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道:我不会害你的, 你只管依着我。
软绳儿往夏泱泱身上一搭,她还能不知道沈七要干什么?这心里头沉沉浮浮,暗地里也要嗔一声:怎么生得干干净净, 心思却这样污污淖淖。
那老道士刚一走, 这人就钻营起这不正经的事情来了, 还说什么不会害,只管依……虽说这样,夏泱泱难免媚眼如丝地打量他一眼,又觉得总算是开了窍吧。
她心如明镜, 却依然扮作懵懂。
瞳子就要睁得大,手就要绞在一起, 莲步要往后移,羞怯中生出独一份儿柔情绰态。
这屋子里头满是泥土气息,草腥从黑色土壤中萌发出来, 还有些墙壁里的潮气。
醒来以后, 或者说, 知道那两个道士的计划之后, 夏泱泱就没打算在这里久居。
可是她一个弱质女子,在这世上要怎么活?从前那些世上的经验, 到底抵用不抵用,她心里头也没个底。
这几天试下来,她种地的技艺也没荒废。
实在不行, 逃出去,种地也可以过活。
不过还余两个月,况且她身体也还未复原, 若是急于离开, 怕是刚出狼窝, 又入虎口。
谁知道,这小道士还真是只道貌岸然的狼崽子。
他问人家的时候,是面红耳赤,可是把绳子往人身上捆的时候,却毫不含糊。
三五下就绑好了。
夏泱泱头发本就蓬松散乱,早上起来,观里没人,衣袍也是随便披在身上,又松松在腰间系了。
袍子底下,雪白的小腿若隐若现。
纤尘不染的罗袜套在足上,带子随意束在脚踝处,袜口垂下,更加显得腿脚秀气纤巧。
倒是给沈七绑着,反而勒得严实些。
往夏泱泱身上绑的时候,她多少哼哼了几声,口里嗔怪:紧了,痛了,小道士到底要做甚?麻烦人家做事,也不知道有没有补偿?沈七怔忪,也觉得好笑。
自他清醒过来,在这世上过了三五年,也不似这冰魄,竟然懂得讨价还价。
这块千年寒冰,发现于南方酷暑之地的一座山上。
当地凿山挖石,竟然挖出这么一块冰来,在那暑热的地方停了一二日,也未有融化迹象,遂被当地官员献给了皇上。
沈七怎么也想不出这货怎么能学得如此市侩,但也觉得无妨,便问:这事儿本就是为了你。
也罢,你要什么补偿?夏泱泱舔了舔嘴唇,哼了一声:跟你说笑罢了。
沈七摇了摇头,再绑的时候,就伸出一指,隔在她和软绳之间,留了个不大不小的空档——既不勒她皮肉筋骨,却也不至于太松,让她轻而易举就挣扎出来。
她冰肌玉骨,浑身骨骼纤细精巧。
白皙透明的皮肉附着在骨上生出,好像稍微用力一些,就会碎裂,化成无数个晶莹闪烁的冰片。
沈七抿着嘴,看似专注,可是额上渐渐渗出一层潮汗。
夏泱泱眼见沈七的耳根渐渐泛起红晕,忍不住眼儿弯弯,嘴角含笑,嘟起小嘴,往沈七脸上吹气儿。
他抬起眼皮,看了夏泱泱一眼。
她张着红润的小口,浅浅笑着,那笑意像是柳枝柔嫩,轻轻扫在沈七脸上。
夏泱泱舔了下嘴唇,细声细气地说:可轻点儿啊。
沈七依言,绕到夏泱泱身后,在她后背打了个松松的绳结儿。
大手抚上夏泱泱的后背,把她抱了起来。
她骨骼轻盈,沈七包在怀中毫不费力。
他抱着她,出了道观,又走过了竹林,走到面山崖前。
夏泱泱两只脚晃晃悠悠,本来就松松的鞋子落在地上,白色袜带在风里招摇。
她用手搂紧了沈七,在他耳边蠕蠕糯糯地说些什么,叫人听不真切。
这山崖中间有一条大约两人宽的窄丨缝,隐隐约约能看到对面地上绿草如茵,能听见水声潺潺。
夏泱泱靠在沈七肩头问:这地方,我是不是来过?沈七点点头,从那一线天中走了过去,然后把她放到远离瀑布的一处草甸子上。
此时已经是冬季,可是这处地方,却绿草如茵,甚至还有些花儿顽强地开放着。
你绑我做什么,要我躺在这里,直说就好了呀。
夏泱泱扭了扭身子,像一朵昙花,在绿色的草地上盛放。
沈七道:也不是非要绑着,可是只有这般……他顿了一下,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出来。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冰魄要被放回冰瀑中,再次凝在冰里封存。
可是相处越多,他心里越怀疑。
那个晚上怕冷,赖赖唧唧地钻进他被窝的娇花;平日里好吃懒做,又馋又挑的家伙,怎么甘心被封在冰里头,再也动弹不得了呢。
可是他师父却说,这冰魄早就习惯了如此。
沈七如今捆了她,就是要自己看看,师父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沈七揉了揉眼睛,眼前的女子看起来轮廓有些模糊。
他站起来,往水边走了两步,用袖子沾了些水回来,给她抹了抹脸。
你在此地躺着,再过两个时辰,我再来看你。
沈七说罢,就站起来走了。
夏泱泱躺在原地,一头雾水,她穿梭那么多世界,行事乖张偏执的人见得也多了。
但是这小道士,也忒古怪了些。
她闭上眼睛,琢磨了一会儿,总算猜出些门道,觉得这小道莫不是在提前演练。
她猜的虽然不完全贴切,却也有些八九不离十。
说起来,那在冰里头封着,跟她现在这般,还是差距甚大。
她躺在冰中,虽然也是不能动,但是上下都被冰层欺压,更是令人难以忍耐。
而如今,她身侧是绿草茵茵,瀑布水声飞溅,头顶苍天,还有周围浮动的气息,都是真真切切,毫无隔阂地坦诚相见。
夏泱泱深吸了一口气,扭动身躯,打算等会儿沈七过来,给他长长见识。
可是或许这草甸柔软,草香醉人,她竟然迷迷糊糊似是陷入了梦幻之中。
在那梦幻里,她却又看见了沈七。
他看上去好似比如今年长几岁,又或者只是因为身上气质不同。
那地方好似是她的卧房,她推门而入,沈七坐着那床上,身着锦袍,乌发垂肩,手执一柄扇子,撩开那床帷。
她言语莽撞,飒然道:要财没有,要命一条。
沈七声音低沉清朗,笑道:可我是劫色啊。
夏泱泱心头一颤,猛然睁开了眼。
她还躺在草地上,只是心口却跳得极为剧烈,叫她喘不过起来。
过了一会儿,夏泱泱又忍不住闭上眼睛,昏沉睡去。
这一次,她从马车中醒来,她睡在沈七的膝盖上,他正低着头笑着看她。
乌发垂在她的脸上,而他的手却捧着她的脸颊。
夏泱泱猛地坐了起来:你是谁?要带我去什么地方?沈七身子往后坐了坐,一对眸子似笑非笑:你说呢?我不是说来劫色的吗?那车马走了若干天,偏离了官道,沈七赶走了车夫,开始自己驾车。
他用一块黑布蒙了夏泱泱的眼睛:再往后,可就不能让你知道行踪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俩人连马车也弃了。
夏泱泱知道上了一座山,大约是到了山顶,沈七就解开了她眼睛上的黑布。
那一天,阳光正好,暖得叫人睁不开眼睛。
风也刚刚好,温润得如同女儿家的手心儿。
花也正好,红得,紫的,黄的,每朵都不起眼儿,谁也抢不去谁的风头,但只是开满了草甸子,生机勃勃。
哪怕夏泱泱当时觉得生死未卜,心底也忍不住觉得欢欣起来。
不过,还不是因为她面前那个人。
苍白的面颊从春光中借来恰到好处的红晕,所以那张脸便精美绝伦地印在她心上了。
她却没来得及在这美景中徜徉,沈七眸子里宛如星辰绚烂,朝她微微一笑,就抓了她的手,把夏泱泱夹在身旁。
他轻身掠过草甸的边缘,宛如白鹤亮翅,从山崖的边缘越过。
夏泱泱闭上了眼睛……原来这正是两处山崖之间,底下就是万丈深渊。
她觉得足下生风,粉色的绣鞋从足上滑落,坠到山涧之中,无一丝声响。
再睁开眼,已经是山谷这边了。
白墙黑瓦的一处院落,被绿竹环抱,只闻虫豸歌唱,不问人语声。
……夏泱泱再醒过来时,太阳已经行至中天。
梦中事情无比真切,叫夏泱泱心生疑窦。
难道那又是系统中的某个世界?可这系统向来由不得她呼之则来,挥之即去。
夏泱泱扭了扭脖子,动了动腰肢,且只管当下的事。
那沈七说要过两个时辰再来看她,可是人却还没来。
难不成她睡了这半天,惊没有过多少时光吗?哎呦! 夏泱泱眨了眨眼,娇滴滴叫了一声,救命啊!快来人呀!她声音刚落,就听见不远处杂草响动,有人跑来,于是,她干脆哭出声来了。
其实沈七未曾走远,他不放心留夏泱泱一个人在此,一直在远处水潭旁的草丛中打坐。
听见夏泱泱呼救,立马跑了过来。
怎么了? 沈七扶起夏泱泱,让她在自己怀里靠着。
她哭得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面色潮丨红,半闭着眼睛,咬着嘴唇,说是受了大罪也不为过。
沈七心中内疚,几乎以为她被什么东西咬了。
夏泱泱嗔道:我受不得了,实在受不得这般委屈……你为何要绑我。
你这小道,最是个没有良心的坏人。
你叫我信你,你确实最最不值得信的一个……你若是想知道给绑着什么滋味,倒不如我绑了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