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泱泱点点头:我只是怕陛下知晓, 就要承我这份情。
陛下这病症因泱泱而起,泱泱做什么都不为过。
赵公公叹息一声:臣尽力便是。
此时已近正午,然而天色昏沉, 乌云中太阳仿佛苟延残喘般投射少许微弱的光到地上。
赵公公看着夏泱泱端庄却又娇柔的身影消失在含光殿转角处, 叹了口气, 就回了西暖阁。
一推门,却看地上几个汤婆子。
夏煜抱着被子,哆哆嗦嗦地说:赵公公,给朕重新把汤婆子灌上。
夏煜从昏迷中醒来, 便传下旨意,今年要提前去行宫避寒。
他唯恐入了数九寒天, 再度昏迷,惹人私下非议。
他毕竟是新君,根基不稳。
所以尽管刚刚醒来, 身子还困乏, 就立即传召了几位重臣进宫议事。
待正事儿说完, 夏煜看着右相那副看似唯唯诺诺, 实则老谋深算的嘴脸,心中便想起夏泱泱来。
朕皇妹嫁入你家, 怎么又回宫里来了?可是与你那儿子不协?若是真有其事,朕可派几位太医去爱卿家中。
他明明知道夏泱泱大婚那天的事情,也知道夏泱泱跟宋家是怎么约定的, 可偏要阴阳怪气地奚落一番。
但他是九五至尊,旁人岂能反驳他。
于是右相老脸一红,只当是夏煜觉得失了体面, 心中不悦, 便笑着说:这是没有的事。
老臣回去必要教训那孽子一番, 再带他来迎回长公主。
其实宋右相这个人,虽然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但掌权多年,党羽遍布朝野。
先帝之所以让夏泱泱下嫁他家,为的是帮助新皇稳固江山,慢慢将自己的人取而代之。
至于那之后夏泱泱该如何,却并不在他考量之内了。
说到底,最是无情帝王家。
虽然夏泱泱是先帝放在手心里的宝贝。
但是,在大燕江山面前,也不过生一枚好用的棋子罢了。
竟还不如替夏煜这个他并不亲近的嫡子谋求得深远。
只是夏煜听右相要接夏泱泱回去,不知怎地,心里却不怎么舒服,竟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把手炉往怀里抱了抱,道:右相倒也不必如此。
既然之前跟长公主定了两个月为期,那便两个月为期,岂可食言。
朕的皇妹往常在宫中,被宠惯了,难免任性。
朕也好在身边好好教教她。
过后几位老臣告退,夏煜便问赵公公:不知长乐宫怎么样了?他摸了摸下巴,等着赵公公告诉他,长公主如何在长乐宫冻得瑟瑟发抖,夜不能寐,如何在寝宫里抱着一床薄被哭得死去活来。
可是那老太监低声回应:一切如常。
如常? 夏煜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弓着修长苍白的手指敲了敲案几,既然她不怕冷,那这地龙也别烧了罢……金口玉言,夏煜一句话,长乐宫连基本的取暖也没有了。
没了炭火尚有地龙保命,没了地龙就只能砍树烧柴了。
这些天又格外冷,夏泱泱有锦裘裹身,反而宫女太监过得颇为不易。
好在夏泱泱同太医那边讨了些强健体魄有助发热的汤药,给长乐宫的人分发下去。
虽然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但是聊胜于无。
至于夏泱泱自己,因为并不是被禁了足,所以便去宫中其他地方蹭地龙。
譬如那藏书阁,就是一个好去处。
夏泱泱心里很清楚,夏煜这就是等着自己去求他呢,可是这男女之间,若是顺从,也就少了些意思。
帝王身边可从来不缺唯命是从的人。
去找他,不如等他来找自己。
于是过了三五日,长公主经常跑去藏书阁取暖这件事,就传到了夏煜耳朵里。
藏书阁在宫中一角,有三层楼高。
院中松柏常青,冬日景致比夏日有过之无不及。
这一日,夏泱泱照旧让婢女在底层候着,自己却上了顶层,翻些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古籍。
藏书阁顶层的古籍放久了,难免有些故纸的霉味儿,且为了防蛀,藏书阁的书架子都是由樟木制成,也自带一股味道。
所以夏泱泱每次过来,身上就多掸了些玫瑰香露,连收在袖子里的丝帕也让婢女在玫瑰露中浸过。
不过今日,在这故纸和樟木的味道中,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苏合香气。
夏泱泱装作不知,却把身上的披风脱了,又把雪狐毛的领子也一并除了。
她身上穿的是袒领儿的衫子,去了毛领便露出胸口白里透粉的肌肤。
她刚往里边迈了一小步,突然缩了回去,跺了跺脚,似是恼恨鞋子上沾的雪泥污了地板。
又把一对桃红色的鞋子脱下,夏泱泱方长吁一口气,踩着雪白的罗袜,提着裙裾,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越往里走,那股苏合香气越是清晰。
到了一排架子旁,夏泱泱却并不再往里走,而是踮起脚尖儿,从夹子上边儿取了本书下来,坐在地上,垂着头细细翻看。
藏书阁中十分静谧,唯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看了一会儿,夏泱泱便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脖颈儿,又把手探进衫子把肩膀儿也揉了两下。
领口本来束得紧,小手一进一出,把领口也松了些许,脖子上露出一大片缝隙,稍微有些空荡荡的。
她又从袖袋里掏出一包东西来,把油纸包打开,里边原来是些瓜子。
这瓜子先同甘草一起浸泡,晾晒后复又小火炒香。
甜香生津,十分可口。
夏泱泱小姑娘心性儿,竟然一边儿看书,一边儿劈劈啪啪地嗑起瓜子儿来。
她倒也熟练,不一会儿,专门被她用来放瓜子皮儿的纸上就积起了一小堆皮儿。
突然凭空里一声男子的轻咳,把夏泱泱吓得身子一抖,连嘴里还没磕完的瓜子也好似无意被掉进了领子里。
她循声望去,好似才发现站在角落里的夏煜,手足无措地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细声细气地唤了声:陛下……他穿着月白色的常服,额上勒着水貂抹额,身子靠在墙角的案几上,一双长腿从袍子底下伸了出来,交叉落在地板上。
夏煜虽看上去好似单薄,可这两条腿却生得矫健笔直。
黑色的裤子把这两条腿紧紧包着,束进滚了一圈水貂毛的靴子里。
夏泱泱,难道你不知朕为何禁了长乐宫的地龙? 声音低沉清冷,却带了一丝柔软却阴森的尾音。
这时已经是午后,光线从墙角另一边的窗棂里照进来,从夏煜的身子上掠过,在地板上投下一片安静又柔和的光。
他一半的身子被这片冬日午后的清光笼着,另一半却藏在阴翳中,脸部的轮廓显得愈发清晰,桃花眼中含了一丝邪气。
因为…… 夏泱泱靠着书架站了起来,把身子往后缩了缩,嗫嗫嚅嚅地说。
她的手垂在身后,肩头的披帛也垂到了手肘,松松地挂着,手里却还攥着正看的那卷书。
夏煜不等她答,径直走到她面前: 朕再问你,朕为何断了长乐宫的炭火?他离得这样近,连她额前的短发都能碰触他鼻息的温热。
夏泱泱咬着嘴唇,身子紧紧地贴着书架。
她皱了皱眉,手好似不经意地摸了摸领口那颗瓜子。
卡在凹陷处,让硌得她有些难受,却又不能当着夏煜的面取出来。
因为朕很冷。
夏煜垂下眸子,居高临下地睨着夏泱泱。
他微微弯下腰,伸出二指,贴在她淡粉色的耳根下,桃花眼里满是嘲讽:你倒是暖和……她身体的温度从滑腻的肌肤上,传递到他的手指上,那股暖意好似附着在夏煜的指尖,他竟然生出几分流连。
夏煜吸了口气,见夏泱泱身子颤抖,好似竟是怕了。
她不舒服的事,他自然是乐意做的。
于是嘴角便缓缓勾起,手指从夏泱泱的耳根,顺着脖颈的弧线往下滑,又沿着她领口的边缘蜿蜒。
夏泱泱的肌肤极为柔滑细腻,大燕的长公主,乃是真金白银,昂贵贡品娇养出来的一朵牡丹花。
手指轻轻一戳,就能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一条水印子。
夏煜又不是怜花之人,玉石般冰冷的指腹顺着她的胸口恶狠狠地划过,留下一条条淤血,把夏泱泱好似痛得身子微微发颤,眼眶发红,泪水坠在睫毛上,强忍着不发落。
夏泱泱含水的眸子凝望着夏煜那狠戾无情的脸,说到底,若是有谁能有半分知晓那畏寒之苦,怕也只有她这个曾被封于冰中不得解脱的药人了。
可他总有锦衣玉食,无上权力,可她只有长年累月,还有每日施舍给她匆匆一瞥的那个人。
说起来,夏煜跟那个人的模样一点也不像,但是冥冥中,却不知又什么,将他在夏泱泱眼中同那人重合起来。
夏煜两根手指一动,探进她的领口。
那手指如同玉石般冰冷,又似细雨般轻柔,夏泱泱的身子宛如电击般痉挛了一下,猛然睁开眼睛,眉头紧蹙,湿漉漉的杏眼里装满了惊恐。
煜哥哥……你要做什么?!夏泱泱的小脸酡红一片,仿佛能滴出血来,声音却绵软得像三月的细雨。
夏煜轻嗤一声,修长的两指微微一错,把那颗瓜子儿夹了出来,随手弹在地上。
朕说过,朕因你日日苦寒。
朕身上受的,朕要变本加厉地,还在你身上…… 夏煜的拇指和食指掐住夏泱泱的下巴,把她发烫的小脸儿抬了起来。
不过, 他眉毛扬起,声音里带着戏谑,你觉得朕要做什么?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