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衍把那支花放到鼻子底下, 轻轻嗅了嗅。
花刺上挂着他锦袍上的一线丝缕。
春蚕吐丝,至死方休;织女纺布,呕心沥血;又有那绣娘, 那裁缝, 更不用提那漕运, 千里万里,把那织锦的丝料运到京中。
然后这看似华美,实则血汗淋漓的一缕丝,被夏泱泱故意放在容衍椅子上的花刺挑开。
姨娘, 你把这花落在本王椅子上了。
容衍冷着一张脸,你欺本王看不见。
他摸着桌子的边缘, 走到夏泱泱的椅子旁边儿:姨娘好大胆……容衍把玫瑰举到夏泱泱面前,左手紧紧地攥紧细长的花丨茎。
这是你做得好事。
声音柔和,却好似绵里藏针, 总觉得他还有什么后招儿似的。
容衍的手并不细嫩, 铁扇子, 暗器, 手掌又滑又薄,可是他知道该怎么用力。
况且, 容衍这手本就被木刺伤过。
那花刺寸劲儿钻进皮里去,刺穿了嫩肉,一抹红从手掌里溢了出来。
虽然不狰狞, 却也分明。
他扔了那花,把那染了血的手掌罩在夏泱泱的脸上。
夏泱泱在他掌下含混不清地呜咽,脸颊上斑斑点点的猩红, 是容衍掌心的血。
她对这男人不过是有那么一点儿色心, 这点儿色心就让她做这任务的时候, 帮着她,对他那些算不得磊落行为稍微闭上眼睛。
可是,若是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带了别的意味呢?夏泱泱看着他狠狠地任由花刺一点一点地深入他自己的皮肉,这比她谋划的还要狰狞。
他的手是受过伤的,现在伤口上叠了伤口,花刺扎或许不是大事,可这是扎在了刚刚生出的嫩肉上,疼里带着痒,痒里带着疼。
要说有什么感觉更加接近,那就好比用新切开的纸在虎口划了,不起眼,但难受。
他对自己算不得善良。
是了…… 夏泱泱扯了扯嘴角,是我不妥……她眼睛里仿佛有星河流动,声音里忐忑着,却提起尾音,生生加上了期待。
夏泱泱看得出,容衍对这回答是满意的。
他眉心瞬间放松,脸上又恢复了那温润如玉偏偏公子的假象。
那姨娘就更应该跟本王回府,好好学学规矩。
容衍长身玉立,声音清洌如朗月。
奴家不愿…….王爷难道要强行逼迫奴家?!她声音含羞带怯,却没有恐惧,尾音里透出一丝甜媚,勾人神思。
容衍轻声咳了一下,他锁骨上方的筋脉跳得厉害。
夏泱泱摸着自己的脖子,愈发妖娆起来:王爷非要这样对奴家,奴家却也没有法子,只能咬舌自尽,以此明志了!这话说完,容衍也就听不见夏泱泱的动静儿。
但是他没动,他的手微微弓了起来,在腿上敲着——一下儿,两下儿……大约敲了五下,容衍听见前方一声幽幽的轻吟。
他倏得往前迈了一步,探出手去,指尖触碰上夏泱泱的发丝。
于是拇指和食指就掐起夏泱泱的下颌,生生把她的小口捏开。
他鼻尖凑近夏泱泱的口,浅浅一嗅,口脂清甜,像是他碾碎的玫瑰。
她温热的气息刷在容衍鼻尖的毛孔上,让这毛孔都泛着潮气,夏泱泱小口中弥散着薄荷气息,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
姨娘开门宴客,却寻死觅活,哪里有如此待客之道?!容衍二指使了些力,好像要捏到夏泱泱的骨头里去。
她的下颌小巧却又锋利,像是柔滑细薄的骨瓷。
夏泱泱呜咽着,用手把着容衍的手腕,有气无力地推开他。
可是容衍却不松手,晶莹的津丨液中混着血丝从夏泱泱粉润的小口中淌出,湿了他的虎口。
容衍闻得见那血液的咸腥,眼底氤氲起湿润的潮意。
他的呼吸变得断断续续,像是没擦松香的胡琴,连那修长手指也颤抖起来。
他从夏泱泱衣角扯下一团布来,往夏泱泱口中塞。
她嘴小,容衍单手往里一点点送,不经意就碰到了她濡湿的唇瓣儿。
容衍好似触到了熟透了的浆果,一碰就会破损。
他眉心一皱,修长的手指便停了一下。
容衍深吸一口气,手下极为小心,生怕再伤到她一点儿。
塞好这团布,容衍手指上好像包了一层水。
他磨蹭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低声说:冒犯了。
夏泱泱身子一轻,就被容衍打横抱在了怀里。
他其实还有两三分犹豫,怕是夏泱泱不情不愿。
但是夏泱泱虽然身子在他怀里像只猫儿一样不老实地扭动了两下,可搭在他脖子上的手却揽得紧紧的。
容衍偏着头,嘴角轻轻勾起,手下便箍得更紧。
踢开门,带着夏泱泱就离开了大杂院。
摄政王从小镇大杂院儿抱了个民女回自家老宅,属实算是强取豪夺。
但事后夏泱泱知晓,他也确实只能如此——容衍京中有事,没什么功夫跟她在此地消磨。
他可是摄政王,在此地已经耽搁很久了。
临走前,容衍遣人告之那秋神医,大概是无缘了。
不过那秋神医倒是回话说,日后他或许会去京城,若是有缘自会相见。
一晃已经是十日之后,容衍一行人快马加鞭,已经到了京城。
可惜一路风景,走马观花,夏泱泱未能尽兴观赏。
等到了京城,方见识此地繁华。
这都城,夏泱泱倒是见过不少。
其实都是大同小异,只不过不同世界里,建筑倒是各有千秋。
容衍在京中的宅邸,跟容老太爷在小镇上的四合院大为不同。
他府邸离皇城不远,一个宅子就占了一大片地。
周围住着的也是达官贵人。
进了京,到了容衍自己的地界。
夏泱泱也才意识到,容衍在乡间那点儿讲究和矫情,什么都不是。
这刚到京城的第一天,夏泱泱正好看见容衍家一个丫鬟喂狗。
容衍家里人不多,但却养了若干只猫儿狗儿。
大杂院儿里也有些猫儿狗儿,夏泱泱大老远的,也算遇见些熟人儿。
只不过,她看看容家的狗盆儿,倒也有些咂舌。
里头红红绿绿,也不知道是什么。
那大杂院儿里的猫儿狗儿,无非就是跟着人捡剩儿,要么就是逮耗子美餐一顿。
到了京城,别说这人,连狗吃得都稀罕些。
那丫鬟见夏泱泱在旁边儿看得目不转睛,撇了撇嘴:姨娘喜欢狗?夏泱泱笑着点点头:这小家伙们长得实在可爱。
这吃的是什么?不过是鸡胸肉,杂粮,一些时菜,剁碎蒸了罢了。
那丫鬟大略看出了夏泱泱的心思,便道,姨娘莫不是觉得这狗儿比人吃得还好些?震咱们王府跟外头可不一样。
管它死的活的,家禽走兽,进了这府里,就是咱们王府的人。
她嗤笑着:这都是咱们王府的脸面。
姨娘既然进了府,就要时时记着,咱们出去,千万不能丢了摄政王的脸面。
夏泱泱是容老太爷的外室,还是容老太爷死了以后才带回容家的。
这些丫鬟虽然说不上是刻薄,但是要把她当主子恭敬,却也做不到。
若说这心里,怕是觉得她连下人都不如。
夏泱泱初来乍到,也就浅笑:知道了。
只要不耽误她摆平容衍,夏泱泱一概懒得计较。
只不过,容衍归来后就忙于朝中大事,竟然好似也忘了还有夏泱泱这号人。
她的小院儿被安置在宅邸东北角儿,离容衍距离十万八千里。
他忙也就算了,可是连吃饭的时候也不能得见。
夏泱泱就有些慌了。
她本来担心的就是这点,进了容家,反倒见不到人。
明明她跟容衍有了那样的心照不宣,可自打回了京城,容衍好似完全把那件事抛诸脑后了。
于是,这天晚上,夏泱泱就提着灯笼,出了自己住着的小院儿。
她虽然只是个老太爷的外室,倒是也有个丫鬟伺候。
那丫鬟叫春桃。
这春桃见她大晚上要出去,心里不知道暗骂了多少句,到了嘴上就是:姨娘这是去哪儿?天已经黑了,还是在自己院子里歇下吧。
我随便走走。
夏泱泱说。
她几日里沉默寡言,想是这丫鬟当她软弱。
于是,夏泱泱就绕着容府里的湖转圈儿,到了通往容衍小楼的岔口时,夏泱泱嘴角一勾,就朝着那边甬路走过去。
那丫鬟憋着气,跟着夏泱泱走了一阵儿,眼见树影中露出小楼尖角上悬挂的风铃,那丫鬟终于忍不住,说:姨娘,再走咱们就到了王爷的小楼了。
王爷尚未婚配,还请姨娘避嫌吧。
避嫌?是了。
王爷的婚事,皇太后必定是要指婚的。
咱们未来的王妃必定是高门大族出身。
虽然还没有动静儿,可是咱们规矩一些,总是应该的。
她看了一眼夏泱泱,一副该说不说的模样,再说咱们王爷也不喜欢别人打扰。
姨娘还是安分守己些吧。
规矩? 夏泱泱突然停了脚步,笑了笑, 当丫鬟的对姨娘指指点点,算是哪门子的规矩?我不是什么金贵出身,刀马旦也练过,身上也有点功夫。
但是教我戏的师父说,不要仗势欺人。
所以,我不犯人……她轻轻在那丫鬟手上拍了拍:你也不必担心,我不过是出来随便走走。
你在这里住得久了,大概是不稀罕了。
可我们小镇上何曾见过这般气派的园林,白天有白天的好,晚上有晚上的妙处。
特别是我初来乍到,不如这时候人少,熟悉一下家里,免得白日里闹出笑话来。
那丫鬟听了连连点头。
夏泱泱接着问:对了,你可知道这马厩在哪儿?作者有话说:本文纯属虚构,宝贝们尽情脑内,但不要模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