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断不断, 害人害己。
林昼既然有勇气撕掉两人之间的那层纸,舒蓝也应该给他一个真诚的答案。
当下舒蓝心情是十分复杂的,感慨万分。
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 之前去和黎宴成告别那晚, 她也是这么逼着黎宴成表态的。
如果不是她跟黎宴成表白这事发生在前,舒蓝这次的第一反应,也会是告诉林昼,她只是把他当弟弟和家人看待。
这种及其相似的命运和轮回,让舒蓝莫名有种,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感觉。
但正因为有了自己的前车之鉴, 舒蓝也知道‘我把你当家人’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
即便这就是实话, 这就是最真实的原因,她却不能在这种时候这么诚实。
她自己经历过这种痛苦,所以更不愿林昼也去经历一遍。
于是,舒蓝委婉地措辞。
【林昼,谢谢你对我的感情……】这是舒蓝在手机上打的一段开头。
林昼看了手机屏幕一眼,他知道接下来她就会打‘但是’了。
林昼忽然伸出手, 挡住了手机屏幕, 也打断了舒蓝打字的动作。
不用现在给我回复。
他快速说道,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突兀。
你才刚醒来,还需要好好恢复身体。
也需要时间去理清之前的……感情。
这些我都明白的。
所以, 拜托你不要现在做决定。
我们,可以慢慢来。
舒蓝:……舒蓝看着林昼,很想跟他说, 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 但拒绝一个人的理由, 从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喜欢。
如果她真的能跟林昼擦出火花的话,那早在没找到黎宴成的那些日子里,就可以移情别恋了。
但这些话她也没机会跟林昼说了。
因为林昼机灵,没给她继续打字的机会,他直接遛了。
姐我去给你买饭。
那家店生意特别好,去晚了可能就没有了。
舒蓝忽然觉得,她可能需要重新调整一下对林昼的认知。
之前她一直觉得这傻小子是个榆木脑袋,直来直去的不会拐弯儿。
现在看来,他也不是她以为的那么愣头青。
*林昼提着鸡汤面线回来的时候,忽然看见病房门外挂着两个纸袋。
舒蓝住的是单间病房,所以这东西也只可能是给舒蓝的。
林昼从门把手上将纸袋取下来,拉开往里看。
其中一只口袋里码着三个整齐的饭盒。
透过饭盒透明的盒盖,能看清楚里面装着的东西。
其中两个饭盒里装着粤式的点心——灌汤小笼包,黑松露烧麦,水晶虾饺,还有千层马拉糕。
另一个饭盒里则装着青菜粥。
都是很适合病人的食物。
清淡,营养,又美味。
林昼一眼就认出饭盒包装上的店名。
那是南郡岛上很有名的一家粤菜餐厅,饭点总是很难排队。
这么一比,林昼立刻就觉得自己手里拎着的鸡汤面线有些不够看了。
他抿了抿唇,拉开另一只袋子。
里面只是些寻常水果,可又恰好都是舒蓝爱吃的。
青提,西柚,芒果。
现在这个季节,已经很难买到芒果了。
光是看着纸袋里的东西,林昼便已经猜到这是谁送来的了。
他本来就因为黎宴成出现在这里而感到非常的不痛快。
而这种不痛快,在看到他默不作声送来的这些食物时,又到达了一种顶峰。
那是一种,每次和黎宴成正面交锋时,心里都会产生的,又心酸又难受又无处发泄的不痛快。
林昼后来才明白,那种感觉有个别致的名字,叫自卑。
林昼对着那两袋东西,纠结了很久。
脑袋中一直有个邪恶的声音在撺掇着他,让他把那两袋东西索性扔了,眼不见为净;又或者直接拿去犒劳上夜班的小护士。
但纠结来纠结去,林昼最后还是提着那两袋东西走进了病房。
他终究不想变成一个丑陋的人。
他也不能对舒蓝做出这种事。
尽管他讨厌那个男人,尽管他很想赢。
但也要赢得堂堂正正的。
林昼将手中的食物,一盒一盒地放在一旁的桌上。
看着桌上五花八门的美食,舒蓝微微睁大了眼。
光是看卖相,舒蓝就知道那些粤式点心都是精工细制的,味道一定不会很差。
她一直是喜欢粤菜的,这也是她以前每次去曼尼,都会去周霆家里蹭饭的原因。
舒蓝忽然就像是找回了久违的饥饿感,在那瞬间有了强烈的食欲。
她本身是个钟爱美食的人,但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机会,安静的,放松的,毫无杂念的享用美食了。
不过,虽然她是喜欢吃,却不喜欢浪费……林昼这买的会不会也有点太多了?见舒蓝疑惑地看着他,林昼有些别扭地开口解释。
我回来时,就见门上挂着这些点心和水果。
舒蓝愣了一下,而后忽然明白了过来。
再次看向那些点心和水果时,心里的情绪就有些复杂。
林昼见舒蓝的视线一直在那堆食物上逡巡着却没说话,便有些别扭地主动开口问道:你想先吃哪个?末了,又小声补了一句:面线放久就坨了。
那句小声的嘀咕,听上去着实有些可怜。
而舒蓝也做不出,在这种时候,当面去打林昼脸的事情。
舒蓝伸出手指,坚定地指向鸡汤面线。
林昼立刻露出一个笑脸,将移动小餐桌架在病床上,又将面线端到桌上。
小心烫。
舒蓝找林昼要了手机,又打字给他看。
【我吃不了这么多东西,粤点你帮我吃了吧,别浪费了。
】林昼一指桌上的另一只塑料碗:我也有吃的。
我买的是牛肉面线,这个也是他们家招牌。
就是有点辣,你不能吃。
我先帮你尝尝,好吃的话,等你再恢复些买给你吃。
舒蓝叹了口气。
【那你把那些点心分给护士站的小护士吧。
她们熬夜加班,挺辛苦的。
】好,这就去!林昼立刻喜滋滋地捧着那几个盒子出去了。
舒蓝看着他的背影,低头挑了一夹碗里的面线,半晌,又放下筷子。
她并不想承认。
但那人的每一个举动,都能轻易牵动她的心绪。
*那日黎宴成走后,舒蓝得了几天清净。
然而没想到,几日后,医院来了位特殊的客人。
那个兀然走进舒蓝病房的女人,身上带着一种很强的气场。
那是一种林昼很熟悉的,上位者的气场。
林昼本想直接拦下那女人问问她是谁。
但见到她神态里的泰然自若,和舒蓝一见她出现便坐直身子的样子,就知道两人是认识的。
梁静将手中的果篮放到桌上,而后主动走向林昼,朝他伸出手,大方地自我介绍道:你好。
我叫梁静,在Interpol工作,舒蓝的同事。
你就是林昼吧?林昼赶紧伸出手和她握了握。
是我,梁警官,您好。
林昼这几天从舒蓝那里听说了很多事,梁静的大名他自然也听过了。
以梁静的身份,她这自我介绍实在是很平易近人了。
这段时间照顾舒蓝,辛苦你了。
不辛苦,应该的。
林昼答完,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理来说,他才是‘内人’,照顾舒蓝也是他分内的事。
但梁静这么一说,反而搞得他像是个外人似的。
然而也不等他细想这其中玄妙,梁静已经在舒蓝床边坐了下来。
两人四目相对,瞬间就有了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感觉。
梁静叹了口气,半开玩笑地说:你这睡了一觉,脾气倒是长了不少。
非得我亲自来接你,才肯走是吧?梁静说话向来是这风格,舒蓝早就习惯了。
然而林昼却是第一次见识。
梁静话音刚落,林昼就微微蹙眉,张口想要反驳。
舒蓝朝着林昼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梁静转头看林昼一眼,忽然莞尔:我从早上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有点饿了。
能麻烦小兄弟你去食堂帮我打点饭吗?林昼微微鼓了一下腮帮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舒蓝使唤他,他甘之如饴。
但这不代表任谁都能随便使唤他。
舒蓝看梁静一眼,知道梁静未必是真饿,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支开林昼罢了。
于是便冲林昼点了点头,示意他去帮忙买饭。
林昼见舒蓝都表态了,于是也立刻说:这边食堂的饭菜不太好吃。
梁警官你喜欢吃什么,我去外面给你买。
林昼看出舒蓝对梁静的尊重和重视,所以也拿出了合理的待客之道。
梁静笑道:我都可以,你推荐吧。
林昼:您喜欢重口的还是淡口的?有没有忌口?梁静:我不挑食。
重口的吧,越重越好。
林昼起身朝外走:好嘞,你们先聊。
我去去就回。
梁静用称得上慈祥的眼神目送林昼出门,等到他拉上门走了,才转回头对舒蓝说:哪儿挖来的活宝?还挺可爱的。
舒蓝扶额,哭笑不得。
梁静收了笑:不开玩笑了。
我给你发的信息,你都看到了吧?舒蓝垂眸,没说话。
梁静从两天前起就开始催促她转院去曼尼的事。
舒蓝却没有回复。
梁静顿了顿,又说:Lee跟我简单说了下你的情况。
我在曼尼有个认识的神经内科的专家,他做的研究方向刚好是脑损伤后遗症,两年前才从A国回来的。
我跟他通过电话,了解了一下像你这样的情况。
他说他之前遇到过因为脑外伤导致语言功能障碍的病人。
他说每个人损伤情况不同,预后也会不一样。
他也遇到过治好的案例。
舒蓝霍然抬头看向梁静。
梁静笑了那么一下:我觉得你应该去见见他。
舒蓝,我了解你。
你也不甘心,就这样了吧。
舒蓝微微抿唇。
梁静继续说:曼尼的医疗条件比这边好,这点你自己也清楚。
早一天得到更好的治疗,完全康复的几率也更大。
舒蓝手指微微蜷曲一下,再次垂眸不语。
梁静叹了口气:你在逃避什么呢?舒蓝:……梁静安静了片刻,又说:你失踪后,Lee一直在不眠不休地找你。
他状态不太好,你也看到了吧?舒蓝闭了闭眼,仿佛不愿提及这个话题。
梁静:我上次去他家里找他,才发现他在吃安眠药,用药量很大……还酗酒。
舒蓝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梁静。
她印象里,黎宴成向来最是冷静自持,是她见过的,最克己的人。
他从前除了在父母忌日会喝几杯,平时根本就滴酒不沾。
无论是安眠药,还是酒,都应该是与他毫不相关的字眼。
警署里这半年人事变动巨大,你也是知道的。
之前周霆一走,留下一大堆事,现在又再加上提荣集团的案子需要审理。
T.H.E Company牵涉这些年大大小小各种复杂案件,光是梳理起来就工程浩大,人手根本不够。
我希望你能早点康复,然后回署里帮我们。
梁静看着舒蓝,认真说道:舒蓝,跟我回去吧。
他需要你。
我也需要你。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