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您怎么又回来了?看见来人,店小二惊讶得合不拢嘴。
而且,还弄得这一身……狼狈?您怎么牵着马不骑,却走着来呢?原先一袭白衫、玉树临风的客官,现在虽然英挺依旧,可却灰头土脸了。
白衫上沾满了尘土、白靴脏得吓人,还……破了洞?他是遭抢了,还是怎么的?先别说这些,这匹黑马累坏了,先替我安顿它。
他把缰绳交给店小二。
若不是路上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安置这匹黑马,他也不会一路牵着它回来。
为了带回这匹马,耗去他不少心力和时间,纵使他心急如焚,却也得耐着性子让它休息,吃草、喝水、恢复体力,就这样走走停停,才终于回到这间旅店。
她……还在不在这儿?他不安地问。
他怕她已经走了,却也怕她仍在这儿等他。
虽然害怕,但他仍是回了头。
就算不是为了她,他也得安置这匹黑马,并另选匹马上太原吧?他这么告诉自己。
当然,这只不过是他想回来找她的借口罢了。
天知道光是牵着这匹马走回来的时间,就足以让他抵达太原,在客栈歇息了。
他?您说的是那位小公子吗!他早走啦——店小二语带暧昧地道。
都已经走了几天,现在才回来找人,不嫌太晚了吗?但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
客官,不是小的要说,您那样丢下他一人,您以为他还会留下等您回来啊?要换作是我,当然也早走人了。
虽然客人永远是对的、虽然他顶不赞成男人跟男人在一块儿,可眼见这种始乱终弃的情形,他还是忍不住要替弱者打抱不平一下。
男人被男人抛弃,也是会受伤的嘛!该死!唐逸扬咬牙。
店小二的讽刺他当然听得懂,但他毋须与不相干的人解释。
现在他只想知道她上哪儿去了?她有没有说要去哪儿?谁知道啊!就您的那匹马啊,载着她,跑得跟风一样,一溜烟就不见人影了。
店小二摇摇头。
踏雪载着她离开?唐逸扬皱眉。
我不是吩咐你雇辆马车?客官,小的当然有照您的话做,可那小公子不想搭马车,我总不能强迫他吧?不过依我看,他跟那匹马在一块儿应该是挺安全的。
店小二说得没错。
唐逸扬暂时放了心。
至少,踏雪机灵、脚程又快,它载着玉儿是不至于有太大的危险。
小二,她要离开时,有没有说些什么?脸上的神情如何?往哪个方向走的?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这……店小二皱了皱短短的眉毛。
这客官倒奇怪,先是自个儿丢下人家不管,这会儿却又像是失了心爱的东西似地回头来问东问西,连身上脏成这样也不在意。
真不懂他到底对那小公子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这我倒不记得了。
好像没说什么、也瞧不出是开心还是生气,大概是往……那边走吧。
店小二往北方一指。
大概?唐逸扬扬起一道浓眉。
北方?她不是要上太原,怎么会往北方地走?难怪他在回来的路上遇不着她了。
只是……她和踏雪会上哪儿去呢?这个……人来人往的,小的实在是……店小二摸着头。
算了。
唐逸扬挥挥手。
瞧这情况,再问下去也没有用。
我需要匹马。
还要一匹?客官,先前那匹可是我这儿最好的马了,剩下的都是些老马,跑不快的。
瞧您也够累、够脏的了,您要不要先在店里住下歇歇,我再给您雇辆马车……他忍不住窃喜。
这会儿他又要大赚一笔了!够了!无论是什么样的马,给我一匹就是了。
唐逸扬已经开始显得不耐烦。
其余的,你用不着多管!那……喷,好心没好报!店小二伸出手。
客官,就算买匹老马,也得要银子吧?唐逸扬一扬眉。
怎么,上回给你的银子不够?这个……客官,您知道,养马也是要银子的呢!小的赚钱不容易,一匹马一个价啊,您总不能让小的吃亏吧!唐逸扬面露难色。
该死的他身上已经没有半锭银子了。
拿纸笔来。
他命令。
纸笔?客官,咱小店是不收字据的喔!店小二挑眉。
唐逸扬眯起眼,咬牙自中掏出一块玉佩。
这个,你可认得?,店小二接过一看。
掌心大的翠绿玉佩上刻着个唐字,再翻过另一面,则刻了逸扬两个小宇,上头还有着……京城唐门特有的印记?!这……这是……京城唐门!您是——店小二瞪大了眼。
他不认得玉佩,但唐门产业甚多,路上到处可看到的唐门印记他可是忘不了。
听说唐门四少每人有块识别的玉佩,该不会就是这个吧?这么说来,他是那四兄弟其中的一个了?!用不着管我是谁,你认得这玉佩就好。
我只消写张字据,盖上手印,你到唐门任何一家钱庄都可以领到银两。
现在,我可以写字据了吗?行、行!当然行!原来是京城唐门的人,难怪这么阔气!他就觉得这客官相貌不凡、非富即贵嘛!看来,唐门四少立誓三十岁之前不肯成亲的传闻是真的了。
而且,他还知道眼前这个是为了什么原因……嘿嘿!回头他得找人问问,这个叫唐逸扬的究竟是唐门四少中的哪一个?这种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还有字据为证的事,可够他风光谈论好一阵子呢!看着店小二越来越嗳昧的眼神,唐逸扬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这下,他的名声肯定是要毁于一旦了。
苏玉儿啊苏玉儿,你真是老天派来治我的克星哪!哈啾!,啥啾!、哈啾!、苏玉儿用力拉住马缰,连打了几个大喷嚏,声音之大,连踏雪都给吓了一跳。
讨厌!不知道是谁在说我坏话,害我直打喷嚏。
玉儿擤擤鼻子,忍不住抱怨着。
笨马!是不是你?踏雪摇头晃脑。
哼!谅你也不敢!别以为你留下来等我,我就会感激你喔!告诉你,你现在可是在代替你那无情无义的主人赎罪,所以说,我没虐待你,算是对得起你了。
玉儿扁扁嘴。
不过奇怪了,咱们不是要到太原去找他吗?一条好好的大道你不走,净往弯弯曲曲的小路跑?这样真的可以到得了太原吗?马儿只是继续前进。
好吧,信你一回就是。
反正我不认得路,也只能随你了。
不过我话可说在前头喔,要是你没载我到太原找到唐逸扬,我就——她低下身子,附在它耳边低语。
你说清蒸马肉好,还是炭烤全马比较香呢?马儿一听,拔腿狂奔。
呵呵!它还真听得懂啊?玉儿忍不住想笑。
都不知道唐逸扬的马胆子这么小,不但怕脏,还随便唬两句就怕了!只奇怪的是,都说物似主人形,既然他的马都舍不得离开她,那他又怎么能够说走就走呢?还是,她也应该威胁他一下?还想着,突然看见远远的前方出现了一片像是房舍,还是城墙的建筑。
太原?笨马!前面那是太原吗?虽然离目的地还有一大段距离,但眼看着就快要到了,她忍不住开心起来。
好不容易找到她喜欢的人……呃……也不能说好不容易啦!应该说是良缘天定!她当然不会让他溜走,而且这回,她不但要紧紧、紧紧地捉住他,还要让他——无法自拔地爱上她!唐逸扬直接到了太原。
既然不知道苏玉儿和踏雪往哪个方向走,他四处乱找也没有用。
目前她的安全应是无虞,他留给她的银两够她生活好一阵子,踏雪也不可能迷路,于是他决定先和二哥会合再说。
这个决定的好处是——他可以暂时将这个恼人的问题先放在一旁。
说实话,他实在过不惯烦恼纷杂的日子。
眼下,住进了唐门所属的广源客栈,正准备换下一身肮脏衣物时,二哥走了进来。
你这家伙!我都已经跟那齐小小交过手了,你到现在才出现!唐威见着姗姗来迟的小弟,心上老大不悦,往桌前一坐,连着喝了几杯茶水。
我猜得没错,大哥和三弟破誓成亲,果然和那女人脱不了干系——嗯?逸扬,你这一身脏是怎么回事?他现在才注意到这奇怪的情况。
逸扬向来最爱整洁,连衣裳、马匹都一身白,怎么这会儿却……脏得不像话?连他这个二哥都看不过去了。
没事。
唐逸扬坐回桌前,打开他那许久未拿出来的白扇扇着,心情也似突然放松许多。
遇上个奇怪的女人,‘踏雪’跑了,后来又摔下马,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了。
;似乎,遇见苏玉儿之后,许多事都变得不一样了。
奇怪的女人?唐威扬眉。
你是说——奇怪、有趣,麻烦得让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女人?唐逸扬一震。
你……你怎么会知道?!唐威眯起眼。
小弟,你脸上就是这么写的。
他颇讶异,是什么样的女人会让逸扬露出这副神情?平日光是想看见他皱个眉头都很难,现在他却整张脸都要皱在一块儿了。
二哥的话,让唐逸扬收敛了神色,不发一语地轻摇着白扇。
怎么,惹上了麻烦?唐威探问。
啪!唐逸扬收起了折扇。
是,也不是。
只不过被那个奇怪的女人缠上罢了。
虽然,那是她遇见他时的情况;虽然,她现在并没缠在他身边,但实际上,她却时时刻刻缠住他的脑……和他的心。
唐威笑笑,躺到了床榻上,双腿在脚踝处交叠,双手枕放在脑后,一派轻松地道:缠着,就想办法甩了她啊!女人就是这点麻烦,只要她以为你是属于她的,就会死缠着你不放,像这种时候,就是该甩了她的时候了。
只是小弟,你什么时候动了凡心,我怎么没听说?没这回事!唐逸扬否认。
我不过是在路上帮了个孤女,就惹上这些麻烦……孤女?唐威皱眉。
这就有点麻烦了。
你确定没对人家做什么?要不,对方怎么会缠着不放?没有。
他迅速回答。
好吧,是没有做完。
哦?那这女人还真是奇怪。
唐威作出评论。
依我看,你最好离她远点儿,越远越好。
要知道,女人缠着男人只有—个原因,那就是——她想嫁给这个男人!你当心了,大哥和三弟的事还没解决,你可别又来凑上一脚。
不!我根本不想娶妻!一点儿也不想!唐逸扬立即回应。
二哥说得没错,他最好离她远点儿。
嗯?唐威有些讶异。
这小弟很少会出现这么激动的情绪,甚至连当初他们四兄弟立誓时,他都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怎么这会儿却坚决起来?难不成真被那怪女人吓怕了?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好。
我看你还是先去梳洗梳洗,去去霉运吧!搞成这副模样也真是够了。
唐威摇摇头,有些同情地看着他。
瞧他这小弟魂不守舍的,说不定他的处境比他和齐小小交手的战况还要惨烈呢。
只奇怪的是,逸扬的骑术好得很,怎么会摔马呢?而且他那匹叫什么踏雪的马,不是挺通人性的吗?竟然还会跑了?天知道人倒楣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
嗟!他们唐家的男人,最近还真是诸多不顺。
别说这个了。
二哥,你到‘齐家书苑’后,情况如何?情况?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她斗不过我的。
想起齐小小那女人,唐威就不禁咬牙切齿。
我跟她打了个赌,我和她门下的弟子交往三个月,看是她的‘帮夫秘笈’厉害,还是我唐威的魅力无穷?到时,她成了我的手下败将,自然得把大哥和三弟的去处说出来!打……赌?!唐逸扬瞪大了眼。
向来精明的二哥,竟会打这种赌?!看来,那叫齐小小的女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这事你别管,我自有分寸,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唐威兀自沉思着。
唐逸扬望着躺在床榻上的二哥,不禁感到好奇。
或许他该去瞧瞧,这让他们唐家男人一个个认栽的女人,究竟生得什么模样才是?那是什么?!唐逸扬一脸错愕地瞪着前方。
太原街心,一人一马占住街道。
马儿跪坐在地上身旁坐着的,正是身着女装、清秀可人的女子——苏玉儿!而她手中拿着张纸,上头写着——寻人!欠债不还!拖累孤女!请善心人士协助搜寻一身着白衫、手持白扇,名叫唐逸扬的男子,还孤女一个公道!该死的!她竟然用这种办法通缉我?!完全无暇思考,他回头就走!顺手,还把腰间的白扇塞进了怀中。
要是这会儿被人瞧见,或被她发现他在这儿,那他就真的要倒大楣了。
啊!玉儿正对着大伙儿微笑点头,突然,墙角出现—熟悉的身影,那是——唐逸扬!她大叫着跳起。
唐逸扬!你站住!要他站住就站住?她真以为他这么笨?唐逸扬低头疾步——装作没听见。
唐逸扬!玉儿飞也似地迫着。
笨马,去拦住他啊!踏雪得令,立刻起身,飞奔上前。
该死的蠢马!不认得自个儿的主人了吗?唐逸扬咬牙。
跟着他多年的马儿,竟然听她的命令要来拦住他?!该死的!他若是被自己的马拦住他就不叫唐逸扬!喂!你是唐逸扬吗?正要施展轻功,突然一只手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个孤女在找你呢!做男人要有担当,这样逃跑不是办法吧!让开。
他连眼也没抬。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另外两个路见不平的人站了出来。
姓唐的!今天你不还这小姑娘的债,咱兄弟是不会放过你的!对!穿得一身绫罗绸缎,还欠一个孤女的债,简直就是丧尽天良!还债!不还债就别想走人!不消多时,唐逸扬已经被人群团团围住。
而他的爱马踏雪,就站在人群的最前头。
他眯起眼,看向原本属于他的马。
踏雪踩了踩地面,跟着别过马脸。
唐逸扬眼中冒出怒火。
让让、让让,各位请让让!苏玉儿钻过人群,走至唐逸扬面前。
看见他,她忍不住咧开了嘴。
我终于找到你了!小姑娘,别放过他!咱们大伙儿都替你撑腰!人群中有人喊着。
没错!别怕他!众人开始嚷嚷着。
唐逸扬直视着她,双臂环胸。
你,没有话要解释吗?纵使是在盛怒中,他却没有忽略她身着女装的模样。
老天,他竟如此想念拥抱她、亲吻她,和她在他怀中呻吟的感觉!她甚至比他记忆中更美!他的视线扫过她——赛雪的肌肤、艳红的樱唇、小巧起伏的胸脯、纤细的腰肢、修长的双腿和圆润的丰臀……倘若不是在街心,或许他早已深吻住她。
我总得想办法找你嘛!她微笑,心跳却跟着加;速。
噢——她几乎忘了他对她有多大的影响力。
就算只是面对面站着,她都得忍住冲进他怀里,紧紧捉住他不放的冲动。
午后的阳光穿过街边老树的枝叶,洒在他宽阔的肩膀上,衬得他更加英挺迷人。
似乎老天爷对他就特别偏心,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他。
就算是现在,看得出他是在生气,但仍掩不住他全然男性的魅力。
不,应该是说,生气的他更迷人了。
想办法找我?!他暴吼。
这算什么办法?你干脆上官府找官差来抓我算了!他简直想敲开她那颗脑袋,看看里头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喂!姓唐的!你对一个小姑娘这么凶干什么?错的人是你吧!开始有人在一旁打抱不平。
唐逸扬怒火中烧,一双眼扫过全场。
顿时,气氛整个儿凝住,吓得所有人噤若寒蝉。
与这事无关的人全给我离开。
他开口。
声音虽低,但话语中隐含的怒意却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他讨厌人群,更不喜欢当着别人的面讨论私事——尤其是这些眼神不曾离开过玉儿身上、不安好心的男人!该死的苏玉儿!她还以为这些人当真是要帮她吗?没吃了她就算是她走运了!众人面面相觑。
好不容易,一个男人鼓起勇气上前道:唐逸扬,你叫咱们走就走吗?这儿可是大街上,谁都可以自由来去的。
而……而且……唐逸扬铁青着脸,只用目光一扫,对方立刻变得结巴起来。
而且什么?而、而、而……男人而了老半天仍说不出半句话来。
各位乡亲——玉儿见状,赶紧上前开口打圆场。
多谢大伙儿的帮忙,小女子感激不尽。
我现在已经找到我要找的人了,至于其他事情就让我自个儿处理,不劳大伙儿多烦心了。
可……姑娘,万一他欺负你——有人仍不放心。
够了!一声怒吼,所有的声音立刻停止。
我和她之间的事,用不着任何人多管!从现在起,再有人围在这儿,别怪我不客气!。
霎时间,众人一哄而散。
玉儿当场傻了眼。
没想到,他竟也有这么霸道的一面;更没想到的是,这样的他,竟让她觉得好……好有魄力喱!苏玉儿!他伸出手,轻易地捉住了她的臂膀。
跟我走!他不想再站在这引人注目的地方和她讨论任何问题。
走?你要带我上哪儿去?她问。
趁现在没人,紧紧捉住他的衣角。
不放开他了,她在心中告诉自己。
到没有人干扰我们的地方去!这样啊……她忍不住脸红。
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虽然这样想,可她的脚却仍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步伐。
踏雪’!她唤着仍立在原地不动的马儿,快过来啊!得到指示,踏雪才迈开步子,达达地跟上。
一个命令、一个动作?!唐逸扬瞪着他的爱马,忍不住要怀疑——他的马跟着她,是不是也一块儿跟着……变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