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87 章

2025-03-22 08:30:39

簌得一声, 夏泱泱腰间好似一阵风扫过,容衍的铁扇横在她腰前。

扇骨的边缘在她肌肤前若即若离,寒气从上边溢出来, 凉飕飕的。

他今天穿得是宽袍大袖, 甩扇子的时候, 那袖子蹭到夏泱泱的腰。

丝罗的袖子,又凉又痒,夏泱泱忍不住嗔出声儿来。

这声音就像糖霜,又甜, 又细,又凉。

爬进容衍的耳朵里, 把那耳朵也颤出些许绯色。

容衍拧起眉头——这处柔媚也太多余了。

可嫌弃归嫌弃,他却还是个男子,若是身子上没半点儿反应, 那可真该叫那秋神医好好看看。

夏泱泱眼睛弯着, 笑容从嘴角溢出来, 倘若容衍是个惯常在花街柳巷中厮混的, 他也不至于这样。

其实容衍眼盲以后师从一个童子功大家,他原本的武功倒是正常路数。

可是因为眼疾, 那暗器大家急于求成,就让容衍练了这功夫。

不可近女色,否则就怕破了功。

容衍喉头颤了颤, 深吸一口气,利落底把扇子手起。

这就把修如梅骨的手探出,触到夏泱泱的头发, 一下子就捻上那只耳坠。

他看不见, 可是手却一下子就找到了那耳坠子了。

那耳坠子是银的, 样子简单,上边一个挂耳洞的小勾儿,连着薄薄一片的小扇。

发丝绕在那小扇上,单单撕扯是扯不下来的。

若是不用巧劲儿,蛮力去拉,反而牵着头发,会疼。

遇到那等憨牛,直接上手,怕是被扯了片头皮去,鲜血淋淋,想想都疼。

容衍不是女儿家,身边也从未有过女子,对这种东西确实有些陌生。

他本已经十分灵巧,谁知道栽在这件事上。

手指头捏着那薄薄的扇子,往外拉,虽然没怎么用力,但也扯了夏泱泱的发丝。

她轻轻哼了一声,头顺着发髻往容衍手边儿倾:王爷……弄疼奴家了……她好似情急,把着容衍的手腕儿,声音娇滴滴,又小又急,哪里像是说头发,明明是床帏里头的蜜语。

这话容衍听着不对味儿,就要抽手,可夏泱泱却先一步松了手,可是声音软绵绵,委委屈屈:就一下下儿了……王爷,您把那发丝绕过去,就好了。

自己先退一步,别人就没路可退了。

其实容衍一不怜香惜玉,二也不会卖面子给人。

可他确实有求于她。

还有一点,容衍做事,喜欢做完。

眼下这人就算不是夏泱泱,他也要把这坠子给拆下来。

于是他屏住了呼吸,一手捏着坠子,另一只手就牵着发丝,小心翼翼地绕了过去。

容衍做这件事儿的时候,头是偏着的,好像是用耳朵看。

可他眼睛却还一闪一闪的,明亮清透,好像停在他至纯至善的年代,还没来及变,就被冰封了。

夏泱泱盯着他的眼睛,也不禁感叹,大略这世上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这双招子太过清亮,把容衍那一双漂亮的剑眉都衬成了绿叶。

其实那双眉毛若长在一个姿色平庸的男子身上,都能让那面孔变得清秀起来——只可惜,既生瑜,何生亮。

男子专注起来,总是好看。

可夏泱泱又觉得这话全不对,专注也要看专注在什么事儿上,像他如今,专心为她解开纠缠的发丝,才是最最可心。

她把手轻轻放在脸颊上,顺着那下颌线的腻滑往下摸索,满手都是芬芳和柔软。

好了。

容衍已经解开了那坠子,提在手里。

他手腕子也好看,上边筋脉分明,青色的血管凸起,一直蔓延到他袖子里去。

今天他倒是没有穿窄袖,但手臂总是里衣给挡了些,往里头看,什么也看不见。

这坠子轻得可怜,掂在手中比掐一片叶子还虚。

容衍手一松,就被夏泱泱接到手心儿里。

她好似如释重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笑得心满意足:王爷这也太有准头儿,一下儿就解开了。

叫奴家怎么敢相信,王爷是真的看不见。

容衍便听见她手中窸窸窣窣做动了几下,撩开耳边鬓发,把那小勾子从薄薄的皮肉中穿了过去。

夏泱泱如释重负般,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透着欢愉和舒爽,就连她胸口薄薄的布料,也跟着起伏,发出细微的声响。

容衍呼吸突然一滞,皱起眉头——只因他注意到了一桩事。

人走过路过,必然留下声响痕迹。

女子行路,耳上头上腕上,环佩叮当;袖子摩擦衣裙,衣裙拂过地面,绣鞋的底子蹭着地下青砖,样样都有声音。

肌肤相抵,跟磨蹭布料声音完全不同。

自从他进了这小室,这是容衍第一次听到夏泱泱身上布帛的声音。

人看不见,再用暗器,循声辨位。

不仅要碰到那人,还得碰到要害。

容衍眼盲数年,暗器功夫自然不会出神入化,炉火纯青,但自保却并无什么难处。

她身上,没有衣裙摩擦,也没有绣鞋底子踩在地上的声音。

唯一一片布帛,在她胸前。

容衍心头微微一颤,呼吸略微有些不稳,指节却攥得发出声响。

他佯作不知,吸了口气:还请姨娘帮本王挑两样父亲心爱之物。

夏泱泱本就在整理这些东西,容衍伸手去箱子里摸,一摸就摸着个鸡毛掸子。

古来有笑刑,用鸡毛搔人脚底,大笑致死方休。

容衍还当这鸡毛掸子是这用处,就拿在手中。

夏泱泱笑着从他手里把那鸡毛掸子拿了过来:这是奴家掸灰用的。

容衍哑然失笑,脸颊处却冷不丁被那鸡毛掸子扫了下,立刻就皱了皱鼻子,想要打喷嚏,却也还不够呛,打不出来。

夏泱泱嗔怪道:这些物事还说什么心爱不心爱的。

王爷是状元,这才文邹邹的。

我拣两样容老太爷常用的吧。

容衍听见她在箱子里翻找,也不知道她拿了什么,突然幽幽叹了口气:其实容老太爷走了,再有什么自责的也该算了,带这又做什么?她把一只小小的铜漏放到容衍手上: 王爷倒是可以留个念想。

容衍偏着头,用手顺着那铜漏摸得仔细。

可惜那铜漏不是什么稀罕物,光光溜溜,也没有雕花刻凤的。

这用法容衍也想到了一二,又觉得他爹过于相信这女子了。

像容老太爷这样的做法,折损在这小室里,还真是不奇怪。

他眼盲,眼睛无焦,长得再透亮,也还是不灵动。

手底下抚摸那铜漏,大手一张,整个罩上。

夏泱泱看得出神,暗自在胸前比划了一下,觉得那铜漏不过就那么大罢了。

我爹常用这个?是了。

夏泱泱应得笃定,其实简单最好,最容易,效果也最好。

她顿了一下,补充道:出去也不容易叫人看出端倪。

甜腻的声音越发显得低沉暧口昧。

容衍仰起头:哦?他的声音是低沉的喉音,听到耳朵里,就不免去看一下他的喉结。

夏泱泱摸了摸自己脖子上同样的位置,轻轻咬了咬嘴唇。

她锁骨上的伤痕还未愈合,但已经不疼,只是结了痂,有些粗糙。

容衍冷不丁说:看够了么?夏泱泱心头一颤,一不小心咬得狠了,把嘴唇里头的滑不叽溜的嫩丨肉给咬破了。

都说咬破嘴是缺肉吃,夏泱泱忍不住勾起嘴角,心道这话儿倒也准,她还不就是缺了荤腥。

连容衍这杀人不眨眼的都敢肖想了。

容衍在外头是有风评的。

杂院子里小孩儿多,连戏耍的时候都会唱不怕饥,不怕荒,就怕无眼的活阎王。

虽说老百姓以讹传讹,但是容衍确实不是什么活菩萨。

他若是知道这女子如此肆意打量他,怕是马上叫她身首异处。

身居高位者,最怕没有威信。

而夏泱泱这番攻略,好就好在,他看不见她。

敌明我暗,天然就占了上风。

夏泱泱摸了摸自己唇内的伤痕,知道还好没出血,老神在在地说:看自然是看够了。

这不,挑好了。

容衍微微一笑,也不追问。

他笑的样子是最好看的,微微颔首,眸子宛如天上星,唇角一边儿勾起,还有几分羞怯的模样。

单单笑是有些乏味的,容衍这笑里掺了别的,就让人多些回味。

可是好看是好看,其实夏泱泱何尝不怕这人过河拆桥,杀人灭口?容衍无情,对他用情,是无用功,最傻不过。

夏泱泱伸出手,指尖儿在容衍胸口轻轻一推,他后退了一步,就跌进了一张椅子上。

王爷可知道水滴刑?她手里拿着一张草纸,让纸的边缘从容衍的鼻子尖滑过:古书上说,那昏君纣王惩罚婢女。

就把那婢女绑在椅子上,然后从头顶上滴水,到她脑壳儿上……她说话的时候,语调缓慢,妩媚又温柔。

所以这骇人的事儿,听起来就是一个故事罢了。

水滴石穿…… 这事儿容衍自然是听过的。

这么说着,忽然间一滴水就落到了容衍额头上,眉心间。

他心头一颤,刚要说什么,脸上却多了一张湿乎乎的草纸。

容衍知道夏泱泱要做什么,皱了皱眉,伸手要去拿开,但是又想起去看那神医的事情——说到底,他来找崔姨娘,还不就是为的这个。

那草纸上滴滴答答,水流淌下,这也只有一层,算不得危险。

夏泱泱拿着帕子轻轻沿着他的脸按着:王爷是受不了了,就抓一下奴家的手,奴家自然就会停手了。

她摸了下容衍的手,把他的手放到自己手臂上:就这样,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