事炸|药|研究。

而后他开始将研究成果卖给一些武|装|势|力、军|火公司,进行变现。

但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踏上后,就再难以回头。

他在追逐物质和金钱的过程中逐渐迷失自我,最后沦落为一个逃亡在外的通|缉|犯。

他知道,他永远也回不去了。

他终于摆脱了贫穷,却也失去了自己的家人。

一曲毕,小酒馆里寂静无声。

所有人似乎都还沉浸在那首歌的后|劲里。

女人对台下微微鞠了一躬,翩然下台。

像一只捉摸不透而又自由奔放的精灵。

她只唱了一首歌,这倒是和以往一场唱四五首歌的驻场歌手不一样。

但也正因为这样,才让人意犹未尽,牵肠挂肚。

麦克·博得发现,女人下了台,没有离开。

她站在吧台处和酒保闲聊了几句,而后端着一杯淡蓝色的鸡尾酒,去了最里面的卡座。

麦克·博得又听了两首歌,而后站起身,缓缓走向那个卡座。

我能请你喝杯酒吗?他用英文问那个女人。

女人单手支着下巴,侧头看向他,媚|眼|如|丝,勾唇一笑:就一杯?麦克·博得心脏重重跳了两下,心里那早已无波无澜的湖面莫名泛起涟漪。

有种二十岁小伙儿看到漂亮姑娘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近距离看,发现她是真的很美。

她说话时的声线和她唱歌的时候又有些不一样,没那么浑厚了,慵懒魅惑,像羽毛轻轻撩拨在心上。

但那口纯正的A国南部口音,是没变的。

她画着烟熏妆,眉眼深邃。

轮廓里带点儿异域风情。

麦克·博得心头一动:你是混血儿?女人点头,大方承认:我妈妈是A国人。

麦克·博得由衷地赞叹道:你母亲一定是位风华绝代的美人。

对于在灯红酒绿的名利场里浸|淫多年的人来说,这种程度的甜言蜜语总是信手拈来。

他顺势在女人对面坐了下来:我也是A国人。

刚才听你的歌,特别有感触。

话题就此打开,两人从乡村音乐聊到南|北战争,再到20世纪的立体派现实主义。

越和这个女人聊得多,麦克·博得就越惊讶于她的见识和阅历。

重点是,她和他有着惊人的相似——无论是价值观,还是兴趣爱好。

尤其是艺术方面的喜好。

两人一直聊到酒吧打烊。

站在酒吧门口,麦克·博得朝她伸出手:我叫Michael。

Lillian。

女人也伸出手和他轻轻相握。

然而还没等他细细感受手中的软玉温香,她就已经抽回了手。

垂下手,麦克·博得忍不住轻轻握了握手指,那细腻柔软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

那种若即若离的暧昧,让人有种被抓心挠肝的感觉。

这种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霖的感觉,很醉人,也很诱人。

但麦克·博得还是忍住了邀请女人去他住所的冲|动。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美丽的艳遇固然可贵,但也不及生命可贵。

女人朝他挥挥手,算作道别。

你明天……麦克·博得看着女人潇洒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朝着她的方向跟了一步,还会来这里唱歌吗?女人回头,朝他眨了眨眼,风情万种:看缘分。

……远处的高楼上,一个男人在狙|击|枪的瞄准镜里,捕捉到了这一幕。

他像幽灵一般,一动不动地趴在楼顶天台。

与那鹰隼般凌厉眼神相反的,是他周身几乎停滞的,淡到令人无法察觉的气息。

没人知道他在这里待了多久。

他很有耐心,身上带着位居食物链顶端的捕猎者才有的那种淡定和自信。

黎宴成在提安向Yao下达对麦克·博得的灭口命令后,便顺着‘无界’上的蛛丝马迹,悄无声息地找到了这里。

大体上来讲,麦克·博得还算是个谨慎的逃犯。

他从不刷卡,无论去哪儿,只付现金。

他只住不需要身份登记的三无旅馆,而且从来不在同一家店住超过三天。

提安要灭|口,他偏要麦克·博得活着落入警方手里。

有一件事,提安不知道,甚至连当年和他相熟的雇佣兵队员也不知道。

当年无论是在学校还是训练营,黎宴成成绩最好的科目,一直是远程射|击。

麦克·博得是Yao的猎物,而Yao……是他的猎物。

他不用去找Yao在哪里,他只用找到麦克·博得的位置。

对狙|击|手而言,一般他们会选择在目标人物出没的固定地点、固定路线上寻找适合的狙|击点。

目前适合狙|击麦克·博得的位置,一是酒吧门口,二就是他的住处。

而能够对酒吧进行精准狙|击的位置,只有两个。

黎宴成现在占了一个。

另一个地点,没人。

即是说,Yao目前还没找到麦克·博得。

但他迟早会现身。

黎宴成只需要继续盯紧麦克·博得就行了。

黎宴成看着麦克·博得进入酒吧,又看着他出来。

看着他和酒吧里一起出来的那个女人依依惜别。

直到,他在瞄准镜里见到女人对着麦克·博得眨眼的样子。

握着狙击枪的手指,忽然微微收紧。

舒蓝这次的变装,连他都差点没认出来。

她用了些手法,对脸型做了些许修饰和调整。

眼窝深邃迷人,鼻梁和颧骨都更高挺了,淡化了亚洲人的特征,让她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混血儿。

相比于之前酒店潦草的装扮,这次的变装,堪称完美,甚至连血统都改变了……如果不是他正好在瞄准镜里捕捉到她眨眼的动作。

那动作,和以前她冲他做的时候,一模一样。

有些俏皮,又带着些天真的狡黠。

一个人的外貌能改变,但一些细微的表情习惯却不会变。

比起她的变装,给黎宴成带来更强视觉冲击的,是她的头发。

那头极具个性的短发看上去不像是假发的质感。

黎宴成知道,那头长发,她留了很多年。

而如今她将那头漂亮的长发尽数剪去的理由,他大致能猜到。

心脏像忽然裂开一个缺口,有冰冷的风呼呼往里灌。

他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他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却不知道怎么止住从心里那道破口向外发散着的,绵密的钝痛。

黎宴成忽然又想起多年前,两人的一段对话。

那时候因为学校的要求,舒蓝还留着齐耳短发。

你觉得女生长发好看还是短发好看?那是临近舒蓝高中毕业的某一天,她忽然问他这个问题。

长发吧,更有女人味。

黎宴成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故意说了一个和她发型相反的答案。

好像就是从那天起,舒蓝没有再剪过头发。

等到他离开时,她已经长发及肩。

他其实从来没有告诉过舒蓝——长发的她,妩媚成熟,短发的她,潇洒灵动,都一样好看。

一个人由内自外散发的魅力,无关于外表的变化。

她在他心里,一直很好看。

无论她变成什么样,这点都不会改变。

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作者有话说:文中歌词引用自经典歌曲《hotel california》。

提安:你不擅长狙击,我给你找了个帮手。

黎宴成(心声):不好意思,这是我最擅长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