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公馆内,一间隐蔽的密室。
舒蓝坐在电脑前,在层层加|密的编辑框里输入着字符……左侧的抽屉里忽然传来了震动声。
舒蓝停下手里的活儿,用指纹解锁了抽屉。
抽屉里躺着一只黑色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匿名来电。
舒蓝连上耳机,点了接听。
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打算找我了是吧?电话里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舒蓝笑了一下:怎么会。
我正在给‘无界’收网,本来打算写完这段代|码就联系您的。
之前她故意在‘无界’上留了一个半开的‘锁’,就是为了引有心之人入局。
你那边情况怎样?我见过提安了。
一切按计划进行。
那条情报,他信了。
本该是个疑问句,但电话那头的女人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道听途说的消息,可真可假。
但自己花了高价,请了外挂,好不容易黑|入‘无界’,掘地三十尺费力挖出找的情报,你说他会不会信?电话那头的人闻言笑道:还是你这网织得好……这几年的铺垫没白费。
也没有刻意铺垫。
当时创立‘无界’,只是一时心血来潮。
‘无界’作为中立情|报|网络,正式投入使用已有四年。
用户可以在上面自由交易买卖情报,而‘无界’为他们提供最安全的保障和隐私保护。
以P国为中心的几个半岛国家,毒|枭和地方|势力|割|据,政|权|迭|代|频繁,‘无界’的出现在某种意义上满足了各种阶层的各种需求。
这个平台是舒蓝上大学时搭建的,后来使用率增长之迅速,连她都没预料到。
而这样一个中立情|报|网络的出现,自然也吸引了各方势力的关注。
和舒蓝说话的女人是,提荣家族亦是。
一时心血来潮?你这自谦未免有些太过了。
这世上,可没有几个人的‘心血来潮’能做到这样。
我干这行时间也不短了,姑且也算是阅人无数。
聪明厉害的人我见过很多,但你,似乎是天生适合吃这碗饭的。
舒蓝沉默。
事实上,‘无界’一开始还真是心血来潮的产物。
但支持她真正继续做下去的,却是心里的坚持和热爱。
坚持你所热爱的,曾经有一个人这样告诉过她。
舒蓝的视线移到立在桌上的一个木质小相框上。
相框里装的不是照片,而是一幅手绘的简笔漫画。
那是她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也是那个人留给她的,有迹可循的,唯一一样东西。
*舒蓝很清楚的记得,她十八岁生日那天,黎宴成很难得的没有出去忙,而是陪了她一整天。
他开车带她去了海边。
爬山,烧烤,露营。
饭后,黎宴成接了个电话,舒蓝独自走到峭壁边坐下。
她将双腿悬空,闭眼倾听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舒蓝已经很久没有像个正常人一样度过悠闲的时光了。
过去的几年里,她不是在逃亡,就是在逃亡的路上。
就算后来跟在黎晏成身边,大部分的日子也过得提心吊胆,片刻也不敢放松。
这样的假期,像偷来的一样。
记忆里,也只有小时候跟着妈妈去海边挖螃蟹时,才能这样心无旁骛地感受自然、享受宁静。
舒蓝在悬崖边坐了一会儿,索性放松自己仰躺下去。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头顶上漆黑的夜空,那些平时看着离她遥远的星星仿佛就眼前,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似的……悬崖上睡觉,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身上忽然多了件外套,舒蓝一个激灵,醒了。
不知是因为海浪声过于催眠,还是精神和身体都骤然松懈下来,她竟然睡着了。
黎晏成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他微微躬身,一手撑地,旋身便在舒蓝身侧坐了下来:好看么?舒蓝拢了拢身上的外套,也坐起身来。
我以前对大海没什么好感。
总感觉人在大海面前很渺小,一个浪头打过来人就没了。
黎宴成:现在呢?舒蓝眯着眼,看着那一望无际,神秘而深邃的,和深黑色天际融为一体的海面:现在感觉大海很美。
他也有静谧温柔的一面,滔天巨浪只是他的伪装。
舒蓝说着,转头去看黎宴成。
黎宴成没搭话,盯着和夜空融为一体的海平面看了一会儿,才说:我看到那张入学推荐表……怎么没填?黎宴成说的,是P国当地一所名牌大学的入学推荐表。
舒蓝因为成绩优异,获得了的推荐名额。
推荐表需要监护人和本人签字,只要通过入学甄选测试,就能被提前录取。
黎晏成时在清理垃圾桶时发现了那张被揉成一团的表格。
而在此之前,舒蓝对这事只字未提。
Lee哥,我不想读书了。
舒蓝淡淡地说,脸上也没什么情绪起伏。
为什么?我不知道读书干什么,也不知道以后想做什么。
还有一句话,舒蓝没说出口。
早在两年前,黎晏成舍命救下她的那个时候,她就决定好好跟在黎晏成身边了。
没有黎晏成,她可能早就死了。
要么死在某个黑|市|奴|隶|主手下,要么死在街头……又或者,死在两年前那个晚上。
一开始收留她的时候说着不养闲人,但事实上……黎宴成为她提供了安全的庇护所,阻绝了来自那个无耻生父的骚扰,让她衣食无忧,还供她上学。
这两年来舒蓝片刻不间断地磨炼各项技能。
别的女孩学着化妆打扮、憧憬着大学生活、谈论隔壁班好看的男孩儿,她研究枪械构造,学习射|击、格|斗、驾驶各式各样的交通工具。
她想着,哪怕能离他更近一点,帮一点忙,也是好的。
但黎宴成虽然教会了她这些技能,却从未真正用得上她。
他依旧我行我素地带着自己的佣|兵团队,执行着各式各样的任务。
而舒蓝却从未真正走入过他所在的那个世界。
或者说,黎晏成似乎有意将她隔绝在外。
舒蓝放弃了申请那所大学的资格,因为那所学校在另一个城市。
她不想去,她想留在黎晏成身边。
黎晏成沉默片刻,缓缓说道:现在没想到,可以边读边想,慢慢想。
……黎宴成一如既往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让舒蓝有些莫名的烦躁,她转头瞪着男人。
她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不明白?却见黎宴成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张明信片大小的卡片,递给她。
生日快乐。
……谢谢。
舒蓝从他手里接了过来。
被这一打断,那些酝酿许久,几乎要破口而出的话,就又被吞回了肚子里。
卡片上面是一幅手绘漫画。
画面上一个女孩坐在海边的峭壁上,抬头仰望着头顶浩瀚无边的星空。
画风诙谐可爱,挂在星空上的不是星星和月亮,而是书、蛋糕、披萨、音乐乐符、英文字母、电脑、手牵手的男孩女孩……一整个人生宇宙的感觉。
舒蓝摩挲了一下卡片,忽然愣了一下:这是……你刚才画的?墨迹还是新的。
而且画面里的,可不正是坐在峭壁上的自己?她从来不知道,黎宴成竟然会画画,而且还画得这么好。
黎宴成微微一点头: 没想到什么可以送你的。
画的右下角有一排黑色的小字,漂亮的英文手写体——Your future。
舒蓝看到那句简单的英文时,眼眶忽然微微一热。
这就很好了。
谢谢,我很喜欢。
卡片上没有任何祝福语,但千言万语,都比不上这幅画里蕴含的祝福。
人的一生很短暂。
在有限的时间里,应当尽量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找到自己所热爱的事业,并坚持下去。
我以为,这样算是不枉此生。
黎晏成向来话少,像这样语重心长跟她讲道理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
而且,今夜他看向她的眼神里,又似乎格外多了一分耐心和温柔。
什么是喜欢做的事?舒蓝压下喉头的哽咽,强装淡定地问。
这需要你自己去寻找。
天空很广阔,不仅仅是你眼里所见头顶上的这一小片。
舒蓝心头微微一动,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
总觉得黎宴成话里有话。
两人并排而坐,中间只隔着一拳的距离。
在男人的注视下,舒蓝的心脏突突直跳。
她忽然大着胆子,朝黎晏成那边挪了挪,将头轻轻靠在了男人宽厚结实的肩上——这是一个舒蓝平时连想都不敢想的举动。
她能感觉男人在她靠过去的一瞬间,不自然的僵硬了片刻。
像飞蛾扑火一般,舒蓝已经做好了被一把推开的准备。
黎晏成的僵硬稍纵即逝,很快他又放松下来,甚至默许了她突如其来的越界行为。
但他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主动朝她靠近。
舒蓝枕着黎晏成的肩,轻声问:那你呢,Lee哥?你现在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吗?黎宴成当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现在舒蓝却没有办法再问他了。
但舒蓝想,如果人生重来一次,他会不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如果他不过那种刀|口|舔|血的生活,或许他会成为一个很棒的插画师也说不一定呢。
相框中的画被舒蓝保存得很好,看上去崭新如昨日,但画画的人早已离她而去。
他其实从来就不需要她。
甚至于,他走得那么决绝,连一句解释、一个像样的告别都没给她。
*提安答应给你股份了吗?电话那头冷静的声音将舒蓝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有信心。
切不可着急。
提荣警惕性很高,而提安也不是傻子。
我知道。
舒蓝停顿了了片刻,他约我下周再见,谈一下东洋和T.H.E合作的事。
能有白纸黑字为证据最好。
没有,也不用勉强。
慢慢来。
嗯,我明白。
要不要考虑,正式加入我们?我很需要你。
这不是女人第一次对舒蓝发出邀请,但却是第一次,她说得这么直白。
她说的不是需要‘像你这样的人’,而是‘我需要你’。
我们的目标,其实是一致的。
如果你在系统内,会有更多的权限,我也能更好的保护你的安全……你周叔也能放心些。
不了。
我还是更喜欢现在这样‘编外人员’的感觉,无拘无束。
舒蓝回绝了女人的提议。
权限往往伴随着制约。
对于现在她想做的事来说,制约也等同于掣肘。
她不愿也不能。
女人叹了口气:没关系,我明白。
如果你改变主意,我们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
你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有空回去看看你周叔,他很担心你。
舒蓝心中略微升起一丝歉疚:……嗯。
电话那头那人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问:你这次见到你要找的那个人了?嗯。
有一点我要提醒你。
此人背景复杂,虽然明面上只是提安的保镖,但据说很受提安倚重。
而且他之前经营过的那家安保公司,几乎垄断了P国佣|兵行业。
就算你们有旧,也不可意气用事,和他牵扯过深……我心里有数。
舒蓝忽然打断了女人的话,静姐,给我点时间。
他的事情,我还在查。
有关她和那个人的过往,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仅仅知道他们认识。
有些事情,没必要对外人道说。
舒蓝向来是个客观理智,用事实说话的人。
但关于黎宴成此人,舒蓝想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希望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