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十八岁以后,在那个男人背叛了她全心全意的爱情以后,陆嫣然就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尝试思念的滋味了。
可今天,南宫叶又让她尝到了。
那是一种甜甜的、酸酸的、涩涩的、苦苦的感觉,说幸福还带着些痛苦,说痛苦还带着点幸福。
原来,她仍然有思念的能力。
不知道他的伤怎样了?有没有精心调理?那天他匆匆赶去,可否遇到了凶险?唉,相思啊,愁煞人!*-*-*今天是上元节,楼里不做生意,哪家要是今天还做生意,一定会被一堆人指着骂财迷。
陆嫣然虽然也爱钱,但绝对不是财迷,何况她一直都是个宽厚的鸨姐儿。
除了一早就有预约的姑娘,其他的姑娘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看灯了。
今天夜里,是属于她们自己的,喜欢谁,跟谁在一起,都是她们自愿的,抛开金钱名誉,她们可以在今夜找一些感情安慰。
她陆嫣然早过了逛灯会找情郎的年纪了,但是她也不愿意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楼里,于是提了一壶酒,来到西泠桥上,想学学李白《月下独酌》的诗意。
这会儿的确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但心底的思念也更深更浓了。
距离上一次匆忙相见已整整五个月,其间他派人带了一封信来,短得不能再短的信,只有六个字:伤已无碍,勿念。
他那样的憨人,也会记得带封平安信,已经不容易了。
就不知他这几个月来是否又管了闲事,又傻傻地替别人受罪受伤。
夜深露重,又是数九寒天,湖上的风吹过来,陆嫣然觉得有些冷,喝进肚子里的酒不知怎么地也感觉不到温暖。
桥栏杆上的露水沾湿了衣襟,她低头看了一眼,高声吟唱——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唱过了,她抬眼望明月,摇头道:不对,不对,应该是‘玲珑望冬月’。
她本来就坐得不稳,这一摇险些栽进湖里。
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她偏头,看到一双好清澈好温和的眼睛。
她眨了眨醉意的眼,喃喃道:南宫叶?南宫叶将她从栏杆上抱下来,皱眉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坐在这儿?她伸手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脸,温温的,她又眨了眨眼,突然扬手给了他一巴掌,打得他大叫一声:喂,你怎么打我?南宫叶!她丢掉手中的酒壶,一下子扑到他身上,高叫着:南宫叶,你是真的。
南宫叶一下子温香软玉抱个满怀,脑中轰然一响,耳根立即红了,结结巴巴地道:婿然,嫣、嫣然,你、你这是怎么了?这样紧张木讷的语调,除了南宫叶,还会有谁呢?她紧紧地抱着他,靠着他宽厚的胸膛,感受他温暖的体温。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滋味,惊喜是一种很冲的滋味,不然,为什么她的眼眶热了呢?嫣然。
他轻轻地推她,你到底怎么了?她埋在他胸前用力摇头,擦去眼角的湿润,没事,只是冷了。
哦。
他急忙脱下外衫,给她披上,小心地系紧了衣襟,问:这样还冷么?陆嫣然心中暗骂:憨人。
眼角却又忍不住湿润了。
她急忙深吸口气道:你怎么会来的?我四弟成亲,我跟爹和伯父来主婚。
你不是说我要是敢过门而不入,你就扇我的耳刮子。
现在我来了,结果……他摸了摸被打的脸。
嗤。
陆嫣然笑了,我只是想试试,你是不是真的。
啊?憨人!她温柔地抚了下他的脸颊。
南宫叶的脸立即变成了酱紫色,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
幸亏天黑夜暗,桥边到处是双双对对的情侣,没人特别注意他们,否则他南宫大侠也不要在江湖上混了。
陆嫣然的脸也红了,急忙收回了手,问:你去过倚笑楼了?还、还没呢。
刚要去,就在这儿看到了你。
那你也不要去了,咱们去看灯好不好?好。
他用力点头,你说什么都好。
她垂首一笑,率先走下西泠桥。
他放了汗血宝马,在她身边老实地跟着,看到自己宽大的衣衫披在她肩上,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甜蜜感觉。
如果他的臂膀可以代替那件衣服……他用力拍了下脑袋,自语:要你胡思乱想!她回头道:你说什么?没,没什么。
那就快走吧。
*-*-*上元灯会是正月里最大的盛会,重要的是,今天各家各院的女孩子们不论身份贵贱都可以出来抛头露面,更是情人幽会的好时机。
越往前走人越多,道路两旁的花灯五彩缤纷,样式繁多,卖小玩艺的小贩扯着嗓子吆喝。
陆嫣然在卖面人的摊子前面停下。
小贩招呼:姑娘,买一个吧,喜欢什么样的?胖娃娃,猴子,小兔子还是老婆婆?她回头问南宫叶:你喜欢哪一个?南宫叶搔搔头道:我也不知道,哪个都好看。
你喜欢,我都买给你。
陆嫣然笑了,我要那么多干什么?她仔细看看,指着一对儿公公婆婆的面人道:我就要这两个。
好嘞。
小贩乐呵呵地交给她,一共五文钱。
陆嫣然拿了走,南宫叶付钱。
前面聚集了一群人,陆嫣然兴致勃勃地道:去看看啊。
好。
两人挤上前去,原来是灯谜比赛,猜中最多的,可以得头奖,头奖是一个做工精巧的蹴鞠。
南宫叶拉拉陆嫣然的衣袖道:这个我可不在行,你喜欢,我改天做一个蹴鞠给你。
陆嫣然一擞嘴道:那多没意思,看我的。
两个人站到最前排,灯谜就写在花灯上面,谁猜对了,花灯就送给谁,最后谁手上的花灯最多,谁就胜了。
老板拿出第一个花灯,念道:春风得意马蹄疾。
猜二地名。
陆嫣然抢道:扬中,宜兴。
这位姑娘猜对了。
老板将花灯交给她。
南宫叶朝她竖起拇指。
解衣掩户芦中卧。
猜一字。
陆嫣然没等开口,旁边的一个年轻书生已抢着道:蓑。
花灯到了书生手中。
今夕霞飞鸟道,月满鸿沟。
猜一花名。
陆嫣然道:晚来红。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猜一成语。
白日做梦。
陆嫣然连抢了两个,那书生也连抢了两个。
眼前但得一分松。
猜一称谓。
陆嫣然听了啐了一口。
南宫叶正不解其义,就听一个中年汉子道:相公。
他恍然,这种谜底陆嫣然当然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说,连那书生也不语,想是心仪的姑娘在身边,又没有成亲,也不好出口。
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猜一冠级草药。
人群中一阵沉默,想来大家对草药都不是很熟悉。
南宫叶低声道:草药我就知道有个人参,就不知道冠的什么级。
陆嫣然叫道:你倒提醒了我,应该是上等人参。
老板微笑着将花灯递给她。
陆嫣然偏头朝南宫叶嫣然一笑道:这盏算你的。
他道:我的你的还不一样。
他说得理所当然,听得她心中一热,说不出来的舒服。
眼看灯谜一道一道解开,各人手中的花灯也一盏一盏增多,猜完最后一个题目,陆嫣然手上的灯居然与年轻书生的一样多。
老板笑笑道:头奖只有一个,这样吧,我给二位加一道非常简单的题目,谁猜出来,头奖就是谁的。
两人分别点头。
老板道:狼吃羊。
说的是一种果子。
陆嫣然和书生都在凝思冥想,南宫叶咕哝道:羊都让狼吃没了,放羊的可惨了。
陆嫣然突然抓住他的手道:对了,就是杨梅么。
老板道:这位姑娘猜对了。
他将蹴鞠交给陆嫣然。
书生旁边的女孩子拧了书生一把道:你好笨啊。
陆嫣然拉着南宫叶道:笨自然有笨的好处。
南宫叶呵呵笑,接过她手上的面人,让她拿着蹴鞠,两个人走出人群。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了,两人好几次差点被挤散,南宫叶一急,牵起陆媚然空着的左手,紧紧握住。
陆嫣然抬眼看他,不觉想到两人第一次相遇时,他这只手搂住了她裸露的香肩,为此还挨了她两巴掌。
而此刻,她只觉得盈盈暖意充满胸怀,不由幽幽地想,让这只手牵着度过后半生,该是多么幸福惬意的奢望啊。
南宫叶起初不觉得什么,发觉她脚步慢了,再看她眼波流动,柔情无限,才发觉手中握着的柔荑纤细滑腻,触感清凉,柔若无骨,细致的肌肤与他粗糙的大手相互摩挲,激起心头一阵荡漾。
他涨红了脸,慌忙放开,疾走两步。
陆嫣然赶上他,主动伸出手,勾住了他的手指。
他偷偷看她,见她避着他的目光,嘴角却含着温柔的笑意。
他用力吸了几口气,大手一张,又将她的手握紧了。
两人手拉着手走了一阵,前面又是一群人围着,他们互视一眼,默契十足地一齐上前。
正前方大桌上摆着一盏奇特的花灯,灯的造型也不怎么新鲜,就是六个面的筒形,每个面上都画着一位栩栩如生的美女。
特别的是,灯的底座上安着铁制齿轮,上满发条之后,花灯就自动旋转起来,远远看去,恰似一位宫装美女在翩翩起舞,看得陆嫣然爱不释手。
主人家见人聚得够多了,抱拳道:各位,今日适逢上元,在下特别将家中珍藏的西洋花灯拿出来,赠与有缘人。
在下生性好武,最重英雄,现将此花灯挂在那根木桩上面,这里有数根竹跷,谁能够踩着竹跷抢到花灯,这盏灯就送给谁。
那木桩少说也有五丈,竹跷的踏板至少也有三丈,光是上竹跷就不容易,何况上去了也未必够得着。
一时间有人长吁短叹,有人振臂高呼。
南宫叶笑道:这个我可在行了。
他将面人交给她,紧了紧腰带,取了一根竹跷。
哨声一响,他看她一眼,立起竹跷,飞身蹿上。
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那一眼,她就明白,他在向她保证一定拿到给她。
六个人上了竹跷,显然功夫都不弱,他们脚踩踏板控制竹跷的方向,齐向花灯扑去,顷刻间已跟周围数人交过手。
两个人被打了下来。
陆嫣然跟大家一起围在三丈远的范围外观战,紧张得捏紧了手中的面人。
场上四人形成两两对打的局面,跟南宫叶交手的那人突然抬起一只脚踢向他的竹跷,南宫叶侧身一闪,竹跷低端碰到了什么东西,倾斜下去。
陆嫣然一声惊呼,就见南宫叶足尖一点,飞身而起,头下脚上,右手在竹跷顶端轻轻一拨,竹跷重又竖起,他身子顺着竹跷下滑,左手在踏板上一按,翻身上来,立在竹跷顶端,再就势一纵,飞向花灯。
人群刚大喝一声好,一个人已从另一侧飞向花灯,两人的手同时抓住花灯,同时下落,在半空中单手拆招。
待两人落地,仍然各执花灯一端,不肯放手。
那人突然道:原来是南宫大侠,我才道不知是哪位仁兄的轻功如此出色。
南宫叶松开手抱拳道:慕容兄,见谅,见谅,刚才见那燕子三抄水的功夫,就该想到是慕容兄了。
这花灯,自然非慕容兄莫属了。
噫?博佳人一笑而已。
还是归南宫兄吧。
他话音刚落,一个圆脸少女跑过来,一把拿过花灯,扬着脸道:阙哥哥,这个是不是归我了?慕容阙歉然地看一眼南宫叶。
南宫叶拱手道:慕容兄,小弟告辞了。
少女举着花灯欢呼道:阙哥哥,你看你看,转了转了。
幕容胡摸摸她的头,宠溺地笑道:看到了,咱们走吧。
南宫叶走到陆嫣然近前,看着空空的双手,搔搔头道:嫣然,我、我……陆婿然轻轻摇了摇头道:没关系,我明白,咱们也走吧。
南宫叶跟上她道:你喜欢,我找我二弟问问,他专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说不定有呢。
就算他没有,我总会想办法帮你弄一个。
她牵强一笑道:真的没关系,我不是非要不可。
可是,可是,你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她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
南宫叶默默地跟着她,见她不做声,急得直搓手,又不知道怎样哄她。
一路走回西泠桥畔,南宫叶闪身拦在她身前,急道:嫣然,要是你真那么喜欢那个花灯,我现在就找慕容兄要回来。
陆嫣然仍然摇头,我说了,我不是非要不可。
那,那你干吗这么不开心呢?干吗这么不开心?他可知道,她在意的不是花灯,而是他的心意。
在他心中,毕竟仁义比较重要,看是熟人,便立即放手。
那慕容阙宁可得罪朋友也要博佳人一笑,可是他呢?他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的。
就算她现在说喜欢,他难道真能去找人家要回来?今日只是一个花灯,明日若是牵扯到名声地位、忠孝侠义,她恐怕就更加微不足道了。
唉!何必何必,早知他就是这样的性情,也正因他这样的性情,她才会动心。
同样,正因他这样的性情,他与她注定是干戈玉帛本无缘,藕断丝连两难全。
嫣然,不要这样,要么你说,要怎么样你才会开心?她黯然转头,看到他的汗血宝马在树下吃草,随口道:真想我开心,就把你的马送给我。
他先是一惊,随即点头道:好,我送给你,只要你开心。
他打了个呼哨,汗血宝马兴奋地凑到主人身边,在他颈边亲呢地磨蹭。
他拍了拍马头,柔声道:红儿啊红儿,这位陆姑娘是你的新主人,你以后要乖乖地听她的话,就像以前听我的话一样,知道么?那马甩了甩头,吐噜吐噜喷了两口热气,竟像听懂了他的话一样,凑到陆嫣然身边,亲热地拱她的脸。
她被它拱得痒,又见它乖巧,忍不住笑了出来,想要伸手去摸,才发现两只手上都拿着东西。
她本想把面人交给南宫叶拿着,摊开手,竟发现两个面人已经支离破碎。
原来看他夺灯的时候心里紧张,不知不觉将面人捏烂了。
手一松,破烂的面人掉在地上,碎片中露出老公公咧开的大嘴,显得尤为刺眼。
南宫叶叫道:呀,怎么都碎了?陆嫣然觉得心中一凉,蹴鞠也掉到地上。
南宫叶拾起来,看到她面色苍白,摇摇欲坠,急忙扶住她,焦急地道:嫣然,你怎么了?她定了定神,虚弱地笑道:没事,可能是太累了,你送我回去吧。
哦,好。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上汗血宝马,自己坐在她后面,催马赶回倚笑楼。
她在楼外下马,阻止他道:你不要进去了,我自己上去就好。
这马还是你骑着吧,我跟你闹着玩的,给我也用不上。
嫣然。
他握紧了她的手,总觉得她有什么地方不妥,却又说不清楚究竟哪里不妥,只能担忧地问:你没事吧?没事,累了嘛,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回去吧,已经这么晚了,你不是说跟你爹一起来的么?不怕你爹骂你?那,那我走了。
嗯。
那我真的走了。
嗯。
她保持着浅浅的笑容,看着他消失在月光下。
月如镜,湖面如镜,心静如镜。
陆嫣然看着镜中的自己,氤氲的眼波仿佛还记忆着方才手牵着手的温馨甜蜜,苍白的脸色却残酷地提醒她看到面人碎裂时的那分心寒和绝望。
那,是一种警告,是一种预示。
今夜,不过是偷来的快乐和幸福,是短暂的南柯一梦。
待梦醒时,该去的去了,该碎的碎了。
他,依然是南宫世家的南宫叶;她,依然是倚笑楼的陆嫣然。
她推开窗子,用力一抛,那个做工精美的蹴鞠扑通一声落入湖中。
她缓缓地,轻轻地碰触眼角,干干的,没有一丝泪痕。
她是陆嫣然,只能笑不能哭的陆嫣然。
所以,她投有眼泪。
*-*-*陆嫣然一夜辗转反侧,不能入睡,脑子里全是南宫叶的影子。
她掀被下榻,看着镜中那个苍白憔悴的女人,严肃地道:陆嫣然,你早已过了为情所苦的年纪,这些年看得不够多,受得不够多么?别傻了,不要想他,不要再想他了。
打开梳妆盒,对镜细细描画,细而弯的柳眉,长而密的睫毛,白里透红的粉颊,娇艳欲滴的樱唇,挽起高贵优雅的发髻,插上金光闪闪的发簪,镜中的女人集娇媚、明艳、美丽、慵懒、妖冶于一身。
她轻扯唇角,嫣然一笑,确保这笑容可以颠倒众生,勾人魂魄。
她悄悄地对自己说:这才是我,倚笑楼中的陆嫣然。
窗外有轻轻的敲击声,南宫叶的压低的声音传来:嫣然,你醒了么?他又来做什么?她好不容易调整好了心绪,他又来搅什么局?她深吸一口气,扯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打开窗子。
室内室外的人同时愣住了。
南宫叶紧紧盯着她亮丽的容颜,讷讷道:嫣、嫣然,你真、真好看。
此刻,她又娇艳得如清晨饱含露珠的玫瑰,令人宁愿冒着被刺伤的危险也要采撷。
她则紧紧盯着他手中的那盏花灯,半晌才伸出颤抖的手指,道:这,这是……他被她的声音惊醒,困窘地别开眼,红了脸,举高花灯送到她面前,道:给你。
她接过,看着那灯面上栩栩如生的美女图,没错,就是昨天晚上那一盏。
她惊疑地问:你从哪儿弄来的?他搔搔头,腼腆地笑道:我去找慕容兄要的。
原来,他真的去要了;原来,她在他心中并非微不足道;原来,他真的枉顾了侠义名声只为了让她开心;原来,他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憨人……嫣然?他慌了,粗糙的手指笨拙地抹着她的眼泪,怎么了?要回来你还是不开心?你不喜欢别人要过的东西是不是?那我找个新的给你。
你别哭,别哭好不好?你要什么,你说话,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找到。
别哭了好不好?她不理奔腾肆虐的眼泪,定定地望着他,轻轻地道:慕容公子他们不是走了?你怎么找到他们的?我一家一家客栈去找,反正那么晚了,他们总不会离开杭州城。
她听了,泪落得更凶了。
唉!他无奈地叹气,手捧着她细致的脸颊,花灯帮你找回来了,你问什么我都回答你了,怎么还哭呢?嫣然,你要怎么才能开心,你告诉我啊!她哽咽一声:憨人!扯着他的衣襟,嗔道:我要你进来。
哦。
他乖乖地跨进来,关好窗子,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巾,看了看,摇摇头,又塞回去。
她瞄了一眼,问:你干吗?没。
他到她床边拿了她的帕子给她,擦擦眼泪,你的妆都哭花了。
干吗不把你的给我?我的,他的脸又红了,我的太脏了。
憨人。
她上前去,亲自伸手掏出他的布巾,头垂在他胸前,细如蚊蚋地道:你的就是脏了,我也喜欢。
她柔软的手刚刚触及他的胸膛,他就吓得不会动了,双手不知往哪里放才好,身子僵硬得像块木头,脸上涨成了猪肝色。
长这么大,除了跟人动手,他还没碰过别的女人,实在不知道怎么做才对。
他结结巴巴地道:嫣、嫣、嫣、嫣然。
她抬头白他一眼,笑骂:木头,你就不会抱我么?啊?哦!他张大嘴,像突然醒过来似的,欢呼一声,张开粗壮的手臂搂住她,搂得紧紧地,仿佛一辈子都不想放开。
她静静地依偎着他,在这副结实的胸膛中享受安心的感觉。
她累了,好累了,终于有一副宽广的胸膛可以让她依靠,终于有一个真诚的男人可以让她感动,终于有一颗诚实的心可以让她信任。
就算不配,就算奢求,就算自私,就算被骗,也让她放松这一次吧!他脸颊紧紧贴着她的秀发,闻着她身上飘逸的栀子花香,感受她柔软的身躯契合在他怀里。
他虽然憨直,但并不傻,三十出头的男人,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说没有欲念那是假的,只不过他向来自律自持,不曾动过歪念罢了。
他又将她搂紧一些,在她头顶喟然叹道:嫣然,我不是在做梦吧!她闷笑道:憨人,要不要我扇你一巴掌,看疼不疼?他当真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大叫道:疼啊,那我不是在做梦了?她急忙捉住他的手,笑骂:傻子,说打还真打啊。
呵呵。
他傻笑,突然反手握住她的手,专注地看着她问:嫣然,你今天,为什么,为什么对我,对我这么好?她噘嘴道:我以前对你不好么?也好,可是,可是,今天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他搔头道:我说不清,总之,以前你不会让我抱你。
她温柔地靠向他,剪水秋眸盈盈地望着他晶亮的双眼,那,你喜不喜欢?他笑道:喜欢。
随即又红了脸,讷讷道:其实,其实我,我一直都,都……他都了半天也没都出个所以然来。
憨人。
她搂紧他的腰,满足地道:我明白的,你一直都喜欢我,是不是?嗯。
他用力点头,下巴撞到她的头顶,急忙揉着她的头顶心,怎么样?有没有撞疼?她轻轻摇头,看着他慌张的神情。
这个男人,是真的紧张她,关心她,爱惜她,信任她。
上天待她毕竟不薄,让她能够有幸遇到南宫叶。
两人眼波偶然相对,然后紧紧纠缠,仿佛分不开了。
陆嫣然心如擂鼓,沉重的呼吸迫使前胸剧烈起伏,偶然碰到他结实的胸膛,她似乎听到血液和激情在身体里澎湃的声音,浑身紧崩得像随时会断。
她知道即将发生什么,自从当了老鸨之后,就没有男人碰过她了,久违的热力令她紧张得颤抖。
南宫叶突然大叫一声:糟了。
震醒了两人混乱的神志。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急忙问:怎么了?糟了,糟了。
南宫叶跺脚,我忘了寅时三刻得陪四弟去迎亲。
现在刚刚寅时一刻,应该还来得及。
可是……他焦虑地看她一眼,拉起她的手道,走,我带你一起去。
她疑道:为什么带我一起?去见见我爹,跟他说,我要娶你。
什么?她倒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当然知道。
他双手按住她肩头,坚定地看着她,嫣然,我喜欢你,所以我要娶你。
他的目光那么清澈诚恳,坚定无畏,她知道他是说真的,不是一时昏头,也不是一时冲动,他是真的喜欢她,尊重她,用普通男子喜欢普通女子的方式,没有因她的身份而改变什么。
她的眼又湿了,南宫叶,谢谢你。
他疑惑,谢我什么?她垂下头,吸吸鼻子,微笑摇头道:快去吧,去陪你四弟迎亲,再晚就赶不上时辰了。
那你呢?我不去,我在这里等你。
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我谢你什么。
嫣然。
我说了不去就一定不去,你该知道,我决定了的不会改变。
再不走,你骑汗血宝马也赶不及了。
他见她一脸严肃,只好道:那好吧,你等我,礼成了我就回来。
嗯。
她柔柔地微笑,再一次从窗口将他送走。
这一次,他带走的不只是她的关怀和友谊,还有她的心,她的情,她的感激,她的牵挂和她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