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兄弟齐齐走到廖明月身边儿, 叫了姐夫,廖明月给了他俩一人一个红包,又说秋猎到时候等着看他俩的身手。
夏夫人本来绷着一张脸, 见到这样, 就松了口气, 轻轻瞥了一眼夏泱泱。
夏泱泱因为睡得不好,正用帕子掩口,偷偷地打着哈欠。
她察觉到夏夫人的目光,眼珠儿却忍不住往廖明月那边儿转了一转。
廖明月却不知道跟那俩兄弟说了什么, 星眸含笑,正望着夏泱泱。
这男儿清俊, 女子娇柔,两厢对望,倒有些含情脉脉的感觉出来了。
夏泱泱的二位长姐揪着手绢儿, 凑在一起嚼着舌根儿, 简直忘了这人是个太监, 俱是一脸艳羡。
这天午饭开得早, 夏将军本来话不多。
几杯酒下肚,就变得有些健谈。
他端着酒杯站起来道:如今我老夏有三杯酒要敬的, 第一杯要敬咱们皇上英明,让咱们两家永结秦晋之好。
第二杯,要敬贤婿, 年少有为,小女不懂事,从今要你多担待了;第三杯, 要敬廖相的在天之灵, 从今往后咱们是一家人, 明月就是我老夏的儿子。
夏将军说罢,仰起头,连饮了三杯,然后把杯底一掀,瞅着廖明月。
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说:贤婿,我老夏戎马一生,一辈子也就这一桩事情后悔。
只是若回到当初我怎么想得到……你不知道,当初满朝文武都不知道廖相是先皇的人。
我怎么会知道……我那儿子,也不过四岁……在廖相身边给活活扔下去的……我……我怎么想得到啊……贤婿,无论如何,当年我老夏做错了,害了你。
他突然把酒杯往桌子上重重的一蹾,从腰间抽出佩刀来,拍在廖明月面前。
也罢,说一千不如做一件。
如今我老夏当着这些人的面把自己交给你处置,要杀要剐,都由你。
夏将军指着那一对儿子道:今天就算你们姐夫把我剐了,也不许找他报仇。
夏夫人瞪了他一眼,嗔怪:大伙儿好好吃饭,怎么又亮出这些刀啊,剑啊……你叫明月如何吃饭。
夏将军似是已经喝多,囫囵道:你莫要管。
又把那刀柄往廖明月手旁松了松,我愧疚了这十几年,明月更是苦了这十几年。
如今我老夏就要把它了断了!廖明月看着那刀柄,突然低低一笑:小时候的事,其实我也记不清了。
明月自幼在宫里长大,听先皇教导,当初夏将军不过是公事公办。
换了别人,也是一样。
岳丈说得是,如今咱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一家人。
何况岳丈将泱泱嫁与我为妻,明月夫复何求呢?他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走到夏泱泱身旁,修长白净的手按在她的肩头,然后往她脊背上滑去,在她后背轻轻按揉,缓缓地打起圈儿来。
夏泱泱骨骼纤细,身子是又软又薄的一片儿。
廖明月把手往上边儿一碰,身子都跟着微微颤动,后背上两扇儿蝴蝶骨,给薄薄的皮包着,手底下像是一只会流动的猫儿。
廖明月从小在内廷长大,那些太监伺候主子的东西从小就耳濡目染,也有老太监见他可爱,亲自教过。
他虽然不算真正伺候过人,可是那一套功夫却熟悉得很。
手顺着脊背往下滑,关节着力的都是些令人通体舒泰的点。
宫里头这套手势是大有妙处的。
三千佳丽,一年也不过三百六十五天,就算皇上龙马精神,一天翻一个牌子,也都轮不过来。
这宫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多少能用的男人,就算是能用,嫔妃们哪儿敢啊。
这些太监讨好主子,又或者是为了满足自己那点儿无法如愿的念想,总之,是传下来这些古古怪怪的法子来。
这夏泱泱哪儿受得住,给他揉得极是畅快,按到有些关键之处,有点酸,有点痛,却又身子上下都热乎乎的,鼻尖瞬间就沁出些许汗珠来,忍不住想要呼出声来。
可却只能咬着下唇,生怕哼出些奇怪的调子来。
好在廖明月及早收了手,才不至于让夏泱泱当场露了行迹。
其实,廖明月的动作极为轻柔细腻,就连坐在夏泱泱身旁的夏夫人也不觉有异。
夏泱泱垂着头,从袖子里抽出手帕,不着痕迹地把手伸到脖颈儿处,把上头的微汗按了按。
她偏着头,看见夏夫人目光正落在她身上,颇有些心虚。
不过夏夫人倒不是看她,而是使了个眼色,叫她留神夏将军正在说的话。
夏泱泱刚才被廖明月弄得脑子里一片虚空,这会儿才听清夏将军正在说:……我夏某如今只有这两个儿子。
日后他们当中谁先生了儿子,若贤婿不嫌弃,就交于泱泱抚养,上廖家的族谱。
夏将军说得慷慨激昂,似是对赎罪这码子事,显出了极大的诚意。
夏将军这个人极爱面子。
害了廖相一家,也是他人生的污点。
夏将军确实后悔,他后悔留了廖明月一条命,时时刻刻提醒着别人,他做过什么孽。
若是廖明月当初死了,这事儿早就被人忘了。
只不过现在,廖明月已经不是他可以撼动的了。
当然,他现在的做法,也是极为妥帖。
亲亲的嫡女给了廖明月当老婆,亲亲的孙子也给廖家——这在京中,谁不夸他老夏一句会做人?廖明月似笑非笑,未置可否。
倒是夏夫人嗔了句:这事儿还早。
又跟廖明月说:今日你来,这人就高兴起来了。
他一高兴,就喝得多,喝多了,就没完没了地说话,真是见笑了。
夏将军倒也应景,夏夫人一说,便真个儿把头伏在桌子上,口中时不时嘟哝一声谁也听不懂的话,好一副醉酒的模样。
夏将军既然这般模样,早早就给人搀扶到偏厅睡下。
吃了饭,夏将军那边儿已经睡得酣声大震。
夏泱泱那一对儿双胞胎弟弟缠着廖明月,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一会儿两个人拉扯着廖明月起了身,要他同去园子里,也不知道要他看些什么。
夏夫人就拉着夏泱泱到房里说话。
夏家那两个姐姐本也想过去,只是说是妇人之间的话,她们尚未出嫁,不好去听,也就没跟过去。
到了房里,夏夫人嘘寒问暖了一阵儿,方说了句:既然是人家的媳妇儿了,凡事就要多忍让。
你要知道,这夫妻不协,家事不合,都是家中妇人的过错。
夏泱泱低声说:知道了,母亲。
只是廖家我也当不了家的。
廖明月那姨娘才是在廖家掌家的人。
夏夫人就说:那就多听她的话,顺着她的意思,若是家中有什么事情能帮忙的,就主动揽下。
你现在是廖家的媳妇,自然要顺着廖家的规矩。
只是自己的嫁妆和银钱要看管好…… 她顿了一下,藏些钱起来也是好的,莫要什么都给你夫君知道。
那才是傻了的。
夏泱泱心中思忖,夏家陪去了多少嫁妆,廖家给她多少月钱,廖明月若是留心,哪有一样是会弄不清楚的?这夏夫人嫁给夏将军时,家中已经没有什么其他的人。
若是为难,怕就是原配妻子留下的两个女儿。
然而她既然是当家主母,只要把水端平即可。
更何况,这夏夫人怕人闲话,反而是事事优待那两个女儿。
她从未有过夏泱泱这等境遇,这番话也可以说是苦口婆心,但若是真往心里头去了,才会被她害苦。
夏泱泱倒也不怪夏夫人,世上大多为娘的,都是希望子女好的;然而为人父母,既不用饱读诗书,也不用操守高洁,只要像夏泱泱那小木匣子里的一对小木人般,男的女的,凑在一块儿,待足了功夫,身心快活,再等上十个月,自然瓜熟蒂落。
就算是想要子女过得好,却也只能囿于她自己那方天地内出谋划策罢了。
于是,夏泱泱就又垂着头说:知道了,母亲。
这时候,房门一开,有人端上些点心来。
夏夫人等着端点心的婆子走了,又把梅香也打发出去。
这才往她身边坐了坐,拉起她的手掌,揉着她的手背:你嫁过去的时候,我还担心女婿对你不好。
如今看他倒是态度温柔……母亲也不是外人,你跟母亲说说,女婿如何待你的?——这才是回门时候,这母女悄悄话的精髓所在。
寻常人家,自然是要笑问一句夫君对你好不好。
这才成婚三日,谁知道夫君对这新妇好不好呢?问得无非是那洞房里头,床丨笫丨之间,这才是三日里头能知晓的事情。
本来这话,夏夫人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的。
廖明月身上少了东西,还能如何待这新嫁娘?可是回门的时候,她却又看见廖明月对夏泱泱态度亲昵,一边儿欢喜,一边儿又怕是这廖明月折腾自家女儿。
这宫里头太监找对食,多多少少有些传闻,夏夫人只怕廖明月也是这般。
夏泱泱舔了舔嘴唇,道:夫君虽说成婚这几天都不曾歇在房中……但也还是个温柔的人,对女儿也甚是回护。
夏泱泱这样说,夏夫人也就放下心来。
可是马上却又担心起来:身为人妇,总要取悦夫君。
女婿身有不足,你不如……夏夫人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柜子旁边,拉开抽屉,从里头翻出一个绸布包来。
她把那绸布掀开,里头居然是本泛黄的小册子。
作者有话说:夏夫人的话,我是一句都听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