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月。
阴暗的木笼里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
冬儿首先惊醒。
小姐!你快醒醒!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叫你?累极了的心月被冬儿摇晃着,涣散的思绪这才稍稍集中起来。
冬儿?发生了什么事?鹰?是鹰他怎么了吗?君心月,你自己已经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关心别人的事?话声响起的同时,娜亚的身影出现在她们眼前。
娜亚?!她怎么会来这儿。
没错!是我。
娜亚露阴恻地笑。
没想到吧?一看见这讨厌的女人,冬儿立即毫不留情地反击。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看我们?省省吧!我说句真话,就算发生什么事,王也不可能让你成为正室的!瞧瞧你那阴险狠辣的样子,谁看了都要倒胃口!冬儿,别再说了。
心月制止她。
娜亚,能不能请你告诉我鹰他现在究竟怎么了?有没有生命危险?想到他当时全身浴血,身上还插着一支箭的模样,她的心就不由得揪疼。
多亏你们的出卖,王现在昏迷不醒,要是过不了今晚,就算是天神也救不了他!娜亚咬着牙道。
你先是夺去了王对我的宠爱,现在连王的生命都要夺走,你究竟是什么样的恶毒的女人!过不了今晚?这些句子几乎要夺去她的心魂。
鹰伤得那么重,可能连今晚都撑不下去?不――她在心底呐喊。
鹰要是走了,她还有什么力量活下去。
失去他,生命将不再有任何意义。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背叛了?为什么要让他遭受这一切?她好后悔!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她宁可――让皇上以叛国的罪名将她问斩,也不愿让鹰受到一丝伤害。
然而,她却如此重重地伤了他的身与心!老天哪!求求你救救他!就算是拿我的性命去换,我也心甘情愿!小姐!看见小姐几欲昏厥的模样,冬儿忙上前扶住她。
小姐,我相信王他不会有事的,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王平日总是那么坚强,那些伤是奈何不了他的!小姐,倒是你要保重自己啊!心月泪眼盈眶,嘤嘤地道:鹰若是死了,我也无法独活。
失去伴侣的鹰,要怎么活下去呢……独活?呵。
一旁的娜亚忍不住嗤笑出声。
无论王是生、是死,你们主仆俩是肯定都活不了了!她插起腰道。
乌孙的百姓恨你们入骨,就连拿都将军都差点要拿刀来砍死你们,要不是被莫飞将军挡下,恐怕你们现在早已被丢到草原上喂狗了!莫飞?他――真的帮我们――冬儿惊愕地问。
她还以为他一定恨死她了,没想到他――娜亚冷笑。
你以为莫飞是在帮你们?你太天真了,冬儿。
那是因王还没醒来,他要大家等王清醒后再作定夺,你也用脑袋好好想想,现在还有谁会帮你们?是啊,现在还有谁会帮他们――不过事实上,我今天就是来帮你们的。
帮我们?这回,连心月都忍不住开口了。
娜亚不是恨她入骨,怎么可能会帮她?又要怎么帮?没错。
小姐你别信她,她这女人一肚子坏水,我才不信她真要帮我们,我看不把我们害死就不错了!哼!信不信由你,娜亚插起腰。
反正你们两个都死定了。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要来帮我们?你不是最巴不得我家小姐死掉的,怎么可能在大家都恨我们入骨的时侯,还来帮我们?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就是来帮你们,要不要随你!她那狂妄的姿态,让人看了就有气。
可是如果事情真象她所说的那样,那――她就是她们唯一的机会了。
冬儿忍下了气,耐着性子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帮我们呢?我已经买通了守卫,准备帮你们逃离这里。
她指着树林的另一侧。
连马匹我也帮你们准备好了。
娜亚,为什么?因为我恨你!什么?!冬儿和心月同时瞪大了眼。
因为我恨你,如果王没能度过今晚,你的死活也与我无干,自然会有人杀了你。
但,王若能生还,或许,他会因为同情你而舍不得杀你。
因为他知道,你出卖乌孙是因为忠于汉王,我们生来就是不同的民族,那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所以我担心,可能在这整件事情过后,他仍会宠幸你。
那是我绝对无法忍受的!与其如此,不如在一切发生之前阻止它;所以,我要你们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回来!那么王就永远是我的了!心月摇着头道:那你何不一刀杀了我们,就什么问题都不会有了。
要她走,她能上哪儿去呢?乌孙不要她,汉王背弃她,天下之大,再也没有她容身之处。
而鹰,现在命在旦夕,她怎么丢下他一人离开。
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在他身边。
你以为事情有这么简单?娜亚大笑。
我可不想背着杀人的罪名,尤其是杀死王所爱的女人。
虽然他醒来可能会恨你,但却会更恨杀了你的人,我猜,他宁可亲手杀你,也不愿别人动手!娜亚激动地继续道:君心月!我不会让你和王再有见面的机会。
今晚,你和你的婢女就要‘畏罪潜逃’。
你们最好给我逃得越远越好,否则,我绝不会对你们善罢甘休的!说完,她自腰间取出了钥匙,打开了木笼。
统统出来!不!我不走!心月摇头拒绝。
小姐!冬儿惊喊。
虽然娜亚的动机十分可怕,但她不得不承认,这是她们最后的机会了。
现在若是不走,可能就永远也走不了了!冬儿,你一个人走吧。
背叛鹰、背叛乌孙人民,我是罪有应得,我若就这样逃走,岂不是更让人看轻我。
冬儿,我并不奢求鹰会原谅我,但至少,我要知道他是否能度过今晚,只要他能平安,我已别无所求,能死在他手里,也是我的幸福。
小姐――冬儿红了眼眶。
小姐为什么这样傻?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可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怪只怪,她们身为汉人,要是小姐也是乌孙人,那王不知要有多疼她,也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不走?我看由不得你们!娜亚亮出尖刀,直指着她们。
乖乖地给我走出来!她命令着。
娜亚!你疯了!我们不走也不成吗?冬儿护着心月喊着。
不行!你们一定要离开这里!娜亚激动得近乎歇斯底里。
你们再不走,我就放声大叫引来一堆人,到时,你们不仅走不了,说不定还会死在乱刀之处,到时侯别说见王一面了,只怕你们连尸骨都会被拆得精光!这女人疯了!冬儿拉起心月。
小姐,我们还是听她的吧,这样死不值得的。
可是鹰――小姐,你希望以死谢罪,可是冬儿舍不得你啊!今天既然有一丝希望,我就不会让你那么做的,小姐,我们走吧,别再犹豫了!话没说完,她立即半强迫地拉着心月走出牢笼。
冬儿――让我留下来,求求我,娜亚,让我留下来吧。
心月泪流满面。
走不走!再不走我就喊人了!娜亚已经失去了耐性。
冬儿一把拉起心月,对着娜亚道:走!我们马上就走!???心月!心月――昆鹰大喊着醒来,汗如雨下。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感到全身异常地疲累,整个象是被马蹄辗过一样疼痛不已。
王!你终于醒了!莫飞和拿都双双上前扶住他,语气中充满了欣慰。
总算是捱过来了。
王,你先别动,当心伤口又裂开了可就不好了。
伤口?是了。
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他的脑海,顿时,他的眼神变得阴黯。
君心月呢?他冷冷地问。
心中的情绪却是澎湃痛楚的。
她背叛了他!背叛了她的誓言!背叛了他对她的信任!还有――他的爱!他闭上双眼,几乎无法承受这个事实。
启禀王上,我已经下令将她和冬儿关入木笼,等侯王的处置。
莫飞答道。
他无力地倒回榻上,点了下头。
我军死伤如何?启禀王上,伤兵约有三千,已安顿妥当,而阵亡的兵士――估计有五千人之多。
莫飞沉重地道。
王,事出突然,我军……伤亡惨重。
拿都,妇孺没受到任何伤害吧?昆鹰闭着双眼问。
王,没有,只是受了点惊吓。
王,这一切都是那两个汉女惹来的祸,尤其是君心月,论罪是应该处斩的!拿都义愤填膺,恨不得亲手杀了她们。
昆鹰这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拿都,这件事我会处理。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安顿百姓,重新部署站哨,以防汉人再次来袭。
王说得没错,只是我觉得奇怪,虽然我国兵力不弱,但汉若真要灭乌孙也非难事,为何要在两国和亲之后派兵来袭?难道,汉王就不顾全君姑娘的性命吗?这其中道理,属下实在是想不透。
这也是莫飞劝住拿都别轻举妄动的原因,因为事情实在是发生得太突然了。
有什么好想不透的。
拿都抢着答道。
汉王还不是想图方便,派两个汉女来迷惑王上,乘机窃取军情,这样一来,汉王就可以轻易突破我们的防哨再大举入侵啊。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懂!莫飞摇头。
不,拿都,我以为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我管它简不简单,反正汉人是我们的敌人,只要让我见着了,我见一个杀一个!尤其是那个君心月,我头一个就砍死她!够了!昆鹰出声打断他们。
王――难道王到现在还对那个女人有所留恋?莫飞,把她带来。
昆鹰沉声命令。
他要知道,究竟为什么?是!莫飞得令,立即转身要往牢笼的方向走去。
未料,帐外的兵士突然慌乱地跑进帐中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犯人逃走了!???原来逃亡的滋味是这么可怕!月黑风高,两个女子一前一后在草原上策马奔驰着。
身旁的景物一闪而过,在黑夜里显得特别诡异。
小姐!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啊?骑在马背上,冬儿朝心月喊着。
这儿到处都是草原,根本分不清哪儿是哪儿了!心月勒住马缰,突然停下来。
让跑在前面的冬儿一时收不住势,绕了个圈才回头停在心月身旁。
小姐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停下来?她紧张地四处张望。
这儿连一棵树都没有,要是有追兵追上来,那我们必死无疑啊。
心月抬头仰望漆黑的夜幕,淡淡地道:冬儿,我――不走了。
当初答应嫁至乌孙,她就没想过要回去。
如今到了这种田地,她是更不能回去了。
皇上决定派兵攻打乌孙,就是早已不将和冬儿的安危考虑在内,如果回朝,岂不是徒增爹爹的困扰,他们要怎么安置她呢。
小姐!冬儿惊愕得大叫。
冬儿,你走吧。
她把头上的金钗和身上的链饰除了下来。
这些东西你带着,虽然不值什么钱,但多少有点用处。
她把东西交到她手里,握住她的手道:原谅我没能照顾你,冬儿,如果你见到我爹娘,替我向他们说一声,就说心月不孝,来生再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了。
小姐――你怎么这么说,冬儿是不可能丢下小姐一个人走的!如果小姐真的不走,那――冬儿也不走了。
说到这里,冬儿已泪流满面。
冬儿,快别傻了!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途,别跟着我送死。
心月放开她的手,推挤着她。
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两从正在拉扯之间,忽听得远处传一声暴吼。
不许走!心月一愕,只见远方熟悉的三条人影往她们疾驰而来。
小姐……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发现了?天!这回真是非死不可了!心月的一颗心已然跃到胸口。
那熟悉的身影――君心月!你永远别想逃离我的身边!乌云在此时散去,皎洁的月色投射在来人身上。
英伟的男子乘着红鬃快马疾驰而来,神情是充满愤怒的,却同时显得有些苍白。
鹰?!鹰没死?!仅仅瞬间,昆鹰、莫飞、拿都三人就已来到她们眼前,迅速地下马。
鹰――她望着他朝她走来,表情是震惊与无法置信的。
她对他伸出手,似想触摸到他,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
昆鹰笔直地走到她面前,抬眼凝望她,眼底有着满满的愤恨与伤痛。
看见他指控的眼神,她的心在瞬间失落。
他恨她。
他眼底这么写着。
然后,她的目光移至他原先带箭的伤口,厚厚黑裘在肩部的地方显得有些湿润。
是血吗?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却仍骑了这么长的距离来追她,他――真有这么恨她?她望着他,眼底充满了哀伤。
鹰――我很抱歉――她不知道她还能说些什么。
她知道她伤了他,但他如今看她的眼神,却让她几乎要承受不住。
突然,一阵剧烈的痛楚袭上她的胸腹,她痛得几乎要尖叫。
然后,她听见自己说:我不走了,鹰,永远也不走了。
说完,在另一阵剧痛中,她整人昏了过去,象一个断了线的破布娃娃似地,自马上倒落在他的怀里。
小姐――被莫飞紧捉住不放的冬儿失声尖叫。
???她竟然就这样昏倒在他怀里!真该昏倒是的人应该是他吧!看着毛毡上显得如此娇小虚弱的她,他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他好想摇醒她,问她怎么可以背叛他!怎么可以如此对待他!更恨不得一刀杀了她!但他做不到。
就连摇醒卧在毛毡上的她,他都于心不忍。
咬着牙,握紧了双拳,他好恨这一切!如果他能少在乎她一点,或许今天就不会如此痛苦!该死的!王,君心月现在是重要人犯,您把她留在宫帐里安全吗?拿都在一旁有些不以为然。
莫飞也把冬儿关在他帐里,这样――不太好吧。
昆鹰抬眼,眼神凌厉地扫过拿都。
她现在昏迷不醒,你认为我应该把她移到哪里去会比较好?虽是问句,但语气中的不满明显可见。
这……拿都有些尴尬地道。
我的意思是……叛徒似乎不应该受到这么多的照顾……他话还没说完,再看到昆鹰的眼神,随即又道:好吧,反正她躺在这里也造成不了什么威胁,那……就等她醒来再请王处置就是了。
看来,王还是逃不了这汉女的媚惑。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竟然还处处为她着想!还有莫飞,也是有些诡异,说什么冬儿要由他来讯问,一下子就把人带走了,真搞不懂他们究竟在想什么!我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昆鹰回头看着紧闭着双眼的她道。
拿都,你要是没事的话,去查查我们的防御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先是被窃取军情,再又是让她们两个不会功夫的女人从牢里逃出去,你不认为――我们很需要好好检讨一番吗?话虽说得轻描淡写,可却认真得很。
拿都一怔,知道自己也有失职之处,即刻行了个礼退出帐外,做他该做的事去了。
???拿都才一走出帐外,就撞见娜亚一人鬼鬼祟祟地挨在帐边不知在干什么?而且一看到他出来立即转身就跑。
娜亚?你站住!拿都喊住她。
逼不得已,娜亚停了下来,回过身对他笑道:右将军找我有事吗?有事?我还要问你这么晚了,在这儿有什么事呢?拿都上前盘问。
右将军,娜亚笑道。
我只是想知道右夫人的情况,听说她逃狱了,但被王给追了回来,现在在昏迷不醒。
这――是不是真的?拿都点了点头。
听见她的问话,拿都奇怪地挑起一眉。
咦?你什么时侯这么关心起那女人来了?她不是人最痛恨的对象吗?怎么你不问王好不好,倒是问起她来了?右将军,我娜亚虽然爱争风吃醋,可心肠还没那么坏吧。
我只是想知道她醒了没?王有没有决定要怎么处置她,毕竟,大伙儿都很关心这件事嘛。
其实她担心的是君心月要是醒了,把她帮助她们逃狱的事说了出来,那事情可就不妙了。
早知道当初真该一刀杀了她,就不会弄成现在这局面。
既然如此,恐怕她得尽快把这事解决才行。
似乎接受了她的说法,拿都点点头道:王在想什么我也弄不清楚。
不过,那女人的罪行可大了,要是王不尽快对她做出处置,恐怕百姓们都要不服气了呢。
我想,王应该清楚这点,或许等她醒了,王会把一切弄个明白的。
他看看林子道:好了,我得去四处巡查看看,经过这次大战,还是小心点为妙。
说完,便径自离开了。
这下可好,事情又多了变数。
望着宫帐的方向,娜亚皱起了眉头。
会不会……王还想袒护她?不!应该不会。
她摇摇头。
就算他想,她也不会让他如愿的。
拿出怀中的一封书信,娜亚脸上露出了微笑。
还好她留着这封君心月亲笔写的书信。
里面是给汉王的信和一张乌孙的布兵图。
一定没有人会想到,是她杀了汉使,自他身上拿到这封信的。
当然,更不会有人知道,今天进兵的那些汉人其实都是匈奴人假扮的!她将布兵图抄了一份给匈奴王,约定他们攻下乌孙之后,让她成为乌孙女王。
到时,昆鹰仍然会是属于她的!至于匈奴为什么要假扮成汉人,那可是她的好计策呢!若是事成,那么乌孙的百姓对汉人一定恨之入骨。
如此一来,她就可以联合匈奴巩固自己的地位,往后就没有人敢反抗她了。
只可惜,匈奴王太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低估了昆鹰的勇猛。
到头来,还得由她自己收尾。
幸好她的计策是面面俱到。
既然当不成乌孙女王,藉此除掉君心月也是不错的。
只要君心月一死,她有把握能让昆鹰立她为后,那么,和成为乌孙的女王也没什么两样,反而是昆鹰会更疼她呢。
这样一想,她便忍不住窃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