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 容衍扇子持在手中, 轻轻晃了晃,他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弧度,本王看不见, 也没什么不妥。
夏泱泱单手抱着肩膀, 肌肤贴在楼梯旁冰冷的墙壁上, 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的脚面上。
她赤脚站了那么久,脚底已经红了。
脚面上却还有些温度,圆润的脚趾微微弓起,又舒展开来, 在脚背上轻轻地磨蹭。
墙壁上的幽光落在她身材起伏的地方,用光和影, 明与暗,织就一件飘渺如烟的衣裳。
二八女子身姿玲珑,就这么站在容衍跟前儿。
夏泱泱幽幽地叹了口气:本来是这么想的……她低下头, 出神地盯着容衍卡在扇柄上的手指, 苍白修长, 只有弯曲的骨节上从刚才那场洗炼中回复了血色, 像是染了层朱砂。
夏泱泱双腿扭结在一起,细微的摩擦像是春蚕在雨中蠕行。
容衍的手微微攒起, 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他听见牙齿轻轻碰触手指,浅浅咬下。
然后听见夏泱泱说:可是奴家现在觉得, 虽然王爷看不见,可是奴家自己看得见,这心里头,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发出薄薄的闷响, 还是虚虚的啊……手指在胸前的肌肤上划过,缓慢又泥泞,容衍呼吸一滞,眉头轻颦:哦?王爷, 这些声响的来源细声细气地说,您这双眼睛,又黑又亮,奴家本来还想,这眼盲是不是说出来骗人的呢?容衍呼出一口气:所以姨娘算是试探本王吗?夏泱泱轻笑:哪儿有。
她的声音清晰得像风吹银笛:这不就后悔了吗?尾音轻轻,如风拂柳。
容衍手掌突然一温,夏泱泱的指端触及他手上还未凝固的血液:王爷这手该包起来啊……容衍倏地把手收进袖子里:孤回去再说。
二人拾级而上,走到门口,夏泱泱的脚下却踟蹰起来。
姨娘不送本王出去吗?容衍挺胸抬头,嘴角带着笑,在一边儿扇他的扇子。
怎么会呢…… 夏泱泱舒展腰肢,探着身子去送那木门上的铜把手。
胳膊肘子好似不经意碰了下容衍的手腕,容衍觉得腕子上手筋一跳,扇子伸出,喉音喑哑:崔姨娘既然没穿鞋袜,那就送到这里吧。
容衍一人出了夏泱泱小院子,侍从已经把软轿抬进大杂院儿里头了。
领头的看见他手上淌血,但见容衍神情自若,也就没问什么。
倒是容衍发现轿子进了大杂院,绷起脸来:这倒也不必。
那侍从点头哈腰:主人,轿夫抬得高,什么腌臢东西也没沾上。
他鼻子灵,东西脏了闻到鼻子里,比看见还难受。
容衍这才满意,撩起袍子,坐了进去。
腿一抬,下人把他靴子脱了,又拿了一副新的,准备给他换上。
他那侍卫首领低声问:主人,这崔姨娘是不是还要杀……容衍扇着扇子:算了吧。
……过了几天,就是镇上赶集的日子。
夏泱泱收拾了下,就准备去街上唱戏。
其实这事夏泱泱是做不得的。
她是崔大姑当了外室以后才捡来养的。
崔大姑进过戏班子,可夏泱泱只是崔大姑教过一些。
她一个单身女子,无依无靠,人偏还生得如花似玉,就算自己不惹事儿,事儿也会找上她。
集市上热闹,太阳烤的狗都趴在屋子里头,这人却也不少。
这不是坏事,赶集的人多,人手里有余钱买没用的东西,做买卖的生意也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这是管事儿的人管得好。
夏泱泱还没到地方,就碰见俩位熟人。
那俩丫头脸儿不像,但是站在一起整整齐齐,是有些像姐俩儿的,她们把夏泱泱拉到一边儿,神神秘秘:泱泱,你教我俩说的,可都说了。
夏泱泱拉了她俩的手:那可真谢谢姐妹们了。
拣一天到我那儿,喝壶酒,我宰只鸡,咱们吃。
那姐俩儿笑得眼都不见了,一个捅了下夏泱泱的腰眼儿,一个说:你这死丫头,一只鸡就把我们打发了?说好了大姑那件绣花比甲呢?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
什么遗物不能动,那都算是矫情。
从小担心的就是会不会饿肚子,那些有的没得,不是这等人计较的。
夏泱泱捂着嘴笑:知道啦。
吃饭的时候去我那里,你们一人挑一件喜欢的。
能直接跟她说,这就让人放心。
而且话是这样说了,其实回头吃饭的时候,姐妹们也是带着好东西去,不会让夏泱泱亏了。
夏泱泱跟她们说了几句,这俩人还赶着去逛街,就先走了。
夏泱泱在街上唱戏,跟在戏园子里是不一样的。
不需要上那么多粉黛行套,胭脂水粉打扮得当,直接唱就是了。
唱得都是折子戏,一段儿一段儿的,唱完就等人打赏。
可她在街上唱,就免不得有人听了半天,赶在艺人捧着盆钵领赏前溜走,心思坏又要面子的,还要说上一句唱得不咋地。
不值得他花钱呢。
夏泱泱本来到这儿也不是为了挣钱,所以倒也不挂心。
她唱的是《玉堂春》,里头做妾的受了怨屈,唱得哀哀戚戚。
街边就有人喊别哭了,跟着大爷,爷保管没人欺负你。
这还是好的,旁边有二流子见她一个人,嚷着这是我媳妇儿,怀胎三个月了。
你们别欺负她啊。
……这也就是崔大姑临死前为什么叫夏泱泱冒充自己去容家。
卖艺困难也不过是第一步,接下来再如何,简直不堪设想,会被人侮辱,会堕入泥沼……以至于被发现冒充,落在摄政王手里,都是干净利落的死法。
夏泱泱唱不下去,收拾了东西就要走。
那二流子却跟上来,上手拉她衣带,姐姐,怀着我的孩子,怎么就要走。
小心动了胎气。
夏泱泱皱眉,她也嫌脏的。
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夏泱泱见多识广,却也不曾接触过几个。
她在冰中的时候,以绮梦为食。
那梦中女子妖娆,男子自然也从未差了,缺了,短了这份儿餍足。
怎会这般龌龊?!夏泱泱忽然站住,嗤笑道:还胎气?我看你走路的姿势,是身上不足吧。
这辈子就是个断子绝孙的命。
那二流子不学无术,闻言还真看了看身下,又走了两步。
其实跟这种无赖,本也不该理,理就怕给沾上。
但是夏泱泱另有安排。
果然,她走了几条巷子,到了僻静处,那无赖二流子就现出身形来。
这等人,走路都不利落,身上污污遢遢,猥琐极了。
油腻得都能从头皮里头流出来。
小娘子,这有了你,我还能断子绝孙吗? 他嘿嘿笑了两声,自以为潇洒地撩了下头发,走近一步,咱们这就做个子孙出来。
夏泱泱挑的这处巷子,看上去安静,其实是个书院的后巷,只要一声大喊,满书院的学子先生都能听见。
可是她等着容衍来英雄救美呢。
她也估摸出来,这市集容衍是没兴趣来的。
但是夏泱泱今天说话那两个好友,正好在容家当丫鬟。
说是正好,也不过是崔大姑的关系,又因为容老太爷吝啬。
找了这熟人,可以少给些工钱。
这俩丫鬟就按着夏泱泱说的,一早就跑到容衍窗户外头,叽叽喳喳说小话。
一开始说的是逛集市,买东西。
但是说着说着,才开始说起那街头唱戏的来了。
咱们可得去听听,据说那唱《玉堂春》的是容老太爷的相好儿……这你也去?容老太爷的外室,那不就是咱们主子的后娘?怎么不能?你知道什么,这外室又没进门,算不得数。
而且咱们也去听听,这容老太爷听得的,咱们居然也听得了。
俩人声音小是小,可夏泱泱说过,摄政王的耳朵比狗都灵!容衍越听脸越黑,这番话进了耳朵,怕是夏泱泱这戏唱不完。
可夏泱泱也没预料到这还有不三不四跑出来拱火的,正好叫她利用一下。
她往后退了两步:光天化日之下,你不要乱来!你放心, 那二流子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手指甲长得令人作呕,我保证不乱来。
一定会好好地来。
夏泱泱一边儿忍着恶心跟那个二流子周旋,一边儿看着巷口。
对夏泱泱来说,这分寸可要拿捏好了。
她既不能让这二流子占了便宜,可又不能把他吓跑了。
这种人看起来凶,其实是最怂的。
夏泱泱脊背冒汗,这当口儿还真有点儿后悔,没直接雇个人来。
你再过来,我就要叫了!她声音发颤,听起来楚楚可怜。
可是眼睛里却冒着火。
声音可怜,是给容衍听;脸色凶悍,是给这无赖看。
那无赖逼近一步:小娘子,等会儿你叫得还要更欢实呢!那人离得太近,夏泱泱能看见他的牙花子,上边还带着菜叶子。
她眼睛一闭,差点儿就呕了出来。
当下就受不了了,心里想着也别等什么英雄救美了,于是闭了气,抬腿就往那男人要害上踹了一脚,转身就跑。
这身子到底是个穷人家姑娘,没有多少练武的底子,还没到巷口就腿脚发软,气喘吁吁,额头上也一层汗。
后边二流子虽然是体虚,但总是个壮年男子。
他一时追不上,但也亦步亦趋。
快到巷子口的时候,那只脏手几乎抓到了夏泱泱的衣裳。
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