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气氛有点奇怪。
但硬要说的话, 奇怪的或许只有一个人。
黎宴成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路,余光里却看见舒蓝一直埋头在回复短信。
他眼神越来越冷, 攥着方向盘的手指也不觉越来越紧。
黎宴成车技向来是很好的, 平时就算各种变线超车也是稳稳当当,轻松自如。
但今天却一改之前的淡定风格,一路都在急加油,急刹车。
然而对于不明真相的舒蓝来说,就只会觉得他在路怒。
如黎宴成这般冷静自持的人居然也会路怒,那只能说曼尼的交通使人疯狂了。
舒蓝抬眸瞥身旁人一眼, 又低头继续回复短信去了。
对于路怒的司机,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自我消解。
她本就不方便开口说话,这种情况也正好不用开口了。
其实舒蓝一开始确实是在回复林昼的短信。
林昼告诉她西莱的事情都办妥了,他打算下周动身来曼尼。
舒蓝跟他又交代了一些事后,默许了他来曼尼的举动。
舒蓝知道,她不可能一辈子躲着林昼。
而林昼终究也需要直面生活中重要的一课——学会放手。
回完林昼的消息,舒蓝又收到了几个新同事的短信。
舒蓝其实有点喜欢警署的氛围, 大家都是实干苦干的性格, 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他们对初来乍到又不便言谈的她很热情, 却又不会过分热情让人不适。
该上手该交待的工作也是一刻都不耽误。
这样的自然随和让舒蓝觉得很舒服。
舒蓝一一回完信息,忽觉头顶一黑。
她一抬头,才发现车已驶入办公楼的车库。
黎宴成薄唇抿成一线, 脸色依旧不见好。
一个甩尾将车停入他的车位,熄火。
车内昏黄光线下,舒蓝见他线条硬朗的腮帮子微微鼓了一下, 稍顿了顿, 转头看向她:我有个早会, 开得急了些,没晕车吧?这会儿他目光看上去又有些许温柔了。
但和几分钟前他开车的状态一对比,不免让人觉得心里瘆得慌。
舒蓝:【没事,不晕。
】黎宴成手指摩梭了一下方向盘,又说:车上玩儿手机容易晕车。
舒蓝:【哦,我一般不晕车。
】舒蓝推门下车,转头看到黎宴成依旧坐着没动。
心中疑惑,不是急着要开会?黎宴成抿唇没说话,拔钥匙时手忽然一顿,微微弯腰。
舒蓝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的动作,见状便立刻探头进车内。
【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黎宴成那个动作维持几秒,左手握成拳在胸腹处按压了一下,才慢慢直起身,转头看向舒蓝,温声道:没事。
老毛病,可能早上吃快了些。
舒蓝蹙眉盯着他。
黎宴成身体一向康健,前段时间一起做任务,吃住同行,也一点没看出他胃不好。
老毛病,什么时候落下的毛病?然而静下来仔细打量,就会发现黎宴成状态确实不如从前。
其实舒蓝在南郡岛见到他时,就觉得他看上去不太好。
虽然依然坚毅挺拔,却满脸倦容,明显憔悴。
后来果然听说他那段时间患上失眠症,又还酗酒。
而现在看来,他虽然精神头比上次在南郡岛时见着好些了,但还是一如既往的疲惫。
仔细想来,他的生活就像个陀螺似的,好像一直没能真正放松好好休息过。
之前卧底,时时顶着被发现的压力在各色人物间周旋;现在一回来梁静就把统领行动组的重任扔给他,一边要负责各种突发案件,一边还要给提荣案收尾,见缝插针的还要操心下面那帮愣头青的体能训练。
其实黎宴成没有必要亲力亲为去带着行动组的人做特训的。
但舒蓝也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们实力越强,在实战中活下来的几率就越大。
周霆曾经也感叹过,他其实不求他们业绩多显著,抓住了多少国际重犯——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大家都平安。
强大的人往往最容易被人忽略,因为他们足够坚韧,从不叫苦。
人人都习惯了黎宴成的强大,能支撑,觉得没有他不行的事。
但再强的人,终归也只是人。
舒蓝愣神间,黎宴成已经下了车。
似乎身体不适只是小插曲,眨眼间他又恢复成了那副无坚不摧无所不能的模样。
然而舒蓝知道不是,他只是习惯了忍耐。
正如他带着日日神经痛的肩伤,却从来没在人前展露过半分异样。
舒蓝难得的,自两人重逢后,第一次主动靠近了黎宴成。
她拉住了黎宴成的胳膊。
【身体不舒服还是请几天假休息吧。
又不是少你一个人天就会塌。
工作的事,你可以暂时交给我和静姐。
】黎宴成站定下来,低头看向舒蓝。
此时他眼中的笑意,就随心自然了许多:小毛病,不碍事。
真的。
见舒蓝一脸不赞同地盯着他,嘴角弧度不觉又大了些:等提荣一案结案后吧,休几天假。
舒蓝轻叹一声,微微一点头。
两人并排往办公楼里走,又听黎宴成说:到时候你也一起休息几天。
舒蓝顿感莫名其妙,心说你休假就休假,怎么还带上我。
进了电梯,舒蓝忽然又想起一事。
【下周五借一下你的车。
】黎宴成疑惑看过来:去哪儿,我送你。
舒蓝摆了摆手:【车借我就行了。
】林昼明显对黎宴成成见颇深,上次挥拳相向的事舒蓝还记着,这两人还是不见面为好。
见舒蓝犹疑,黎宴成立刻明白过来:林昼要过来?舒蓝点头。
林昼处理好了在西莱的事,这次他展现出的行动力倒是让舒蓝放心了些,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
叮——电梯到了他们的楼层。
你们不合适。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电梯,忽然听见黎宴成在身后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这还用他来教吗?不知为何,因为他这老父亲把关似的语气,舒蓝心里莫名就生出了许多逆反和不悦……还有焦躁。
【合适不合适,都与你无关。
】黎宴成神色一僵:舒蓝……【你会议迟到了,黎督察。
】舒蓝朝他摆了摆手,潇洒地踩着高跟鞋进了自己办公室,‘砰’地关上门。
*因为林昼的事,两人之后又闹了次不愉快。
起因是舒蓝想让林昼为Interpol,更具体点,为她做事,而黎宴成坚决反对。
我可以理解你想照拂他的心情,但他二十几了,好手好脚能对自己负责。
以后是不是你去哪儿他就要去哪儿?你难道还要让他跟一辈子?黎宴成难得动怒,句句不留情,他的资质不合格,我不会把行动组的身家性命交到他手上。
【我说了不是因为这个!我有些事交给他去办才放心,而且他也不是你说的那样无用。
是你对他有偏见。
】舒蓝打字终究比不过黎宴成说话快,吵起架来自然就落了下风。
黎宴成冷笑:什么事非要他办才放心?行动组那么多肯吃苦身手也好的人不够你看?还说不是偏心?我话就撂这儿了,这字我不会签。
舒蓝也冷笑:【你不就是看他不顺眼。
】没错,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两人不欢而散。
其实舒蓝这个决定倒不是因为偏私,她只是对情报组的架构有一些想法。
她准备将‘无界’系统充分利用起来,但无界系统包含了一些灰色地带的运作,例如情报交易这类事情都是需要有人去负责的。
以前一些需要出面盯梢或交易的事,舒蓝都是交给林昼去做的。
舒蓝最喜欢林昼的一点就是他嘴严,但凡交代了的事就认真安心去办,从不多问。
有些事是不太适合交给队内的警员去做的,所以舒蓝是想让林昼作为编外人员,继续做他之前做的事。
就像之前梁静和她合作那样,不用被条条框框掣肘,又能有效达到目的。
不知道是不是怕见了面舒蓝又跟他提林昼那事儿,黎宴成这周总是加班,忙得脚不沾地,舒蓝在家也没见到过他几回。
然而即便这样,每天早上她起床时,餐桌上必然放着准备好的早餐。
两人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僵持到了周末,到了舒蓝回访的时间。
舒蓝本来是打算自己去的,然而刚出门就被黎宴成的车拦了路。
两人几乎一路无话,黎宴成前脚将舒蓝送到研究所,后脚便开车回了办公室继续加班。
舒蓝这辈子没见过黎宴成跟人闹别扭的样子,也觉得挺新奇。
一边跟她冷战,一边还能冷着脸继续无微不至。
艾伦对舒蓝进行了一些语言恢复程度的评估,对着她的临场表现直接惊掉了下巴。
按照这个恢复速度,我想应该不出三个月就能恢复日常交流的水平了。
说真的,下次你回访,我想让学生来旁听,可以吗?你的案例,很有研究价值。
艾伦看向舒蓝的眼睛都在冒星星——像是看见濒危保护动物那种眼神。
不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艾伦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之前Lee把你夸上了天,我还以为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舒蓝微微睁大眼,有些诧异,无语片刻,又解释道:我……们,不……是……艾伦停下自言自语,抬头看她:不是什么?你们不是情侣吗?舒蓝尴尬一笑,微微一摇头。
艾伦错愕挑眉:难不成是他小子在单恋?得出这个结论后,艾伦抚掌一笑:哈,想不到他也有今天。
艾伦是典型心直口快的欧美人性格,对于情爱一事也不觉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甚至颇为欣赏似地伸手拍了拍舒蓝的肩,冲她比了个大拇指:干得漂亮,别让他这么快追到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舒蓝微微拧眉,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什、么……意……?她脑子微微一卡,又快速在手机上打字放出:【为什么说他,单恋我?】艾伦也愣了一下:不会吧……你真不知道?舒蓝依旧是茫然且无语地看着他。
艾伦夸张地摊了摊手:我这两年专心忙研究,本来已经不收新病人了。
要不是他死乞白赖地找我,说是自己爱人得了失语症,我才不会答应他呢。
舒蓝脑中‘嗡’了一声,心脏一下重过一下地跳着,双眸死死盯着艾伦,连带着整个人的知觉都鲜活了些。
然而她还是摇一摇头。
【可能是他觉得这么说你才会答应吧。
抱歉,让你见笑了。
】NONONO!艾伦夸张地摆了摆手,你是没看见Lee当初那个样子,自己吊着一口气,还天天到我这儿来跟我磨。
他跟我讲了好些你们的事,试图对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甚至还拿多年前的事出来挟恩图报……啧啧,我当时就想,能让那个冷面机器变成这样的女人,定非池中之物,就想着还是见上一见。
艾伦说着说着发现自己嘴瓢,又补了一句,当然也是看他可怜。
舒蓝:……见舒蓝沉默不语,艾伦又说:别的不说,我也算是阅人无数,情场……咳……一个男人有没有动情,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艾伦顿了顿,又收了笑: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你也别嫌我多句嘴。
Lee是我见过的,数一数二的好男人。
他是真的很爱你。
如果你身边没合适的人,不如给他一个机会。
别的话艾伦又杂七杂八说了一大通,但舒蓝都没听进去。
她脑海里不断放大回想的,只有两个字。
爱人。
黎宴成在外人面前是这么定义她的。
从艾伦那里出来后,舒蓝在门口站了许久。
她仔细回想着这段时间以来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想他和她说话的语气,看她的眼神,以及在她身后默默做的那些事。
其实她也不瞎,这些日子相处以来,Lee有时看她的眼神,是带着火热的温度的。
但因为之前的事,连舒蓝自己也有些分不清这温度到底是亲人之间的羁绊,还是男女之间的爱慕。
莫非,黎宴成之前在南郡岛跟她说的话,都是真的?而之前拒绝她那次,才是真的做戏?舒蓝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黎宴成问清楚。
她要去问黎宴成为什么跟艾伦说那样的话,其实就算他说自己是他妹妹,将两人的关系如实相告,艾伦最后应该也会出手相助。
以舒蓝对黎宴成的了解,他犯不着为了给她治病而对外人撒这样一个谎。
心中干涸许久的那口枯井又似有活水汩汩涌出。
哪怕有一点星火般的希望,她也还是想要去抓住。
做人做事,只求问心无愧,不留遗憾。
舒蓝素来是当机立断的性格,下了决定的事,就会立刻去做。
正好赶上饭点,她想着黎宴成在加班,指不定晚饭又糊弄过去了。
于是去餐厅打包了几个菜,去Interpol的办公楼找黎宴成。
*周日的办公室静悄悄的,只有茶水间和黎宴成的办公室亮着灯。
舒蓝叹了口气,拎着饭盒往他办公室走。
黎宴成办公室门虚掩着,隔着玻璃墙,也没见着他人。
舒蓝敲了两下门不见回应,便推门走了进去,想说就在办公室里等他。
然而刚一进门,就见办公桌旁的地上支出一双裹在Interpol制服下的修长劲瘦的腿。
舒蓝神色骤变,将饭盒扔在一旁,几步奔过去。
办公桌后,黎宴成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舒蓝大脑一片空白,扑跪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将黎宴成翻转过来。
男人双眼紧闭,意识全无。
他额上布满冷汗,脸色煞白,唇上也无血色……不对,唯一的血色,就是嘴角挂着的一缕猩红。
舒蓝目光顺着那缕猩红往下一扫,而后手脚都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浅蓝色的制服前襟已经被他的血晕开一片,红得刺目,惊心。
就在这时,黎宴成身体微微抽搐一下,又从口中呕出一口血。
……Lee?Lee?!黎宴成!!!失语症后第一次,舒蓝终于叫出了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还是预告一下,正文即将完结。
坐稳,莫慌!番外紧随其后。
◉ 62、正文完黎宴成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他独自穿行在茂密的丛林中, 找寻着什么。
脚下的土地很泥泞,类似于沼泽样的地貌。
每走一步,脚都会深深陷入脚下的泥沼里。
然而他没有放弃, 尽管很累很艰难, 他依旧坚定地一步一步朝前走着。
走了许久,黎宴成终于在影影绰绰的树丛中看到了他一直在找寻的那个人。
他想要努力跟上去,那人却比他走得更快。
两人一前一后,就这么一路走到了山崖上。
别过去!他在后面大声呼喊,那人却充耳不闻。
那是他寻寻觅觅找了半生,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
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眼前一步一步走向悬崖, 而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别走!黎宴成用尽全身力气, 将腿艰难地从泥沼中□□,奋力向前跑,想要去抓住那个人。
然而地上忽然钻出数根藤蔓,紧紧将他周身缠绕,捆缚于地。
黎宴成手脚并用撕扯着藤蔓,巨大的恐惧和心痛席卷着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 他朝着前面还在一步一步迈向悬崖的人伸出手——别走……别过去……女人平静地抬脚, 跃下悬崖。
从始至终不曾回头看过一眼。
舒蓝!他终于撕心裂肺地喊出来。
手上忽然传来温暖的触感。
他的手, 被人握住了。
那感觉很真实,瞬间抚平了他无边的恐惧和心恸。
黎宴成终于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惨白的天花板和同样惨白的灯光。
鼻尖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嗓子很干, 火辣辣的疼。
身体有些不像自己的,很沉重,手脚都灌了铅似的, 就像是梦里被藤蔓和沼泽困住的感觉。
他动了动手指, 而后感觉到指尖掌心处温热细腻的触感。
那是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
他的手, 真的被人握着。
黎宴成转过头,视线里撞进一个熟悉的面容。
对方黑眸潋滟,目色温柔。
对视的片刻,黎宴成忽然收紧了手指,紧紧回握住舒蓝的手。
那力道之大,握得舒蓝手掌都有些生疼了。
别走。
黎宴成像是还没从梦中彻底清醒,动了动干裂苍白的唇,又说了一遍。
声音干涩沙哑到极致。
我……不、走。
舒蓝柔声答道,坚韧笃定的眼神让人安心。
她这次没有借助手机,而是自己,完整的,缓慢的,说出了这句话。
她就坐在床头,低头专注地看着男人疲惫憔悴的脸,伸手轻轻抚过他的眼角。
那里有一滴遗留在梦里的泪。
做、噩……梦……了?黎宴成轻轻点头,缓缓开口:我……刚一开口,就觉得喉咙沙哑干涩得像是有人用锯子反复划拉,声音也粗粝沙哑到极致。
但他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
我梦到你又跳崖了。
男人说这话时,眼里哀痛灰败的神色那么真切,像是瞬间被抽干了灵魂。
舒蓝心口微微一颤。
看来上次的事对黎宴成造成的打击比她想象中还要大得多,这是得有多痛,才会让这个钢铁般的硬汉在梦里都能流出泪来。
黎宴成重重地拉着舒蓝的手,认真地说:那种感觉,很痛苦……生不如死。
梦里见到舒蓝落崖那刻,他也丧失了生的意念,那瞬间只想随她也一起跳下去。
舒蓝的心口重重的跳着,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人用鼓槌擂在上面。
一些被她刻意压制的东西彻底复苏,从心底深处蔓延至四肢百骸。
舒蓝,我失去过你一次。
黎宴成拉着舒蓝的手,停顿片刻,继续又重又慢地说道,我那时找不到你……怎么都找不到。
我很……恨自己。
我对自己发誓,如果能再见到你,一定不会放开你的手。
这是他第二次,毫无隐瞒地,郑重地向她坦白自己的心意。
舒蓝对上他认真的眼神,像受了感染似的,眼眶也慢慢的有些热。
黎宴成说的那种感觉,她很明白,并且才刚切身体会了一遍。
黎宴成这次昏倒,十二指肠溃疡大出血,送到医院时人已休克,血色素已经掉到3克多。
医生立刻用了内镜手术止血,又紧急调来血包,上了止血药。
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黎宴成的情况才逐渐稳定下来。
而在这期间,舒蓝签了两次病危通知。
通知单上舒蓝两个字的笔画都是弯弯扭扭的。
守在黎宴成的病床前,舒蓝一想到分别前两人最后在一起不欢而散的画面,就止不住的伤心。
如果黎宴成醒不过来,那将成为他们最后相处的记忆……和永远的遗憾。
幸好,他本身底子好,幸运地,又一次从死神手下逃过一劫。
舒蓝其实有很多想说想问的话,但心中百感交集,外加说话依旧不利落,故而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她沉默,黎宴成又再度艰难地开口说道:舒蓝,对不起……之前让你等了那么久。
是我错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他的眼神充满恳求,语气是那么的虔诚。
连舒蓝也没想到,铮铮铁骨,刚强如他,有朝一日也会用这种示弱的语气跟她说话。
咳咳……舒蓝眸中水汽氤氲,正要开口说话,便听两声不合时宜的轻咳从门口传来。
两人几乎是一前一后转头看去,便见一名中年男医生拿着病历夹站在门口,微微笑着看向两人。
舒蓝立刻直起身:张医生。
黎宴成:……来人是接收黎宴成的主治医生,他信步走入病房内,扫了一眼监护仪上的数据,在病历夹上迅速做了记录。
而后,抬头看向黎宴成:醒啦,感觉怎么样?黎宴成礼貌应答:还行,谢谢您。
张医生笑眯眯地翻着夹子,话里有话地说:年轻人就是精力好啊。
一口气吐了1600cc的血,现在又活蹦乱跳了。
也亏得是你身体底子好,经得起折腾。
黎宴成:……这话他是应该正着听,还是反着听呢?医生继续面不改色地说:你来急诊的时候我还奇怪,没有消化道病史,怎么会弄成这么严重的十二指肠溃疡。
结果听你女朋友说你嗑|药,酗酒,还熬夜加班……他说到‘女朋友’的时候,两个人都微微一愣,却都默契地没有开口解释。
张医生抬眼看向黎宴成:不过我有个问题很好奇,溃疡拖到这么严重才来看病,平时疼起来你就都忍着?这么能忍?黎宴成尴尬两秒:主要也没一直疼,当时疼过就算了。
舒蓝摸了摸鼻子,心说他是挺能忍的。
或许就是太能忍了,才没引起重视。
当然也许对黎宴成而言,胃痛这种病,自然是比不上他在战场上受的伤。
哪知道‘内伤’发作起来,比好些外伤更要命。
这次的事,也算是长了个教训。
医生摇了摇头:再这样任性妄为,找上你的就不止是消化道溃疡了,还有心梗。
年轻人啊,仗着自己身体好,就可劲作……黎宴成立刻说:您说得对。
医生见他态度端正,又正色道:你那个安眠药,本就不应该和酒精一同饮用,这很危险。
还有,年轻人,不要这么依赖安眠药,压力大了就好好调整一下。
这三天禁水禁食,之后可以慢慢吃一些流食,营养供给靠点滴。
一周后血常规和大便没问题就可以出院回去自己养。
胃上的病,得慢慢养,急不来的。
出院后也别再喝酒了,饮食都要清淡。
最重要的是,压力别那么大,保持愉快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
黎宴成好脾气地一一应下。
*医生查完房,不多一会儿警署的人也陆陆续续来探病了,一波接着一波。
黎宴成大部分时候都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大部分的问候和客套都被舒蓝应付过去了。
一直到了下午,病房才有重新清净下来。
而吊完几瓶水的黎宴成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舒蓝用棉签沾了水,一点一点润湿他的唇。
黎宴成笑了那么一下:这样太慢了。
舒蓝:?黎宴成忽问:有漱口水吗?有倒是有,舒蓝从自己包里翻出小瓶装的漱口水,递给他,又叮嘱:别……咽。
黎宴成含了两口漱口水,仔细漱了口,吐在盆里。
舒蓝接过漱口水,刚放回包里,手腕忽然就被人握住。
舒蓝毫无防备地被黎宴成这么握着手腕用力一拉,直接朝黎宴成身上跌了下去。
她第一反应是怕压着他,手勉强支撑在他枕头旁,脸堪堪停在他头顶上方。
然而还没等舒蓝挣扎起身,后颈就被一张大手扣住,稳稳地压了下去。
直至唇上传来温热触感,舒蓝倏然瞪大了眼——她这是,被强吻了?!一开始只是轻轻的触碰,小心翼翼地试探。
见她没有抗拒的意思,男人薄唇微张,侧过头,温柔含住她的唇瓣。
极尽缠绵。
唇上是漱口水清甜的香气和他的气息。
那是一个和情|欲无关的亲吻,却让人无比心动,欢喜,甘愿沉沦。
舒蓝趴在黎宴成身上,安静地和他接吻,眼眶却渐渐的,有些湿润了。
不知为何,舒蓝在这个吻里回想起了很多两人过去生死一线的画面。
第一次救她时,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钢筋;他们在船上战‘海盗’,他将受伤的她护在身后,一人一枪,逐一清扫袭船的人;周霆牺牲时,他将冲动地她拉入电梯间,为了保护她说了许多违心的狠话;他们在宛镇的酒店相拥演戏,深入萨利家基地,将后背交给彼此;他们被神秘人追杀,他替她挡了一箭,抱着她跳入瀑布……那时候,他们虽然也靠得这样近,却始终隔着一层纱。
现在,他亲手将这层纱扯下。
这一刻,他们都等得太久了。
咳咳……一声咳嗽,打断了缠绵悱恻的气氛。
相似的一幕,再一次发生。
黎宴成:……舒蓝:……两人都神色坦然地看向站在门口的张姓医生。
甚至,黎宴成的一只手依然搭在舒蓝腰上。
我记得门是关着的。
他客气地说。
张医生耸耸肩:但是没有锁。
他探头看了一眼黎宴成的手:跳针了,我帮你重新弄一下吧。
黎宴成:……张医生重新固定好点滴,又语重心长地说道:虽然我理解年轻人精力无限,热情似火。
不过你的情况,还是要有节制。
禁欲,至少一个月吧。
黎宴成的脸,唰地沉下来。
舒蓝悄悄捂嘴,忍俊不禁。
等张医生再次结束查房,舒蓝在黎宴成床头坐下来。
黎宴成转头看着她,唇角微勾:我现在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原谅我了?舒蓝撑着下巴,想了想,摸出手机打字道:【其实不存在原谅不原谅的。
我没怪过你。
】之前她本来还想着等黎宴成醒了,好好找他问清楚,但现在看来,不用问了。
黎宴成诧异:那之前我跟你表白,你为什么拒绝我?还老躲着我?舒蓝无奈一笑:【说起来确实也还是你的错。
】于是将两人之前的误会说与黎宴成听。
黎宴成听完,沉默片刻,再次拉过舒蓝的手:对不起,让你这么难过。
舒蓝摇一摇头:【你已经道过歉了。
】她顿了顿,又问:【我很好奇,之前你宁愿演戏也要把我推开,现在为什么又改变主意要跟我在一起了?】黎宴成直视舒蓝的双眸,认真道:因为你教会了我要珍惜当下。
我之前是不想让你和这些破事儿牵扯太深,我想让你去过不一样的人生。
舒蓝点头,这点她知道,黎宴成之前也说过。
黎宴成继续道:我母亲和妹妹的死,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很怕会重蹈父亲的覆辙,我怕同样的事会发生在你身上。
舒蓝紧了紧两人相握的手。
那样的创伤对一个人的影响,并不是三言两语说句‘我理解’就能够真正明白和理解的。
黎宴成叹了口气:我不想说谎。
真正让我改变想法,的确是你坠崖那件事。
其一,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在那时候才意识到,珍惜当下,珍惜两人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才是最重要的。
其二,你现在和我一样,都是东南亚各路余下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既然你已经在这个系统里了,我不放心把你的生命交到别人手上。
我能比别人做得更好,我有这个自信。
舒蓝摇了摇头:【你错了。
】黎宴成微微一愣。
舒蓝看向他的眼神,认真,自信,又骄傲:【我的生命永远掌握在我自己手上。
】她顿了顿,璀璨一笑:【但我希望,我们能放心的把后背交给对方。
】【Lee,除了爱人这层身份,我们也是能同生共死,并肩作战的战友啊。
】黎宴成沉默良久,抬手轻轻抚上舒蓝的脸:你说得对。
是我浅薄了。
他话锋一转:所以,你愿意做我女朋友了吗?舒蓝噗嗤一笑,瞬间破功。
本来有些庄重的气氛,此刻又变得有些搞笑。
她大大方方地点头:嗯。
黎宴成又接着问:那你愿意做我老婆吗?舒蓝沉默三秒,抬手轻轻给了他一记爆粟。
想、得、美!【什么都不做就想跳段,你未免也太懒了吧?!好歹走个过程,培养一下感情!】黎宴成微微笑着,将那只敲他头的拳头握入掌心,轻轻捏着。
培养感情?你这么说可就太让我伤心了。
你以为我们之前那么多年,是在干什么呢?强词夺理,这一定是强词夺理。
舒蓝瞪着他: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无赖。
黎宴成:那不一样。
舒蓝:【哪儿不一样?】黎宴成又笑了那么一下:现在不用装了。
果然还是个无赖。
舒蓝和他玩笑几句,心头忽然微微一动:【有件事我很好奇,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黎宴成想了想:不知道。
舒蓝无语:【……这叫什么答案?】黎宴成看着她,目光有些温柔: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早已经陷进去了。
舒蓝微微一愣,耳根慢慢的就有些热。
谁说硬汉不会说情话呢?但她还是追问……【很早是多早?】硬要说的话,黎宴成拉起病号服一角,露出左腹那个L字母的纹身,比这个早吧。
什么意思?舒蓝盯着那个纹身,忽然反应过来。
L……不是黎宴成的L,不是Lee的L,而是蓝。
舒蓝的蓝。
L字尾那朵漂亮的青墨色的花,分明就是兰花。
兰——音同蓝。
她竟然一直没有发现!那时,他迫于形势,亲手将她推开。
而他将他说不出口的爱,带不走的人,都刻入了这个纹身里。
不能和你在一起,就把你藏在身上。
舒蓝用手轻轻抚摸着那个纹身,以及纹身下永远留在他身上的疤痕,轻喃:真……傻。
黎宴成握住她纤细如玉的手指,拉到唇边,轻轻烙下一吻。
谢谢你。
他动情地说。
谢谢你,始终没有放弃。
谢谢你,愿意跨越过重重谎言,重拾信任,与我相拥。
舒蓝眸光微闪,抬头主动吻上他的唇。
不用谢。
因为我知道,那些谎言,是你说不出口的责任,是你为了保护我的借口。
从今往后,你我之间,不再有谎言。
爱你。
只因为你值得。
正文完作者有话说:甜蜜番外无缝衔接。
就像有的小可爱所说,还有很多事可以讲,但因为和正文画风不太一样又都是日常,就还是放番外里吧。
番外就是各种杂七杂带薪恋爱和同居故事,该有的都会有~顺便,带一下我的预收,接档文:【预收1】《偏爱》【外冷内骚疯批美人影帝x萝莉身御姐心编剧】【以为追星成功结果男神暗恋我很多年】——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时曼三十岁那年,做了两件惊世骇俗的事。
和英俊多金前途无量的未婚夫分手;从医院辞职去做小编剧。
周围人都觉得她疯了。
她离职后不久,院里传出未婚夫与院长女儿订婚的消息。
-这日,时曼在横店跟组,忙得灰头土脸。
祁泽远忽然造访,盯着她手里的盒饭,露出一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表情。
曼曼,闹够了就跟我回去吧。
那件事,我可以解释。
时曼看着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们已经分手了。
你都三十了,不和我在一起,还能和谁在一起?时曼随手一指身后:看见那边坐着那个,比你帅的人了吗?他在追我。
她随手指的那人,是正当红的影帝周逸安,圈内知名的高岭之花。
-晚间,时曼在剧组下榻的酒店偶遇周逸安。
大影帝忽然握住她的手腕,掌心温度烫人:听说,我在追你?对不起周老师,我是开玩笑的。
那你要接受我的追求吗?周逸安望向她的眼神清冷深沉,我没有开玩笑。
-她不记得,周逸安就不说。
她既是朱砂痣,也是白月光。
【预收2】《荒漠玫瑰》驻边武警中队长x药物化学家文案:周窈的车坏了,蹲在路边,对着没有信号的无线电发愁。
自古总有被发配驻边的可怜人,死在流放途中。
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头顶,挡住了炎炎烈日。
他周身一圈光晕,整个人看上去帅气又伟岸。
周窈抬头,眯着眼看他。
这个人,怎么长得和N年前被自己甩了的前男友那么像。
你也有今天。
哟……沈郁啊,你怎么黑了。
不是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也可能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他驻守的地方,寸草不生,黄沙万里。
这里有浪漫的落日,也有静谧的杀机。
他像一只蛰伏的猎豹,守着这寸草不生的荒原。
这里是他的家,也将是他的埋骨之地。
那一天,周窈带着她的瓶瓶罐罐,仓皇而至。
这片荒漠,终于开出一朵玫瑰。
【预收3】《她好坏》毕业前,沈楠轰轰烈烈地甩了众人心中的男神郁北,转身嫁入豪门。
据传,向来清冷高傲的郁北为了挽回爱情,不惜低声下气求沈楠回头。
五年后,就在沈楠手握巨额遗产成为新寡时,亡夫的儿子忽然联合外敌和她争夺公司股权,家里病弱的弟弟也在一夜之间失踪……而向她发起恶意收购的对家CEO,竟然是几年不见的郁北。
*内忧外患的沈楠上门向郁北求和。
要不我们……钱债肉偿?郁北忍着想要掐死她的冲动,皮笑肉不笑:你以为你是谁?沈楠有些失望:哦。
打扰了。
正当她要潇洒离去时,郁北忽然将她压在门板上,凶狠地堵住她的唇。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是什么?后来,媒体采访新婚不久的IT巨佬郁北。
请用一个词评价一下你太太。
蔫儿坏。
坏得让人欲罢不能,甘愿沉沦。
——我们曾北辙南辕,却终有幸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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