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阳交了新的男朋友,是启军的同事,程式设计师,三十岁,没有萧嚣和启军帅,但是人很老实,不抽烟不喝酒,适合居家过日子。
旭阳停好机车,抬眼看了下寄语轩的红漆匾额,她知道萧嚣晚上在这里谈生意,所以约玄臣来这儿吃饭。
她也知道,其实这样做对玄臣很不公平。
玄臣已经到了,在靠窗的座位向她招手。
她坐下之后就发觉了异样,他今天穿得很正式,脱掉了那件灰得发白的夹克衫,换上西装,还打了领带,神情紧张拘谨,额头不断地渗出汗珠。
旭阳倾身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么?不,不是。
他紧张地搓着手,突兀地拿起菜单道:那,先点菜吧,我只点了一道你爱吃的小排,你看看还要吃什么?旭阳没再多想,点了菜,然后就将眼光移向窗外,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正想着,就见三辆车停在酒楼门前,最前面一辆是黑色奔驰。
旭阳急忙缩回头,重新面对玄臣,他竟然还在低头冒汗,根本没注意她的异样。
玄臣?旭阳轻唤一声,你确定你真的没有不舒服?他用力摇了一下头,然后突然抬起头来,吸了口气道:旭阳,我有话跟你说。
旭阳凝眉,你今天怎么了?有话就说啊!他小心翼翼地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束红玫瑰,又极其慎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鼓起全部的勇气道:旭阳,你愿意嫁给我吗?旭阳惊呆了,虽然她觉得他今天不太寻常,但是万没有想到他会跟她求婚,在她精心安排的日子里,给了她一个这么突然这么巨大的意外,甚至意外到让她忘了萧嚣上来了。
她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玄臣,这、这太突然了,我们认识甚至还不到一个月。
玄臣捏着戒指的手无意识地在桌子上滑动,我知道有些突然,但是你看,我已经三十岁了,昨天我妈还问我什么时候结婚。
其实你我们这种年纪的人,合得来最重要,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觉得你人好,温柔又贤惠,工作也稳定,一定会是个好妻子。
我呢?没什么不良嗜好,收入丰厚,家里还有房子……旭阳根本没听到他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只那一句一定会是个好妻子,就已经令她耐性全无了。
说来说去,就因为他该结婚了,而她一定会是个好妻子,所以他向她求婚?对不起。
旭阳打断他紧张而机械的叙述,我想你看错了,虽然我年纪已经不小,但是 不想结婚,至少目前还不想。
所以,如果你单纯为了结婚而选择女朋友,找别人吧。
她起身就走,将目瞪口呆的玄臣丢在那,匆促间撞上上菜的服务生,粘腻的菜汤洒了一身。
踉跄间,有人扶了她一把。
对不起,对不起。
年轻的服务生连连道歉。
没关系,我自己不小心。
她转身向扶她的人道谢,正对上萧嚣诧异的眼。
天!为什么让他看到她这么狼狈的样子?她匆匆丢下一句:谢谢。
飞奔而去。
旭阳。
两个男人的声音同时喊。
萧嚣看向那个手里拿着玫瑰花的男人,那男人也看他一眼,丢下玫瑰花追了出去。
萧嚣伸长的手臂垂下,廖助理道:萧董,不然你先去看看?萧嚣摇了摇头,向同行的客户笑道:来,包厢在这边,这里的鲤鱼最出名,待会儿吴经理一定要尝尝,看跟你们的西湖醋鲤比起来怎么样。
那晚,萧嚣醉了,旭阳跟玄臣分手了。
*********************林旭阳迅速换了个男朋友,阿明的哥哥阿昊,大家很早以前就认识,泛泛之交而已,但是现在,她需要一个男朋友,他需要一个女朋友,所以他们走在一起。
刘大姐从鸽子笼区内探出头道:阿明啊,当初你哥哥为了跟你嫂子结婚不是还闹过什么家庭革命么?现在怎么说离就离了?阿明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道:不知道,反正我嫂子出国了。
刘大姐看一眼旭阳的方向,见玻璃房子的门关着,继续问:小林跟你哥,是不是真的?阿明推了推眼镜,仍然慢条斯理地道:不知道,反正他们在交往。
哧——刘大姐翻了个白眼,问你等于没问。
不到下班,整个向阳建工十五层楼的所有八卦电台都在传播一条消息:林旭阳跟阿明的哥哥阿昊交往。
三个星期之后,旭阳的桌子上摆了一张大红的喜贴,阿昊跟他前妻复婚了。
旭阳牵出机车,敏感地听到背后的小声议论:是啊,才三个星期,太可怜了。
谁叫她犯糊涂呢?旭阳停了停,背后的声音也停了。
她淡淡一笑,跨上机车离开。
两个女人捂嘴的手放下,声音大了起来:我看林工好像满不在乎的,你没听她说还要去参加婚礼吗?在乎有什么办法?人家有那么多年的感情基础。
你说她犯的什么傻,难道看不出来人家拿她当替补么?这话真没法说。
哎?你说林工会不会暗恋阿昊好多年了,不然怎么会人家一离婚她就搭上了。
不会吧?她这两年不是有个很不错的男朋友么?后来还不是分了?我想八成就是,二十六七了还没个固定男朋友,多半就是心里暗恋着谁。
嗯,可能,极有可能,你说……啊?董事长!两个八卦女急忙立正站好。
萧嚣冷冷地看她们一眼,摇上车窗,脚下一催油门,车子箭一般飞驰出去。
那晚,萧嚣因为飙车被吊销驾驶执照三个月,旭阳在阿昊的婚礼上祝他们夫妇百年好合。
*********************旭阳一直在等萧嚣来找她,没想到来的是靳朔。
自从上次她问过他要不要娶也之后,他就躲她跟躲瘟神似的。
靳朔的车拦住了她的机车,旭阳停下,跨坐在车上,浅笑道:靳先生,难得啊,你不是躲我躲得很辛苦么?今天怎么主动送上门来了?靳朔夸张地叹气道:还不是为了Joe那头牛?上车吧,林旭阳。
旭阳拍拍自己的机车,这怎么办?放那儿!等一下我送你回来取。
旭阳锁好机车,站在他的车门前问:你要带我去哪儿?靳朔道:如果你还爱着Joe,就跟我走,什么也不要问;如果不了,我也不会勉强你。
旭阳迟疑了下,拉开车门坐进去。
靳朔带她到血液研究中心,找到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医生,拿出一大叠病例档案,有萧向阳的,萧飞的和萧嚣的,她猜,萧飞大概就是萧嚣的父亲。
简医生挂好血液图片,给两人解释:低蛋白血症,全称叫做原发性低丙种球蛋白血症,是一种血液遗传病。
它本身不会产生任何致病症状,但是会造成人体先天性免疫功能不足,简单地说,就是这患者身体抵抗力太差,容易感染并发症。
最常见也最严重的并发症就是败血症,目前为止,所有低蛋白血症患者最后都死于败血症。
这种病的遗传机率非常高,可以达到50%,现在的研究初步设想可以通过骨髓移植来治疗,可是,我们还没有找开确切的携病源基因。
他顿了顿,面向旭阳,我从事这项研究三十年,萧老先生是我的第一个病患,但很遗憾,三十年后,他的孙子成为我第四十二个病患。
原则上来说,我不赞同这种患者结婚生子,因为那等于制造更多的病源;可是感情上,每个人都有追求爱情和幸福的权利,剥夺这种权利,是一件残忍的事。
我没有阻止萧老,没有阻止萧飞,当然也不会阻止萧嚣,不但不会阻止,我还要鼓励他,帮助他,因为他等于是我看着长大的,天下没有做父母的会眼看着孩子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的。
林小姐,我说这些,你明白么?靳朔也看着林旭阳,两个人都静静地等她的反应。
旭阳盯着那些对她来说像外星文字一样的图片,喃喃道:我没想到,有这么严重。
靳朔疑惑道:什么?旭阳定了定神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他生病的事,她阻止靳朔插话,你那次跟萧嚣在会议室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所以我后来才问你愿不愿意娶我,实际只是想刺激他一下。
我没想到,他的病有这么严重。
刺激他?靳朔怪叫,你知不知道,他前几天在马路上飙车,幸亏没出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根本就不可以受伤,受了伤,血流不止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病菌都跑来了,能引起什么见鬼的并发症也不知道。
我看他被你刺激得命都不想要了。
旭阳高高悬起的心缓缓落下,跌坐在椅子上,颓然道:我想不出其他办法,他不步告诉我实情,不肯给我选择的机会 。
我跟他说我不计较他能爱我多久,多一天是一天,多一小时是一小时,多一分钟是一分钟,多一秒是一秒。
但是他叫我不要逼他,说他会恨自己,叫我找一个真正爱我,可以给我幸福,给我一辈子的男人。
除了刺激他,想办法他嫉妒,让他明白没有其他男人可以给我幸福,让他主动抓牢我,我还能怎么做?就算我拿着刀逼他娶我,他还是会恐惧,会自卑,会痛苦,那么我们在一起也不会幸福。
可是现在你却说,我的刺激等于要他的命。
那我该怎么办才对?怎么办才好?她将头埋进膝盖,无声地啜泣。
同样是爱一个人,为什么她的爱情这么痛苦?为什么她不能放下萧嚣,找一分轻松一点的爱情?靳朔和简医生相对叹息。
有些事情,根本就是造化弄人,人力所能及的,不过是抓住手中现有的幸福而已。
靳朔上前拍着旭阳的肩道:对不起,我不是要责怪你,不过是替Joe担心。
放心,我们都会帮你。
******************春天刚刚开始的时候,旭阳又换了一个男朋友。
风集团的行销经理江涛,靳朔介绍的,也是萧嚣的朋友,比萧嚣英俊,比萧嚣有地位,为人风趣幽默,对女人温柔体贴有情趣,简直是标准的大众情人。
旭阳见到他的第一感觉是:这个男人百分之二百不可靠。
五月底,绿草如茵,百花盛开。
董事会根据萧嚣八个月来的工作成绩,正式任命他为向阳建工的总裁,辜远航仍然为副总裁,廖助理继任总裁特助。
看来,是她多心了,辜副总和廖助理根本没什么阴谋,只是为了掩盖萧家祖孙的遗传疾病,所以凡事才显得神神秘秘,想想也是,如果董事会知道萧嚣的生命随时不保,还会放心地任命他为总裁么?公司在十三楼举行大型宴会替萧嚣庆祝,主持人送上话筒让萧嚣讲话,他扫视一眼众人,激动地道: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和鼓励,此时此刻,我只想说一句话:爷爷,您放心,我没有辜负您的心血和期望。
说完就匆匆走下台去。
众人热烈地鼓掌,大家都在他眼中看到闪动的泪光,甚至有许多人也忙着擦眼泪。
旭阳拍得手心生疼,视线模糊,嘴角却挂着动人的微笑。
她还记得他那张誓言做真君子字条,记得他在萧向阳墓碑上洒下的泪水,记得他坐在病床上公文的样子,今天的一切,都是他辛苦努力得来的。
萧总,您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灯光在旋转,酒杯在旋转,人影在旋转,旭阳和江涛在舞池里旋转。
于志伟挽着总机小姐,靳朔挽着佟天娇,萧嚣挽着虞薇,也在舞池中旋转。
萧嚣换了一件简单的天蓝色套头胶衫,灰色长裤,头发略长些好像很久没整理,有些颓废,在这种场合却该死的酷。
旭阳的目光几次和他相碰,撞出炽热的火花。
舞池里的萧嚣仿佛是另一个萧嚣,没有顾虑,没有恐惧,没有悲观,没有理智的萧嚣。
虞薇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惹得他大知,那笑容那样刺眼,刺得她眼睛发疼,发胀,发酸。
江涛俯下头贴着她的耳朵道:别那么明显,好歹现在我是你的男朋友,总要给我留点面 。
对不起。
她低声道歉,哀哀叹息。
别这样嘛!振作一点,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再说,就算Joe不要你,还有我呢?别跟我开玩笑,我没心情。
真的,他夸张地露出受伤的表情,难道你不知道我已经爱上你了么?她被他逗笑了,拜托你,别一副怨男的样子,我看了想笑。
唉,他翻了个白眼,这么快就点破了,没意思。
下一支曲子响起的时候,萧嚣的怀里换了另外一个女孩,那女孩很年轻,笑起来很甜。
萧嚣轻地拥着她,笑容好温柔好体贴。
旭阳心里涌上委屈,靳朔还说什么他被她刺激得命都不想要了,她看他过得倒挺好,每天都有一群女孩子用爱慕的眼光看着他,想方设法地跟他搭话,还偷偷地送巧克力、千纸鹤、幸运星、风铃……现在的年轻女孩都不懂什么叫矜持么?都没见过帅哥么?像她身边的江涛不就比萧嚣条件还好,为什么不见女孩子跟在他屁股后面尖叫?几曲之后,旭阳到座位上休息,江涛去给她取饮料。
靳朔上来拉住江涛说了些什么,旭阳根本不关心,她的眼睛还在围着萧嚣转,他今晚已经换了六个舞伴了,而且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漂亮。
这人!又不是没见过漂亮女孩子,干吗恋恋不舍地跳个没完?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么?不知道自己不能太劳累么?江涛将饮料递给旭阳,她接过,看都没看他一眼。
萧嚣是不跳了,可是他站在一群女孩子中间谈笑风生,他像是讲了什么伟大事迹,惹得那群女孩子眼睛里频频冒着红心。
她突然觉得饮料好酸好酸,酸得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江涛突然抬起她的下颌,大声道:林旭阳,到此为止吧,我再也受不了了,把你眼泪流给该看的人去看。
他愤愤地转身而走。
江。
旭阳愣了,他怎么了?原来的剧本不是这样的,他应该找机会当众吻她,引得萧嚣醋劲大发,怎么他先发起脾气来了?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他们俩。
旭阳半晌才反应来来,急忙追出去。
江涛,江涛……她在电梯前面追上他,喘得说不出话。
江涛沉痛得看了她一眼,道:别再找人演戏了,你的眼睛里除了萧嚣谁也看不见,又何必伤害无辜呢?别人也有感情啊!电梯在她面前关上,下降,她怔怔地站着,咀嚼江涛的话。
她伤害了他,伤害了一个无辜的男人!即使最初他就知道她的目的,但还是对她动了情。
为什么感情总是这么无奈?为什么命运不能任人左右?为什么她不能咬一咬牙放弃萧嚣选择江涛算了?可是,想到不再爱萧嚣,想到与其他男人幸福生活的时候,他一个人面对疾病的折磨和死亡的恐惧,她就痛得全身抽搐。
爱他啊,爱得好心痛,爱得好无力。
旭阳的心神飞了,茫茫然地开始游荡,她跨进电梯,随意按了一层楼,随意走进一间房,找个角落把自己蜷起来,将头埋进并拢的膝盖之间,任思绪自由飘荡。
从她第一次见到萧嚣开始,到今天将近四年,这四年中有三年的空白,有最初的厌恶,有重逢后的刮目相看,有生病中的同情和担忧,有舞池中的热力和震撼,有压抑哭泣绝望,有惊喜甜蜜失望,有怨有恨有心痛,有一切她二十七年中不曾经历过的东西,重要的是,有恋爱的感觉。
她明确地知道她爱他,不要问为什么,不要问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是知道她爱他。
有人进来了,在她身边蹲下,环住她的肩背。
她抬起头,看到萧嚣怜惜且心痛的双眸,他低哑地道:你像只被主人遗弃的猫。
不,她不是被遗弃了,是自我放逐。
放逐着,放逐着,便找不到回去的路。
在步行街上,他捡到她;在江边,他捡到她;在这里,他又捡到她。
他长长叹息,深深地望进她眼底,为什么你不快乐?为什么你找不到幸福?她呢哝着:因为我爱你,因为能约我幸福和快乐的人不要我。
我给不了幸福,我只会带给你痛苦。
你能的,只要你愿意。
我不在乎幸福是否长久,至少我得到过,但是你不给,我就一辈子也找不到。
他放开她,你不明白。
她抓住他的手,是你不让我明白。
旭阳。
他重新与她对视,试着忘记我,试着去爱另一个人。
我试了,我试了,她抱着头喊,我真的试了,但是不行。
跟他们吃饭我想你,跟他们逛街我想你,跟他们跳舞我想你,甚至跟他们上床做爱我喊的也是你。
他猛然拉过她,堵住她的嘴,以他的唇。
他一边吻她一边喃语:你真傻,你真傻,你真傻。
她在吻与吻的空隙间回答他: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嗯?爱我,尽你最大的努力爱我,爱到你无法再爱的那一天。
他打散了她的秀发,埋进她的耳畔,你是生来折磨我的。
她低呼一声,紧紧地搂住他,在微笑中流下眼泪,她知道他终于妥协了,她终于战胜了他的心结。
爱情,可以战胜对死亡的恐惧,那么,还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呢?他辗转缠绵地吻着她,倾注几个月来的压抑和相思,吻得她几乎窒息。
在失去控制的前一刻,他离开她的唇,将她的头压进自己的心口,平息彼此强烈的欲望。
好久之后才懊恼地道:我真想马上带你离开。
她抱着他的腰,喘息道:那我们就离开,辜副总会想办法帮你解释的。
好。
他揽着她一齐起身,偷偷地溜向停车场。
发动引擎,他突然转过头来,极其慎重地问:你真的跟他们上床的时候也喊我?哦,呵呵。
她垂头闷笑,吻了吻他的唇角,贴在他耳边小声道:我跟他们坐在床上谈论我有多么爱你。
*********************看着萧嚣的车离开,江涛在靳朔的车后座探出头来,得意地道:怎么样?我的演技不错吧?天娇道:还不是我的主意出得好?靳朔笑道:想邀功,改天跟Joe说去,我这里没赏。
江涛道:现在就去跟他要,怎么样?靳朔道:你现在敢去打扰他们?我打赌Joe 会把你从窗户踢出去。
天娇笑道:Joe 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我是林旭阳,就拿把刀砍你。
江涛摸了摸鼻子道:那还是算了。
过了一会儿又谄媚地笑,Jackey,帮我约秦昭出来怎么样?靳朔和天娇相视一笑,做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
************************林旭阳第一次真正感觉到对疾病的恐惧,是在他们同居后的两个月。
盛夏时节,天气酷热,她一天要冲四五次凉,他更夸张,最少十几次,有时候在冷水里一泡就是半个小时,仿佛血管中奔腾的是蒸气。
他一直没有亲口告诉她他的病。
她也从来不提。
他又进去半个小时了,她怕他着凉,敲着浴室的门喊:萧,出来吧,再泡皮肤就要缩水了。
哦。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应着。
她刚转身,就听到咚一声巨响,伴随着哗啦哗啦的声音,还有他的闷哼。
怎么了?她急忙拉开门,看到他滑倒在地,扯掉了梳理台上的架子,杂物掉了一地。
小心点嘛,这么大的人了还跌跤。
她笑着去扶他,当看到他身上的血迹时,她笑不出来了。
他滑倒的时候碰破了右臂和腰,梳理台上的杂物掉下来时在他身上划出几条伤口,数道伤口同时在流血,他的脸迅速苍白了。
我的天!她惊呼,抓过厕纸就要去按他的伤口。
别,他大喊,别用那个,去找酒精棉和止血药。
哦。
她冲进客厅,翻出药箱,冲回浴室,血已经流了一地。
她颤抖着帮他上药,小心地不让手指碰到伤口。
一瓶止血药几乎被她用光,细微伤口处的血勉强止住了,更多的药粉被血流冲走。
他虚弱地靠着浴缸边,冷静地道:旭阳,去叫救护车,顺便给简医生打电话。
哦,好。
她手忙脚乱地冲回客厅,手指一直在颤,按了三次才按对,等到放下电话,她觉得双腿似乎都支撑不住身体了。
她用力捏了一下手心,匆匆跑回萧嚣身边。
他闭着眼睛,脸色惨白若纸。
萧,她轻轻地捧住他的脸,轻触他灰白的唇,沉声道:跟我说话,不许昏过去,听到没有,你要跟我说话。
他努力撑开眼皮,试着开玩笑,听到了,你那么凶,我想听不到也不行啊。
但是血液带走了他太多的体力。
救护力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
救护人员用最快速度给他止血,简医生赶到医院,立刻进行抽血化验。
化验的程序很繁杂,要24个小时才能出结果,但是止血一小时之后他就开始发烧,体温迅速上升到40度,静脉注射消炎也不见效果,高烧维持39度不退。
辜远航、廖助理、靳朔都赶来了,旭阳静静地坐在萧嚣床边,指腹轻触他的脸颊,感觉他皮肤的高温。
知道是一回事,亲身感觉是另一回事,长这么大,她从没像此刻真切地体会死亡的临近,就连她自己被冻到休克的那次也不曾。
两个小时之后,简医生决定注射氨基甙和青霉素抗生素。
四个小时之后,简医生决定注射白蛋白和丙种球蛋白。
五个小时之后,他开始退烧了,八个小时之后,他恢复了正常体温。
靳朔、辜远航和廖助理都长长地呼了口气,简医生只是揩了揩额头的汗水,旭阳依然静静地坐着,静静地握着他的手,她必须借由碰触他来抚平刚才的恐惧。
二十四个小时之后,化验结果出来了,白细胞数量略低,其余一切正常,没有转化成败血症。
旭阳抓着他的手紧紧靠在胸口,喃喃道:谢谢天。
二十八个小时之后,他醒了。
先是眼皮动了动,然后呻吟一声,缓缓张开。
旭阳被惊醒,凑近他的脸庞,很轻柔地问:你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他微微摇头,目光逡巡了一周,没看到其他人。
她明白他的意思,忙道:他们都来过了,一直到简医生说你没事才回去的。
他的目光定在她疲惫苍白的脸上,沙哑地道:对不起,吓着你了。
别说对不起。
她卷着他鬓边略长的黑发,你看,我没哭,没尖叫也没昏倒,我一直坐在这里安静地陪你。
旭阳,他垂下眼睑,你看到了,这不是简单的血小板缺乏,是低蛋白血症,随时可能转化为败血症的低蛋白血症。
我知道。
她的唇刷过他长长的睫毛,我跟简医生谈过,学了很多日常保护的知识,决不会让你再出现这种意外。
旭阳?他的声音有一丝哽咽,我可能随时会死。
我也可能随时会死。
或许是车祸,或许是溺水,或许是坠机,或许仅仅是经过楼下有东西掉下来砸死我。
不会,他激动地喊,不许你诅咒自己。
好,不会。
她压着他的右臂,防止他扯动注射器,你说不会就不会,我会健健康康,活得长长久久,才可以陪着你,照顾你,爱你。
他反握她的手,低低地道:你是天底下最傻的女人。
我知道,我已经说过了。
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
这句倒没说过,以后要常常说给我听。
旭阳?他深情地唤她。
嗯?吻我一下。
她笑着贴上他稍稍恢复血色的唇,他柔柔地吻她,含着她的唇瓣说:我们结婚吧!尾声--------------------------------------------------------------------------------十六年后林旭阳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默默地待待着,连续二十二个小时不曾合眼,她丝毫不觉疲惫。
过去的十六年之中,她也曾无数次守在急救室的门外,但是这次不同,成功了,她将彻底从惶恐的梦魇中解脱出来,失败了,她将失去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亲人。
段启军按着她的肩道:旭阳,休息一下吧,只有你保持体力,才能照顾他们。
不,我办不到,那里面躺着的是我的丈夫和儿子。
佟天娇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吧,一个是全国最年轻的骨科专家,一个是全国最权威的血液病专家,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她扯动嘴角,给她一个感激的微笑,又继续盯着手术室上方的红灯。
灯灭了,门开了,简医生走出来。
旭阳双腿居然软得站不起来,喉咙哑得居然了不出声音。
靳朔上前一步问:简医生,怎么样?简医生摘掉口罩,释然地笑道:成功了,他们是一对最坚强的父子。
呦嗬!靳朔和启军将旭阳举了起来,启军的妻子钰琦喊道:当心,别摔着。
她已经四十三岁了,经不起这种激烈的运动,长时间紧张后的释放,令她的精神和体力都达到临界点,还未被放下,她已陷入黑暗。
**********************旭阳模模糊糊地睡着,回忆和梦境交织成一片:新婚当日,他抱起她放在床上,深深地望着她,从今天开始,你属于我了,除非我死,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甩掉我了。
她揽着他的脖子,笑道:你死了,我就带着你的遗产找个离我最近的男人嫁了。
休想,他狠狠地吻她,我才不会便宜任何一个男人。
……结婚周年纪念,他送她一束黄玫瑰,惹得她大发雷霆,捶着他的胸口大吼:你什么意思你?结婚刚一年,我还没到三十岁呢,你就嫌弃我了,就要分手了?他被吼得满头雾水,抓住她没怎么用力的拳头,连声问:怎么了嘛!你不是喜欢黄玫瑰么?又不喜欢了?那我把它扔了,再去买别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黄玫瑰代表什么意思啊?他愣愣地问:什么意思?花么,你喜欢就好了,管它什么意思!你呀你,她偎进他的怀里,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给我装糊涂。
他拥紧了她,宠溺地笑,我知道,黄玫瑰的花语是分手,可是我从来不讲究这个,我就觉得你像朵黄玫瑰,淡然优雅之中不失娇媚,靠得近了,才发现原来浑身是刺。
你说什么?她瞪眼睛。
一会儿,腾腾怒气化为一江春水。
……又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她一路冲进他的办公室,直接冲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兴奋地叫:萧,我怀孕了。
他先是一愣,然后猛地将她按到椅子里,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你糊涂了是不是?我不是说过了我们不要孩子,你怎么还敢给我怀孕?你忘了遗传的机率有多高?你忘了我生病的时候你有多紧张?替我一个人担惊受怕还不够,你一定要生一个来折磨你自己是不是?萧,她轻轻地握住他颤抖的指尖,轻轻地道:别说遗传机率只有50%,就算100%,我也要生一个我们的孩子。
我会像照顾你一样照顾他,等他长大了,会遇到一个像我爱你一样爱他的人。
你——他盯着她温柔而对定的眼神,一声长叹,抱紧了她,在她耳边低声道:傻女人。
片刻之后,他将她放在膝上,大掌小心翼翼地覆着她的小腹,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你说我们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嗯——萧遥好不好?男孩儿就叫遥远的遥,女孩儿就叫瑶池的瑶。
上天是眷顾他们的,给了他们一个健康的萧遥,那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将来有一天儿子赋予父亲健康,也不知道十几年后,骨髓移植基因研究真的能够成功。
十六年后,手术室门前,旭阳一手抓着萧嚣,一手抓着萧遥,以妻子和母亲的口吻命令他们,你们要给我平安地出来。
萧遥笑着对她说:放心吧妈妈,我会送你一个健康的老爸,作为你们结婚十六周年纪念的礼物。
萧嚣向她勾勾手指,她俯下头,他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放心,我还想知道你在激情的时候抓花我的背是什么感觉呢!她的脸腾地红了,嗔道:你这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没个正经?他收敛漫不经心的笑容,从衬衫口袋里掏出那枚从不离身的浅紫色发卡,交给她,说了两个字,等我。
*********************呦嗬呦嗬的欢呼声一直在耳边回荡,旭阳缓缓转醒,看到儿子年轻的脸庞,俨然已经有男子汉的气概了。
她坐起来,走到他近前,他迷迷糊糊地张开眼,含糊地问:妈妈,老爸好么?很好,你们都很好。
他裂开嘴露出笑容,又疲惫地睡去。
萧嚣躺在加护病房,还要熬过排异期。
她隔着玻璃看他沉静的睡容,跟十六年中任何一次看到他躺在病床上的感觉都不同。
萧嚣的接受度出奇的好,几乎没什么排异现象出现,一个星期之后就跟儿子搬到同一间病房。
每天旭阳推开门,就会听到父俩异口同声地叫嚷:妈妈(老婆),我饿了。
*********************奔驰转出停车场,旭阳急急地拉着萧嚣喊:停车,停车。
他紧急刹车,慌张地问:怎么了?她指着前面道:你看。
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跨在一辆火红色的重型哈雷机车上,头发染得乱七八糟,花衬衫的衣襟敞开,露出胸口佐罗造型的纹身。
他张开双臂拦住一个清汤挂面的年轻女孩,露出一口白牙,嬉笑道:别挤公车了,我送你。
旭阳认出那女孩是室内设计组新进的实习生,而那男孩——她看了一眼身边那张相似的面孔。
那女孩一脸惶恐,抱着背包往路边退,不,不用,我,我,我很近。
说完,看准方向,飞也仿的跳上公车,连发卡脱落了都不知道。
男孩拾起桔红色的发卡,拧直两道飞扬的浓眉,自语道:我有这么可怕么?萧嚣憋着笑,朝旭阳道:走吧,那小子自己会想办法搞定。
她盯着他,缓缓地道:我不是怕他搞不定,我是想知道,为什么我刚刚出国一个星期,我儿就变成了一个痞子?他由一脸得意变成心虚,谄媚地问:老婆,我今天有没有说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还没,但不是我现在想听的。
那我今天有没有说我好爱你?说了,但也不是我现在想的。
他呵呵笑着,可是我现在又想说了。
萧嚣。
她吐字清晰地叫他的名字。
嘿!别生气嘛!他凑上来吻她一下,难道你不觉得儿子的造型很酷?车窗被人敲了两下,萧遥的脸从外面探进来,对上萧嚣的鼻子,委屈地抱怨:老爸,你教的什么烂招数嘛!我把人家吓跑了!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在小小的车厢内回荡,旭阳笑倒在丈夫怀中,亲昵地搂住儿子的脖子。
什么是幸福?这就是幸福!用爱、关怀、时间和努力换来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