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临近。
幽深的巷道里拐进一个颀长的身影, 昏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夜深人静,只偶尔传出几声断断续续的狗吠。
那身影沿着小巷走了不多时,便拐进一幢老式居民楼。
七层楼的老公寓, 没有电梯。
楼道内的灯还是那种老式感应灯, 有年生用久了的,得狠狠跺脚才能亮的那种。
那人步履稳健,下脚几乎无声。
一层一层上楼,始终没有惊动感应灯。
然而他在黑暗中行走,却依旧脚下生风,没有丝毫阻碍。
等上到第七层, 他才停下脚步。
他的公寓就在楼梯转角处, 然而他却停步不前。
因为他看见,自家门口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低着头,背靠着墙。
楼道里灯没亮,就只有尽头那扇小小的通风窗透出的一点点光。
那点光笼在墙边那位的身上,刚刚好勾勒出身体的轮廓线条。
尤其让人瞩目的,便是那条漂亮的腰线。
盈盈一握, 曲线玲珑。
黑暗里, 彼此看不清对方神情。
男人的视线, 也就在那截纤腰上,多停驻了几秒。
咳——最后是女人轻咳一声,打破沉默。
楼道里的感应灯, 闪烁两下,终于亮了起来。
怎么找这儿来了?见你一面比面|圣还难。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听清了对方在说什么,黎宴成面上神色似乎有些微的不自然。
但那丝不自然, 消失得太快, 以至于舒蓝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了。
要找一个人, 对我来说,也不是件难事。
舒蓝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黎宴成名下其实还有两处高档公寓,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购置的,他很少过去住。
而他真正常居的地方反而是这幢老公寓,埋没在鳞次栉比的旧城居民区,四通八达,却不起眼。
不易被监视和围堵,可谓易守难攻。
这个地方几乎没几个人知道。
但舒蓝毕竟手上握着‘无界’,要想知道个把人的行踪,对她来说也不是难事。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你来干什么?黎宴成自然也知道,找他对舒蓝来说不算难事。
自从那日医院分别后,他们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
期间,他没去主动找过舒蓝。
他以为,以舒蓝的智慧,能明白这里面的玄机。
所以,她像今天这样招呼都不打就上门来,着实让黎宴成有些惊讶。
黎宴成第一个念头,是觉得她遇到什么事了。
而后,他眸光微闪,视线落到舒蓝右手上提着的那个红酒袋,脑中有跟弦忽然绷紧。
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她为什么会在今天,这个时间点过来了。
舒蓝站直了身子,朝着黎宴成这边迈了一步。
然而大约是一个姿势保持久了,腿有些麻,膝盖没承住力,整个人就朝一旁歪去。
黎宴成没再犹豫,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舒蓝。
舒蓝靠在男人身上,半真半假地说:腿麻了。
黎宴成心口一跳,下意识问:什么时候来的?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语气在不知不觉间,就柔和了许多。
舒蓝抬头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眸中露出些许笑意,又似有些等待多时的委屈:太阳没落山就来了。
两人贴得很近。
她一抬头,头顶的发丝就轻轻扫过他的下颌,有些痒。
时隔多日,黎宴成再次闻到女人发间那独特的幽兰香,不免心神一荡。
舒蓝今天穿了一件缎面白衬衫,搭配一条藏蓝色束腰短裙,越发显得腰细腿长。
衬衫是大V字领,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和U型的美人骨,浑然天成的性感。
黎宴成的视线没敢在舒蓝脖颈位置多作停留,稍稍一扫,就回到了她的脸上。
他定神瞅着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又编了话在诓他。
他刚才想也没想就扶住了舒蓝的腰,然而她这件衬衫的面料丝滑贴身,隔着薄薄的一层,竟能清晰的感受到那腰肢的纤细柔软。
舒蓝也查觉撑在腰后那只手掌有些烫,手心温度比周围燥热的空气竟还高了些。
她贪恋着这点温度,身上懒洋洋的,一点儿也不想动,只抬头专心打量着这个许久未露面的男人。
他似乎瘦了些,下颌线条越显凌厉清晰,下巴周围一圈青胡茬,但清冷帅气不减分毫。
黎宴成压下心头那点躁动,在气氛变得更暧昧前,主动松开了手,和她隔开一点距离。
舒蓝注意到,黎宴成刚才扶她用的是左手。
但平时他的惯用手是右手。
你伤好了吗?舒蓝问他。
早好了。
黎宴成淡淡道,怕她不信似的,还伸出右手给她看。
舒蓝顿了顿,而后轻轻一点头:那就好。
黎宴成越过舒蓝,拿出钥匙开门,又听她在身后说:一个多月,不回短信,也不接电话。
你在躲我?没有。
黎宴成微微一顿,但你不该过来。
舒蓝再次靠近,走到他身侧:为什么?黎宴成低头看着她手里拎着的那只红酒袋,没说话。
过了今天午夜,就是她的生日。
沉默一瞬,黎宴成拉开门:进屋说吧。
进屋后,黎宴成就将舒蓝晾在一边。
他绕着屋子检查了一圈,在仔细确认过没有外人进入,没有被人安装监视器或摄像头后,才又回到客厅。
舒蓝已经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带来的那瓶红酒被她随手放在了边桌上。
她有些慵懒地窝在沙发里,倒是一点没有客人的拘谨,只偏头看着黎宴成,好奇地问:你每天都要这样检查?黎宴成:嗯。
具体来说,不是每天。
但凡离开过这间公寓,回来时他都会做例行检查。
这是他长年以来养成的习惯。
时刻保持警觉,从未因提安的信任和地位提升而大意麻|痹。
舒蓝微微挑了挑眉,没说话。
很少有人能坚持这样的习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而不被外界环境所影响。
这样的人,必定是极度的自律和克己。
就在这时,舒蓝的肚子,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抗议。
声音很小,却没逃过黎宴成敏锐的听觉。
你没吃饭?他问。
没有。
舒蓝顿了顿,说,我想吃葱油面。
语气里带点儿似有若无的撒娇。
葱油面是黎宴成最拿手的。
以前舒蓝过生时,他总会做给她吃。
黎宴成沉默两秒,转身去了厨房。
舒蓝听到他喉咙里那声压抑的叹息,抿唇一笑。
厨房里很快响起了锅铲乒乓声,不一会儿,浓郁的葱油香味飘散出来。
舒蓝走到厨房门口,抱着胳膊靠在门上。
男人衬衫也没来得及换,卷着袖子,露出半截线条紧实的小麦色胳膊。
锅里水开了,他洒了挂面下锅,用筷子在锅里轻轻搅动。
这会儿,他用的又是右手了。
舒蓝盯着他胳膊看了一会儿,暂时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黎宴成转头看她一眼,以为她等急了,于是说:茶几下的罐子里有坚果,你饿了可以先垫一点。
舒蓝轻轻摇一摇头,示意没事。
她一直没说话,就静静看着那人在灶前忙碌,放任自己沉溺于这片刻的温情中。
像是想要将这一幕深深刻入心里。
她喜欢看他沾染烟火气的样子。
却不知道,是否还能有机会再见到。
*舒蓝盯着面前那碗葱油拌面。
油亮浓香的酱汁拌匀面条,葱香四溢,上面盖了一个煎得金黄起边的鸡蛋。
这熟悉的香气,熟悉的色泽,都让她眼眶微微发热。
你不吃?舒蓝吃了两口,停下筷子,问黎宴成。
我吃过了。
而后他也不多说什么,就坐在一旁,专心看着舒蓝吃面。
她吃得认真,他也看得认真。
还是以前的味道。
舒蓝放下碗,满足地说,谢谢款待。
黎宴成微微一点头:那就回吧。
以后也别来找我了。
舒蓝愣了一下,差点儿气笑了。
这人总这样,好不过三秒。
稍微刷点好感度都嫌太多。
你要赶我走?今天是我生日。
舒蓝点了点黎宴成身后的挂钟,微微一笑,你不记得了吗?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二点十分,已是次日。
当然记得,也从来没忘过。
但承不承认,现在而言已经没多大意义了。
黎宴成叹了口气:其实不用我说,你应该也感觉出来了,提安已经对你生了怀疑。
接下来的时间,你最好都安分守己,能不动就不动。
之后我们也尽量少接触。
舒蓝看着他,不置可否。
看来梁静遵守了她们的约定,并没有告诉黎宴成她们之前会面所谈的事情。
而就在一周前,梁静也终于同意了她的计划,虽然她对方案的收尾部分做了一些调整。
有了梁静的支持,舒蓝终于也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开始实施她的计划。
舒蓝安静片刻,忽然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但今天我反正都已经来了,就别浪费这次难得见面的机会了。
黎宴成沉默。
舒蓝垂眸,声音里透出些明显的落寞:以前都是周叔给我过生日……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
黎宴成:你家里不是还有人?怎么会是一个人。
舒蓝微微一挑眉,抬眸睨着他:你说刘叔?还是林昼?黎宴成:……两人本来各自坐在沙发一隅,相安无事。
见他蹙眉不答的样子,舒蓝忽然生出了逗弄之心。
她毫无预兆的,就朝黎宴成那边挪了过去。
白皙纤长的腿,几乎和他的挨在一块儿。
黎宴成身子微微一僵,放在身侧的手指渐渐收紧。
舒蓝似对他的僵硬毫无所觉,甚至还偏过头去,贴在他耳边,轻声问:你……不会是在吃林昼的醋吧?温热香软的气息轻轻扫过耳垂,让人忍不住心猿意马。
手指刺入掌心,黎宴成眸色一沉,霍然起身,冷声道:胡闹。
开玩笑而已,反应这么大。
舒蓝仰头看着他,软声道,看在我生日的份上,就陪我喝一杯吧,Lee。
黎宴成和舒蓝对视片刻,在看到她眸中浅藏的那分恳求时,心里某处蓦然一软。
有件事他没告诉舒蓝,实际上,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筹备对付坤来家的事情,不日便会动身前往北方。
他本来打定主意,事成之前都不再见舒蓝了,却没想到她还是主动找上了门。
一想到或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他忽然又觉得,能再多看她两眼,也是极好的。
只能喝一点。
他说。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