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和你家老夫人闹翻了?俊美翩翩男子劈头就来这么一句。
视线随着小轩外那抹漫游园子曲桥间、傲梅松竹下的雪白倩影,在他对座的魁伟男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嗯……转着指间的空酒杯,他漫应。
俊美男子唇角噙笑,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
跟着好友的目光往外看了一眼,再转回来,他悠悠哉哉地替自己倒了杯好酒——嗯,小嫂子酿的酒果然是人间少有的极品,难怪这家伙舍不得分给别人享用。
为了小嫂子,你一点情面都不留地连小表妹都赶走,我看她一定更怨你和小嫂子了。
他家老夫人的性情,他可也一清二楚。
这世上能取悦得了她的人根本少之又少,更何况她对自己儿子非得到不可的女人早有先入为主的坏印象,所以把这对婆媳摆在同一屋檐下,会出问题本来就是迟早的事。
路云深稍稍转回注意力。
他的浓眉纠结,记起的是另一件事。
最近景园那边不安分得很,前阵子他和他娘还差点闹到家里去,我相信我娘已经听到一些风声了。
他爹十八、九年前就在外面金屋藏娇,有个二姨太:这在路家,甚至京城,本来就不是个秘密,只是因为他娘强势又以死相逼,绝不容许二姨太踏进路家一步,所以在家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二姨太的事。
而他自小就知道有这个二姨太存在,还知道自己有个小他三岁、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爹很喜欢二姨太,很宠那个弟弟,就算他娘曾多次恨得要将他们母子赶出京城,不过都因为他爹的袒护而失败。
至于他,一开始从旁人口中知道他们母子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到后来则根本不把他们的事放在眼里,一直到这几年他在调查某件事,才注意起他们。
关清朗淡笑。
为了掌握心爱女人的行踪,他手下的密探很多,所以与路家有关连的事,他也就顺便知道了很多。
轻轻啜饮了一口好酒,他慢条斯理道:路老爷这些年在他们身上也花了不少心思,该给的、能给的也给了不少吧?不过我想路老爷定然会遗憾,他最喜欢的那个儿子不但不成材,还长愈大、惹事的本领就愈大。
虽然没明目张胆打着路家二少爷的名号,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家伙就是路老爷的庶出之子,所以理所当然地,那家伙所到之处吃的、喝的、用的,赊下的帐不都往路家报?老夫人看在眼里,可不是更生气了吗?路云深一哼。
不幸的是,我爹还没看清他不成材这一点,竟然打算要那蠢才进商行做事。
结果被你回绝了?猜想得到他不会允许手底下有废物。
我若是像我爹那样心存妇人之仁,路家商行早就不知道垮过几百遍了。
这就是那对母子寻死寻活要闹上家里的原因。
他们的胆子可是愈来愈大,当我死了是不是?硬石股的脸庞染上凶戾之气。
没把他这当家主子看在眼里,以为状告到老爷那里去就有用?只可惜你十年前没死成,否则如今的路家说不定早已易主了。
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关清朗的表情却有着一抹深意。
眸子爆出精光厉芒,路云深的脸色愈加森寒煞气。
没错!很可惜我不但十年前没死成,到现在我也活得好好的。
我想。
最不甘心的应该是她……六年前他平安无事地重回路家,恐怕让寄望儿子可以认祖归宗踏进路家门的二姨太赵锦娘大大震惊又失望了。
十年前他会和夏衫相遇,就是因为这段意外——十年前,他被下人带出门玩,却遭两名歹徒捉走,并且被丢到河里。
幸好大难不死的他被夏衫和夏衫的爹救上岸,虽然因此失忆了一年才记起回家的路,但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两个歹徒的模样。
这也就是他多年后凭着记忆找人画出歹徒的样子,并且明查暗访了许久,才总算找到那两个人。
只不过当他找到人时,其中一个已经因打猎意外死了好多年,剩下的那一个也成了又瞎又瘸的乞丐。
但他还是认得出来,那乞丐就是当年绑走他的其中~人。
从他口中,他挖掘到十年前他们被收买去绑走他的秘密,即使乞丐说的拿钱给他们的女人没透露名字身份,可他描述那女人的模样,分明就是赵锦娘。
这终于证明了他一直以来的怀疑。
但除了关清朗,他甚至连他爹都没提到这件事。
因为他知道他爹不会相信、赵锦娘会否认,而且事隔多年,有谁会相信一个又瞎又瘸的乞丐说的话?事实上,他也不必要让赵锦娘知道他已经查出那秘密,就让她自以为瞒天过海、万无一失吧。
不过没想到那女人并没有从那次事件中得到教训,或者良心不安,倒是贪婪之心愈来愈旺盛了。
她根本从未打消让自己儿子路霄重当上路家主子爷的念头。
男人啦,就耳根子最软了,尤其枕边人说两句话比其他人在旁边说一百句还有用。
关清朗自己的体认可不就是最深的?他的俊眸因忆起某个甜蜜又无奈的片段而染上光采,但他的思路语气仍是条理分明。
虽然在实际上你已经是商行的主子,不过名义上,路家商行是你从路老爷手中继承来的,所以那女人要是干脆要求路老爷把商行的一半财产、掌控权分给她儿子,说不定路老爷当真会脑袋不清地点头,这不就换你头大了?依那女人的柔媚手腕和为了替儿子争取到最大好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程度,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没想到路云深的嘴角反而勾出了恶劣至极的笑。
如果那女人胆敢要,我倒是可以整个送给她享用。
你不知道,其实我还满想看看当我爹瞧见那蠢才能用多快速度,将他一手建立起来的路家商行搞垮时的表情,那肯定相当精采。
关清朗挑眉、叹气。
我以为我平日的手段已经够高了,没想到你的报复手段比我还杀人不见血。
就算没有路家商行,凭路云深的脑袋和手腕,还怕打造不出另一个路家商行?这浑小子就是有这种条件,难怪他敢说这种话。
让那对母子到最后一无所有,甚至连个依靠都没有,这不是报复是什么?看来那对母子完全没搞清楚惹上这头猛虎的后果。
简直是自找死路!就在这时,那抹原本在树影间忽隐忽现的雪白人影缓步朝小榭这里移来。
路云深坏笑的神情一转为开怀,起身迎向她。
你们在聊什么?步上阶梯的洪夏衫被路云深揽住腰,带到备有暖炉的小榭坐下。
她随口笑问着这两个似乎聊得颇愉快的男人。
而随侍兼保护她在这京城有名的名园秋枫园散步赏景的胡同和翠萍,也跟在她身后进来,赶紧动手倒了热茶喝以怯寒。
路云深为她斟了杯温好的绍兴红枣酒。
冷吗?先喝两口暖暖胃。
边将杯凑到她唇边边说。
注意到她双颊因天寒干燥而浮起的红晕,他拧眉,想也不想,~只大掌便朝她脸颊贴触上去。
果然是冷的。
没聊什么。
小嫂子,你会不会觉得你的相公有时候真像个老妈子?瞥见那家伙一副简直要把自己女人藏进身体里才安心的模样,关清朗轻嘲。
没拒绝地喝了点酒,洪夏衫抬眸觑向身边的大男人,忍住笑。
嗯。
抓下他还贴着她脸的暖热巨掌。
她走了这一会儿,身子早就暖呼呼了,他却还是担心她被这寒天冻着。
我习惯了。
还好这儿没外人在。
要不,让人瞧见他这个在京城呼风唤雨的京城之虎对着自己妻子又是喂酒又是取暖,会坏了形象的。
关清朗立刻听懂了。
他大笑。
小嫂子,路家主子爷爱妻如命在京城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根本不用顾虑他会被取笑。
何况也没人敢在他面前露出牙齿吧?除了他。
他立刻被白了一眼。
妈的!我就是个老妈子又怎样?哼,总比有人想当老妈子还被推得远远的强。
狠狠回将他一军。
关清朗咳一声,差点被自己的笑声呛到。
洪夏衫敏感地看着向来冷静平和的关清朗,此刻笑里略显一丝无奈的神情。
他也发现她投过来的眼光了——敛回笑声,俊颜在一瞬间恢复寻常的从容自若。
是是是,有妻万事足,你这世上最幸运幸福的家伙,看我今天不把你灌醉,我就不姓关。
笑着对他下战帖。
关清朗是说真的。
而最后的结果是——两个为了面子里子拼酒不服输的男人,分别被人架扶着回家。
※※※路云深是真醉了。
几乎一路醉回家的他,在胡同和其他下人的搀扶下回到房间。
洪夏衫甚至要在其他人的帮忙下才能替他擦好手脚、换上舒适的睡袍。
好不容易将他打理好安置在床上,她自己也累坏了。
等她可以躺上床合眼休息,时间也已是深夜了。
滑进被窝、偎着他热呼呼的胸怀,她轻舒一口气。
是我的……夏衫……永远不会离开……衫……即便是醉了,但路云深仍像是感应到怀里熟悉的娇躯与气息,双臂自有意识地将她筘紧,脸庞埋进她的颈窝,闭着眼睛呢喃。
心口紧绷着。
她知道他是在说醉话。
低眸凝视着黑暗中他的头颅,鼻问吸着混合酒味与他体息的独特气味,唇角一扬,她的心跟着放松了。
以前在她家,常被她抓来试喝新酿酒的他,一开始不时被未明的酒劲力道弄醉,而只要醉了,他这人不吵不闹不发酒疯,总是倒头呼‘呼大睡:而她想捉弄他,也总趁那个时候。
不过后来,他喝酒的功力被她训练得愈来愈强,除非给他喝的是劲道很够的酒,否则他很少再醉过。
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已经很久没再见过喝醉酒的他了。
没想到现在啊,她是他的妻,还能抱着他、听他醉酒说醉话呢。
忍不住抬起手指轻轻拨开落在他眼前的一小缕发丝,可蓦然间,他仰起脸,原本紧闭的眼睁开、盯着她,而猝不及防的她,心脏大大一跳,怔住。
小深……你……你醒了?手也僵住,跟着小结巴。
他也太吓人了吧?黑夜中,眼眸依然炯亮若寒星的他,仿佛非常清醒地紧紧凝探进她的眼心深处。
她不禁顿住呼吸,眨也不敢眨眼。
小深……迟疑地唤他。
像是启动了某样装置,他叹了口气,然后如同刚才一样毫无预兆地又闭上眼睛。
我很爱你……很爱……夏衫……你是我的……你的人是我的,可是你的心……你的心……呓语声在她耳畔逐渐淡去,可她听得一清二楚,听得……心好酸疼。
咬着下唇,一股没来由的热浪冲进她眼眶。
这个……笨蛋!原来她一直让他这么没有安全感吗?原来他还是以为,只有他是爱她的,而她没有吗?笨蛋……傻蛋……浑蛋……坏蛋……不舍地伸手回抱住醉得不省人事、也醉出真心话的他,她碎碎念他,每念一次,就在他唇上啄一下。
我没说,以为你都懂,原来……你是个笨蛋……我早该知道你是个笨蛋……所以看不出来我的心已经是你的……哼,好吧,你就继续当笨蛋,我不会告诉你。
她不像他这么厚瞪皮,动不动就把爱她的字眼挂在嘴上,可她的行动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记得他很久以前好像曾问过她,但后来却不再问,难道他以为除了他,她的心还容得卞别的男人?我现在就说一次,你没听到是活该。
脸皮很薄的她,决定趁他醉的时候光明正大说给他听。
小深,我……也爱你。
我的人、我的心全是你的。
我爱你……我爱你……爱你。
说上了瘾,在他耳畔,她不停地说。
我爱你。
小深,我爱你。
※※※夏衫,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有跟我说什么?醉睡了一晚,隔日一早便恢复生龙活虎、精神奕奕的路云深,在和洪夏衫一起用完早饭、就要出门工作前略迟疑了下,但还是开口问。
昨晚虽然醉了,不过他依稀仿佛意识到夏衫在他耳边说话……是他醉得太沉,还是他太想听到,他隐约捕捉到几个字眼,很重要的。
正为他细心拢好袄袍的洪夏衫闻言,手指连顿也没顿一下。
弄好了,她放下手,后退一步。
我忘了。
对他佣懒一笑,她以为他什么都没发现呢。
好像有,可能我在对你说梦话吧。
一语带过,接着赶紧将他推出门。
好了,快走吧,胡同已经等你很久了。
心底的疑惑残存,不过他很快便抛开,但对她对即将出门的他没有一点依依不舍,他浓眉一纠,猛地反手把她捞进怀,毫不在意胡同和其他下人的瞠目结舌、脸红耳赤,他缠着她的唇,给了她一个重重的吮吻,这才肯放开她。
中午等我回家吃饭。
留下叮嘱,他终于大步离开。
洪夏衫则是站在大门外,直望着马车在远远另一端消失了,这才收回痴然的目光,转身往屋里走。
……夫人,爷真的对您好痴情呢,小婢可没见过爷曾对其他姑娘和颜悦色过。
跟在女主人身后,翠萍忍不住羡慕道。
因为娶进了夫人,她才知道,原来主子爷也有温柔的一面,当然只有对夫人啦!而且一知道夫人受了委屈,便毫不犹豫的将表四小姐轰出府,连老夫人也护不住,简直让她崇拜到五体投地了。
听到翠萍的话,洪夏衫想到他刚才的大胆举动,不由得耳根子更热了。
他是故意的。
翠萍,等会儿你去请厨子准备爷爱吃的菜,我去酒窖,爷回来了你再叫我。
不让人瞧见她仍红着的脸和微肿的唇,她直接往自己住的园子走。
不过,这一天,她并没有等到路云深回来用午餐,因为出事了……※※※近晌午前的悦来酒楼突然起了一阵大骚动。
就在二楼雅座内,一位女客在喝下两口酒后,竟猛地面色发黑。
同桌的人虽然立即警觉、拍掉她手中的酒,仍无法及时阻止她将毒酒吞下肚。
即使有人马上为她催吐,没多久,她还是陷入了昏迷。
现场一片混乱。
警觉出事的掌柜火速差人去将附近的大夫找来,同桌的男客则一边脸色铁青地注意中毒昏迷的少女状况,一边指挥下人把有问题的酒仔细保存起来。
很快地,所有经手过这毒酒的人都被叫来问话盘查。
而由于这桌客人的身份非寻常人,因此官府马上便派人来调查了。
大夫迅速赶到,替少女做了连串急救诊治,不过只能暂时不让她内情况恶化而己,大夫根本没把握解去己经蔓延至她全身的剧毒。
因为少女的家就在数条街外,男人当机立断用马车将她送回家。
在少女家,看见她几乎没呼息地被送回,整座大宅上不自然又是番震骇和连串折腾。
过了乍后,消息传回了路家。
洪夏衫是在翠萍急匆匆跑进酒窖、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她说着刚听到的消息,才知道出事了。
既震惊又不安的她,背脊上立即透着一阵寒意。
虽然中毒陷入生死关头的不是他,但当时他也有机会喝下那毒酒的,所以有可能下毒者的目标是他。
回府来的刘禄说,原本爷和人约在酒楼谈事情,但那人还没来,却是徐府老太爷家的孙小姐徐欣欣来了。
接着没多久,徐小姐便因为喝了店小前送上来的酒而中毒……一直到现在,徐小姐仍未清醒过来,但主子爷已经火速去把正巧回京城的_位神医请过府,推测她或许可以尽快脱离险境。
路云深跟着昏迷的徐欣欣回徐府,因为她有可能是受他连累才出事,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关心她的状况安危。
洪夏衫虽然一听到消息后,便心焦地想直接奔到路云深身边,不过最后他还是勉强按捺下冲动。
因为时机不宜—二一此刻徐家人的心情肯定焦急如焚,她去了只会干扰人家。
更何况他在那里,也有该查该做的事……只有这么想,她忐忑的心绪才能多少稳定一些。
而且不仅是她,路家上下几乎所有知道这事的人,也全在等待徐家那边进一步的讯息传来。
没有人愿意见到憾事发生,即使此刻还不清楚徐家孙小姐为何会莫名其妙去路云深与人约定的地方、且喝下毒酒,但毕竟她现在正处在生死关头是事实。
所有人的心都悬在半空中,尤其是洪夏衫。
幸好跟着主子爷留在徐府的胡同知道她和其他人在担心,所以机灵地派人陆陆续续将事情进展带回路家。
不过也是直到隔日傍晚,徐欣欣才总算被神医确定抢救回一命,至于她能清醒的时间,据说还必须再观察。
至少值得庆幸的是,她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路云深直到第三日天快亮,才满身疲惫地回到家。
在门外将跟着他跑上跑下忙了两天两夜的胡同这去休息,他一踏进房,却看到趴睡在桌上的妻子。
下颚在瞬间绷紧,接着他凶着脸却又无奈地快步至她身旁,弯身探臂,轻易便将她从椅子上整个抱起来。
只是他才一动她,她立刻就醒了。
张开眼睛,洪夏衫初时娇颜表情仍笼着迷糊睡意,可等她发现自己是被路云深抱着,她的脑子随即醒彻过来。
啊,小深。
逸出轻呼。
路云深几个大步便移到他们的床榻前。
坐下,暂时将她安放在他的腿上。
你又等了我一夜?昨天胡同便将她昨夜没睡等他的事报告给他,所以此刻回来竟见到这情景,他觑着她,脸色有些难看。
我不是要人回来告诉你,我会很晚回家,要你早点儿睡吗?你你……你竟然还给我趴在桌子上睡?闷吼她。
她的眉心蹙拢了起来,毫不犹豫从他腿上滑下,开始动手将他的外衣脱掉。
好好,我错了,现在别跟我吵这个,你还有时间睡吧?瞄到窗外鱼肚白的天色,她更加快了手势。
仍黑着脸,但他没拒绝她的动作,而且当他躺在床榻上时,还顺势将她勾到身侧。
我累了,陪我睡一会儿。
喜欢让她的头枕着自己肩膀、把她整个人揽在怀抱的睡觉姿势,这会令他很有安全感。
顺着他,等到他很快闭上眼睛,并且在下一刻发出平稳的呼息,她才缓缓吁了口气,跟着闭眸。
※※※看来他真的累了。
其实她也没想到她会等他等到睡着,可她似乎也只眯了一下眼。
现在终于等到他回来了,枕着他的怀臂与气息,她一颗原本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
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在他回来前的这两天,她根本无法安心去睡……原来,被他拥着入眠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一个令她想戒也戒不掉的习惯。
洪夏衫只略略睡了一会儿便醒了。
轻手轻脚离开陷入沉睡的路云深身边,她先去找了同他一起从徐家回来的其他人问清徐小姐的最新状况,知道徐小姐还在昏迷中,而下毒的凶手据说已追查出了蛛丝马迹,她不禁眉头深锁。
才睡不到两个时辰,路云深也起来了。
正巧回房的洪夏衫一进房便发现已经恢复一身神清气爽的他在换衣服。
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把在里面放着要替他缝补的衣服篮子搁在小几上,她走近他,自然伸出手为他顺顺衣袍、调整系腰。
她同时不忘仔细打量他的神色。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
享受被爱妻照拂的幸福,不过路云深仍是拢着眉盯着她眼下微深的阴影。
其他人说你似乎两天来都没怎么休息,你想让我再把你押回床上去睡吗?强硬语气之中却也带着心疼。
他当然知道她是为了什么。
他早习惯事情一来,甚至可以三天三夜不用合眼睡觉的状况,但她不同。
感受到他凶霸口气下的关心,洪夏衫摇摇头,把他拉到椅子坐下,替他倒了杯仍微温的茶。
我有睡了。
小深,徐姑娘一定会没事吧?不拐弯抹角说出她心中的担忧。
在酒里下毒的人,目标原来不是她,对吗?这事的真相,连告诉她这两日情况的刘禄也并不很清楚,所以她直接问他了。
路云深抿紧唇,脸色一沉。
我还在查。
如果不是徐欣欣忽然跑来,先喝下那壶酒的人确实可能是他。
她坐在他身边,看着他。
小深,别再瞒我,有人想让你没命是不是?他们都告诉我了,你和徐老太爷从酒楼那边应该查出了眉目,你多少明白是谁想对你下手了……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掌背上,她柔言。
我是你的妻子,小深,当自己的丈夫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你以为做妻子的什么都不知道,就会比较妊过吗?没错!他确实打算能瞒她多少是多少,不过此时回视她澈然的明眸,他动摇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才勉为其难地开门。
昨天夜里,我们的人循线查到最有可能放毒的嫌疑犯,最后一路追踪过去,终于挖出幕后指使者,就是钱氏商行。
愈说到后面,语气愈冷悍。
她愣了愣,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上一回她在徐家寿宴时差点被人迷昏绑走,主谋就是钱氏商行的主事老板钱要,没想到这回又听到这名字。
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
她从未想过,商场上的竞争也有可能演变成欲置对方于死地的杀戳,这就是他一直待着的世界,一个其实很残酷血腥的世界吗?路云深没错过她这一下轻颤,表情现出一抹责怪懊悔,他反握住她的手。
夏衫……接下来你要怎么做?这一回钱氏商行已经直接对你下手了。
冷静了下来,她面现坚定地直视他。
就算他的世界再无情残忍,她也决定跟着他踩下去了。
她只是个平凡人,平凡到不可能任自己白勺丈夫遭受生命威胁,而她还不想反击报复回去的人——除非她不爱他。
路云深一直清楚他的夏衫不是个只想依靠男人保护的女子,有时候她的表现甚至比男人还勇敢坚强。
凝望住她清澈无比的眼,他的下颚肌肉一紧。
你在徐家出事后,我就直接对钱氏商行采取行动。
虽然前阵子钱要已经被我逼到决定亲自来议和谈判,不过他显然觉得用直接解决我的方式对他比较有利。
既然如此,我对他手下那些商行当然更不用顾虑……新仇旧怨,这回他不会再给钱要苟延残喘的机会。
哼!他有胆子动我,就应该有想到失败的后果。
我会让他尝到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滋味。
面庞再次罩上凶狠的神色。
她明白。
那么徐姑娘那里……大夫真的能救醒她吗?心思转到他回来前仍陷昏迷未醒的徐欣欣身上。
没想到他倒是想也不用想地回答:大夫说她能醒就能醒,所以我才回来。
看他如此信心十足,她跟着松了口气。
可她的疑问也冒出来了。
为什么徐姑娘会到你和人家约定的酒楼去?而且你还邀她喝酒……流露出连自己也不自觉的酸意。
但对她有着全然用心在意的路云深,却马上敏感察觉她听似寻常语气下的些微不满。
他的胸膛一震,接着不由得对她咧出一抹顽狡的笑。
夏衫,你在吃醋是不是?你以为我和她偷约在外面,所以你吃醋了?嘿嘿笑。
吃……吃醋?这两个字突然从他嘴里蹦出来,洪夏衫立刻瞪大眼睛、呼吸岔住。
你你……你在胡乱说什么!氐喊,有些小气恼,也有些……心虚。
我当然知道你不可能和她偷约在外面,我是和你说正经的……晤……最后的字句乍地淹没在他堵过来的唇舌中。
你……小深……想推开这强盗一样的男人,却被他纠缠得更密更紧。
甚至到最后,这精神体力已因睡了一觉而恢复过来的家伙,还更干脆地将她拐回床上去。
良久之后,春意无限的床帐内,令人脸红心跳的娇吟喘息声终于逐渐平息下来。
又一会儿,男人志得意满的低嗓传出:你在意我,所以你在意别的女人和我在一起,你吃醋了。
啪的一声脆响,显然有人挨了一记巴掌。
吃醋你个头!轻叱。
什么?你还是不肯承认你为我吃醋?恶意渐浓,手脚又开始不安分。
喂!你你……察觉了他的意图,女人第一时间便要抓着被跳下床,但她的动作快不过男人的铁臂一勾——她连床沿都还没沾到就又被压回枕褥上。
她烧红着玉颊,瞪着将她双手压制在头顶、低俯在她身上的男人。
小深,别闹了,你应该还有其它重要事得做吧?你……啊……被他突然毫不怜香惜玉低下头颅、狠咬住她颈侧肌肤的举动骇得疼呼出声。
炽热的身躯紧触着她的,就连他在她颈畔呼吐的气息也是烫人的。
其实他只狠咬了她这一下便又不忍地放开,同时还抱着她一滚,反让自己垫在她身下。
他叹口气,伸出大掌捧住她娇嫩的脸蛋,凝看着她被他那一咬、疼出泪花打转的美眸,他不舍她用拇指拭掉颊畔滑下的一颗泪珠。
夏衫,对不起,我只是又气又急。
气她老是不肯承认对他的心,急她又想躲,所以他才会一时冲动。
我……我真的以为你会为我吃醋……又是他在自作多情?在他懊悔又心疼的举动下,她就算想骂也骂不出口了。
而且这个笨蛋哪——你以为任何一个女人听到自己丈夫在外面和一个仰慕他许久的姑娘见面,心里会舒坦的?一口气说完。
视线移到她朱艳的小嘴,他愣了一愣,然后才略略气丧地闷着脸。
我懂了……只是妻子的心情啊。
你真的懂了?睨他。
哼!分明还没开窍。
_嗯。
郁闷爬上他的眉眼。
对不起,我曾答应你不让其他女人靠近我身边~步,可是徐欣欣她……我真的不知道她刚好也在那间酒楼,她出现时我也吓了一跳。
那丫头说她在酒楼和其他人吃饭,因为正巧见到他进去,所以才去和他打声招呼。
不过他没开口邀她,她倒是自己坐了下来,一副打算赖着不走的态势。
本来他已经决定直接把她撵走,他可没心神跟这从以前就很会找各种理由缠他、跟他耗时间的丫头纠缠下去。
可是没想到她自个儿厚脸皮倒了桌上小前送上来的酒喝,却在下一霎出事,连他都有点措手不及。
池含在嘴里的无奈解释,最后消失在她掩上来的手心上。
好了,我明白了。
不否认心底的小疙瘩因为他的解释而烟消云散,尤其是他在说到要撵她走时的不爽表情,更是让她费尽力气才憋住了唇角差点冒出的笑意。
睨了他一眼,她忽地把被子扯上来盖住他的脸。
我说不许动你就不许动。
警告,接着赶紧把方才被他粗暴扯掉的贴身衣物和衣衫拾起穿上。
至于路云深,哪有这么乖地她说不动就不动的?趁着她在忙着穿衣裳,他已经大刺刺把蒙在眼上的被子拉开、大刺刺地欣赏亲爱的娘子在日光下晶莹剔透的诱人雪肌。
眸底再度深浓起来,他的心又在蠢蠢欲动。
并不是没感受到自身后投射过来的强烈眼神,可她努力克制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和脸颊的赧臊,假装没发现他的视线。
直到她把衣服穿好,她才半偏过身,不意外地望进他贼笑的亮晶晶眼里。
你今天不用再去徐家吗?他大老爷今天似乎很闲。
果然,已经坐起身、并且毫不在意裸露出一大片壮阔胸肌的男人对她佣懒地摇摇头。
有事老太爷会派人过来告诉我。
他伸臂勾住她的小蛮腰,把头颅靠了过去,下巴搁在她细肩上。
我今天要放假一天,你陪我。
声调低懒嘎沉,还带点儿撒娇的意味。
这也只有在她面前,才可能出现的另一个路云深——一个会使出小孩子招数,耍赖、装无辜可怜,只为搏心爱女人一笑、讨心爱女人欢心的路云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