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宴成几人在船尾堵住了挟持了另一名警员的提安。
都别动。
提安开口了, 他一手提着那名警察的后领,另一只手握着一只小巧的按钮。
而被他挟持的那名警察,领口处贴着一个金属小圆片。
黎宴成一眼认出来, 这是麦克·伯德之前开发的一种新品微型炸|弹, 最初和提安合作时,通过迈图送了几枚样品过来。
没想到提安一直带在身上。
刚才提安应该就是趁警员不备时,将这枚炸|弹贴在了他的领口上。
提安的视线越过另外两名警察,直直落在黎宴成的脸上。
两个人隔着七八米的距离,在狭窄的船舱过道中对视着。
在见到追过来的黎宴成时,凶狠、暴戾、焦急、害怕等诸多情绪, 在那一瞬间都像是被从提安的身体里抽离。
取而代之的是长久的沉默和空白。
放弃吧。
你知道, 这没意义。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黎宴成。
他说话的同时,跟在他身边的两名警察,缓慢地,悄无声息地挪动着脚步,从两侧缩小着包围圈的范围。
提安忽然举起那只握着控制按钮的手:我要和你单独谈谈。
你让他们退出去, 不然我立刻引|爆炸弹。
我倒是不介意, 有这么多人给我陪葬。
这句话, 自然是对黎宴成说的。
那两名警察微微一顿,不约而同地看向黎宴成。
黎宴成眼神虽然时刻紧盯着提安的一举一动,神色却依然从容。
他淡淡道:你们俩先出去吧。
那两人对视一眼, 也没多质疑黎宴成的决定,面朝着提安,缓步退出船舱。
然后, 他们就停在船舱门口, 不进也不退。
手中举着的枪始终对着提安的方向。
提安又说:把门带上。
见黎宴成背对着他们, 微微一点头,那两名警察也只能照做。
片刻后,船舱里再次恢复一片死寂。
提安看着黎宴成,眼底恨意疯涨。
他几次掀唇,嘴唇抖了三抖,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你。
黎宴成看着他,眼神无波无澜:过奖。
提安冷笑一声,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兄弟一场,就算死,也让我死得明白些?黎宴成爽快答应:你问吧。
提安:关于这次的撤离路线,你是故意选择的亚古海峡?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刚刚发生的搁浅,并不是巧合?黎宴成:不错。
之前他让梁静做的准备,就包括了对东洋的这艘货船进行一些‘改造’——例如,为了提前藏匿警队成员而对救生艇排布的一些调整,在防毒面具里加入镇静剂,以及对船载航海图动的一些手脚。
他们抹去了航海图上亚古海峡内五处暗滩的标记。
货船经过海峡时,就算有幸避过了一个暗滩,也一定会在别的暗滩处搁浅。
而货船搁浅后,船长就会启动应急操作——包括手动打开排气闸加大推力。
届时,黎宴成便能趁机调走船内最精锐的安保人员,再将提前埋伏好的警队成员放入船舱。
这只是他们布置在船上的埋伏。
而实际上,梁静和黎宴成还留有后手。
亚古海|峡的两|岸早就埋伏了大批援兵,就算他们在船上和提安的人交手失败,这些援兵也会将搁浅的货船困在包围圈内。
提安死死盯着黎宴成那张冷漠如常的脸,提高了声:之前你截获的来自政府的情|报,说是DEA会在十日内抵达P国……也是假的?黎宴成:半真半假。
不过他是故意将这条情|报透露给提安的。
为的就是让他们自乱阵脚,仓促做出决定。
提安双目赤红地看着黎宴成,嘶声质问:最后一个问题,这些年你跟在我身边,都是在演戏吗?!三番五次救我,帮我一步一步上位,都只是为了见到我父亲?!是。
黎宴成给了提安一个简洁有力的答案,直截了当地打破了他最后的幻想。
提安大笑了几声,声音颤抖,嘶哑无力:我这一辈子,杀人无数,对谁都能狠得下心。
可我是真心把你当兄弟……我甚至还想过,将来我掌权后,我愿意和你平起平坐,一起分享这片江山。
你呢?!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提安这话倒确实说得没错。
他从小到大身边都充斥着各种尔虞我诈,处处是危机,和父亲相处需时刻警醒胆战心惊,而亲兄弟之间也早就为了争权夺利而反目成仇。
黎宴成是这些年他身边唯一能够真心信任的人。
他救过他的命,不仅不居功自傲,反而鞍前马后地为他拼命,却不计回报。
他在家人身上从来没感受过的温暖和信任,似乎都从黎宴成身上找了回来。
何其讽刺。
到头来,让他觉得能够倾心相待的,竟然是一个警察。
黎宴成面无表情的看着提安,漆黑的眼眸深如寒潭,没有一丝波澜。
提安盯着黎宴成,眼底死灰一片: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黎宴成安静了几秒,缓缓开口道:我的家人,我的战友,以及不计其数的无辜的人,都因你们而死。
而作为一个失去至亲至爱、压上全部前程只为一个目标而活的人,我的确无话可说。
沉默。
长久的沉默。
哈哈哈哈……提安忽然爆发出一阵类似封魔般的笑声,他的身体也随着他的癫狂大笑微微抖动着,既然这样,那就一起s……砰——那个‘死’字还没说出口,黎宴成忽然开枪了。
他一直在等,等提安情绪崩溃失控的那一刻。
因为他不确定,在提安精力集中的状态下,子|弹的速度能不能快过他手指压下按钮的速度。
所以他一直和提安说话,紧盯着他的每一个眼神动作,寻找契机。
近距离射|击,点5的子|弹直接击穿提安的手腕——更具体一点,他的手腕直接被那一枪打断,只残余一点血肉渣子挂在断腕处。
而那个控制按钮,也随着他的断掌一起,被打飞出去,掉落在地。
提安一声凄厉的惨叫,捂住断腕。
那名被他挟持的警察几乎是在同时,便配合黎宴成行动,反扣住提安的胳膊,用力一扭一摔,将他掀翻在地,并压在他背上,将他牢牢控制住。
黎宴成则立刻上前拾起那个控制按钮,而后回头走到那名警察身边,抬手撕掉他领口的那枚贴片炸弹。
谢谢黎队。
黎宴成微微一点头。
黎队……哈哈。
提安的脸色因失血变得有些苍白,看向黎宴成的眼神却依旧癫狂而怨毒,你以为你赢了?你是真恨提杨啊。
自己要死也不忘暗示他还在外面逍遥。
黎宴成蹲下|身,漠然看着被压制在地上的提安,你放心。
一家人,就要齐齐整整。
兄弟一场,这个心愿我还是会帮你达成的。
提杨因为跟提安的嫌隙,这次并没有随船行动。
但他的行踪,早就在梁静的掌控之中。
黎宴成在发动对提荣围捕行动的同时,梁静的人马也早就包围了提杨的酒吧。
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只是因为他们不愿在抓捕提荣前打草惊蛇。
说到底,提荣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而提安和提杨,只是附带的战利品。
黎宴成站起身,对身后两名行动队员淡淡道:带走。
黎宴成从队员手里接过通讯器,塞入耳中。
特别行动队黎宴成汇报,猎鲨行动,顺利完成。
压在心底多年的夙愿终于达成,然而黎宴成却并没有像他曾经幻想中的那样欣喜若狂。
因为他最想分享胜利喜悦的两个人,都不在身边了。
*一周后。
砰砰砰——砰砰砰——黎宴成在梦中迷迷糊糊听见沉闷的撞击声。
那声音持续不停,越来越响。
而后他忽然反应过来,那是敲门声。
然而即便知道有人在敲门,黎宴成却依然没动。
四肢像灌了铅一样,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门外那人像是终于失去耐心,停止了敲门。
世界终于又安静下来。
然而片刻后,外面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高跟鞋踩在实木地板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掷地有声,且有些急躁。
几秒后,卧室门被人大力推开,那咯噔咯噔声直接来到了黎宴成的床边。
地上四处散落着空了的酒瓶和易拉罐,被人用脚一踢,肆意滚动,发出叮咚脆响。
黎宴成睁开眼,和站在床头的人对视。
我还以为你死了。
局里的同事给你举行了接风宴和庆功宴,你倒好,躲在屋里睡觉。
梁静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你这么摆烂给谁看?黎宴成看着她,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留了备用钥匙。
黎宴成现在调回Interpol首都曼尼的办公室工作,暂时住在周霆以前的房子里。
梁静点头,大方承认:备用备用,不就是为了防备这种不时之需。
梁静视线在房里逡巡一圈,忽然停在了床头柜上。
那里放着几个药瓶,其中三个是空的,还有一个瓶子里剩了零星几片药。
她眉心一蹙,伸手拿起药瓶。
唑吡坦,非苯二氮卓类镇|静|催|眠|药,中枢神经抑制药。
禁忌项:酗酒患者不宜使用。
梁静抬头看向黎宴成,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你在干什么?找死啊?你周叔和舒蓝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子,一定失望透顶!黎宴成慢慢坐起身,劈手从梁静手里夺回那个药瓶,扔在床头。
找我什么事?梁静冷冷看着他: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不过看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估计是没兴趣听了。
黎宴成忽然抬眸看向梁静,死气沉沉的眼眸里忽然就多了几分生气:有舒蓝的消息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别的,能被梁静称为‘好消息’,又专程赶过来告诉他的事。
梁静看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舒蓝今天早上,给我传了一条消息。
你之前猜的事,方向对了。
林昼的确和她在一起。
*P国南郡岛,一家私人医院里,一个长相俊秀的青年正推着一张轮椅在住院大楼下的花园里散步。
天有些凉,阳光却很好。
轮椅上坐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清瘦女人。
她实在是太瘦了,下巴尖得像锥子,双颊没了肌肉支撑,微微有些凹陷。
纤细的身子在宽大的病号服下显得那么的弱不禁风,仿佛风一吹就会被吹走似的。
然而大约是皮相本就生得好,她看上去虽然瘦,却仍然给人一种病弱美人的感觉。
看着倒不会觉得可怕,只会教人心疼。
阿嚏——病美人忽然打了个喷嚏。
她身后的青年立刻蹙拢了眉,走到她面前蹲下,帮她将盖在腿上的毯子又往上提了一下。
姐,我都说了让你再等等……深秋风寒,你这才刚醒,身子还弱,哪儿受得住……女人莞尔一笑,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青年的手背,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
青年怔楞一下,抬头向女人望去。
女人用手点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又冲他轻轻摇一摇头,示意他自己没事。
她那双柳叶眸还是和从前一般明亮、美丽,然而此刻又似乎比从前多了些平和。
又似有种劫后余生的大彻大悟。
青年鼓了鼓腮帮子,有些气闷又有些难受的样子。
他低头沉默两秒,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舒蓝。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中又略带一丝沙哑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那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仔细听的话,甚至能感受到说话人的一些情绪。
那么的迫切,焦急,又……喜不胜收。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