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蓝微微仰着头, 两人近距离对视着,互相都能在对方眼底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晶莹清透的眼眸,眼底隐藏的小情绪, 都让黎宴成胸口某处一软。
时间仿佛回溯到了多年前, 他偶尔得空和女孩儿聊天时,她也总是这么认真专注的看着他。
那种眼里只看着一个人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很心动。
道什么歉?黎宴成顿了顿,喉结缓缓的上下滚动了一下,嗓音微哑,你不用跟我说这三个字。
舒蓝这句对不起, 其实有两层含义。
一是为之前无意识戳到黎宴成痛处而抱歉, 二是为这些年让他独自一人承受着一切而遗憾。
黎宴成明白舒蓝的意思。
但其实,从始至终,都是他一人的选择,她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情。
从始至终,是他亏欠了舒蓝。
所以他跟她说,不用道歉。
但除此之外, 再多的话, 他却不能说了。
舒蓝的目光, 随着黎宴成刚才类似吞咽的动作,落到他的喉结上。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喉结很好看?舒蓝一直觉得黎宴成的喉结生得很好看, 形状凸出明显,很有男人味。
尤其是那颗喉结上下滚动的时候,非常性感, 让人特别想伸手去触碰一下。
她这么想着, 也就这么做了。
白玉般的手指抚上那个凸|起的位置, 黎宴成一僵。
酥痒的感觉从肌肤相触的地方传开,一路向下流窜,最后抵达胸口的位置。
心脏像被人用金丝线勒住,有些麻,又有些动弹不得。
而那根线,就捏在舒蓝的手里。
他眸色转暗,抬起手,握住了女人的手腕。
慢慢地,将她的手从自己喉头挪开。
没有。
再开口,声音便更哑几分。
但他挪开舒蓝手的动作,却很坚定。
舒蓝一点也没有被抓包的羞赧和尴尬。
她神色自若,轻轻抬眸。
视线顺着他的喉结,慢慢扫过他线条清晰的下颌,紧抿的薄唇,挺直的鼻梁,再次对上他深黑的眸,轻声道:我道过歉了,现在该你了。
该你了。
舒蓝大大方方,向黎宴成索要一个道歉。
仿佛本该如此。
黎宴成拧眉看着她,没说话。
舒蓝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男人回答,轻笑了一下:你不觉得,你也欠我一个道歉?黎宴成依旧沉默着,好看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手中抹布几乎被攥破。
纵然心中多有歉疚,他却不想在这个时候说。
舒蓝找他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和解的台阶,也是在逼他放弃他一直以来贯彻坚持的那种想法。
黎宴成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沉声说道:我没有觉得,我做过需要道歉的事。
黎宴成颠了一下手中的抹布,弯下腰,在水桶里搓洗了几次,拧干,继续擦拭墓碑。
墓碑正面已经擦干净了,他开始擦底座。
他擦得很用力,颇有要和每一粒灰尘较劲的气势。
抹布拭过的每一根凹槽,每一条沟壑,都变得一尘不染,锃光瓦亮。
黎宴成,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我面前演戏。
还没演够吗?舒蓝步步紧逼,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
你这人,无非就八个字。
色厉内荏,口是心非。
冷漠只是你的保护色。
你说,我说得对吗?黎宴成依旧没说话。
舒蓝今天穿的那件白色无袖衫的领口系着一条碧色的丝巾,和她裙子很搭。
她盯着黎宴成沉默的背影看了几秒,忽然抬起右手,指尖拈着丝巾打结的位置,用力一抽。
丝巾被她拉下来,攥在手中。
领口敞开,露出一片雪白的皮肤和U形锁骨。
她用手中丝巾沾了水,在黎宴成对面蹲下来,和他一起擦着那块蒙尘的墓碑。
那是一条价值不菲的丝巾,就这样被她拿来当作抹灰布,丝毫没有心疼和犹豫。
舒蓝用无声的行动在告诉黎宴成,你说也好,不说也好,你要做的事,我也会跟你一起去做。
黎宴成手中动作慢了下来,他微微停顿,抬头看向对面那人。
她也看着他,眼神坚信而笃定,眸底却又有藏不住的温柔。
很难有一个女人,能将坚毅和柔媚的气质融合得这么完美。
那么明艳动人,根本让人移不开眼。
在那些他错过的岁月里,她已经从一个内敛青涩的少女,成长为一个美丽与智慧兼具的女人。
但她骨子里的勇敢和坚持,从未改变。
但凡她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有放弃这个选项。
这么多年,我一直像雾里看花一样,看到的都不是真正的你。
到现在,我才终于不用隔着帘子去猜你的样子了。
舒蓝叹了口气,有些难过似的,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说话?黎宴成喉头似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他轻轻一摇头,眼底浮现出一丝无奈:舒蓝。
舒蓝停下动作,看着对面的男人,神色里没有了之前的调笑和揶揄,只有全然的认真和郑重:Lee,你看着我。
好好看着我。
我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早就不是那个需要你保护的小女孩儿了。
我们有一样的目标,一样的信念。
那不如就一起并肩作战。
我们在一起,是可以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的。
这点我有信心。
黎宴成眸色沉沉,终于开口:你为什么,非要走这条路不可呢?以你的专业能力,可以去很好的大公司做security architect (安全架构师),这方面的人才一直很稀缺。
你可以有很好的发展前景,可以过很安逸平静的生活。
有空时可以到处去旅游看看,累了可以躺在家里看书晒太阳。
这样的生活,不好吗?他顿了顿,眼中隐有痛色:不要随随便便为另一个人赔上自己的人生,那很愚蠢。
我一直以为,你是聪明人。
舒蓝轻笑了一声,歪头看着黎宴成:喂,你自我意识是不是过剩了?我有说,这是为了你吗?黎宴成:……周叔走的那天,我就发过誓。
这笔债,我要亲自找他们讨回来。
这些日子,我时常会梦到周叔浑身是血的躺在我面前。
我看着他的气息一点一点在我面前消失,却什么也做不到。
只要一天不抓住这些人,我就一天睡不了安稳觉。
就算没有你,我也会选这条路。
我们只是碰巧,选择一致罢了。
黎宴成喉头滚动,微微掀唇。
舒蓝抬手,示意他先听自己说。
我知道,你要说你是为了我好。
道理我都懂。
但你有没有站在我的角度想过呢?你总是习惯帮我安排好我的人生,却从来没问过我,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就像……当初你忽然消失,连句话都不留给我。
一早醒来发现你的东西都搬走了,而后被房东告知合约到期必须搬出去……那种仿佛被全世界遗弃的感觉,有多可怕多窒息,你知道吗?虽然你安排好了周叔来接应,可是,一句解释都没有就消失无踪,甚至连声‘再见’都吝于给予,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我后来连续几年都在找你,那种拼了命满世界找一个人却找不到的那种焦急和绝望,你明白吗?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熬过来的吗?黎宴成胸口一痛,如果有别的选择,他又何尝愿意以那样的方式离开舒蓝。
他终于艰难地开口:对不起。
舒蓝摇了摇头:我说以前的事,不是为了抱怨,也不是在责备你。
我只是想说,也许,你做任何决定之前,可以先问一下我的意愿。
Lee, 我不是物件,我是一个人。
黎宴成愣了一下:对不起,我没有要……摆弄你人生的意思。
我只是……说他自私也好,他只是无论如何也不希望舒蓝出事。
我知道。
我也只是想,按照自己的意愿来生活。
我的人生,应该由我自己来做主。
舒蓝顿了顿,又笑了那么一下:而且Lee,现在退出已经晚了。
提安这条贼船,我早就上了。
现在我面前就两条路,要么半路弃权被扔海里喂鱼,要么堂堂正正陪他玩儿到底。
我今天,不是来征求你的同意的。
我是来通知你的。
你可以选择跟我合作,我们一起努力,凿沉这艘船。
或者,你一定要分开行动,我也不勉强你。
黎宴成盯着舒蓝看了许久,神情不再像之前那样抵触和反对,多了几分无奈和退让。
你确实,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舒蓝莞尔:不习惯我跟你顶嘴?以前的舒蓝,对黎宴成那是绝对的信任和顺从。
黎宴成说东,舒蓝绝对不会往西。
舒蓝微微垂眸,似感叹,似回忆:我以前什么都听你的,是因为我们有过这样的约定。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刚相识那会儿,两人定下的一个约定。
那时舒蓝以为黎宴成要把她送去福利院,连夜逃走。
黎宴成把她找了回来,并跟她做了一个约定。
黎宴成答应绝不抛弃舒蓝,作为交换条件,舒蓝也要答应他做到两件事——一,不对他撒谎;二,凡事都要听他安排。
先违约的人是你。
黎宴成眸色黯了黯:我知道。
所以,舒蓝又笑了那么一笑,你呢,最好也习惯一下这个‘叛逆’的舒蓝。
现在,以后,她都不会再对他言听计从了。
舒蓝朝着黎宴成伸出手:怎么说?合作愉快,搭档?黎宴成闭了闭眼,片刻,他终于握住了舒蓝的手。
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这样的决定,显然和黎宴成原本的意愿背道而驰。
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退让这一步,此刻也在拼命压制着自己心底翻涌的情绪。
明明是大夏天,男人的手心却是凉的。
除去外在环境因素,人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手脚发凉——情绪大起大落,极度焦虑紧张的时候。
近距离对视下,舒蓝看到黎宴成藏在眸底的隐忍,鼻子微微一酸,莫名的,还有些心软。
这对你来说,原来是这么难的事么?然而还不等她感动,和她相握的那只手掌忽然向上一翻,转而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男人握着她的手腕,只那么轻轻一拉,舒蓝直接整个人重心不稳朝他那侧跌去。
就在这时,黎宴成伸手握住了舒蓝另一只胳膊,稳住了她的身形。
但她整个人,也像被他拎小鸡似的,牢牢地扣在手里。
他浑身散发着压迫感,深邃的黑眸注视着她,慢慢朝她低下头来。
男人那张冷峻帅气的脸,近在咫尺。
舒蓝在那样直接且强势的目光注视下,耳尖渐渐的有些发烫,心跳也一下快过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而后,她便听他说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黎宴成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说得又重又慢。
似乎在确认,她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
和这些毒|枭势力打交道,我比你有经验。
你做任何事前,先和我商量,不要冲动行事。
舒蓝,这是我的底线。
作者有话说:两个人目前想法不一样,就很难好好在一起。
Lee: 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舒蓝: 今朝有酒今朝醉,活在当下。
说不好谁对谁错,都有道理。
但两个人要在一起,需要先统一人生观。
现实里谈恋爱也是,三观一致非常重要。
p.s.舒蓝说‘不是为了你别多想’那句话是为了不让Lee压力那么大,解他心结。
周叔的仇肯定是一个原因,但也有Lee的因素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