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下了一场暴雨, 我拉开窗帘，浓厚的水雾笼罩着树木和路灯，磅礴的雨水倾泻而下, 如天河倒灌, 开始还只是连成细线, 后来雨水干脆成片成片地泼下来，短短几分钟的时候，雨水就在路面积成了浑浊的小河。
电闪雷鸣，一整夜雷声都没有停过, 楚青倒是睡得挺好。
第二天楚青醒来之后, 我和她约法三章, 她暂时住在我这里, 但她不能随便出去，也不能再使用异能, 更不能杀人, 任何情况下都不能。
楚青答应了, 我忧心忡忡地去上班。
没想到居然要我一个丧尸还要教她不要杀人, 这个世界一定是哪里有问题吧。
手机日历显示今天是立秋, 昨天的大雨之后, 天气一下就凉快起来了。
我开车前往危情局，路上有积水, 我只好降低了车速。
因为楚青的事，我一路上心不在焉, 快到危情局的时候，发现这里情况不太对。
危情局空空荡荡的, 没什么人。
我刚下车, 就看到奚潇湘在往外走, 她朝我挥了挥手，我迟疑地走过去。
快来。
奚潇湘说，我们常用的车停在旁边，开车的还是金属系异能者。
奚潇湘拉着我去后座，我坐进去才发现，另外两个队友也在。
除了第一次，我们再没有一起行动过，我满怀疑惑地坐上车，金属异能者已经启动了车。
过了一会，我发现这条路不是平时巡逻的路线。
我问：【我们要去哪里？】奚潇湘说：去学校啊。
【去学校做什么？】奚潇湘：你没看通知吗？我连忙打开群里的通知，这个群我平时都是屏蔽的，偶尔才是打开看。
里面一溜烟的收到，我往上划了两下，才看到通知。
今天上午所有异能者去A大体检，必须去，不接受任何借口请假。
体检？我背后一凉，车子正朝着A大疾驰，车内其他人倒是挺轻松的，因为不用上班总是好事。
我得找个借口离开。
【我有东西忘了拿，等回去拿上，过会自己过去找你们。
】奚潇湘说：都在路上了，你还回去干什么，医院还挺远的，等会还要排队，万一你赶不上怎么办。
金属系异能者也完全没有要停车的意思。
我必须要找一个非常充分的理由才行……体检，不管做到哪一项，我都会立刻暴露。
我看着那条消息，问：【为什么忽然要体检呢，还非要今天早上？】就算一般安排体检，也不会措辞这么强硬地要求必须参加。
奚潇湘解释说：这是针对异能者的体检，可能上面有什么安排吧……例如和疫苗有关？也许，他们想把异能者当小白鼠。
奚潇湘总是知道很多的样子，这和她的异能有关。
她的异能虽然无法用来战斗，但在收集情报方面太强了。
旁边有个人低声道：你在胡说什么！奚潇湘呵呵一笑：是不是胡说你们不知道吗，整个危情局只有异能者要去做体检，还是在A大，这根本不是普通的体检。
A大……那不是闻笛赋所在的地方吗。
车一直开到A大，A大历史悠久，建筑物也很有年头。
我们被带到一栋教学楼下，这边已经安排了房间专门用来体检，前面正在排队，工作人员拿出资料卡，让我们填写之后，拿着资料卡去排队。
我在上面写了名字，年龄，异能等等，填完之后，便被拉着去排队了。
前面还有五十多个人，过了一会，我们身后又来了不少人。
我拿着资料卡，看着前面的人进入房间，说：【我去趟卫生间。
】奚潇湘说：正好我也想去，我们一起吧。
我没有理由拒绝她，从卫生间出来，我看着镜子，奚潇湘刚刚出来——她今天未免太奇怪了。
奚潇湘打开水龙头，自来水顺着她的指尖灌进水槽。
奚潇湘抹了一把脸，与镜子里的我对视，叹气道：你也很不想参加体检吧。
我微微点头。
我也是。
奚潇湘喃喃道：需要战斗的时候，就让异能者去战斗，需要实验的时候，就让异能者当小白鼠……他们也太傲慢了。
对于人类说来，成为异能者，或者成为丧尸，都是异类。
我掏出手机打字，奚潇湘忽然问道：你是什么时候不能说话的呢？成为异能者那天吗？从某种角度来说，确实是的。
不能说话一定有很多麻烦的地方，尤其是原本作为健全人，忽然无法开口，需要适应很长时间吧。
奚潇湘说：每个异能者都因为自己的异能付出过不同的代价，但如果不是异能者的话，就无法理解……其实在我变成丧尸之后，身上发生的种种剧变中，不能说话已经是影响力最小的了。
毕竟最开始生活在人群之外，也没有说话的必要。
频繁的交流是在我接触人类之后才开始的，在这段时间的磨练下，现在连打字速度都快多了。
【你为什么加入危情局？】我问她，打字的话，大部分时候，别人很难改变我原来想说的话题。
把打出来的字删掉比吞下即将出口的要累的多。
没有地方可去了呗。
奚潇湘说：所谓为异能者准备的工作只是骗局罢了，可惜就算是异能者，也要吃饭睡觉的，所以就算不想体检，也不得不去对吧，否则用什么还房贷呢。
看来真的是房贷猛于虎也。
我们回去之后，队伍又往前推进了三十多人。
和奚潇湘不同，我没有衣食住行的担忧，但留在危情局可以得到一些情报，例如他们下一步针对丧尸的计划，我会让那里的丧尸提前撤离。
想起刚当上丧尸的时候，我还尽力在丧尸手下保护过人类，怎么啥时候我都是个二鬼子。
或者有没有什么更好听的说法啊。
队伍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今天天气凉爽，我甚至不能假装中暑离开。
前面只剩两个人了，他们一起进去了，接下来就是我和奚潇湘。
我低头给楚青发了条消息，让她立刻给我打个电话。
小孩子忽然有急事打电话找人，立刻赶回去应该很合理吧。
我删掉短信，但过了一会，楚青的电话并没有打过来，而这时，门已经打开了，里面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正在整理资料，旁边还有一台硕大的机器，之前的异能者躺在机器上，此时正穿衣服下来。
……这也太可怕了，那什么玩意，我以前也从来没见过这种体检机器啊！下一位！里面的工作人员喊道。
奚潇湘已经半只脚踩了进去，我站在原地没动，她回头疑惑地看着我。
这、这还是算了吧，就算不能继续留在危情局，我今天无论如何不能走进这个房间——快点，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工作人员催促了一句。
奚潇湘上前拉我，我后退了一步，就在这时，一只手拿走了我的资料卡，我背后撞到什么东西，对方发出了低低地痛呼声。
我抬头往后看，闻笛赋举起我的资料卡，眯了眯眼睛，一字一句念道：姜、不、息。
他之前并不知道我的名字，在梨花园那段时间，我从来没透露过。
不知为何，这三个字被他念出来，我有一种头皮发麻，脊椎都在颤抖的感觉。
奚潇湘惊讶地看着他，里面的工作人员也看到了他，站起来打了个招呼。
闻教授。
闻教授，你怎么来了？我找这位姜小姐有事，你们继续。
闻笛赋微微颔首，那两个工作人员也没有多问，看起来有点怕他。
跟我走吧。
闻笛赋对我说，然后便牵着我离开了队伍。
我心里有很多话想问他，例如他为什么刚好出现在这里，为什么知道是我，这次体检是怎么回事，但他一直牵着我走，我没法把手机拿出来打字。
A大的风景很美，这里的树木和学校历史一样悠久，树叶簌簌而动，风拂面而来，闻笛赋拉着我一直走，走到最后，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几乎要跑起来。
我们最后停在一栋偏僻的小白楼前，这里人烟稀少，早就看不到刚才排队的那些人了。
闻笛赋转过身来，单手撑着膝盖剧烈喘息，他一只手还拉着我，我意图甩开，他摇了摇头，说：别……让我扶一会。
……果然是他，这虚弱的气质一点都没变啊！他额头上出了点汗，便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眉角眼尾的汗，说：好久不见了……恩人。
这个称呼太奇怪了，在梨花园还好，大庭广众之下，我怎么听都很别扭。
对了，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
他手里攥着那张资料卡，低头又看了两遍，然后装进自己的口袋：姜不息，你原来叫这个名字，那我叫你不息了。
我终于能拿出手机打字：【你怎么知道是我？】闻笛赋指了指我肩膀上的姜小梨，说：我很高兴你一直带着它……幸好你一直带着他。
是哦，毕竟是他亲自做出来的东西，肯定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看起来太高兴了，甚至倾身过来，亲了亲姜小梨。
……这人有病啊。
然后他偏头，又亲了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