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67 章

2025-03-22 08:30:39

宗景的声音在小屋里响起, 立刻就和那弥漫的湿气混在了一起。

窗外,雨丝不知何时已经稠密了起来。

如丝般雨滴在茅草的缝隙凝成了珠子,就滴答一下坠入了小屋的砖地上, 积了小小一滩之后, 就往砖缝儿里流。

宗景吐出的那佛——字的尾音, 似乎在空中破碎成几片,湿乎乎的,像是黏浊的蜂浆一样溅在夏泱泱的耳鼓上。

其实,宗明那天晚上说的也并非假话:宗景那久不使用的嗓音, 完全说不上好听。

少了婉转,莽撞地从嗓子里发出来, 像个急着学会走路的孩子。

可就算好听的嗓子,也要开开嗓儿才好用。

经过那滚烫汤药的濯洗,又用冰激, 宗景这生了锈的嗓子, 却也缓过一口气来。

这莽撞的孩子有了引导, 那些执拗和放肆, 就收敛了起来,压在舌底。

那之后, 描摹着夏泱泱的唇齿再说皈依……这几个字,却让人想起红绡软帐,风起云涌, 本已声嘶力竭,却偏要在那蜡炬成灰之时,力拔山兮, 发出的一声残喘。

像是松香裹上琴弦, 摩擦了一面儿, 还来不及润透那丝丝缕缕,那琴就被急匆匆地放到台面上,佳人名伶再怎么拨弄,曲调也不能婉转悠扬。

可也不急——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宗景,得了。

夏泱泱声音有些含混,被修长的二根指头贴着水润的腔膜,宗景手微微一颤,却又往里走了走,害得她喉咙里好像进了个桃核儿。

待得久了,那句子都包起一汪水来,像这雨天一样,湿淋淋的。

宗景却还专注琢磨她的嗓子是怎么动的。

他想着她的话,若是出了声响儿,就一定有什么地方在动弹。

那动弹的东西,薄厚粗细,幅度大小,或快或慢,这声音就不同。

他想得出神儿,把夏泱泱每个动作都化成了单个字节儿,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宗景反而没留神。

夏泱泱胸口起伏,喉咙被他弄得有点儿难受,禁不住皱起眉,轻哼了一声。

鼻子里的热气儿触到宗景的手指,他手指缩了缩,目光却落在她滚动的喉咙上。

夏泱泱把手搭上宗景的袖子,口中呜咽了一声:宗景,疼……她那种感觉倒也不算是疼,可这字儿说起来简单,他也容易看明白些。

夏泱泱的手拽着宗景的袖子,拉了拉。

宗景回过神来,看见夏泱泱眼圈微红,已经蓄了晶莹的泪花,倒吸了一口气,立刻锁了眉头,方把食指和中指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

宗景手指上裹了一层水,指腹到她唇上一点口脂,被融开,淡成一抹水粉。

就在这小屋里,夏泱泱当着他的面做那水晶果子。

宗景还记得,那时候锅子里糖稀熬得冒着泡泡。

夏泱泱把果子往糖稀里一滚,再取出来时,那糖稀遇风,就化成丝丝缕缕,晶晶亮亮,从那锅里顺着果子走。

那个时候,夏泱泱跟他说:这是火候到了。

火候好的时候,这糖丝就拉得长;若是做的不好,拉不了多长,就断了。

宗景的手指微红,让他想起那日在滚烫的糖浆里打了个来回的浆果来,裹着一层晶莹粘稠的糖皮子,还拉着带着焦香的糖丝。

他禁不住想把这水涔涔的手指放到鼻子前边儿闻闻,再用舌头碰碰,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甜。

这事儿啊,可急不得。

夏泱泱把手背放到嘴唇边儿上,拭了拭,要多练。

她抬起手臂,用袖子蹭了蹭额头的细汗,转身倒了碗茶,递给宗景。

递过去之前,夏泱泱把这茶放在嘴边吹了吹,手刚捧着茶碗伸出去,却又改了主意:我给你试试。

你虽不怕烫,可我却怕你伤了皮肉呢。

她把碗放到嘴边,唇珠往碗沿上轻轻一处,小口在碗里轻触一下:刚刚好。

夏泱泱眼睛俏皮眨了眨,把茶碗又递了过去。

这碗是粗陶的,伸手一摸,就跟细瓷的触感不同,放到口中,也厚一些。

白云寺里用的也不是什么精细家伙,但比这粗陶还要好一些。

宗景把那碗捧在手中,倒觉得指腹碰上那温温热热的颗粒,厚重又踏实。

宗景抿了一小口茶,却有种从未有过的轻盈。

短短一段光阴里,他体味了滚烫,冰冷,又用这温和点清茶冲下,唇齿间仿佛收到了涤荡,连丹田中都好似有春草勃发。

……因为宗景来的早,这天的练习完毕,也还不到正午。

夏泱泱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了东西,又要留宗景吃些东西。

宗景推脱了一下,结果只吃了个果子,夏泱泱自己倒是把昨天剩下的菌子汤喝了些。

这时候雨却又稀疏起来,从山上往下看,不知道什么地方已经有太阳在云中露出头来。

夏泱泱听见林中有鸟鸣,就送宗景出了小院儿。

还没走两三步,夏泱泱已经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儿,等到了院儿的出口,她突然身子一晃,把住了宗景的袖子,就往旁边儿栽了下去。

宗景把她扶住,定睛一看,怀里这人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儿竟然脸色苍白,满头是汗。

唯有唇上因为残留着口脂,还有些颜色。

远处白云寺钟声响起,已经是午课的时候了。

宗景心中有数,不用听得见钟声,也知道是到了什么时辰。

他紧了紧眉头,把夏泱泱放到背上,就要往山下跑。

这事儿夏泱泱却也有些无奈,她本想着被宗景抱进小屋儿,温香软玉地跟他纠丨缠。

谁知道这佛子心思实诚,这时候背着她去山下,莫不是要寻郎中给她。

她刚想阻止,可是他后背却十分温暖宽大。

上次宗景背她,因为在乎那些礼数,竟然都不直接碰她。

这会儿他心急,也不在乎那些。

大手拖着她的两股,那温度是实实在在地落在了她皮肉上。

本来她小半天跟他面对面坐着,身下血液不畅,那屋子里又被雨雾渲染得一片阴潮。

她身子底下皮肉早就有些发凉。

现在宗景往山下跑着,手又托着,从胸脯儿到那身子后边儿那两片儿,都被熨贴的热乎乎的。

夏泱泱把头靠在宗景肩上,闻着他身上的佛香,贪心等他跑了一半的路才用手捏了捏宗景的肩膀儿。

可宗景这痴儿也不知道停下,口里咿咿呀呀,夏泱泱知道他在说,马上——那声音依旧是不太好听,可是偏生这样,却叫夏泱泱心尖儿上一颤,眼眶子也热乎乎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在宗景背后不老实,两只手软软地撑着他的后背。

可宗景还不晓得她的意思。

捏他,推他,这人都不懂她意思,夏泱泱心里一急,张开丰盈的小口,在他的耳唇儿上轻轻啃了一下。

宗景身子像过电似的抖了一下。

夏泱泱禁不住暗笑,看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等以后可要好好让这小郎君开开眼。

她手就轻轻揽着宗景的脖子,让他把头扭过来。

她把头有气无力地靠在他肩上,好像再难动弹一样,嘴也微微地蠕动着,说着:回去,我屋里有药。

宗景也还迟疑了两下,夏泱泱又重复了一次,他方又调转了身子,往回走。

一去一回,宗景身上全都是汗。

他自幼食素闻香,出了汗也没有常人的臭味儿。

除了浸入了味儿的佛香,这小郎君身上的奶味里,那股子男子的气息格外厚重。

说起来,夏泱泱自打来了这里,却还未曾真正近了这郎君的身子。

她且又不是原主那等懵懂少女,早就洞悉人事儿。

成日里对着宗景这身子,眼里晃过的不是他颀长的脖子,就是他秀气修长的手,人忍得嘴都快气了泡,还成日里扮演温婉端方。

此刻儿一上一下,宗景身上好闻的味道一冲,夏泱泱真个儿就头昏脑胀。

她本来倒是装的,宗景把她从身上放下来时,夏泱泱真就是双腿酸丨软,就像这连绵雨天里的山中小路,被山洪一冲,泥泞不堪,的的确确是走不得路了。

宗景把她放到炕上,夏泱泱半睁着眼眸,气若游丝地说:在那柜子里。

然后就闭了眼装死,任凭如何都不再动弹了。

留下那小佛子,可怜巴巴,似是慌了神儿一般去那三层的柜子里寻找。

这小屋原本是荒废的,夏泱泱为了让自己住的舒服些,也算是花了些血本儿。

不过这柜子倒是从前就有的,不过修理清洁,也是一笔开销。

因为那柜子有三层,所以宗景就从上边儿开始翻。

只是他运气不佳,打开第一层的时候,就见些衣物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宗景又打开第二层,这次到好似看见只白瓷药瓶子在里边儿塞着。

他取出了上边压着地几片薄布,取了小瓶儿出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确实是一股子药味儿。

夏泱泱看着宗景的背影,看他长吁一口气,禁不住咬了舌丨尖儿,怕自己笑出声儿来。

宗景哪知道夏泱泱这心思,他找到药,还庆幸不用再翻箱倒柜儿,心满意足地把夏泱泱柜子里的布片儿放回去。

刚拿到手里,稍微一看,却好似被烫着了一样,又把那几个布片子掉在了地上。

那哪儿是什么薄布片儿,那是几条女子的小衣,轻盈小巧,上边儿还散发着桂花的香气。

宗景面红耳赤,忍不住转过身看了夏泱泱一眼。

夏泱泱故意晃了晃手臂,口中还发出了几声含含糊糊的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