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泱泱哆哆嗦嗦缩进宗景的怀里, 用手扯着他的袖子。
那对儿山鸡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从这屋子里消失了,不然夏泱泱还想把它们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熬成鸡汤, 滋阴补肾。
她微微皱着眉, 觉得有些蹊跷。
夏泱泱每次达成场景,系统都会给个信儿,告诉她,这任务达成了。
可是这次没有……夏泱泱舔了舔嘴唇, 有点子纳闷儿,明明就碰到了。
她心里一激灵, 难不成这碰一碰不算数么?别是要真刀真枪才作数……宗景用手拉过被子,又把夏泱泱小心翼翼地给包了起来,把她平放躺下, 又拉了枕头垫在她脖子后边。
夏泱泱眉心微颦, 抿着嘴角的一滴残药, 十分顺从地任宗景照顾, 两只手把着被子的边儿,只露出四根手指头。
之前指尖染的凤仙花汁, 早就淡了,像是霞光的影子,停驻在她的指尖。
宗景用手比划着, 好看的眉毛抬着,眼睛里皆是探寻。
我好些了。
夏泱泱猜到他的心意,她把被子又往上拉了拉, 遮住了下巴, 露着个小嘴, 可能是吃错了东西……八成是昨天采的蘑菇……宗景皱起眉头,眼睛瞪得溜圆,十分认真地对着夏泱泱摆摆手,意思是这蘑菇可不能随便乱吃。
夏泱泱咬着小嘴,缓缓地点了点头,看上去却有点儿委屈巴巴。
宗景心头一紧,想着自己是不是看起来太过凶了。
他没照顾过人,也只是有些担心。
好在他今天在场,若是不在场,夏泱泱岂不是要丢了性命?他把手放到鼻子底下,做了个喝水的动作。
宗景头上梳着发髻,僧袍素净,这动作做起来就有几分禅意,好像他手里托了盏清茶。
夏泱泱摇了摇头:不必了,你该回去了。
目光却可怜兮兮地粘在他身上,她按着心口,还张口轻轻咳了两下。
宗景确实是该走了,他已经错过了午课,住持是一定要在意他的去处。
宗景这份心思有些微妙。
因为住持断言他尘缘未了,不肯给他剃度。
所以宗景自己就格外在意这种事情,在寺里,比任何一位僧人佛子,都要勤勉乖顺。
可要是住持知晓他在这女子处盘恒,就有种被他说中了的感觉,令人厌恨。
可他点了头,转了身,却在屋子里收拾起来了。
这屋子里确实是有点儿乱,除了刚才他冲药烧水用的东西,更要命的是那两只山鸡的事后残局。
谁能想到,这白云寺里冰清玉洁的佛子,要给这两只山鸡野雉清理战场。
不过宗景做事稳妥,又有条理。
不慌不忙,一样一样,就把这屋子收拾得干净利索。
夏泱泱在他身后打量他背景,觉得这男人不管多大岁数,干起活儿来的样子,都格外好看。
宗景做起事来,潇洒俊逸,洗刷碗盘的样子,又格外细致。
夏泱泱恨不得自己是那小小的茶碗儿,在他手底下,被他转着圈儿地磨蹭,手指肚底下按压。
她咬了咬嘴唇,鼻子里的气儿吹到被子上,热乎乎地存在棉花里头。
这时候宗景已经收拾完毕,他对着那大锅,心里想着,这人是吃坏了肚子,晚上或许要吃点粥才好,可总不能让她自己煮。
但宗景自己又不大会……他这么一想,就扭过头去,却发现夏泱泱不知什么时候翻了个身。
她把脸冲着墙,背对着他,把头埋在被子里,却顾前不顾后地露了后背和脖颈出来,身子一抽一抽地,一看就知道她在哭。
宗景走过去,弯了腰,碰了碰夏泱泱的被子,可是夏泱泱却把脸往被子里钻,露了只潮漉漉的耳朵在外头,圆圆的,小小的,像是小饺子。
宗景还当她又不舒服了,心里有些慌,下意识就去扶她的肩。
夏泱泱转过身来,以手掩面,指缝松松的,里却露了些许发丝出来,都被泪水弄湿了。
她哭得浑身都是汗,脖子都发红,美人筋上也是潮乎乎的。
宗景问:怎么了? 他刚练了小半天儿,嗓子这会儿已经很累,说得也更加费劲些。
夏泱泱身子一抽一抽,宗景知道她是说了些什么的。
可是她指缝儿里露出来的只言片语,却叫宗景拼不成句子。
佛家说,普度众生。
从前宗景跟住持去给饥民施粥的时候,他的悲悯是让这些人食可果腹。
可总没想到这人有千百种,他这时切实地救一个人,原来并不是那么简单。
救得是那人,舍得怕是自己。
为——何——? 宗景提了口气,手上又缠着那佛珠,去把她的手从面孔前拉开。
他盯着夏泱泱那一双泪光氤氲的眼睛,皱着眉,努力地说,莫哭……这话换个人说,都没这么窝心。
可就这么几个字,说得宗景脖子都红了。
明明肌肤已有接触,他偏要这样执拗,夏泱泱心里不免嗔了一声假模假式。
她觉得这世上的男子,莫不都是胆小如鼠?可宗景自有他的想法,这学东西,是一回事儿。
跟现在是不同的。
夏泱泱咬着被子角儿,抽抽嗒嗒地说:宗景,我该怎么办才好呢?我是宗明的童养媳,虽然我没过门儿,可生是他家的人,死是他家的鬼。
你为什么要救我呢……我将来要当宗明的媳妇儿,可是……你,我,我们……刚才我昏过去,可是现在我都想起来了。
我是不是害得你破了戒?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宗明,还是让我死了的好。
宗景仔细观着她的唇,因为哭泣,那嘴唇的颜色越发娇艳。
之前她口唇发白,口脂好像浮在唇上一般,这会儿她哭得厉害了,口脂早就蹭了去,只渗在唇上的纹路上,就好像莲花瓣儿上,细小的纹。
她的唇一上一下地动着,好似他的手指忽然怀念起不久的触感,宗景禁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这一段话,宗景认真看,又想了一会儿,似乎是明白了那些意思。
然后他又使劲儿说:没有破戒——没有?宗景从袖子里拿出一团汗巾,上边儿还隐隐有些水渍。
宗景干脆拿出石板,写起来:喂药的时候,垫了这个,别担心。
夏泱泱有些气闷,脸上却好似雨过天晴:那便好,我只是怕误了你。
这样便可安心了。
她辛辛苦苦筹划了这么多,到头来,大好的事儿竟然栽在了一块汗巾上,也难怪系统并未知会与她。
这世间,好事多磨,费劲心思,便回味无穷。
夏泱泱摸着自己的唇,倒是眯起眼睛,笑了起来——这佛子的味道,挺香。
……宗景回到白云寺,正好撞见宗明。
他上来便问:师弟,你可是去了泱泱那边?宗景点点头,比划着,我去练说话。
怎么现在才回来?宗景就把毒蘑菇的事儿跟宗明说了一遍。
宗明听了,狠狠地拍了下宗景的脑袋:你怎么也不去找郎中?!那汤药的事儿,宗景自然是不能跟他讲,只好跟他比划,告诉他夏泱泱无碍了。
可宗明却搓了搓手:我去找些药,等会儿你再去给她送去。
宗景还未应下,宗明却似乎又改了主意:这事儿耽误不得,我现在就送去。
他要去便去,本也跟宗景没什么关系。
宗景手里转着佛珠,就继续往里走,白云寺庭院的香炉里,青烟缭绕,哪怕是下过雨,也没有熄。
宗明却又去拉他:师弟,我看你还是同我一起去,我单个儿,总是不妥帖。
宗明这些心思,怕是连宗明自己也不明白。
只是他在这寺里就还有三天就要随那外寺的僧人一起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
宗景不想拂他的意思,这才回了寺里,就只好跟着宗明又返回去。
也得亏他们又返了回去,正巧遇见宗明那亲娘。
……宗景前脚刚走,夏泱泱还来不及把自己收拾一下,宗明的娘就来了。
她来,是因为知晓宗明要走;可她不去白云寺看她那儿子,却跑来找夏泱泱了。
她认得夏泱泱这地儿,门也不敲,就闯到了屋子里来。
夏泱泱正系自己的衫子,却给这婆子撞了个正着。
这大白天的,你这是怎么回事?夏泱泱扶着心口,呕了两下:婆婆,我想是吃了毒蘑菇,身子不舒服得很。
那婆子盯着她看了半天,也不关心夏泱泱身子,嘴角却撇了起来:啧啧,我叫你来做什么,你答应了我什么,我那大白胖孙子又在哪儿?她往炕上一坐:你这倒好,在这里过得倒舒服,吃着山珍海味,叫你贪嘴,也活该你吃坏了肚子。
这婆子眼珠儿一转,突然看见对面抽屉里露出来那藕色小衣的一角儿,便腾一下站了起来,打开夏泱泱的抽屉,拿着她那小衣就往夏泱泱头上扔:你还不是偷汉子?弄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做什么?!又有哪个要看你里子里穿的是什么?这也欺人太甚,这婆子对触发场景也没什么大用,夏泱泱不打算忍着。
若不是夏泱泱从窗外瞧见山阶上有人下来,这婆子可落不得个好下场。
宗景和宗明本是担心夏泱泱的身子,可一进门就看见宗明的娘扯着她的头发,撕扯她身上的衣物。
让我看看你这肚兜儿又是给哪个野汉子看的,你不给我儿生孩子,难道是要跟野汉子生?夏泱泱的头发被扯散了,身上末要说外衫,连肚兜儿都不齐整,颈上的带子被扯断,若不是她身上长得丰盈,承托得住,那肚兜子怕不是直接落在她腰上了。
见有人进来,那婆子方才收敛了些。
可这妇人,口口声声夏泱泱不守妇道,可倒是她亲手把人家身上扯得不成褴褛。
夏泱泱一双手,简直不知道往哪儿挡。
身形在宗景和宗明面前一露无遗。
这身子确实美得不可方物。
白云寺供奉的那些佛陀,向来是不忌以最袒露的形态示人。
那弥勒,袒丨胸丨露丨乳,连那圆滚滚的肚子都肆无忌惮地笑对这些修行人;更有那些多手多脚之佛,将身子拧成种种奇异姿态,从不拘于常理。
夏泱泱这身子,让宗景想起住持屋子里的玉佛。
小小一只,巴掌大。
那住持对这玉佛爱不释手,常常放在手中磨蹭把玩。
宗景记事的时候,那玉佛还是莹润如玉,被住持盘了十八年,那玉佛上竟然隐隐带了些血色,就一如夏泱泱如今这样。
宗景喉咙微微动了动,他舔了舔嘴角儿,觉有点儿渴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