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风和日丽,天气晴好,春江水暖, 春吹终吹了一抹暖意在脸上。
裴晓葵同梁舟迟一起,送梁夫人上了去凉州的马车。
马车租一辆跑那么远的路并不便宜, 可裴晓葵还是半分没有含糊的掏了银子。
梁夫人来她家里时身无长物, 住了这阵子也只做了三两身衣裳,裴晓葵给她带了路上足够吃的干粮还有许多小菜, 又偷偷在她包袱里塞了几两银子。
这银子若是给她她是不会要的,只能悄悄的塞进去, 待拿干粮时便瞧得见。
玉华街的陈掌柜, 只不过隔了两日便将铺子里的东西全都搬离了,临走时还给裴晓葵留了许多新的碗碟,说是不打算搬的,都留给她用了, 这倒是好,倒省下许多置办碗碟的银钱。
梁舟迟坐在二楼角落处的椅子上, 瞧着裴晓葵活蹦乱跳的在眼前拾掇, 原先的掌柜将东西都搬走后, 这屋子倒显的更宽敞了。
裴晓葵手里扯着抹布,在桌间柜上一遍一遍的擦拭,恨不得将漆都擦掉一层皮才肯甘心。
瞧着她脸上止不住的笑意,梁舟迟也跟着笑起,你都忙了一早了,就不能歇会吗, 在我眼前晃的眼晕!早些将屋子收拾了, 我心里也少块心病, 等这街上拆完了,我就马上搬东西进来。
裴晓葵说这话的时候,窗外的阳光正落在她脸上,给她脸上凭添了一份柔意,显得整个脸颊更加饱满可爱,纤长的睫毛在山根处投下一道阴影,一眨一动。
梁舟迟伸出小指挠了挠眉角,轻轻笑笑也不说话。
对了,慧姨今天早晨出发,待过个三五日便能到了吧。
有了马车路程不慢,但是走一趟也要几日的时间,这两日裴晓葵的心一直放不下,一日不收到凉州那边报平安的书信便一直难以踏实。
凉州那边有人接应,不会出错的。
他目光飘远望向窗外,这会春风吹拂入窗,倒让人觉着很是惬意。
晓葵在吗?因为要往楼下丢东西的原因门并没有关,此时赵宽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我在!裴晓葵忙将头伸出楼梯朝下头应了一句,正对上赵宽抬眼望过来的脸,两个人相视一笑。
她买这铺子的事到底也没瞒赵宽多久,她觉着这不是什么可藏的事。
梁舟迟脸上的浅浅笑意在听到赵宽声音的瞬间沉了一些,很快又从裴晓葵身上移到窗外,看似只专心的看风景。
你上来吧,我在楼上!裴晓葵朝他招呼道。
赵宽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二楼,一眼便瞧见了坐在那里的梁舟迟,脚步顿了下,随后道:表哥也在。
梁舟迟这才从窗前转过脸来,面无表情的盯着他,言语中满是嫌弃,你怎么来了?前两天听说晓葵她要来这里收拾,我想着表哥你腿脚不便,怕她自己忙不过来,所以过来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的。
赵宽老实回道。
只听梁舟迟阴阳怪气的自鼻子里出了哼笑一声,要来早来啊,她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你才过来,是赶着饭点儿吃饭呢吧?他这样一说,反倒是将赵宽说的不好意思,忙看向一侧站着的裴晓葵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想到你们能来的这样早......我知道,我表哥逗你的,裴晓葵轻浅的朝梁舟迟翻了个白眼,他向来是这样说话的,你不要介意。
本来这几日他说话都好好的,怎知这会儿又变得刻薄起来。
明知赵宽是好意,偏要说几句难听的揶揄旁人。
你还有什么要收拾的,我来帮你。
赵宽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为了到饭点才来蹭饭的,忙卷起袖子四处张望起来。
这二楼我都擦干净了,一楼还有些要丢的杂物,你帮我丢掉吧。
裴晓葵指了楼梯下说道。
好,我这就去。
说罢,赵宽痛痛快快的下了楼梯。
梁舟迟在上面冷眼瞧着,冷笑一声,在赵宽身影不见了之后,他才站起身来,这小子跟你跟的倒紧。
你倒底把这铺面的事同他讲了?讲了,裴晓葵有些心虚的点点头,我也问他买不买来着,他说家里没那么多银子就不买了,我觉着这件事同他说了也无妨,他就算买了,往后万一不拆也不会怪我的。
你就这么了解他?梁舟迟歪了头瞧她。
与他相处这么久,他是什么人我自然清楚。
这话怎么听都怎么让梁舟迟听着觉着刺耳。
这会赵宽来了,又怕梁舟迟坏言坏语找茬,裴晓葵忙道:一楼还有些东西我去收拾了,我去给你泡壶茶过来,正好掌柜留了两套茶具,我瞧着倒很好看。
梁舟迟也没应,随她去了。
一楼的柜后就是个小灶间,她今日来时就提前买了一只铜壶,座在灶间好一会儿了,壶口已经开始冒出白雾,想再过不多时便能开了。
赵宽丢了东西回来,正看到灶间里露出裴晓葵的裙角来,便直接一头也扎进灶间来。
一会儿水就烧好了,我泡壶茶,你先喝些再干活。
她弯身下来,细闻掌柜留下的一小盒茶,味道闻起来竟也不错。
怎么没看着大婶过来?赵宽在一旁的水盆中洗了手。
她回凉州了。
裴晓葵应着。
回凉州?赵宽手上动作停下,身子微微侧过来,目不转眼睛的望着裴晓葵。
裴晓葵满心思都放在茶上,只随意回道:凉舟有她的一个妹妹,去投奔妹妹了。
那你表哥怎么不跟着一起走啊?赵宽目光闪动,这话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若是真细论起这个,裴晓葵还真讲不出,她只知道若是他想一直留着,那她便一直让他留着,也不问原由。
腿未好全,怕在路上颠簸,所以再住些日子。
她随意扯了个借口说道。
这回赵宽听后便沉默了,脸别过去,面上显然有些不太好看,用极小的声音说道:那这些日子只有你们两个一起住了?你说什么?裴晓葵没有听清,转过脸来又问了他一回。
没什么。
方才的话他自己说出来也觉着荒唐,她既然没有听清,他索性也不再问。
......从上午收拾到了晚上,这才终于将整个铺面收拾干净,裴晓葵自是累的腰酸背痛,不过看着眼前整整齐齐的一切,她整日都露着欣喜的笑。
回了家时躺在炕上许久都爬不起来,久久才觉家里似是安静了许多,她眨巴眨巴眼自炕上抬起脸来环顾屋里这才意识到屋里只剩下梁舟迟了,慧姨一早就离开了。
起初她还觉着没什么,很快便从炕上爬了起来,盯着墙角的那张竹床发愣。
从前这屋里三个人睡,冬日里穿的厚实也没什么,可现下梁夫人走了,只剩下她和梁舟迟两个,这晚上可怎么睡啊。
之前她是梁舟迟的丫环,守夜也是常有的事,可那时好歹屋子大,他那床上亦有帐幔遮挡,可现在地方小不说,也没个遮挡,他又不是之前伤的起不来。
反而倒是让她不自在了起来。
你在那想什么呢?梁舟迟坐在炕桌对面轻推了她一把,看你这灰头土脸的,也不去洗洗!经他这么一提,裴晓葵似才回过神来,低头瞧了自己身上,可显见的哪处都是灰尘。
我去烧些水。
裴晓葵自炕上下来,急急奔去杂间。
这些日子以来她与梁夫人洗澡时都是将木桶放进屋里,再将梁舟迟赶出来,今日也不例外,待烧好了水梁舟迟便自觉拄着拐出去了,贴着墙根坐下,手里还抓了把瓜子,抬头望天。
往日都是两个人在院子里站着,还能说说话,可如今只剩下了他自己,屋里哪怕传来一点声音传的也都清楚。
只听身后传来哗哗的水声,似溪间的清流,有一下没一下的撩着他的心口,他越是想忽略却听的越清晰。
一时心里有些恼,站起身来朝门口行去,离的远远的就听不见了。
可也不知是耳朵太好还是怎的,似是那一声一声好似一直在他耳畔回荡。
恼羞成怒,一把将手里的瓜子扬了出了门去。
近一个时辰过去了,他才晃晃悠悠的自巷口走回来,推门进院,见着屋门前有一摊水渍,想来这是裴晓葵洗完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轻叩了两下门,直到听到里面的人让他进,他才敢进去。
门推开,有一股水气卷着香气扑面而来,再往里瞧,裴晓葵正坐在炕上对着灯盏拿着绣花针挑动指尖儿,洗过的长发随意披在身后,有两缕挂在了肩头,几乎遮了一半肩膀。
一双黛眉紧紧皱着,专注而认真。
这是干什么呢?他将门关好这才问道。
手里扎了个刺,白天就一直觉着疼,这会儿我得给它挑出来才行。
一直觉着食指处微痛,可真要找还找不到,只能用拇指指甲一遍一遍在指腹上打着圈儿。
梁舟迟坐在炕桌对面瞧了她多久她便找了多久,久到梁舟迟都看不下去了,终朝她伸出手来,笨死了,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