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风静天凉,王言卿坐在屋檐下,考陆渲背书。
陆渲前面背得还算顺畅,后面他眼睛不断往外飘,一段诗文背得磕磕巴巴。
但好歹背完了,陆渲长松一口气:娘,我背完了。
我出去玩了!回来。
陆渲正要往外跑,却被王言卿叫住。
王言卿面容平静,声音也温温柔柔的,但语气中全是不容置喙:把后半段背熟再出去。
陆渲扣着手指,浑身不情愿:娘,我已经背了一天书了。
等明天再背吧。
不行,我在这里看着你背。
王言卿见他还不动弹,威胁道,你再磨蹭,你爹一会要回来了。
到时候你让他检查?陆渲泄气了,娘亲从来不会凶他,就算背错了也只是纠正他,让他再背一遍。
如果换成爹,那就不一样了。
王言卿把陆渲叫到身边,陪他把后半部分一字一句读通顺,给他解释了里面的意思,然后让他再背。
陆渲像陆珩,天生记忆力好,但再好的天赋也需要不断练习,如果不努力,最后好记性也会变成小聪明,泯然于众人。
其实陆渲不是背不会,而是仗着自己脑子好,白日贪玩,不好好用功,到了晚上囫囵记住,来应付王言卿检查。
王言卿帮他把后半部分理顺,他理解了里面的意思之后,再背诵就事半功倍了。
陆渲倚在娘亲温暖柔软的身体边,听她柔声细语解释诗句意思,慢慢沉浸到其中。
他正听得入迷,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问好声,随即,一道大红人影跨过院门,大步走向正房。
陆渲骤然紧张,抓紧了王言卿衣摆。
爹今日早回来了,要是被爹发现他没完成功课……王言卿点了点他的头,沉着眸光道:知道害怕,白天还贪玩?下次还敢吗?陆渲赶紧摇头,这时候陆珩推门进来了,他看见陆渲跪坐在榻上,面前还摊着书本,问:怎么了?陆渲吓得身体都绷紧了,王言卿平静地合上书,说:没事,我刚检查完他功课。
渲儿,去收拾你的东西吧。
陆渲如释重负,赶紧跳下罗汉床,抱起自己的书本,匆匆给陆珩问了好后连头都不敢抬,埋头冲出去了。
陆珩看着那个小子兔子一样的身影,冷笑一声:白天又出去玩了,又在应付功课是吧。
王言卿收拾好桌上笔墨,说:他才虚四岁,爱玩是天性。
我四岁的时候,连字都不认识呢。
陆珩解下绣春刀,坐到王言卿身边,说:那不一样。
你多懂事,哪像他,一天天净琢磨怎么糊弄家里人。
王言卿依然温声替儿子说话:其实正常孩子也不用这么早背书,他要进宫做伴读,这才提前教他。
这些东西对小孩子来说委实太枯燥了,就算是你,也是六岁才去王府做的伴读。
其实陆珩知道,现在的进度对陆渲来说有点太难了。
三皇子比陆渲大三岁,无论理解能力还是定力都比陆渲强太多。
陆渲要想跟上三皇子,就只能提前学。
要不然等他进宫,总是跟不上太傅,被打击了信心,说不定以后就不爱学了。
不过陆珩理解归理解,王言卿一味替陆渲说话,他心里还是很吃味。
陆珩挑挑眉,伸手压向王言卿:我六岁可没有人天天为我讲解,陪我读书。
你用在他身上的心思,可比对着我时多多了。
陆珩习以为常搂她的腰,王言卿今日却一反常态地紧绷起来,沉着脸推开他的手:别乱动。
陆珩手被挡住,意外地看向王言卿:怎么了?不确定的事情,王言卿本来不想说,但他的眼神攻势太强势,王言卿最终没抵住,悄声说:我可能又有了。
陆珩一听,眼神骤变,王言卿见到赶紧解释:但我还没请郎中看过,只是自己猜测。
说不定是我猜错了。
你做得对,这种事还是小心一点好。
陆珩也立即认真起来。
王言卿自己都有感觉,那估计是八九不离十了,陆珩看着她的目光顿时变得小心翼翼。
他轻轻环住王言卿的腰,虚虚将手掌贴在她腹前,感受里面的动静:你说这次是儿子还是女儿?王言卿靠到陆珩肩上,同样期待地看向自己小腹:都是缘法,来什么都好。
是。
陆珩点头,但还是说道,不过如果是女儿就更好了。
王言卿轻笑:如果是儿子呢?那我就下次努力,争取让你怀上女儿。
王言卿赶紧锤了陆珩一下,嗔道:当着孩子呢,你乱说什么。
陆珩不以为意:无论男女,以后迟早要懂得这些事。
我们为人父母,早点给他示范也好。
还说,闭嘴。
王言卿生育过一个孩子,再怀孕时隐隐约约有感觉,但月份还没到,她不想让众人空欢喜一场,就忍住没说。
要不是怕陆珩动起手来没轻没重,她连陆珩也不会告诉。
陆珩听了后,虽然嘴上说着随缘,但第二天还是立刻给她请来了郎中。
现在皇帝不上朝,陆珩是从一品都督同知,朝中比他官职高的没几个人,他不去官府点卯没有任何人敢说他。
所以陆珩光明正大旷了班,留在府里陪王言卿。
郎中来了,给陆珩行礼后,便上前给王言卿诊脉。
怀陆渲时他们两人如临大敌,把郎中吓得不敢说话。
这一次陆珩依然重视,但到底没有上次那么紧张了。
没有陆珩干扰,郎中很快诊断完毕,起身拜道:恭喜都督,恭喜夫人,夫人这是滑脉。
王言卿的猜测落实,脸上很快漾出笑来。
陆珩让人带郎中下去领赏,顺便开一些补药。
王言卿听到,阻止道:是药三分毒,我现在没什么不舒服,没必要开补药,怪浪费的。
陆珩却说:用不上最好,但多少备一些,就当求心安了。
陆珩执意不肯省这笔药钱,王言卿劝阻无果,只能随他去了。
灵犀灵鸾带着郎中去开药,陆珩陪在王言卿身边,低声陪她说话。
两人温存间,陆渲咚咚咚跑进来了,双手趴到榻边,神神秘秘问:爹,娘,我刚刚听嬷嬷说,娘要给我生弟弟了?是妹妹。
陆珩立刻纠正他,没你的事,回去背你的书去。
陆渲不肯,趴在榻边撒娇:妹妹刚来,肯定什么都不知道。
我这个做哥哥的应该多陪妹妹说说话。
陆渲见陆珩不理他,就跑到另一边,抱着王言卿的手撒娇:娘……王言卿最终被磨得受不住,松口说:那就给你放假一天,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陆渲立刻欢呼一声。
他的声音太高兴,看到陆珩朝他这个方向看来,陆渲立刻捂住嘴,蹑手蹑脚地退出去。
过了一会,陆渲又抱着一堆东西跑回来,高声道:娘,我来教妹妹认字。
陆珩正握着王言卿手说话,瞧见陆渲,轻轻笑了声:就你的水平,还想教人?有王言卿在,陆渲胆子大了很多,一点都不怕陆珩。
他从另一边脱鞋上榻,坐到王言卿身边问:娘,你说妹妹应该先学什么?一家人正其乐融融说着话,一个侍卫忽然快步跑来,停在正房门口抱拳:都督。
他的声音急促低沉,像是压抑着什么事。
陆珩朝门外看了眼,面色如常地对妻子儿子说:你们先坐着,我去都督府点个卯,很快回来。
侍卫的声音王言卿也听到了,她面露担忧,但还是沉稳地点头,说:好,你安心去吧。
陆珩说完很快起身走了。
陆渲虽然年纪小,但不知道是不是像了王言卿,对情绪也很敏感。
他依偎到王言卿身边,有些害怕地问:娘,怎么了?没事。
王言卿抚摸儿子的头顶,语气温柔又坚定,应该是送来什么公务,放心,你爹会处理好的。
陆珩说着很快回来,但直到入夜,他都不见身影。
陆渲坚持要等陆珩,最后都熬不住,靠在王言卿腿上睡着了。
王言卿轻轻拍打着儿子的背,等他睡实了,小心翼翼把他放到榻上。
王言卿正在替陆渲拉被子,忽然外面传来走动声。
王言卿意识到陆珩回来了,用眼神示意奶娘看着陆渲,自己快步走向门口。
陆珩进门,正好迎面撞到王言卿。
王言卿忙对他嘘了一声,上前帮他解披风:怎么了?王言卿印象中,上次见陆珩脸色这么严肃,还是壬寅宫变的时候。
陆珩长叹一声,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俺答部落要求开马市,朝廷不允。
俺答遂袭击边关,今日,已经攻破古北口,越过长城了。
王言卿倒吸一口凉气,越过古北口,那岂不是马上就要兵临北京城下?难怪今日侍卫来找他时慌成那样,难怪陆珩忙到现在才回来。
王言卿怕吵醒陆渲,压低声音问:皇上怎么说?今日宫里一直在商讨此事,京城有守兵有城墙,抵御蒙古骑兵不成问题。
但粮食却是个大问题。
什么?今年的新粮还没有收上来,京城粮仓空虚,只能靠周围供粮。
最近的粮仓在通州,若是京城被围,以现在的存粮,只能够全京城吃十天。
王言卿瞪大眼睛,她以为蒙古骑兵逼近京城已经是最糟糕的事情了,没想到现实永远比想象离谱。
陆珩叹了声,在王言卿面前,他也不玩官场上那一套,如实说:十天已经是乐观估计了。
依我看,一旦传出战争消息,世家大族必与民争粮,普通百姓最多能撑五天。
王言卿说不出话来。
京城周围有好几个大粮仓,谁都没想过京城会被围困,所以没在意城中储粮。
结果,蒙古骑兵到来时,所有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王言卿皱眉道:京城驻军足有十万,俺答部落来再多人,也不可能比十万多吧。
把他们赶走不就行了?这就是另外一个问题。
陆珩嘴边勾出一缕笑,眼中却冷冰冰的,讥讽十足,三大营号称十万,其实里面尽是老弱病残和挂名吃空饷的关系户,实际人数可能连一半都不到。
六部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所以,没有人愿意出战。
军营名册可以作假,但人头总没法作假。
一旦出战,空饷、逃兵役等事全部遮掩不住,到时候,谁是主帅,谁就是替罪羊。
有兵却无帅,实在是讽刺极了。
王言卿也说不出话了,问:那要怎么办?陆珩嗤一声,讽道:今夜户部紧急去通州运粮,能回来多少是多少。
同时兵部给周边发了急令,希望快点有人带着勤王军队赶到吧。
因为无人愿意应战,京城只能守城不出。
皇帝下令关闭城门,禁止任何人出入,以免放入了蒙古内应。
幸好户部及时调回了粮,足够全城吃一个月。
皇帝稍微松了口气,但还是很恼火。
皇帝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因为吃饭的事担心过。
现在已经不是他选择吃江南的米还是河套的面的问题了,而是在吃通州豆子的情况下,担心有没有下个月。
因为蒙古人天降,全城跟着食物降级,连宫廷和官宦世族都被迫吃起了粗粮。
陆渲看着碗里骤然减少的菜,问:娘,为什么这几天不吃青菜了。
平时达官贵人大鱼大肉,然而一到战时,青菜才是最奢侈的东西。
王言卿低声安慰儿子:这几天百姓比较艰难,好些人买不到粮食,我们也要少吃点。
围城的消息传出来后,所有人陷入恐慌,各家各户都在屯粮。
户部虽然运回了全城人一个月的粮食,但平民百姓肯定抢不过官宦大族,大部分粮食被高门大户拦截,还有些商人钻利,囤货以哄抬物价。
陆府虽然有存粮,但王言卿还是让人节省全府开支,给百姓发放米面,能帮一点是一点。
为什么?陆渲问,城外有很多庄子,城里买不到,就去外面买呀。
王言卿说:可是外面有蒙古人。
我们这么多人,把他们打跑不就行了?王言卿不知道该如何给儿子解释,摸着他的头,叹息道:是啊,你都懂的道理,为什么大人不懂呢?皇帝觉得,他迟早有一天得被这群官员气死。
堂堂大明帝国都城,却被几千骑蒙古骑兵逼的闭门不出,皇帝问了好几次,都没人愿意出战。
蒙古人也不是傻,俺答可汗压根没想过他竟然真的打到明朝内部了。
他没有攻城略地的野心,也知道自己打不下来,所以没去攻打北京,而是在京郊抢粮食。
蒙古人骑着马在京城外游荡,公然驰骋,如入无人之地。
皇帝被气得头晕,幸好,大明不全是缩头乌龟,京城闭城危机五天后,各地勤王援兵陆陆续续到了。
最先赶到的是大同守军,主帅傅霆州。
傅霆州终于明白陆珩当初救驾是什么体验了,这可真是千里迢迢给他送战功。
幸好他这些年在前线没有虚度,众多援军中,他最先赶到京城。
皇帝看到傅霆州时的心情,就和当年壬寅宫变,他一睁眼看到陆珩时一模一样。
皇帝立刻提拔傅霆州为大将军,节制诸路兵马。
傅霆州的权力急剧扩大,京城内外一切资源全由他调度,堪称兵马大元帅。
陆珩在官场上一直是一枝独秀,远远将同龄人甩在身后,但如今,傅霆州飞快提升,军事地位直逼陆珩。
宫门口,傅霆州和陆珩迎面相遇,陆珩出宫,傅霆州进宫。
傅霆州只觉得此时此景十分熟悉,似乎某年上朝,他们两人便是如此相遇。
只不过那时陆珩是平步青云的御前红人,而傅霆州,不过一个刚入官场的无名小卒。
但现在,一切都翻转了。
傅霆州停下,而陆珩像是没看到傅霆州,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傅霆州唇边笑了笑,擦肩而过时,他突然开口:陆都督,许久不见,你见了我,怎么竟连个招呼都不打呢?傅将军想多了,你奉诏入内,本督怕耽误了皇上问话的时辰,这才出宫。
不过傅将军倒是悠闲,皇上还在等着,你竟主动停下来和人说话。
傅将军,让皇上久等,不好吧。
谢陆都督提醒。
傅霆州道,不知陆都督有什么急事,竟连一句问好的话都来不及说?陆珩回头,对着傅霆州笑了笑。
傅霆州看到他波光含笑的眼睛,意识到中计。
然而已经太迟了,他来不及拒绝,就听到陆珩说:确实,夫人怀孕,我急着出去陪夫人。
傅霆州一怔,霎间气结。
陆珩这个狗东西,竟然在这里等着他。
他气愤之后,心中生出股茫然。
她已经怀第二胎了吗?时间竟然这么快。
傅霆州心里存着莫可名状的妒意,说:我原以为陆都督虽不择手段,行事阴毒,但男人该有的担当还有。
国都被困,京郊良田任由异族铁蹄践踏,陆都督竟也像那些人一样,闭关不出?这种话刺激刺激愣头青还行,对陆珩来说是没什么杀伤力的。
陆珩平静说:我是天子亲军,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皇上,保家卫国是你们的事吧。
何况,京城被困五日内,城内秩序井然,无一个内应混入;我的妻儿安稳度日,没有受到丝毫惊吓。
卫国不敢说,但保家这一点,我应当做到了。
傅霆州停下来本就存了不可说的攀比心思,一直以来,陆珩官职比他高,仕途比他顺,连她也跟着陆珩走了。
傅霆州心里的气压了许多年,如今,他终于抓住机会,同样立下救驾之功,有资本胜过陆珩了。
他主动向陆珩挑衅,无非是为了报复多年前陆珩那句话。
即便没有失忆,王言卿同时遇到他们,也会选择陆珩。
哪个男人能接受这种羞辱呢?但最后,却是傅霆州被气走了。
他的成功来得太晚,若再早十年,他一定不顾一切娶王言卿,再不会为了朝堂助力和其他侯府联姻。
哪怕再早五年,他也有机会将她夺回来。
而不是现在。
她已经育有一个儿子,腹中怀了其他男人第二个骨肉。
陆珩气走了傅霆州,他看着游刃有余、气定神闲,其实心里也很窝火。
这只无处不在的苍蝇,都多少年了,还惦记着卿卿。
至于傅霆州说他闭关不出那些话,陆珩毫不在意。
在什么职位做什么事,他是锦衣卫,又不是京城守军,逞这英雄做什么?说得不好听些,他的任务是城破国危时,护送着皇帝逃出去。
而不是在明知道京城没有危险的情况下,去外面冲锋陷阵。
就三大营那烂摊子,谁沾谁倒霉,陆珩才不干这种事。
相比之下,保护好自己家里人,才是真正实际的事。
蒙古骑兵只入关九天就被赶走了,除了城外农庄被抢,京城内没什么损失。
但皇帝依然视之为奇耻大辱,对内阁说:外域之臣,敢于我前带信坐观城池,可欤?不一征诛,何以示惩!皇帝下诏,命令兵部、户部集兵聚粮,准备出征,并封傅霆州为平虏大将军,命他带兵征讨俺答部落,必要如洪武、永乐皇祖一般,长驱胡虏三千里乃可。
傅霆州带着浩浩荡荡的征讨队伍,出征蒙古,声势浩大。
出征那天,京城街道被围的水泄不通,全城百姓争相去看平虏将军。
傅霆州骑在马上,目光从黑压压的人群中扫过,心想,她会不会也在这些人中呢?他又想,若她此刻是他的妻子,目送他在万众瞩目中出征,该有多好。
傅霆州看了许久,始终没有找到他期待的那个人影。
他内心叹了口气,转身吩咐副将:出发。
平虏将军征讨蒙古,万人空巷,然而这种危险的场合,锦衣卫都督之妻肯定不会出现。
王言卿带着儿子坐在家中,督促陆渲读书。
可是今日,他却左扭扭右扣扣,始终静不下心。
陆渲终于忍不住了,凑过来对王言卿说:娘,今天平虏大将军率军出征,好多人都出去看了!我也想出去。
行军打仗和你有什么关系。
王言卿不为所动,冷冷道,背你的书。
陆渲噘着嘴坐回座位,嘴里嘟囔:听说平虏将军是一路急行军从边关赶到京城的,现在又要率领十万大军出征蒙古,多么威风!不像爹,蒙古人都打到安定门外了,他也让人关门不出。
陆渲本是随口抱怨,这是他从旁人嘴里听到的,实际上他连安定门在哪儿都不知道。
然而他说完后,向来温柔和善的母亲却突然寒了脸,重重一拍桌子道:陆渲。
陆渲被吓了一跳,本能地站起来:娘。
灵犀灵鸾也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扶住王言卿:夫人,您勿要动怒,小心胎气。
王言卿冷着脸,用前所未有的严厉目光盯着儿子,斥道:你只看到大同军千里急袭,那你可知道,俺答军队逼近通州时,是你爹上书急令兵部发兵备战,户部拨发粮饷,要不是他,全城人一个月的口粮根本来不及运来。
俺答军冲到京城下时,城中不知多少地痞流氓密谋作乱,是他发动全城锦衣卫日夜戒严,抓捕为首者,平息祸事。
你只看到平虏大将军率领十万军队风光,那你知道蒙古人刚打来时,数以万计的难民聚集在北京城墙外,是他说服了皇上,放逃难的百姓入城,这才免得数万百姓遭受屠戮。
平虏大将军只有一个,可是,你如今能安稳地坐在这里读书,却是像你爹这样成千上万无名之人,在暗中保护。
陆渲被说的低下头去,不断抽鼻子,带着哭腔道:娘,我错了。
是我教子无方,竟让你生出这种想法。
王言卿沉声道,灵犀,拿戒尺来。
灵犀扫了眼陆渲,低声劝:夫人……她们倒不是替小公子求情,小孩子虽然细皮嫩肉,但该打就得打,现在不打,以后就得被别人打。
她们怕的是王言卿生气,伤到了腹中胎儿。
王言卿依然脸若寒霜,冷冷道:去取戒尺。
灵犀灵鸾不再说了,默默去取戒尺。
王言卿握着戒尺,一手扶着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另一只手握着戒尺,重重打在陆渲手心。
陆渲从小被家里保护得好,长这么大,手心连皮都没蹭破过。
但现在一戒尺下去,陆渲手心肿起老高,王言卿却看也不看,继续狠狠打下去。
家里教你读书认字,练功习武,不是为了让你逞英雄,而是让你成为一个无愧于天地百姓的人。
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心怀仁善,脚踏实地。
陆渲已经哭得浑身抽搐,想躲又不敢躲,抽泣着道:娘,我错了。
王言卿直打了他三板子,才在侍女们的劝说下,勉强放下戒尺。
王言卿皱着眉扶住肚子,丫鬟们见状,赶紧扶王言卿坐下,之后又是找郎中又是叫人,忙得一团乱。
混乱中,灵鸾过来牵住陆渲的手,说:少爷,夫人今日无法教字了,您先回去吧。
可是我娘……夫人没事。
灵鸾道,少爷您不要害怕,先回去上药,夫人这里有我们。
陆渲被奶娘带下去,涂好药,一整天都闷闷不乐。
娘亲从来没有凶过他,陆渲今日惹娘亲生气,还差点伤到娘肚子里的妹妹,他心里很难受,却不敢去找王言卿。
娘现在肯定不想见到他。
奶娘看着陆渲手上的红肿心疼不已,陆渲却听着烦,说自己要睡觉,把他们都赶出去了。
等屋里没人后,他蒙在被子里,闷闷地哭。
他不知道哭了多久,突然感觉有人拉他的被子。
陆渲吓了一跳,他不想被奶娘或者下人看到这副样子,用力扯住被子不放:我睡觉呢,你们都出去!然而他的反抗毫无用处,对方力道很大,轻轻松松就夺走了他手中的被子。
陆渲气鼓鼓转身,却意外看到了他的父亲。
陆珩坐在床边,似笑非笑看着他:好歹懂得丢人,还知道蒙在被子里哭。
陆渲原以为是下人,没想到是陆珩。
他瑟缩地低下头,父亲对他素来严厉,他今天说父亲的坏话,又惹的娘亲肚子疼,父亲肯定会重重罚他的。
然而,预料中的责骂却没有到来。
陆珩将被子放到一边,说:你的手呢,伸出来我看看。
陆渲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地把手伸出去。
陆珩低头看了看,忽然握住他红肿的地方,用力按了下去。
陆渲疼得大叫,陆珩却不为所动,依然把他整只手都检查完了,才不紧不慢说:今日惹你娘生气了?陆渲低下头,不说话。
陆珩轻轻笑了声,说:活该。
没伤到骨头,只是些皮肉伤,养两天就好了。
陆渲以为父亲会提到白日那些浑话,然而陆珩像是不知道一般,检查完他的伤口就站起来,拍了拍他的头道:明日去和你娘道歉,别让她担心。
说完,陆珩转身欲走。
陆渲突然在后面叫住他,咬着唇道:爹,白天我……不用解释,我还不至于和你较真。
陆珩说,但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靠自己的思想做出结论,而不是听信别人。
但愿这一天不会远。
陆珩说完就走了,只留陆渲一个人坐在床上,呆了好半晌。
陆珩回到正房,王言卿已经散了头发,躺在床上养胎。
她听到陆珩回来,问:他怎么样了?没事,我去的时候他正蒙在被子里哭呢。
陆珩好笑地坐到床边,替她拉了拉被子,反倒是你,郎中说你今日动了胎气,以后再想教训孩子,让丫鬟动手就好,不要自己来。
王言卿摇头:我不动手,他记不住。
她这样说,陆珩却知道,她是怕别人动手没轻重,伤到了陆渲根基。
陆珩没有拆穿,说:好,孩子慢慢教,你不要忧心了,先睡吧。
王言卿哪能睡得着,她问:今日他率领大军出征,听说皇上很信任他,给他私印,允他用密信直接向皇上奏事。
长此以往,他会不会威胁到你?这大概是陆珩今天听到过的最令人高兴的话了,陆珩问:他是谁?王言卿气急:还能是谁,自然是傅霆州。
陆珩小心避开她的肚子,拥妻子入怀:你能担心我,我很高兴。
不过,他要想威胁我,至少先打赢了蒙古人再说吧。
王言卿听到皱眉:莫非这一战有什么猫腻?没有猫腻。
陆珩说,但大家都想立功,就像倭寇之战一样,每个人心怀鬼胎,最后一定打不成。
这次我不给他清理局面了,希望他能搞定那些老狐狸吧。
陆珩的话一点没错,傅霆州最开始带军出征时,以为这是一桩战事,后来他发现,这是一场政治斗争。
督军文官中有夏党,有严党,中层武将中也各有各的算盘。
出征这几日,他们做的最多的根本不是商讨如何打蒙古人,而是争吵该听谁的。
蒙古人本就擅长骑射,稍有犹豫就失去了战机,俺答骑兵已冲开包围,消失在草原深处。
接连几次错失良机后,傅霆州再也忍受不了这群只会拖后腿的文人,用军法惩治文官。
然而大明的文官最不怕的就是打,傅霆州越打,他们越要舍命直谏。
最后傅霆州成了夏、严两党斗争的工具,他最开始打的是首辅夏文谨的门生,严维的人一看以为傅霆州是他们这边的,跳得越发高。
傅霆州忍无可忍,惩治了一个严维的人杀鸡儆猴,也是暗暗和严维划清界限。
他起复为大同总兵时是借了严维的力,但他后续已经还了人情。
严维若想以此要挟他一辈子,在他军中谋取私利、破坏军规,他可不会答应。
可是,傅霆州和严维割袍并没有得到文人的敬意,反而夏、严两党一起弹劾他。
京城皇帝案头堆满了弹劾傅霆州的奏折,夏文谨的人说傅霆州刚愎自用,残暴不仁,苛责随军官员,想让大军成为他的一言堂。
而严维的折子更狠,说傅霆州避战,故意放跑蒙古人,京城之围说不定就是他和俺答部落的阴谋。
傅霆州之前主张马市,暗暗资敌,马市被停后,傅霆州怀恨在心,遂和俺答部落首领勾结,让俺答部落绕过大同府,从北边攻入长城,围困京城,以此威逼重开马市,傅霆州也能趁机揽权。
这道折子一石激起千层浪,而北征军许久都没传来有利的进展,皇帝也忍不住怀疑起傅霆州的用心。
按照傅霆州的能力,不该如此。
夏文谨和严维内斗正凶,双方都用傅霆州做筏子,曾经马市大是大非的问题再度被搬出来。
皇帝哪怕最开始信任傅霆州,在夏文谨、严维不间断的弹劾下,他也不禁动摇了。
而给出致命一击的,是陆珩。
陆珩拿出傅霆州在急袭奔赴京城期间,纵容手下军队骚扰民生、贪功冒进的证据。
在整个围城之变中,被蒙古人劫掠的京郊百姓没多少,但被大同军痞抢走财产粮食的,却十倍于蒙古人。
皇帝一看下定决心,解除傅霆州军职,命他立刻回京接受调查。
出征时的盛况历历在目,但傅霆州没有想到自己再度回来,不是因为凯旋,而是因为通敌。
傅霆州因涉嫌通敌,被押入诏狱调查。
傅霆州身上还带着在战场上受的箭伤,因为路上没有及时处理,伤口到现在都没愈合,依然在剧烈作痛。
傅霆州默不作声忍着痛,他想到自己的罪名,觉得十分可笑。
通敌?他作为一个南征倭寇、北抗蒙古的将军,居然被人说通敌。
锦衣卫的诏狱安安静静,他静坐在狱中,听到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他以为是提审,或者说逼供他的锦衣卫,然而一抬头,却看到了一个完全料想不到的人。
她身姿窈窕一如十七岁,要不是衣服腰身放的很宽大,根本看不出她怀孕了。
她眉目是他熟悉的精致柔美,可能因为成为人母,也可能因为这些年生活如意,她少年时永远萦绕不散的清冷疏离感消散不少,气质变得温柔,安静,沉稳。
像一颗无价明珠,莹莹生辉。
两人再见,万万没想到是这种情形。
王言卿隔着牢门对傅霆州行万福:镇远侯。
傅霆州实在没有想到,竟然是她来了。
他讽刺地笑了一声,问:陆珩呢?他竟然让你一个有孕之人,孤身进入大牢?他为了升官已经丧心病狂成这样了吗。
是皇上派我来的。
王言卿道,皇上想知道,你是否真有通敌之心。
傅霆州这段时间听惯了各种诋毁,可是,通敌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却让他受到了极大屈辱。
傅霆州一动不动盯着王言卿,问:卿卿,你觉得,我可有通敌之心?王言卿看着牢狱里的他,他们七岁相识,一起晴雨读书,寒暑习武,受罚时一起跪祠堂。
她知道他从小争强好胜,平生很少真正把什么人放在心上,但他在兵法上的天赋和努力,毋庸置疑。
她以为,哪怕他们两人有缘无份,至少,他可以成为一个万人敬仰的将军。
她年幼时心目中无所不能、无所不胜的少年将军,怎么会成为通敌之人呢?王言卿飞快眨了下眼睛,逼回眼尾的潮意。
王言卿转过身,不愿意再看他,说:二哥,你的情况我会如实和圣上禀明。
皇上信不信我无法保证,但如果你有机会出去,不要再去战场了。
他在军事上天资卓绝,可是论起政治素养,实在和夏文谨、严维、陆珩这些人差远了。
是她太天真了,打仗从来不是一个将军的事,历史上的名将,有多少得了善终?若他就此收手,急流勇退,虽然不能成为一个将军,但至少,可以安度余生。
傅霆州坐在牢狱中,天窗的光洒在他背上,他许久没有说话。
王言卿没等到,便也举步离开。
她走出很远后,背后突然传来傅霆州的声音。
卿卿。
王言卿听到,侧身看他。
傅霆州依然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深深看着她。
他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却道:快出去吧,大牢里寒凉,小心胎儿。
他想要说什么?王言卿不知道。
除了傅霆州,没有人知道答案。
诏狱外,陆珩默不作声盯着地上的树影,许久不说话。
郭韬知道都督现在的心情非常极度之很不好,他被陆珩身上的威压吓得心惊胆战,忍不住道:都督,要不卑职进里面保护夫人?陆珩咬着牙,近乎从牙缝里蹦出这两个字:不用。
王言卿单独去见傅霆州了,要是傅霆州这个傻缺说出什么话,被他的下属听到……陆珩光想想,就忍不住杀人的心思了。
郭韬识趣地闭嘴,默默退回后面当空气。
陆珩一言不发等了一会,见她竟然还没出来,又忍不住心里的暴戾了。
正在陆珩打算直接冲进去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一个期待又忐忑的声音:陆左都督?陆珩因为守皇城有功,已经升为正一品后军都督府左都督,真正走到了武官的顶峰,权倾朝野,位极人臣。
陆珩转身,看到是一个年轻的后生,他眯眼,问:你是……来人看到陆珩竟然搭理他,激动的无以复加。
他高抬手,深深一摆:学生乃张居正,庚戌之变时被征调去守崇文门。
陆都督开门放难民那日,学生就在现场,亲眼目睹都督高义。
不过,陆都督可能没注意到学生。
是的,陆珩确实没有注意到他。
俺答围成发生在庚戌年,所以又被称为庚戌之变,陆珩力排众议放难民,全程没有发生任何骚乱,后续也没有引发冲突、瘟疫、哗变,细微处可见执政手腕。
张居正目睹了全程,对这位锦衣卫都督十分钦佩。
多少文官都做不到如此面面俱到,他一个武官,却能将仁义和实干平衡得这么好。
张居正今日来南镇抚司办事,看到陆珩,忍不住上前搭话。
陆珩现在心系自己夫人,实在没空搭理一个不认识的少年人,敷衍道:你既是书生打扮,为何会被调去守城门?张居正听到陆都督竟然关心他,激动的几乎要晕过去:学生家里亦是武将,只不过学生排行二,武职由长兄继承,学生来京城科举。
事变时城门缺人,便把学生拉过去了。
陆珩点头,只想赶快把人打发走,道:本督亦是家中次子,如今兜兜转转,也做到一品了。
穿这身官袍便是为了庇佑平民,官职越高,便该庇护更多人,本督不过做了自己应尽之义。
你是读书人,若将来官至首辅,能惠及的百姓远超本督。
你要勤勉读书,勿要辜负时光。
张居正一听,郑重下拜:学生定不负都督期望。
而陆珩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他看到王言卿出来,立刻转身朝后走去。
张居正抬头,只看到陆珩身上华丽耀眼的飞鱼纹。
权倾朝野,位极人臣,人生当如是。
陆珩终于等到自己的夫人,他看到王言卿脸色平静,哪怕心里恨得磨牙,还是笑着扶住她,问:诏狱里关着些不干净的东西,阴冷伤身,你可有不舒服?王言卿摇头,说:我没事。
皇上之令,可以复命了。
傅霆州最终被放出来了,但是,他坚决不认通敌的罪名,请求再上战场,亲自证明自己。
他再三请战,皇帝允诺,傅霆州没有在京城停留,再度北上,可是还不等他抵达战场,身上伤口便急剧恶化,感染而亡。
傅霆州请求带病作战时,其实已经预感到自己的伤撑不了多久。
他留下来或许有一线生机,但,他身为武将的尊严不允许。
一个将军,应该马革裹尸死于战场,而不是憋闷屈辱死于政治斗争。
他此生有愧于她,唯求无愧于国。
傅霆州死后,北征蒙古也不了了之。
但皇帝始终视庚戌之变为耻,置蓟辽总督大臣,募山东、山西、河南诸道兵每年秋天来京城防守,设为定制;重新选调精锐士卒,操练京城三大营;并且,命严维修北京外城,陆珩督工。
在严维和夏文谨旷久而激烈的内阁斗争中,最终严维获胜,夏文谨辞去首辅之位,告老还乡。
但夏文谨才走到通州,就被皇帝急诏扣押,随后被斩于西市。
就像莫名其妙病死的武定侯一样,夏文谨也成了第一个被斩首的首辅。
翟銮短暂地代班,随后,严维上位,成为嘉靖朝第七任首辅。
牌桌上的人来来回回,连首辅都走了六个,唯独陆珩,始终稳坐胜利席。
外城墙落成当天,王言卿带着一儿一女,去城外观礼。
她亲眼看到严维写了永定门三个字,挂上高大巍峨的楼阙。
王言卿悄悄对陆珩道:严首辅排除异己,手段阴损,倒写得一手好字。
他还是个大文学家、孝子、慈父、妻管严呢。
他唯有一妻,惧妻如命,还十分宠爱独子。
陆珩笑道,人性之复杂,胜于世间一切。
那你呢?我就简单多了。
陆珩回眸,笑着看向她和一对儿女,我此生唯有三个愿望,第一个是官居一品,手握大权,已经实现;第二个是寻一真心相爱之人,生儿育女,成家立业,也已经实现。
那第三个呢?第三个?陆珩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永定二字。
惟愿日月山河,江山永定,天下大明。
——《锦衣杀》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外域之臣,敢于我前带信坐观城池,可欤?不一征诛,何以示惩!——《大明世宗肃皇帝实录》**庚戌之变时张居正确实被拉壮丁去守城门了,陆珩的原型陆炳在守皇城,史书上没说他们俩遇到没,但本文里设定两人在同一个城门相遇。
嘉靖朝真的是一个群星璀璨的时代,明朝最出名的将星政客,一半都在这个时代。
到现在《锦衣杀》的正文就写完了。
这是我截至目前写的最认真也最艰难的一本古言,我前几本古言重点都放在宫斗宅斗上,朝堂变动通过女眷们一句话带过去,大部分场景都是很生活化的。
但这本我想尝试不一样的体裁,试着完全舍弃宅斗,真正去描写朝堂斗争和官场风云。
而锦衣卫也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设定,我很想写好,所以开文前准备了小半年,自学微表情,查明史,学习刑侦痕迹学,看古今中外奇案。
但开文后发现准备的远远不够,大部分时间都是一边查一边写,写文速度达到有史以来最慢,语言也力求精简准确。
《锦衣杀》全文七十多万字,毫不夸张,是爬在地上磨完了万里长征。
《锦衣杀》刚开文时,我在年度计划里写希望《锦衣杀》能超越《九叔万福》,成为我古言写作巅峰水平。
现在《锦衣杀》完结,期间消耗无数心力和感情,我终于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完成了。
写完《谪仙》后我一直很害怕被人问为什么不写李朝歌、秦恪这样的男女主了,《谪仙》是我文风很重要的一个转折点,我非常荣幸大家因为《谪仙》记住九月流火,但我不希望以后每一本都像《谪仙》。
每一本书的男女主在我心中都是活人,他们不一样,并且不可复刻,所以连载期间我会尽力把他们写到最好,但完结后,我就不会再开类似体裁了。
我希望我能问心无愧地告诉新老读者,我写得最好的一本是下一本。
《锦衣杀》这个名字看起来很简单,其实我想了一个月,期间推翻了二十多个书名,最终艰难地定了杀这个字。
但我对书名是很满意的,三个字奠定全文基调,锦衣——这是历史上最臭名昭著却又最有戏剧魅力的特务机构锦衣卫的故事;杀——全文风格严肃肃杀,走历史向,不是一个轻松快乐的故事,更多是关于家国天下的思考。
但我希望陆珩和卿卿能为大家带去快乐。
以前写男主不完全是个好人,这本书的男主完全不是个好人。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想已无需在完结感言里赘述了,以前我写开头时,时常因为拿捏不准主角人设不断删改,但写陆珩的时候没有,他从一出场,个人风格就格外强大。
根本不用担心作者为了走剧情而崩男主人设,如果不是他本人会做出的选择,后续压根写不下去。
陆珩取自历史原型,人生经历牛逼的宛如爽文,但卿卿是一个生活中很常见的性格——因为家庭或成长环境,有点讨好型人格,做选择时更考虑他人感受,而不是自己。
无论生活中还是网上,经常会看到一些压抑自己、不断为他人付出的女孩子,我们很容易隔着网线骂对方包子,但其实这不是她们的错,她们从来没有感受过被偏爱,怎么能怪她们不敢拒绝别人?在文中卿卿的经历是理想化的,她遇到了陆珩,一个自信又强大的男人,不断支持她表达自己的想法。
她感受到自己哪怕拒绝也不会被人抛弃后,才慢慢破壳重生。
但生活中很难正好遇到这么一个完美的伴侣,我希望如果看到这里的读者中有讨好型人格,你们能成为自己的陆珩,试着去对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说不,早日做回自己。
连载期间怕影响大家追文体验,没告诉大家《锦衣杀》已经签约影视剧和网络剧。
如果将来《锦衣杀》的影视版上市,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这本写的太累了,我需要休息几天,等五月开《子夜歌》。
《子夜歌》在奇幻频道,是上古神话体系,内容大概是两个疯批对A的故事。
明天会继续更新《锦衣杀》番外,应该不会太长,我们明天见~从寒冬到初夏,历时五个月,终于把《锦衣杀》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