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在搞什么鬼?城北客栈的厢房里,唐逸扬站在床前,双臂环胸地对着苏玉儿。
至于那匹背叛主人的马,早已被安置在马厩里,休息享福去了。
本来,他是想将她带到自己下榻的客栈,但转念一想,倘若让她知道了他的落脚处,岂不是自找麻烦。
二哥告诫过,他得离她远点儿,不是吗?基本上,他根本不该带她到这儿,他甚至应该完全无视于她的存在才是。
然而,他却怎么也做不到。
我本来真的是想请官差帮忙找你的……她坐在床榻上,一手放在腿侧上,一手紧捉着他的衣角,两只没着地的脚则无辜地在床边晃啊晃。
不过因为太麻烦,所以后来……就变成这样了。
不过很有用,对不对?她抬眼,跟底晶亮亮的。
他一震,转身不敢面对她的双眼。
因为那双眼,会令他——心动。
然而,才一转身,他却发现他的衣角被她紧紧拉住。
你拉着我的衣角做什么?他微微皱眉。
没啊,就随便拉拉嘛!她垂下眼睫。
才不想告诉他,她是喜欢他才会紧紧捉住他的。
随便拉拉?!他有一种想要昏过去的冲动。
似乎,他永远也无法丁解她那个不算太大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算了,他不想再去深究她为什么要拉着他的衣角,因为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答案。
你找我有事?他问,刻意冷淡地。
你最好离她远点儿,越远越好。
要知道,女人缠着男人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想嫁给这个男人!二哥的话在他耳边如警钟般响起。
不可以心软!他告诫自己。
他不能让她以为他在乎她,而且此刻,他绝不能让她知道他曾回头找过她。
那你呢?没有话要对我解释吗?她望着他,眼底、话里尽是委屈。
我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你,你就只有这句话跟我说吗?鸣--她好想哭。
他的胃整个儿紧缩。
玉儿,我想……我们之间是有些……误会。
误会?她睁大双眼。
那天……你喝醉了,而我也……不太清醒。
他解释着。
但幸好我们并没有铸下大错,你仍是清白的。
除了你我之外,没有人会知道那天发生的事,事实上,也并没有发生……不该发生的事。
所以我想,我们彼此最好不要太在意那件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你不是喜欢我才吻我的吗?玉儿的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
她没有想到他是这样看待他们之间的一切。
不该发生的事?麻烦?他真是这么以为的?所以他才会想逃,才会不告而别?可是,她真的可以感觉到他是喜欢她的,难道连这也只是她自己的想像吗?我说过了,那是因为我们都不太清醒——你胡说!我喝了酒,可是我很清醒!你一滴酒都没喝,怎么可能不清醒?!她反驳。
你——你是不是想始乱终弃?始乱终弃?!我们之间根本没发生任何……我是说——她站起来,手里仍拉着他的衣角。
我不管你说什么!总之,我知道你喜欢我、吻过我,也……看过我的身子,你不可以不管我!唐逸扬的脸在瞬间胀红。
那——你想怎么样?他知道她说得一点儿都没错,但他不能、也不想承认。
我想怎么样?难道他还要她向他求亲吗?我想知道你想怎么样?他瞪着她,良久。
他可以猜到,她想听什么样的答案,但他不可能给她,她想要的答案。
怎么样?你说话啊!她急了。
还是,她应该色诱他比较快?等生米煮成熟饭,她就用不着担心他不娶她了。
好!我说实话。
他咬牙。
我喜欢你、也想要你。
但——不想娶你。
你说什么?!她几乎跳起来。
你的意思是,要我当个没名没分的地下夫人?!她的脸胀得通红。
他—愣。
事实上,我并没有这么想过,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并不反对。
一直以来,他不喜欢复杂、纠结的情绪和关系。
然而在遇见她之后,他的日子仿佛在一夕之间变得波折不断、意外连连。
他实在很难想像,如果她成为他的……女人后,会是什么样的情景?但她都这么提起了,他也愿意接受。
你作梦!她一口回绝。
除非你娶我,否则我是绝对不会跟你在一起的!唐逸扬!你太过分了,竟敢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你把我当成了什么样的女人了?他皱起眉心。
我说了,我不娶妻。
而且,我也没有对你提出任何要求。
如果你一定要这样无理取闹的话,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可谈的。
他转身,却被她紧紧拉住。
请——你——放——开——我。
不放!她曾告诉自己,不再放开他的。
不放?他的剑眉斜斜飞起。
二话不说,他取出怀中的白扇,高高举起。
你——你想打我?!她不敢置信。
他看了她一眼,接着运起丹田之气,朝着她捉住他衣角的地方,迅速地划过——嗤——白衫的一角应声而裂。
毫不犹豫地,他转身离开。
唐逸扬!她喊。
突然,他停下脚步。
这让她眼底又燃起了希望。
然而,他只是自怀中掏出一袋银两放在桌面,冷冷地道: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外。
房间里,只留下手里握着一截衣角、目瞪口呆的苏玉儿。
终于摆脱她了。
骑在踏雪背上,他朝着唐门在太原所属的商会骑去。
本来此刻,他应该是心情愉快,松了口气的。
毕竟摆脱了她,就没有人会再纠缠他、拉着他,甚至逼他成亲了。
然而,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内疚、沉重和……痛苦。
这是怎么回事?他应该高兴的,不是吗?他已经把该说的都解释清楚了,而且,他还将自二哥那儿拿来的一袋银子全给了她,前后两袋银子,应该够她生活好一阵子了。
能做、该做的他都做了,既然如此,他为何还会如此地不安?仿佛察觉到主人的心绪,踏雪也跟着不安地嘶鸣起来,停在原地不肯前进。
‘踏雪’!看见自己的马不肯前进,唐逸扬忍不住怒火中烧。
你又想旧事重演是吗?该死的!你没有苏玉儿又不肯走了,是不是?好!我成全你!他纵身下马。
走!去你想去的地方,跟着你想跟的人!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你的主人,你也不必回来了!说完,他迳自往前走。
达达的马蹄声在他耳边响起。
唐逸扬扬起一道浓眉。
怎么,知道错了吗?自己晓得跟上来就好。
他继续往前走着,心上仍想着与她有关的问题。
既然不再有她的干扰,他就可以专心追查大哥和三哥的下落,然后尽快恢复他平静闲适的生活。
或许到时,他的不安和内疚自然会烟消云散,也用不着烦恼了。
没错,事情就是这样,而且本来就应该这样!他斩钉截铁地想着。
唐逸扬!直到苏玉儿反应过来追出去时,他早已走得不见人影。
踏雪!那踏雪呢?也跟着他一块儿走了吗?她冲向马厩,发现踏雪也一块儿被带走了。
这回,它并没有留下来陪她。
难道连那匹笨马也放弃她了?她的心整个儿揪紧。
走了,全都走了。
她颓丧地坐在地上,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流下。
呜——没良心!竟然……竟然说出那些话,还要她不要再去找他。
娘说要她紧捉住喜欢的人不放,可却没告诉她,那人若不喜欢她,该怎么办?直到他说要她别再找他时,她才知道自己对他不只是喜欢,而是——爱上了他。
她的整颗心,像是活生生被他扯开般痛苦。
呜呜--她完蛋了!爱上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而且,他根本不想见到她。
她该怎么办?生平头一次,她感到无助和难以言喻的心痛。
以前在村子里,根本不可能有人这样对她,为什么她要跑到村子外头受他的欺负?难道找寻自己喜欢的人,就一定要受这么多苦吗?姑娘,你怎么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
玉儿抬起头,一脸的泪和鼻涕。
对方愣了下,才又回过神。
姑娘,你是遇上了什么困难?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哭得这么伤心?我……呜——她擦着眼泪。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他又……不要我了……哇——李香兰一愣。
原采,是个被男人抛弃的可怜女人。
你一个人?姑娘,你在这儿没有亲人吗?玉儿抽噎着摇头。
没……有……那——姑娘,我姓李,香兰是我的闺名。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家就在这附近,你先到我家歇着,然后……再来想该怎么办好吗?李香兰扶起她。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苏……呜……玉儿……她站起身,抽抽答答地回答。
虽然唐逸扬对她很坏,可还是有好心人帮她。
只是……李姑娘……谢谢你,我知道你是好人,可是你帮不了我的忙的……呜……他不喜欢我,你能让他喜欢上我吗?这个……李香兰迟疑了下。
要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喜欢上你,这或许有点难,但……也不是全无办法玉儿眼睛一亮,立刻止住了哭泣。
你是说……你有办法帮我?,不,不是我。
李香兰摇头。
但我知道有个人可以帮上你的忙——我的师傅,开设‘齐家书苑’,传授帮夫秘笈的师傅齐小小。
真的?玉儿擦干了眼泪。
天无绝人之路!原来老天爷还是站在她这边的!她拉住李香兰的手,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请问——齐小小齐师傅是住这儿吗?站在门匾上写着齐家书苑’的宅子前,玉儿对着出来应门的娇小女子问。
跟着李香兰回李家住了两天,听她说了有关齐小少的传奇后,她已经等不及要上门向这个齐师傅拜师学艺了。
可不巧的是,前些日子有个叫唐威的男人上门踢馆,把齐家书苑搅得一团乱,所以她只得忍着,窝在李家等齐师傅有空了再登门拜访。
只奇怪了,怎么大伙儿都碰上了姓唐的男人?我就是。
你是?齐小小皱眉。
你就是?玉儿喜出望外。
齐师傅,我叫苏玉儿,是李香兰姑娘介绍我来拜师学艺的,请你一定要收我为徒!香兰?她并没有跟我提起这事。
我——香兰说你最近很忙,所以没敢跟你提,但我没办法再等下去,所以就自己跑来了。
这两天来,她根本是寝食难安。
直到一个人静下来,她才发现,除了他的名字和踏雪之外,她对他根本一无所知。
这让她不禁惊慌起来。
现在没有踏雪的帮忙,如果他离开太原,她要上哪儿去找他?她必须见到齐小小,学到帮夫秘笈,但如果找不着他,那她学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所以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学到她想学的东西。
然后,想办法找到他。
是以她自己找上门来。
齐师傅,请你一定要——苏姑娘。
齐小小打断了她的话。
我直截了当地说吧,‘齐家书苑’关了,我也不再收徒,所以请你离开吧。
她回头望向书苑里面,神情凝重。
我现在没空跟你多谈,你走吧。
说罢,她就要把门关上。
关了?!齐师傅!玉儿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了门。
你不能把‘齐家书苑’关了!请你一定要帮我!除了你和你的‘帮夫秘笈’之外,没有人可以帮我了!齐小小不禁苦笑。
我连自己都帮不了了,又怎么能帮得上你呢?我劝你,你还是走吧!她本以为成立齐家书苑,可以造福所有想拥有幸福婚姻的女人,而她也确实成功地让她的两个女弟子嫁给唐门四少中的两个兄弟。
然而,直到面对唐家的老二唐威,她才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帮夫秘笈根本没用,甚至她还赔上了自己的身子和……感情。
这样的帮夫秘笈,她还能教得下去吗?事实上,用不着她亲自关闭书苑,拜唐威之赐,就在这苏玉儿来到之前,她最后一个女弟子也被他气跑了。
齐师傅,除非你教我怎么让我喜欢的人爱上我、娶我为妻,否则我是不会离开的!玉儿铁了心,紧紧捉住齐小小。
你——齐小小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然而另一方面,她却不得不佩服这苏玉儿追求自己所爱的决心。
或许……帮夫秘笈在自己身上没用,并不表示在苏玉儿身上也不会有用。
或许,她真的可以帮上一些忙。
齐师傅——玉儿乞求。
好吧。
齐小小自怀中掏出一本册子。
苏姑娘,这是我亲笔整理出采的‘帮夫秘笈’的精华,本来是在教课时用的,现在……也没有用了,就送给你吧!或许它可以帮得上你的忙。
玉儿接过。
这真的……要给我?这真是太好了!她竟然拿到了帮夫秘笈的精华!齐小小点点头。
希望有了它,你可以如愿找到自己的幸福。
谢谢你,齐师傅!玉儿感动地握住她的手。
等我要成亲时,一定会亲自来请你参加我们的婚宴的!齐小小微笑。
祝你幸福,苏姑娘。
跟着,她掩上了门,走回她的齐家书苑。
望着大门缓缓关上,玉儿几乎开心得想哭。
得到了齐小小的帮夫秘笈,现在最重要的是,该怎么找到唐逸扬?或许,她该再用一次先前的那个方法,还是……换找官差帮她的忙?正在想着该怎么办时,不远处一个渐行渐近的小黑点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她眯起眼睛,首先看见的是一个熟悉的……马头?然后是坐在马背上的人,和跟在一人一马之后的一匹棕马?!踏雪?!唐逸扬?!和一匹没见过的棕马?!玉儿揉了揉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这是真的吗?她才想着要怎么才能找到他,他就自个儿出现在她面前,而且正朝着她走来?!但——他怎么会知道她在这儿?不,他不可能知道,也不可能是来找她的。
那么,他笔直地朝这里走来是……根本来不及思考,他已逐渐接近。
她一个闪身,躲进了齐家书苑旁的树丛里。
※※※‘踏雪’,安分点!唐逸扬勒马喝斥。
不知为何,才一靠近齐家书苑,踏雪便开始躁动起来,硬是要往旁边的树丛里钻。
他皱眉,将两匹马拴在最近的一棵树干上,转身往齐家书苑大门走去。
终于追查到大哥和三哥的消息了!大哥和三哥带着他们新婚的妻子,双双往广州去,而且极有可能出海。
一得到消息,他骑着踏雪,带着另一匹刚自集市买来的马,就往齐家书苑这儿赶来,欲通知二哥。
—早,他们两兄弟便出门分头进行寻找大哥和三哥的消息。
二哥往齐家书苑去向齐小小探听,他则到唐门的商会去听取报告。
这会儿,既然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他当然得尽快通知二哥,并一块儿前往广州找人去。
采到齐家书苑大门口,伸手就要敲门,然而,手才一碰到门环,大门便咿--呀--一声地打开。
大门怎么没关好呢?唐逸扬有些讶异,却未曾多想,便迳自走进了齐家书苑。
他前脚才一踏进去,齐家书苑大门外,便冒出了苏玉儿小小的身影。
嗨!‘踏雪’。
她面带微笑,上前打招呼地摸了摸它。
没想到你比你的主人聪明多了。
你才一靠近就发现我了,是不是?踏雪嘶鸣,以鼻头摩挲着她的脸颊。
玉儿忍不住格格地笑出声。
好了、好了,别撒娇了。
你乖乖待在这儿,我进去躲在窗边瞧瞧他想做什么,记得喔,你要是听到他要出来,千万得提醒我先躲起来,知道吗?马儿的听觉最敏锐了,有踏雪在,她更可以放心地偷听偷看了。
踏雪晃晃尾巴,而后趴了下来。
乖!玉儿拍拍它,然后悄悄地,也跟着进了齐家书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