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38 章

2025-03-22 08:30:39

更深漏长, 一夜无话。

夏泱泱靠在夏煜身边儿,看他睡得熟了,就轻手轻脚地把小手探进去, 小心翼翼地不碰到他胸口的肌肤, 却把中衣从领子处掀开了一块儿。

一年四季皆不见光, 他胸口的肌肤竟比夏泱泱的手还要白些。

她身子轻轻往上动了动,只觉得横在自己腰身上的大手滑了下去。

夏泱泱停了一下,屏住呼吸,又把手顺着他的肩探了下去。

她单手撑着榻, 伸着脖子往他后背和中衣的缝隙里瞧。

果然看见了夏煜身后几道疤痕,最长的那条斜着跨过他整个脊背。

夏煜受这鞭笞时, 也不过是个孩童。

遥想当年,这伤口定是十分狰狞。

夏泱泱心想,这天可怜的。

其实她一个低级卡, 一个被取血的药人, 何苦去同情他一个锦衣玉食的, 然而若是如此, 那这世上便没有几个人值得同情。

尽管如此,夏泱泱还是收了自己那丁点儿怜惜, 又慢慢悠悠地把身子缩到他的怀里去了。

天一亮,夏泱泱便回了长乐宫。

如今这也是轻车熟路,夏煜的近侍, 夏泱泱长乐宫的人,均可泰然处之。

只是她那贴身伺候的宫女,早上端上清粥小菜的时候, 却还令放了一碗浓浓的汤汁儿在案上。

夏泱泱不用凑近都能闻见那苦味儿:我如今身子已经好了, 不用再喝这汤药了吧。

那宫女低着头, 小声说:公主,这药汤,活血化瘀。

避子汤? 夏泱泱竖起眉毛,绷着小脸儿,本宫清清白白,要这何用。

我长乐宫里的人都这样,要外边的人怎么想?!其实她一连几日留在皇帝寝殿,夏煜又没刻意掩饰,这内宫哪有不透风的。

她叹了口气,看见那案上还有个小匣子,打开一看,里边有只金镶玉的簪子,拿起来一瞧,种水皆属上乘,心里确实有几分喜欢。

簪子下边压着封信,居然是她那驸马托人送来的。

夏泱泱拆了信,横看竖看,满篇都是风花雪月。

她暗笑,自己又不曾跟这人熟识,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情丝万缕,柔肠百结。

难不成以为她会信?不过,这驸马还提到,他父亲随驾去行宫,他也会跟着,希望和她一见。

这人如此热络,想必是从什么地方得了信儿,晓得了她并无身孕。

夏泱泱把这封信扔进火盆儿里,看着那火苗子,她眸子忽然一亮,从妆奁里拿了块没用过的黛石,又随手拿了张纸,提笔写了几个字,一起包了起来。

然后,她细声细气地说:回赠给驸马吧。

这天晚上,夏煜没叫人传她去暖床。

夏泱泱难得消停,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外边雪霁初晴,夏泱泱就打算去御花园折些梅花回来,到瓶中插起来。

雪后清爽,御花园中一片清净,只是甬路上的积雪却已经被扫了,留下黑色的纵横。

燕国的御花园占地广,气势恢宏。

一般园林,小桥流水,假山嶙峋,精致可爱。

可是燕国这处御花园,一切都实在起来。

流水是真的水,一条河从宫中横贯出去,过了宫墙,再一条大街,就马上流入另一座宫殿。

而那一座宫殿,是真的依山而建——青山也便是真的山。

不过,那一处宫殿只有消夏的时候,皇帝才回去小住,有山的地方,藏人的地方多,防备总是麻烦些。

不过对于夏煜来说,根本没有避暑这回事儿,所以就更不去了。

夏泱泱跟身边的宫女说:等会儿折了梅花,也给太后太妃们送去。

这园子倒安静,也不见皇妹们来打雪仗。

先皇驾崩,新帝又尚未立后选妃,如今后宫极为冷清,不过还有几位先皇的皇子皇女和她们的母妃。

能留在宫里安身立命,多少算是识些时务,并不怎么出来招摇。

不然以夏泱泱大婚的遭遇,还有夏煜对她的态度,在这宫中必定是不易。

不过,夏泱泱刚感叹没人来这花园里,就见一男一女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儿蹦蹦跳跳从梅园里跑出来。

一人怀中抱了一捧梅花,到了夏泱泱身边,那男孩儿脸礼也未行,蹭着夏泱泱的裙裾就跑了过去。

那女孩儿浅浅行了个礼,唤了声皇长姐,便也要走过去。

九公主,这就走了? 夏泱泱身边的宫女把人拦住,长公主还未允你起身吧。

那小女孩儿吱唔了一声,低头又行了个礼,颇有些不情愿地说:这样可以了吧。

夏泱泱笑了笑,也不生气,想着总是这十几岁的别扭心性罢了。

她还未说什么,刚才过去那皇子又跑了回来,旁若无人地去拉那九公主:给她行什么礼!这男孩十一二岁的样子,合该是懂了事的,可堂堂皇子,竟然说出这般无礼的话来。

夏泱泱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八皇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泱泱的宫女皮笑肉不笑地问。

这孩子但凡顺着那宫女的话,答出个一二三四五来,可就不好收场了。

那九公主虽然跟这八皇子年龄相若,但女孩子总要灵慧一些,立刻把那八皇子一推:八哥哥,还不赶紧跟皇长姐陪个不是,咱们若不回去背书,就要被罚啦!九妹妹,你又怕她做什么?!师父何时罚过我们?你没听说,她大婚时候就出事儿,叫人家相爷家给退回来了。

陛下都嫌她丢人,每日叫去训诫。

若我是她,早就自行了断了。

你跟她低头,沾染上了,不怕坏了自己的名声?夏泱泱真是气得想笑,她明明是自己要回宫来,倒成了给相爷家退回来了,还要日日去被训诫,这就更是荒谬了。

八皇子,长姐倒不知,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夏泱泱轻笑了一声,朝八皇子走了过去,至于陛下训诫我,八皇子日日在自己的居所,又是从何而知?谁不知道…… 那八皇子鼻端嗅见一股苏合香味儿,脖子后倏忽一凉,被五根冰冷的手指牢牢钳住。

他心惊胆战,但那点子侥幸随着面前几个人齐齐的一声陛下,变得荡然无存。

夏煜站在他身后,身着狐白裘的大氅,苍白的脸宛如玉雕,隐在雪白的毛领后。

他用手拎着八皇子,眼尾带着一抹桃花,嘴角微微一勾——陛下……皇兄……饶命!八皇子还没来得及扭过脸来,就随着一声阴森森的轻笑,被甩在了梅园的矮墙上。

他从不知道三皇兄竟然有这样的力道,只觉得连身上的赘肉都嗡嗡作响,五脏六腑都好似震碎了一般。

皇兄,你饶了我,我知道错了! 他屁滚尿流地嚎着。

哦?那就好。

夏煜说,来人啊,把八皇子送入冰窖思过。

送入冰窖呆上几天,人莫不是要冻死了,那八皇子虽然年纪小,也明白过来,夏煜这是要他的命了。

这宫中已无成年的皇子,八皇子自忖自己年纪小,怎么也不用皇兄忌惮,没想到夏煜居然也没有放过他。

他垂死挣扎:皇兄,这于理不合!夏煜眯着眼,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于理不合的事情,在这宫里可多得是了。

他晃了晃脖子,朝着九公主伸出一根手指:把她也送过去,在冰窖外边看着他怎么思过。

这一场热闹过后,梅园外又安静起来。

夏煜把手插回袖笼里,打了个冷颤,他瞥了夏泱泱一眼,凛着一张脸又往梅园中走去。

原来他方才都在这梅园中。

夏泱泱叹口气,那八皇子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夏煜纵容这些皇子皇女,不劝学,不勉励,任他们恣意生长,但凡出了错处,就一个个置之死地。

夏泱泱缓缓呼出一口气,面前白色的一团。

她旁边的宫女却皱起了眉头:长公主,你闻见什么味儿了没?还未入梅园,就闻见一股淡淡的烧木头的甜香。

梅林深处,雪地里一抹明黄,夏煜身旁的太监正把枯草点上火。

已经有数棵梅树已经被砍得光秃秃的,几个太监正抱着梅枝往那草堆上添。

每放上一把,那火堆沾了梅花瓣儿上的水,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夏泱泱昨日收到那只簪子,便是一支梅花簪。

夏煜见她进了梅园,扬起头,下巴轻点了两下,本来在园中忙碌的太监便走得一个不剩,连跟随夏泱泱的宫女也跟着走了。

梅园中一片静谧,唯有火烧枯枝的声响。

夏煜立在白雪皑皑的梅园中,把身子往大氅里缩了缩,那一抹衣袍的明黄隐去,他身后梅树已无枝桠,园子中只剩下一片雪白,唯余他唇瓣儿上的猩红。

夏泱泱在他正对面站着,见他不说话,旋即转身佯作要走。

才走出两步,身后一阵疾风,腰上一紧,她就被拽入夏煜的怀中。

你来赏梅。

呼吸清浅,擦在夏泱泱耳畔,语调阴沉,却并无喜悲。

臣妹只是来采些红梅,放回瓶中供养。

夏煜掌下,她的腰肢纤细,但却还有几分软肉,微微一按,宛若凝冻,再稍微用些力,却又如无物般飘渺。

他忽而身形一动,用狐白裘的大氅罩住夏泱泱,将她抵在梅树的树干上。

他伏在她身上,却并不说话,只用额头抵着夏泱泱的额头。

那狐白裘煦暖,竟让夏泱泱额上冒出一层细汗。

目光所及,便是夏煜那鲜艳的红唇,微微张着,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空气中梅枝燃烧的甘甜,混着夏煜身上的苏合香扑在她面上,叫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夏泱泱不经意闷哼了一声,觉得嘴唇发干,喉咙里也燥那个热起来。

她伸出手,攥着夏煜的袖子,觉得自己站着的这块地,突然变得暄软滑腻,叫人站不得,靠不住,要跌落下去。

长公主不该喜梅。

夏煜声音暗哑,手上一扯,嘶的一声,夏泱泱披风的带子生生被扯裂,披风随之落在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