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
沈七给夏泱泱松了身上绳子。
她就扭转身子, 别过脸去了。
沈七在她身后,戳了戳她肩膀。
夏泱泱哼了一声,抖了抖肩。
沈七在她身后窸窸窣窣了一会儿, 一只手伸到夏泱泱面前, 手里拿了只小盒, 盒盖儿是打开的,里头一股子馥郁的甜香,没命往夏泱泱鼻子里钻。
这是桂花糖,你尝尝。
那盒子精美, 里头的糖像是撒了金琥珀一样,被雕成了花朵的样子。
就算不想吃, 都忍不住拿在手里把玩。
夏泱泱纵然懒得跟他计较,可还是不理他。
沈七道:这是从我家里人送过来的,我娘亲手做的。
夏泱泱这才拿了, 想问问他家里情况。
她梦境里看见的他, 跟现在他可大有不同。
夏泱泱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个寻常的梦, 还是又什么别的意味。
可是这事儿总有机会问, 她按着好奇,还是耐心地装着生气, 不理沈七。
过了片刻,沈七绕到夏泱泱面前,在她身边跪坐下来。
他手举起来, 袖子往手肘上滑,露出一双捆得结结实实的手来——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沈七眼睛看着一边地上,白净的脸上带着一抹红晕:这不就绑上了, 你可生气了。
这时太阳正在头顶, 把他耳朵照得发红。
你们修道的, 最喜欢搞这些把戏了。
夏泱泱去掰沈七的手指头。
她当他手里头攥着绳子的头儿,以为他是耍把戏。
从前她见过街上耍把式卖艺的,让同伴把自己五花大绑,然后跳到水缸里,钻到箱子里,过一会儿,自己又逃出来。
因为那绳套压根儿就是个活的,一头攥在手里,到时候一拉,什么束缚都没有了。
夏泱泱盯着沈七,目光灼灼,一根一根地掰他的手指头。
沈七十分高大,手指头也长。
夏泱泱用手握了握,大小正适合给她握在手里。
她一边儿做这事儿,沈七却嘴角勾着,看着她笑。
他俩头挨得近,发丝都蹭在一处。
夏泱泱狠狠白了他一眼,沈七却还是笑。
等她把沈七手指都掰开一看,原来沈七手里头没有什么绳头儿——他是给自己真的打了个实实在在的结儿。
夏泱泱放下他的手,嗔道:那我什么时候说你能解开,你才能解开。
她心头得意,要叫沈七绑到他师父回来,好专门看他窘迫。
夏泱泱这方从那糖盒里取了一粒桂花糖出来,送了一粒到口中。
那糖触碰舌丨尖儿,立刻一股甜香顺着舌丨头的边缘往喉咙里走,瞬间就充溢了整个口腔。
要说甜,还得是糖,实实在在,不用肖想。
夏泱泱坐在草甸子上,对着太阳微微眯起眼,仰着细长的脖子,颇为享受,好像浑身都给那桂花香包了起来。
她问沈七:你家在哪儿,怎么来这观里了?——连说话都带着股桂花香。
沈七清了清嗓子:家在京里。
来当道士,是因为师父给我治病,要入了他这道门才行。
夏泱泱突然睁开眼睛,翻转了身子,双手撑在地上,在沈七跟前儿,直勾勾地盯着他:你当道士的心不诚啊?沈七入道门,也从来没想过什么。
治病之前,他同行尸走肉也无甚区别,等他从混沌中醒过来,人就已经是这山上道士了。
沈七就说:寺庙道观收弃婴,胎里素的,生来就是和尚。
就算不是自己要做和尚,做道士,但也没有什么不诚之处。
他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说:师父说,凡事讲求一个缘。
我当了道士,便是有……他话没说完,夏泱泱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她伸着脖子,嘴唇轻轻在沈七下巴上啄了一下。
小道士身躯一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夏泱泱又把身子扑到沈七身上,他双手绑着,不好用力,又没有防备,竟然被夏泱泱给扑丨倒在草甸子上了。
夏泱泱直起身子,坐在沈七的胯骨上。
你这是要做什么? 沈七一脸惊恐。
夏泱泱道:你刚才绑我,给几颗糖就算了吗?她用手掐着沈七的下巴,把他的嘴掰开,把那盒子里的糖囫囵塞到沈七嘴里:那这些糖都给你,你就可以任我摆布了。
沈七满口都是桂花糖,咽又咽不下,嚼又嚼不动,但是嘴里塞着,便生出许多津丨液来。
夏泱泱嬉笑着,在他唇边抹了抹,双手掐了他的脖子。
沈七却说不出话,只是呜呜咽咽。
夏泱泱眸光流转,顺着他喉咙往下摸,只觉得手指肚下,沈七的脖筋不住痉挛,滚热发烫。
她心里觉得好笑,又低下头,在沈七凸起的喉结上轻轻啄了一下,立刻就发觉他身子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还说自己心诚…… 夏泱泱嗔道。
沈七呜呜噜噜,想要说话。
夏泱泱把耳朵凑到沈七唇边,再抬起头,幽幽叹口气:可惜了,小道士,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呢。
她抬起头,却发现一缕发丝黏在了沈七口中的桂花糖上。
夏泱泱叹了口气,把那缕发丝从沈七的口中往外抽,那颗糖也不知怎地,竟然往他喉咙里头滑去了。
夏泱泱慢慢悠悠往外抽着发丝,抽得沈七喉咙痒痒,喉管更是不住抽动。
还是让我帮帮你吧。
夏泱泱把手指探入沈七的口中,两根手指一并,把里头还残余的糖块儿往外抠。
那糖块是凝成了琥珀状的晶体,里头漂浮着黄色的桂花碎,像是金箔点点。
可不管什么样好看的糖块儿,钳在指尖,都也还是黏。
半融的糖液顺着夏泱泱指尖往下滑,缓缓地卡在她食指和中指的指缝尖。
夏泱泱皱了皱眉,悉数抹到沈七的脖子上,搞得他净白的脖筋都泛着白色莹润的亮光。
夏泱泱脑子里头晃过梦幻中沈七幽深的眸子,又黑又亮,看不见底。
哪怕他对着她笑,他目光所及,也像是夹杂了冰屑,扎得她通体生寒。
我是来劫色的……夏泱泱耳畔回响起那人不肖的声音,禁不住抿起了嘴角。
那位贵为皇亲的真人,沈七的母亲,在做这桂花糖的时候,是万万也想不到,她给自己儿子做的糖,最后竟是落到这般用途的。
这糖多少也给沈七含化了些,原本是花朵的形状,如今边缘圆润模糊着,糖上也黏糊糊的。
夏泱泱取了一两颗,余下的就往他喉咙里滑去。
好几个颗糖一起往里头滑,卡到喉管儿里头,沈七就要成为被糖块儿溺死的第一人了。
他突然用噙住夏泱泱的手指,夏泱泱往外抽,居然抽不动。
喂, 她拍了怕沈七的脸颊,要是这样,我可就帮不到你了呢。
沈七眼睛盯着她,眼眶泛红,里头居然含着一片晶莹。
夏泱泱心头微微一颤,她不过是做了个梦,何苦迁怒眼前人。
她叹了口气:你也要信我啊。
沈七眉头动了动,终于松了口。
夏泱泱俯身,用口将他的口堵住。
他满口桂花香气,盖住了周围花草芬芳,和他身上浅浅的檀香。
她一边吸丨丨吮,一边用舌勾取,几经作弄,几颗糖终于吸附着在她口上。
到了这会儿,夏泱泱禁不住暗骂了自己几句,怎地思虑如此不周。
这几颗糖倒是不往沈七喉咙里滑了,但粘在她口上,若是离开,就要再次滑下去,如何也取不出来。
于是,夏泱泱干脆就这么在沈七身上趴着,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热乎些,那口中的糖也化的快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几颗糖在沈七口中融得成了糖水,夏泱泱才心满意足地撑着身子爬起来。
她舔了舔嘴角,眼睛微微眯起:你娘做的糖,确实很甜。
沈七喉咙耸动了几下,把那些糖水咽到肚子里,方开口说话:现在你总是消了气吧。
夏泱泱轻笑了一声,抱着膝盖坐起,又把沈七扶了起来:小道士,你到底为什么要绑我,还要我在那里躺上半天。
沈七深吸了一口气,却忽然说了声:别动。
他双手被缚,却抬起袖子,伸手往夏泱泱头上去了。
道袍宽大的袖子扫在夏泱泱的脸上,上头还沾着青苔,一股檀香混着草香,夹杂着桂花的余味就这样撞到了夏泱泱的鼻子上。
你不愿说就算了。
夏泱泱说,声东击西,拐弯抹角……沈七把手从她头上放下,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拈着一只绿色的小虫,拖到夏泱泱眼皮子底下。
他眼神明亮,莞尔道:你瞧,这家伙飞到你头上去了。
沈七把那虫子放到地上,然后说:我来山上是治病的。
因为修了这道门儿,服用那药才有效。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这视听言语,甚至这嗅觉,都是从你身上偷来的吧。
于是沈七便毫无保留,语气平和地把他对自己生平所知,尽数告诉了夏泱泱。
最后,他摸了摸夏泱泱的头:现在,我确信你是个活生生的人,再也没法把这事情做下去了。
若是把你封在冰里,跟害你性命无异;不服药,我好歹也能活下去。
自出生以来,我虽然活在混沌中,可是比起这世间清醒而痛哭者,已经强上无数倍了。
这几年,权当上苍恩赐。
我向来没什么朋友,这些日子和你相处,你就是我的至交好友。
泱泱此后要好好过活,若是偶尔能来看我一下,就是极好的了。
作者有话说:沈七看了看日晷,掐指算了算,同夏泱泱说:十年过去了,作者大病约莫治得差不多了,咱们去接她吧。
夏泱泱心想:治好治不好两说,主要是医药费咱也付不起了。
可那不当人的作者,咱们真要接回来吗?祝大家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