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蓝站在一具尸|体旁。
死者是名成年男子, 额心中|弹,一|枪|毙|命。
在他的尸|体旁还发现了一把狙|击|步|枪,和弹|匣包。
他的尸|体是在正对着麦克·博得租的那间镇屋的公寓天台上找到的。
稍微联想一下, 就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舒蓝向梁静肯定了尸|体的确存在这一事实后, 又问了她两个问题。
死者的身份知道吗?他的目标,是我还是麦克·伯德?其实舒蓝知道,目标不管是她还是麦克·伯德,派杀手来的,都只可能是提安。
只是,如果目标是她的话, 那她就暴|露得彻底了。
但她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更有可能是……提安发现警方在搜捕麦克·伯德后, 就打算直接过河拆桥了。
这倒是很符合提安一直以来的做派。
果不其然,梁静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是麦克·伯德。
顿了顿,梁静又说:死的这个人,是提安最近提拔的一个亲信,是个出色的狙|击|手。
具体身份之后我们可以在资料库里对比寻找一下。
舒蓝忽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你怎么知道这儿有命案发生?梁静沉默片刻:我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
邮件里给了我地点和一些信息。
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之前酒店案件的调查报告出来了。
根据尸检和现场勘察的结果, 周霆的致命伤在胸口, 是远程狙|击造成的。
杀死他的子|弹, 采用的也是远程狙|击|步|枪专用的船尾型弹|头。
远程狙击?舒蓝立刻抓住了关键点。
她觉得自己脑子乱了片刻,似乎有很多信息和疑点迅速在大脑里交织和堆积。
舒蓝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而后迅速想到,如果当天是狙|击|手对周叔动的手,那么动手的就不会是黎宴成。
因为, 在同一时间, 黎宴成不可能出现在两个地方。
除非他有超能力, 能从远处高楼上的狙|击点瞬移到酒店。
所以,他撒谎了……周霆不是他杀的。
问题是……他为什么撒谎?今天死的这个人,也是一名狙|击|手,一名提安派来的狙|击|手……那么,之前杀死周叔的,和今天的这名狙|击|手,是同一个人吗?而梁静提到的匿名邮件,又是谁发给她的?而这名死去的狙|击|手……会是发邮件那个人杀的吗?舒蓝掌心里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脑子里有太多太多的疑问。
一些之前可疑的信息碎片,忽然在这时候有了一些头绪。
某个答案在心里,呼之欲出,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定了定神,盯着男子尸体,沉声问:现在怎么办?这个人,我会通知警队的人来处理。
舒蓝,你来曼尼一趟,我们见个面吧。
梁静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语气异常严肃,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好。
舒蓝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低声应道。
*三日后,曼尼。
梁静约舒蓝见面的地方,不是国际刑警分部的办公楼,而是周霆的住处。
两人在饭桌旁,相对而坐。
桌上摆着几个吃剩的外卖餐盒。
她俩都不怎么做饭,每次来周霆这儿,都是周霆下厨。
静姐,你要跟我说什么事?吃饱喝足,舒蓝直接切入正题。
梁静把她之前放在旁边餐椅上的一个文件袋拍到桌上。
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
舒蓝,正式加入我们吧。
舒蓝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又听到梁静的下一句。
如果你加入我们,我就告诉你一件有关黎宴成的事。
舒蓝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之前的种种猜测,在这一刻都有了一个清晰的指向。
尽管心中已然掀起惊涛骇浪,她还是维持着表面上的淡定。
这是威胁?她问梁静。
梁静郑重地摇了摇头:这是请求。
舒蓝安静了片刻,慢慢吁出一口气: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会猜不到你想说的事?我既然已猜到,你桌上还剩什么筹码?梁静盯着她的眼睛:你就不想知道细节吗?你查了那么多年的事,都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你信不信,今天过后,你依然查不到你想找的东西。
而且我觉得,梁静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那个牛皮纸袋,这里面的东西,你会想知道的。
舒蓝垂眸,过了许久,轻笑了一下。
像是认输,又像是认命。
好。
我答应你。
舒蓝再次抬眸看向梁静时,眼神里多了一分坚毅和果决:但我答应你,也不仅仅是为了这个。
她又顿了顿,才道:这件事,自周叔走后,我就有了决断。
我知道你需要有人在你身边。
就像你之前所说的,我们的目的,本就是一致的。
现在周叔走了……我不想留你一个人,孤军奋战。
梁静眸中似有清亮的水光浮现,然而很快,她便恢复了平静:谢谢你,舒蓝。
她将那包文件推到舒蓝面前。
舒蓝手放在那个牛皮纸袋上,眼中神色复杂。
多年来追求的真相就在眼前,临到头了,心里居然生出一丝连她都无法解释的怯意。
她闭了闭眼,捏着牛皮纸袋的一角,轻轻一抖。
一叠被人用燕尾夹仔细夹好的资料,从纸袋中滑落出来。
夹在所有文件最上面的,是一张微微发黄的老照片。
那是一张全家福。
舒蓝小心翼翼地取下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小男孩儿十来岁出头的样子,从他的眉眼里却已经能隐约看到成年后的黎宴成的影子。
他手中牵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女孩儿,对着镜头咧嘴笑。
那是一个很干净的笑容,灿若朝阳,纯净美好。
在他身后,还站着一对夫妇。
男的坚韧帅气,眉目间虽略显疲态,眼中却透着光。
他身边的女人挽着他精瘦有力的胳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颇有小鸟依人之姿。
恬淡的幸福感从她微微上勾的唇角里流露出来。
这是……他的家人?舒蓝声音微微有些哽。
照片上的小男孩儿,那么阳光,那么干净。
用现在时髦一点的话来说,就是眼里有星星。
和她所熟知的那个,冷漠,铁血,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是什么改变了他,又夺走了他眼中的星星?舒蓝知道,答案也许就在这叠资料里。
他原名叫李夏阳。
他父亲李泽海,是国际刑警组织下缉毒局的一名骨干。
李泽海和周霆,既是警校同期,也是同僚、搭档。
他们一个负责在前线行动,一个负责在后方谋划。
梁静点点头,语调低沉,缓缓叙述,像在讲一个尘封许久的故事。
当年李泽海和周霆还在港城任职的时候,联手破获了多起贩|毒、走|私案件。
当时提荣的生意还没那么大,港城是他的一个主要销货点。
那段时间,李泽海带领的缉毒行动,基本百发百中,一抓一个准。
自然,这里面也有很多提荣的生意。
提荣连续多次出货都打了水漂,利润急剧降低,资金链也受到严重影响。
两人的梁子,就是在那时候结下的。
梁静在讲述故事的时候,舒蓝就默默地翻阅着那叠资料。
那里面果然有一些关于李泽海的档案,还有当年的新闻,警局内部的文件,等等……后来有一次行动时出了点儿意外,李泽海的正面照片,被逃出去的毒|贩拍到了。
提荣花高价,买了照片,找人调查他的信息。
舒蓝捏着材料的手,忽然微微一抖。
她又翻到了几张照片。
这一次,是案发现场的照片。
鲜血,几乎覆盖了整个画面。
光是看着满墙和满地飞溅的血迹,都能想象现场的惨烈。
舒蓝没敢多看照片,直接翻到了后面的案情记录。
xx年xx月xx日x时许,受害人李某及其妻女,被害于家中。
受害人李某,38岁男性,‘颈部被利器切开,身上共有刀伤21处,还有多处殴打所致淤痕。
’受害人王某,36岁女性,‘身上共有刀伤17处,颈部有勒痕,双耳及脸部有皮肉缺失,下|身|裸|露,检测出xx。
’受害人李某,5岁女童,‘身上多出淤痕、挫伤,头部受过重击,下|身|裸|露,x部撕裂,检测出xx。
’舒蓝闭上眼,用手指捏了捏发酸的鼻根。
凶手以及其残忍的方式虐|杀了李泽海全家,甚至连四五岁的小女孩儿都没有放过。
李夏阳当时去参加一个文化交流夏令营,没有在港城。
逃过了一劫。
那年他十二岁。
梁静说到这儿,眼角也微微有些湿润。
再后来,有关李夏阳的一切,都被抹去了。
世上再无李夏阳,只有一个浴火重生的黎宴成。
舒蓝翻着后面的资料,喃喃自语。
再往后翻,是黎宴成的一些简单的履历。
他早年就读过的军事学校,也参加过一些特训——但都有个很明显的共同点,他没有在任何一所学校取得毕业证书,都是半途退学。
这么多年,只有周叔知道他的身份?舒蓝惊讶,他藏得这么好,这么深。
整个国际刑警系统内,没有存放一丝一毫有关于他的信息。
她之前不是没试过从警方内部调查他的信息——当地警方和国际刑警这边她都调查过,但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梁静点头。
舒蓝沉默了一下,问出一个关键问题:这些东西,你是怎么得来的?梁静闭了闭眼:三天前,周霆的律师来找过我。
他让梁静签了一些文件——周霆银行里没什么存款,只有一套房,按照他的遗嘱,过户给梁静。
而后,便是这些被封存多年的档案。
这么多年,他一直一个人收着、藏着。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给梁静的信。
梁静视线空洞地怔楞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才缓缓说道:有两件事,一直压在你周叔心里。
这些年来,他一直觉得很遗憾。
其一,他一直觉得当年死的应该是他。
其二,他没能拦住黎宴成,走上这条路。
舒蓝再也绷不住,用手背挡住眼睛。
她仰着头,喉咙里倒流的微咸苦涩的液体,让她一时说不出话。
过了一会儿,才哑声道:不是他的错……谁都没错。
只是,这个世界上还有太多太多的不公平。
君不见,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空气沉寂良久,两人都在缓和着情绪。
你之前说收到的那封匿名邮件,应该是他寄的了?最后还是舒蓝主动打破了沉默。
梁静点头:在邮件里,他给了出事地点和那名狙|击|手的身份。
他虽然没表明自己的身份,却暗示了自己是我们的线人。
希望警方出面,为这件事收尾。
原来如此。
舒蓝瞬间明白过来。
本就是警方缉捕麦克·伯德,提安才会派狙|击|手来灭口。
那么,就算双方在麦克·伯德现身处发生冲突,狙|击|手威胁到警方人员性命安危,警方为了自卫而击|毙疑犯,发生这样的事,也是顺理成章的。
事情因警方而起,再由警方收尾。
这样一来,提安就不会怀疑到黎宴成头上。
只是,黎宴成虽然寄了这封匿名邮件,却没有跟我表明身份。
也似乎没有见面的意愿。
梁静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大概在他心里,我不如周霆,也还不值得他信任吧。
只是他没想到,周霆生前便已经将此事安排妥当了……包括之前所有相关案件,以及之后的计划,他都留在一个U盘里,让律师交给我了。
舒蓝沉默片刻,慢慢的摇了摇头,眸色黯淡:也许……他只信他自己。
舒蓝闭上眼,纤长的食指抵着太阳穴。
那一刻,她忽然想到了很多事,只觉头痛欲裂。
黎宴成如果早就跟周霆认识,还是这样的关系,那么当年自己和周霆的偶遇……就不可能是一场巧合。
从黎宴成消失,再到后来周霆出现……原来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黎宴成从来不打算跟她说明这一切。
哪怕他从来都知道。
也许,甚至,这些年一切的一切,她所做的每一件事,他都知道。
舒蓝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
她满世界的找他,拼了命的想要朝他靠近。
结果,一直以来,她所有的努力,和所有的伪装,他都知道。
还要装作看不见。
他明知道自己也在对抗提荣集团,明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他却什么都不愿对她说。
在货船上生死与共的时候,他不说;周叔英勇就义的那一日,他也不说。
他宁愿主动抗下所有,被误解,被记恨,也不愿跟她解释半个字。
舒蓝的心,像被滚水淋过一遍,起了一串密密麻麻的水泡。
灼烧般的刺痛。
从头到尾,她从来没走入过黎宴成的世界。
所以,从前他能够抛下她一走了之;如今,他也能戴着冷漠无情的面具继续在她面前演戏。
即便她现在变强了,能够独当一面,不再是那个只会跟在他身后到处跑的小女孩儿了,他依然不信任她。
也许自十二岁那年起,他便将自己的心门紧紧关闭。
他选择一个人在这条暗不见光、望不见头的道路上,走到黑,走到死。
作者有话说:下章就有对手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