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明月走后, 夏泱泱就唤了梅香进屋来,同她说:再给我备些热水,我擦擦身子再睡下。
梅香问:姑娘刚才不是已经洗过了?夏泱泱说:身上又出了些汗, 有些黏。
梅香皱眉, 嘟哝着:天儿都凉了, 怎么这一会儿又出汗了?可是姑爷欺负你了?!夏泱泱脸上一热,欺负是欺负了,可却不是梅香以为的那种欺负。
她摇摇头,站起身来:他倒是没欺负我……许是我有些怕……就出了些汗。
梅香去把她坐过的瓷墩子挪到桌子底下, 用手一摸,道:姑娘竟还真是出了不少汗呢。
这座子都湿了。
夏泱泱心头一颤, 抚着心口,咬了咬嘴唇。
她穿梭几个世界,早就明白。
不管她脑子里怎么想, 用了什么身子, 那身子上就有什么反应。
原主从来没受过这般抚丨爱, 实在是身不由己了。
不过, 夏泱泱倒是想不太明白这廖明月到底搞得什么名堂。
他怎么突然就……廖明月是皇上的心腹,监察司的统领。
若说他是见色起意, 夏泱泱是一百个不信的。
入夜,夏泱泱躺在床上歇息时,也还在想着这件事情。
可是想着想着, 就难免回忆起廖明月温热的手指的触感,不免身上又黏腻起来。
秋高气爽,这床被子是新的, 晒得舒服得过了头。
盖上略微有些暖, 不盖, 身上又凉。
夏泱泱咬着被子一角,心头渐渐有些慌,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燥热难忍,两只脚伸开,又蜷起。
脚趾头之间好像缺了点儿什么东西,想着要是用什么填进去,才算爽利,可是趾缝里头,却只有那若有若无的风。
夏泱泱折腾了一会儿,索性就把裤子褪了,只穿着小衣。
被子就只盖了一只腿,露了另一只在外头,露着滑溜溜的小腿,把这被子夹在中间。
她这才觉得舒服了,长出了一口气,渐渐睡下。
可是到了清晨,天气又凉得正适合睡觉。
梅香来叫她起床时,夏泱泱却还不肯起。
梅香又唤了她好几声,夏泱泱方顶着一对乌青的眼睛起了身。
等梳妆的时候,梅香一看,赶紧拿着粉,在她眼底着实按了一阵子。
姑娘你这样,将军和夫人定会觉得你在这儿过的苦呢。
夏泱泱咬了一下嘴唇,她这乌青眼儿,倒也不是过的苦。
旁人新嫁娘,苦也苦,难耐也难耐,只不过跟她苦的可不是一回事儿。
夏泱泱叹了口气:知道又如何?他们早就知道如此,难道会吃惊吗?梅香的手半天没动,夏泱泱抬头一看,这丫鬟竟然眼泪汪汪的,嘴巴也一瘪一瘪,可爱又可怜。
她心中暗叹,如今这才两三天罢了,这点委屈跟以后比,怕是算不了什么。
她拍了拍梅香的手:你哭什么,做人无非一餐饭,一张床。
咱们主仆只要吃饱穿暖,已经好过许多人了。
——譬如,她自己的原身。
被封于千年寒冰之中,不能言语,不能动弹。
连那份苦都是凝固的。
……这一天倒是个回门的好天气,天高云淡,风和日丽。
吃过了早饭,夏泱泱跟廖明月就上了马车,往夏家去。
廖明月坐在她对面,靠在车厢上,半闭着眼睛养神。
他穿了一身湖蓝色的便服,袖口和衣裾都绣着樱草色的花纹,胸口也是绣着花团锦簇。
这颜色略嫌艳丽了,不过廖明月齿白唇红,极为清秀,特别是那一张脸,白得好似玉石。
他竟然把这一身花哨的衣袍穿出了种神清气爽的感觉来。
果然什么样的衣袍制出来,都是有合适的人穿的。
夏泱泱心中啧啧感叹,看得出神。
廖明月却突然抬起眼皮来,直勾勾地瞅着她。
他眼神寒凉,须臾却把眼睛眯了起来,微微带着笑意,问:你在看我?夏泱泱好似被人窥见了心思,慌慌张张低下头去,双手绞着手绢儿,也不敢说话。
头微微晃着,说是摇头,又像是点头。
廖明月轻笑一声,转过头去。
马车的轱辘平稳地压在大道上。
这附近住的都是达官贵人,所以路上也还算清净,并不似城南那些街市喧嚣。
过了片刻,夏泱泱又好似偷偷摸摸般抬起头来,打量廖明月的侧脸。
他确实是长得好看,难怪皇帝会那么器重他。
当然,这并不是说廖明月如今的权势只是因为他那张脸,也不是说皇帝是个专会以貌取人的。
但是若是身边近臣,谁不乐意天天看着的是个顺眼的,好看的呢?夏泱泱原本以为,宦官近臣,自然是比寻常男子少了些部件,若是好看,怕也是姑娘般的艳丽明媚。
可是廖明月是画师画仙人的时候,脑子里会浮现出来的那种放诸四海而无人有异议的那种美貌。
就算你不喜欢这人,也不能说他不美。
夏泱泱看着他那利落流畅的下颌,禁不住有些叹息。
这样一个样貌出众,才华横溢的少年郎,若不是夏将军那场荒谬的误会,该是怎样一个人物啊。
她想起吃早饭的时候,廖明月在她身后的温柔低语,一时有些恍惚。
事情是这样的,吃早饭的时候,她跟廖明月那姨娘一起,用了些清粥小菜。
席间自然免不了听些冷言冷语,不过若是不放到心上,倒也不影响吃饭。
那姨娘也没有刁难,倒是桌子上摆了两副空的碗筷。
不用问,就知道是给廖明月父母的。
她叫夏泱泱亲手盛了粥,又要她摆到供桌上去。
按说那事儿已经十多年了,夏泱泱也不知道他家是一贯如此,还是故意搞出来给她脸色看。
但总归是摆出一副怯懦的样子,盛粥的时候,连细细的手腕子都在抖。
夏泱泱当然不是真怕,只不过是做出这幅我见犹怜的样子罢了。
廖家人因为仇恨对她狠着心,可是看见这样一个小姑娘这样战战兢兢的样子,夜深人静时,难说会不会有些内疚。
可是这个时候,廖明月却用手拄着手杖,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后,顺着她的衣袖把碗拿了过来。
还垂下头,在她身后低低说:这是廖家的规矩,一向如此,你也不必怕。
他身上一股兰麝之香,温暖和煦。
若是原主在此,很难不沉迷其中。
那股温暖的香气,现在依旧在马车的车厢里头,溜进夏泱泱的鼻腔里头,叫她心口又热了起来。
廖夏两家都在皇城东边,其实是并不算远的。
廖家的马车到了夏府门口时,夏将军和夫人以及在门口候着了。
夏将军个子不高,皮肤黝黑,但是一双大眼睛却是精光闪烁。
他年逾不惑,浑身上下倒好似还充满了气力,像是按一下,就能从地面上弹跳起来一样。
好在夏泱泱长得并不像他。
夏夫人却是一副温柔如水的长相,若说只说那张脸,比夏泱泱长得还更加标志些。
都在朝□□事,廖明月早就见过夏将军,其实夏夫人他也见过。
在这京城里,还没有哪个达官贵人和家眷的底细,能逃得出监察司的档案房。
廖明月先下了马车,夏泱泱跟在后边。
她推开车厢的门,一只手却已经接了上来。
这手却不是廖明月的,而是廖家的马夫。
她从廖府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这马夫了。
因为夏家人上马,若是身量不足,就有人伺候着,拿个小凳子,叫家里主人踩着上去。
可是她刚才从廖府出门的时候,这马夫却走到她跟前,又蹲在马车的车厢前头,叫她踩着他上去。
其实踩着活人,哪有踩个平平的小凳子舒服。
再说踩着别人,夏泱泱心里头也有些不太舒服。
只不过她不愿生事,既然廖家如此,她也就踩上去了。
那人后背却极为平坦结实,脚踩上去,格外稳当。
说起来,那马夫长得也有些太过出挑了。
浓眉大眼,身形魁梧,但是长得却不糙,好看却不是庄户男子那种好看。
浓眉大眼里头,藏着股秀气,眼尾有些挑,竟然带着点儿不协调的风情。
夏泱泱把她的手放到这马夫手里,那手宽大粗粝,握着她的手腕,握得牢。
夏泱泱心头有些不安,忍不住瞥了这马夫一眼。
那人居然粲然一笑,牙齿又白又齐,显得极为爽朗。
夏泱泱见多识广,知道床丨笫丨之间,这人必定是一把好手。
她心里头想,果然这世间处处都是卧虎藏龙,连个马夫也不简单。
夏泱泱深吸了一口气,却转过头,去看廖明月。
廖明月已经拜见了夏将军和夏夫人,正站在一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等夏泱泱也走了过去,廖明月就跟夏将军走在前头。
留下夏夫人好跟她女儿多说会儿话。
夏将军的原配和长子已经在多年前那场夺嫡之战中充了炮灰,原配留下两个女儿,虽然比夏泱泱年长却也还待字闺中。
如今这个夏夫人,是夏将军的续弦。
除了夏泱泱,她还育有一对儿双生子。
廖明月这新姑爷回门,夏家大大小小就都聚在厅里头,想着见一见。
夏家并没有年幼的孩子,所以都知道这新姑爷是宦官,跟正常男子不同。
但见了廖明月,却又觉得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
夏将军坐在主位,朝自己那俩儿子招手: 快来见过姐夫。
夏泱泱那两个弟弟,偷偷盯着廖明月的喉咙瞧,因为他们听说,这太监喉咙里是没有核桃的,说话也不男不女。
可是廖明月一开口,才发觉和平常男子是一样的,只不过更好听些。
作者有话说:马夫不是好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