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江湖上出现一个行迹十分怪异的帮派——一翦梅。
一翦梅既是帮名,亦是他们帮主的称号。
这个帮派究竟有多少徒众没有人确实了解,大伙儿仅知一翦梅的帮主是位美貌非凡的女子,只愿意收授男徒。
然而投奔到她门下的男子,个个都已经是武功高强,在武林之中享有相当的名气。
与其说是拜师学艺,还不如说是慕她的艳名而来。
一翦梅不像华山、昆仑……等帮派,专以潜心修练,致力武学为宗旨,一翦梅的徒众既是个个武艺超群,自然就不需要浪费时间在学习武术上。
因此他们大肆经营商务,包括织坊、染坊、铜矿、锡矿码头、各船坞货栈、甚至赌坊,行迹遍及整个大江南北,短短几年,即在江湖上造成相当大的震撼。
他们将挣来的钱财全部奉献给这位美丽的帮主,而无怨无悔。
她座下有左右使者,四大护法、八大散人、十六大护卫。
他们的共同特征是年轻、俊朗、身手矫健,而且对她唯命是从,甘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一翦梅旗下虽然拥有诸多产业,但她却一直蛰居扬州。
按天下名园胜景,洛有名园之记,汴有梦梁之禄。
扬州名城大郡,地襟吴越,怀水抱山,乃是天然风尚华丽之所。
她有的是钱,购名山、居华夏根本不成问题。
只是她刻意的深居简出,则更引起众人的遐想,进而议论纷纷。
但这些都影响不了她,她就是要尽享荣华富贵,就是要唯我独尊,就是要孤傲冷漠谁都不理!此刻,一翦梅正在她的小院西房,描织锦花以打发时间,一手捏着竹蔑绷紧了的一块月白苏绢,一手握黛石笔出神。
这是一双晶莹得似象牙雕琢出来的美臂,如雪的皓腕微带一点晕红的血色。
翠绿的竹蔑弓弦上的画,是一技横亘的梅花,映衬着漫天的大雪和一片朦胧的茫茫凌岗,画儿、手儿和她的人一样绝丽而冷艳。
沉吟未几,贴身侍撞小四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
天黑了,怎么也不点灯?小四打火点着了蜡烛,小心翼翼地将滑落的毛篷帮一翦梅披上肩背。
这是他最爱做的工作,服侍他的主子穿衣吃饭,他就好开心。
一翦梅注意到他手中的信笺,问道:有事?盖左使飞鸽传书,说有一个疯子,天天到场子里闹事,还把几个堂口搞得鸡飞狗跳。
一个堂口有百多人,竟然摆不平一个疯子?一翦梅微微地有些愠怒。
信里说了,那人虽然举止怪异,行径疯狂,武功却恁地高强,盖左使就是拿他莫可奈何,才特地修书回来请示您。
那人叫什么名字?哪条道上的?小四无辜地摇摇头。
盖左使信上没写。
混帐!一翦梅勃然大怒。
打不过人家,连对方的来历、底细都搞不清楚,这要传了出去,我们还要不要在江湖上立足?她丢下手中的黛笔,霍地起身,踱至窗边。
帮主别恼火,小的马上回函给盖左使,叫他——不必了。
一翦梅料想对方此举的目的十之八九是为了引她出来,如果她一意回避恐将惹出更大的乱子。
身为一帮之主,尽管靠的不全然是才能武学,她总也不好意思养尊处优,啥事都不闻不问吧?依帮主之意?我倒想去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敢来砸我的场子?※※※蹑州知名酒楼三庆园内和往日一般热闹非凡,侑酒的歌女软哝地唱着曲儿:帘前记执纤纤手,堂中细酌盈盈酒……惆怅巫山一段云……酒楼上大约坐了九成满,众人吃酒、划拳,谈笑风声,谁也没注意到二楼角落里,从晌午就坐了一名公子哥儿打扮的男子、这人头上戴着一顶笠帽,帽檐压得极低,似乎刻意不让人看清他的长相。
当然啦,到此处喝酒寻欢的人,才不会去在意一个不相干的人,大家的眼神只集中在那娇羞答答的歌女身上。
直到那个疯子出现为止。
大概只有隆冬的狂风,才能让满室宾客这样举座惊愕,情绪随之高涨。
秋寒时节,这疯子却只穿了一件短打布衣,裸露出结实硬挺的肩背,垂长凌乱的发丝,随意地用皮质的带子由额前绾向脑后,清癯的脸庞上那双柔亮的明眸超乎常理的飘忽迷离而空洞。
他颀长的身量往堂上一站,面无表情,但更像一种君临天下的倨傲,睥睨全场片刻,然后昂首阔步地走到那名富家公子占据一隅的方桌前,大摇大摆地坐下。
狄鹏!?原来这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三年前被迫出家,之后自立门派,如今人称一翦梅的江湖奇女子唐采楼。
唐采楼一眼即认出他就是当年逼得她走投无路的虹云山庄庄主——狄鹏。
向来锦衣华服、无比尊贵的狄二少爷,怎会变成这副模样?莫非受了什么刺激?客官,麻烦你换张桌子好吗?店掌柜客气地朝他哈腰鞠躬。
不好。
他老兄脸臭口气差。
呃……这……店掌柜为难地望向唐采楼。
怎么?这位子他能坐,我就不能坐?狄鹏拧眉竖眼地瞟着她。
不是的,因为这位子专属——天晓得这家酒楼也是一翦梅旗下的产业之一,只要他们老板高兴,整个酒店都不给人坐也成呀。
无所谓。
她今日前来,就是特地来会一会这位传闻中行事诡异,专门找一翦梅堂口麻烦的疯子大侠。
算你识时务。
狄鹏非但不感激,还嗤然冷笑。
去拿酒菜来。
店掌柜问也没问,即替他送来一大盘卤牛肉,和一大盅白干。
因为他是常客,而且每次来都点同样的东西。
他变了,变得和以前判若两人。
从他粗野的举止之间,完全找不到昔日那抹斯文倜傥的气质。
会是什么原因使得他有如此之大的转变呢?一直望着我打量作啥?肚子饿了就自己叫东西吃。
怕唐采楼抢他似的,唏哩呼噜把面前的肉片全部塞到嘴里去,连酒也喝得一滴不剩。
瞧这光景,他好像并没有认出唐采搂。
这令她着实放心不少。
要不是他提醒,唐采楼倒忘了,她从早晨到现在犹粒米未进哩。
小二。
公子。
小二的态度恭谨得离了谱,好在狄鹏眼中恍如无物,吃饱喝足就忙着打盹。
帮我弄碗面来。
是,马上好。
小二走后,唐采楼不自觉的又盯着他瞧。
他睡了吗?在这种地方、用这样的方式,他怎么有办法入睡?转念又想,如果他真的睡着了,她岂不是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杀了他,以泄心头之恨。
你再用那个死鱼眼猛盯着我看,我就一剑刺瞎它。
狄鹏忽尔仰首道。
唐采楼让他一喝,不禁愀然生怒。
她这双颠倒众生的美目,他竟然说是死鱼眼,简直可恶透顶!你——嘿!不对,他是故意激她的,这人怀着心思而来,想必不会只是吃饱撑着,没事找事。
她得小心应付,才不至于误中奸计。
你人趴着,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唐采楼扁着嗓子问。
你那双色迷迷眼,让我有如芒刺在背。
他老实不客气地回答。
太嚣张了!唐采楼就是有过人的修养也受不了他一而再的讥讽。
疯子!她怒啐一声即站了起来,准备离去。
公子,您的面。
店小二刚巧将一碗热呼呼的什锦海鲜面端了过来。
不用了。
气都气饱了,哪还吃得下?她不吃,我吃。
狄鹏非常大方地一手接过去。
我偏不给。
唐采楼则一声抽出长鞭,朝他扫了过去。
满有两下子的嘛。
狄鹏不甘示弱,反手抓住,使力一扯,差点令唐采楼连鞭带人跌进他怀里。
这股神力,立刻博得满堂喝采。
唐采楼虽然气极怒极,但面上依旧不露声色地浅笑吟吟。
你也不赖嘛。
语毕,掌心由袖底翻出,冷不防地,撒出一把细小但锋利无比的钢钉。
嗯?没想到狄鹏使出流云掌,将她的暗器一一击落地面。
哼!唐采楼见打他不着,索性一把打翻汤面,让他看得着吃不着。
想吃你就用舔的。
暴殄天物,该打!唐采楼见他来真的,慌忙拔腿就跑,一路奔向大街,直冲到北郊的山神庙。
哼!追不上了吧?她气喘吁吁地靠在一块大石壁上,稍事歇息。
突然颈后凉飕飕的,似有硬物抵住。
她骇异回眸,正好迎上一双灼灼如汪洋的眼。
你……她的轻功已十分了得,怎知他竟更胜一筹。
为什么把面翻掉?唉!他大老远追来,就只是为了问这个?唐采楼真是啼笑皆非。
因为我讨厌你,不想请你吃面可以吧?怕被他认出,唐采楼拼命把面孔转向一旁,他却不依,硬是将她的脸给扳回来。
狄鹏怔怔盯了她一会,忽地愣笑。
让你这小白脸讨厌虽有失颜面,但也还算是件好事。
他粗鲁地放开她,一屁股坐在身旁的石块上,两眼无神地平视远方。
为什么大伙儿都管你叫疯子?唐采楼看他满目萧索,又似乎对她并无恶意,便放大胆子问。
狄鹏恍若未闻,只专心地眺向山峦白云处,但黝黑的瞳仁中,又涣散得仿佛不盛载任何东西。
喂,我在跟你讲话。
她朝他耳边大吼。
滚!他用更大的声量把她吼回去。
他不仅外形变了,连脾气也变得喜怒无常。
唐采楼立在他背后,袖底悄然滑下一柄尖刀。
她忍辱偷生,等的不就是这一天?离开净水庵那一夜,她曾经对天发誓,有朝一日要快意恩仇,要扬眉吐气,永远不再委屈自己。
狄鹏虽罪不至死,但他是非不明,形同助纣为虐,一样该杀。
握着短刀的手,慢慢举高,呼吸也跟着喘促了起来。
下手呀,还在犹豫什么?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失了这一次,下次要想杀就没那么容易了。
唐采楼一口气提上来,尚不及刺入他的背心,竟教他一把抓住。
想杀我?他脸上带着不解和讽刺的笑意。
就凭你?唐采楼晶纯的清瞳瞬息愕然变色,惨淡得不知如何是好。
可她这三年的江湖也不是白混的,才一会儿工夫,已换上来一张泰然自若的笑颜。
我跟你无怨无仇,杀你作啥?她就着刀势,往下戳向石缝,一条吐着舌信的青蛇,立刻毙命。
狄鹏心头一凛!他看到她的笑,那抹笑靥如此惊心。
这不是个男人吗?你是谁?他厉声问。
萍水相逢,我是谁重要吗?唐采楼挥挥衣袖,临别前又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
只这惊鸿一瞥,又无端地令他阳刚寒冽的脸庞再次慌乱不已。
她是谁?※※※唐采楼费时七天,不但跑了一趟净水庵,还兼程去了趟虹云山庄。
经过连日的明查暗访,她仍旧搞不清楚狄鹏的改变究竟所为何来?是报应吧!她想。
但这报应还不够,离她的期望还是太远。
既然上苍不肯帮忙,她只好亲自动手,了结这段仇怨。
今晚夜色出奇澄亮,镰形的新月绽出冷凝的光,如一把锋利的弯刀,暗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一个适合进行某种诡计的夜晚。
床榻上,狄鹏和衣假寐,门外忽有异声,他惊觉地竖起耳朵。
谁?外面寂然,唯一女子长立月色下,如弱柳扶风。
狄鹏心念一动,惊诧地起身,怔忡望着袅娜的人儿。
你是——唐采楼噙着教人心荡神摇的灿笑,款款移步人内。
狄二少不记得我了?她呢语轻问。
狄鹏整个人僵立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是她,真的是她!这不是在做梦吧?唐采楼妖艳地睨他一眼,蓄意勾引的朱唇微微上扬,像一个铺着美味诱饵的陷井,等着他一步步投入罗网。
她穿着紫色冷衫襦裙,裙裾迤逦曳地,若隐若现,看得到一点看不到一点,非常魅惑。
长发全数抖落,丝丝如锦缎般垂于脑后,将那白玉也似的脸蛋儿,衬托得分外妩媚。
我……找得你好苦。
他情不自禁地迎上前,伸手欲拥她人怀。
找我?唐采楼一旋身,躲开他的双手,斜斜坐在床沿上。
莫非你已查出‘真相’,准备置我于死地?不是的,我知道冤枉了你,我……他趋前逼近,发现她就是几日前那个刁蛮无礼的纨绔子弟,不觉一阵错愕。
认出来了?唐采楼灵秀的水眸陡然转为凌厉。
怎么会?你这身武功——他记得当年的她是个弱不禁风的娇怯女子呀。
你可以拜师学艺,我就不可以?她故意靠近他,再靠近一点,双眸直逼他的脸。
狄鹏但觉一阵暗香浮动,扑鼻而来,狡诈地骚扰他荒芜的心。
原来是这样。
他有些狼狈,面对朝思暮想的女人竟显得那么无措,不知如何才好。
这样也好,以后就能保护你自己。
什么你呀我的,没礼貌!叫我大嫂。
她的脸已贴上他的,低低地厮磨着。
他悚然一愕,四肢百骸忽地强壮而饥渴,感到十分受用,一千多个日子的摆荡,仿佛寻到了得以憩息的港湾。
这是一个作为大嫂的人,该有的举动吗?僵硬的手不由自主地,缓缓爬上她的腰际。
什么举动?她明知故问。
柔软甜腻如一床好被的身躯,包藏祸心地偎向他,恰到好处地包覆他久经折磨,备觉沧桑的心灵。
你……不是我的大嫂,当年迎娶你的是我,和你拜堂成亲的也是我。
她休想用大嫂这两个字来挑起他的罪恶感。
所以呢?她趴在他身上,对着他的耳朵呵气。
所以你是我的妻。
他说得理直气壮,一点一也不心虚。
笑话!唐采楼蓦地坐直身子,怒火中烧地瞪着他。
你以为你是谁?不高兴的时候就诬指我是凶手,一刀削去我的头发,逼我出家为尼;现在脑筋一转,又说我是你的妻子。
那明天呢?后天呢?我又是什么?这一生一世,你永远是我的妻子。
他克制不住自己,紧紧搂着她,如获至宝般不肯释手。
唐采楼却忿而推开他,跃下床榻。
笑话,我要当谁的妻子,得要我高兴才行,你还没有资格过问。
是吗?那么你今夜为何前来?狄鹏依然顽固地抓住她一边手肘不放。
唐采楼用力抽了一下,抽不回来,只好由他去。
明知故问。
她想张口咬他,但被他鹫猛的眼给震慑住。
我来当然是为了报仇雪恨,难道是为了跟你谈情说爱?你还恨我?他下意识地加足力道,令唐采楼痛得眉宇愁结。
废话!如果不是靠着这股强烈的恨意,我怎能支撑到现在?你若是男子汉大丈夫就放开我,真心诚意地为你曾经犯下的过错忏悔,并且赎罪。
放走你是不可能的,但你若真要雪恨,我绝无二话。
他溘然闭上眼睛,等候处置。
不要以为我不敢。
她抄起预先藏在袖底的匕首,指向他的颈项。
然后,她僵持在那里,久久提不起勇气,进行下一个动作。
杀了他呀!忍了这么久,为的不就是等候这一天的到来?还在犹豫什么?她瞅着他,手没来由地颤抖着。
这一刻,她恨自己更甚于恨他。
当年她才十五岁,一个初初及笄的小小女子,就惨遭诬陷,被迫出家。
如此悲舛的境遇,教她怎能善罢甘休?不!她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唐采楼爬上床塌,把狄鹏的身子扳转,背向自己,打开他顶上的发带。
做什么?他诧异地问。
我要把你的头发剃光。
她认真的口气,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为何?他不免凛然生惊。
当和尚呀!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他抓下她的手,抢过她的匕首,将她揽人怀里。
让我用别的方法补偿你,例如,照顾你一生一世。
省省吧!唐采楼挣扎着坐起,使力了半天仍是逃不了他的掌控,气得她粉脸泛红。
你很清楚,想照顾我的人如过江之鲫,其中不乏王公贵戚,谁稀罕你。
狄鹏一愕。
难道你真是江湖传言中的‘一翦梅’?你不是很早就知道了,何必还露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他四处惹事,不就是为了引她出来?我……我原只是猜测……据闻‘一翦梅’生得花容月貌,我心想这世上的女子再美也比不过你,所以……唔!这几句话倒颇中听。
唐采楼心里头竟升起可耻的虚荣感。
大凡每个女子都抗拒不了别人的赞美吧,即使是个非常讨厌的人,仍相当受用,何况是他。
她从来没讨厌过他,她只是恨,相煎逼迫,恨他铁石心肠。
没错,‘一剪梅’就是我,意外吗?唐采楼抿唇一笑,笑意中洋洋自得,我旗下有近千名弟子,每一个对我都是忠心耿耿,无限爱慕,我何需要你这个落拓嚣狂的大坏蛋?淫妇!狄鹏冲冠一怒,反掌掴向她的脸颊。
这一掌力道极大,唐采楼吃痛地跌向床脚,跪伏在墙垣边,疼得支不起身子。
一个女人镇日混在男人窝里,成何体统?你已是我狄家的人,竟敢做此伤风败俗的勾当,你羞也不羞?在寻寻觅觅、焦切期盼的当口,他的心情就一直是复杂而矛盾的,既希望她就是一翦梅,又希望她不是。
你打我?唐采楼紧咬着下唇,生生地咬出一条血痕。
好,我就淫荡给你看。
她勉力站起,朝窗外低啸一声,屋脊、树梢上,立即跃出八名劲装的黄衣男子,扛着一顶大轿,冉冉而下。
你——狄鹏见她窜出窗外,更是恼怒得烈焰炽焚。
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唐采楼忿然跨入轿内,待狄鹏仓皇追出时,那软呢大轿连人,已迅捷飞奔而去,空余一缕轻烟于黑幕下,渐冉渐无痕。
狄鹏怒不可遏,袍袖如狂风疾掠,俄顷,满庭花木连根拔起,枝叶凌乱飘散,周遭一片狼藉。
他曾经上穷碧落下黄泉,苦心孤诣的女子,竟然如此回报他。
可恨!※※※天雷坛地处小金山后,是一翦梅位于华北的分部。
唐采楼登天雷坛西望,见小桥流水,美景当前,却无心欣赏。
方才左护法使盖英豪来报,狄鹏又到场子和堂口闹事了,而且闹得比之前几次更凶更没个分寸。
他到底想怎样?以为她真拿他没辙?帮主,又有飞鸽传书。
小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说话变得细声细气,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得他主子不快,没地招来一顿斥责。
又是他?她没好气地问。
是的。
小四看她今天脸色稍好一点,便婉转问道:这个狂汉和帮主是旧识?晤。
唐采楼含混地点了个头。
仇人?唔。
不像。
小四把心提到胸口,接续道:帮主对他的容忍,远超过对一般一人。
口气之中竟然隐含着醋意。
你究竟想说什么?她美丽的眸子一燃起怒火,还是挺吓人的。
没,没什么。
奴才只是不解,帮主为何不干脆杀了他?唐采楼慨然地长声一叹。
找谁去杀他?我没那个能耐,你能吗?小四尴尬地抓抓头,笑得满面羞赧。
不过,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的目的如果是帮主您,那他迟早会找上这儿,届时该如何是好?唐采楼脸色倏地黯沉。
他若再紧缠不休,我大不了和他玉石俱焚。
小四见她冷艳的容颜有着些微的怅然,忽地明白了几分内情。
试探性地问:看样子,他对帮主用情极深?胡扯!唐采楼一向沉潜内敛,不肯轻易显露私人情感,突地被小四猜中心事,有点拉不下脸。
我和他只有仇没有情。
经她一喝,小四低头不语。
这叫欲盖弥彰,他年岁虽轻,尚不满十七,但关于男女间的情事,他懂得可不比别人少,否则也不会放弃家中庞大的产业,费尽心思地到唐采楼身边,甘心作一名供她差遣的小书童。
帮主。
可否容小四再说一句?他壮着胆子问。
唐采楼秀长的凤目横向他,默然应允。
假使帮主也有心,那何不……与他化干戈为玉帛?这真教人意外!唐采楼怔忡地直视他好一会儿。
你不喜欢我了?若要比忠心,一翦梅帮内上下,没人比得上小四的肝胆相照。
唐采楼就是因为知晓这点,才刻意将他留在身边的。
喜欢,而且比以前更喜欢。
小四笑得深情无限。
但是,我宁可看你笑,看你神采飞扬的样子,也不愿你每天愁眉深锁,闷闷不乐。
帮主,别人或许瞧不出,但小四明白,你很在意那个人,那种在意的程度和方式只有对极爱的人才会表现出来。
就好像……好像……小四未竟的话语,正是——就好像我对你一样。
唐采楼不是傻瓜,她当然懂,只一时之间不肯承认罢了。
你不担心,我跟他和好之后,你极可能永远也得不到我?尽管她从不曾对这个比她小整整两岁的小男孩产生过丝毫情愫,但她还是忍不住问。
爱一个人不一定要据为己有,能够这样守着你、关心你、照顾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唐采楼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别管我了,还是先烦恼你自己吧!依小四看,他很快就会找上门,而且不达目的绝不会罢手,帮主必须赶紧拟个主意。
我……提起狄鹏,她的心一下涨得满满的,但五味杂陈,根本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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