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嘴巴动了动, 有些面红,小声开口:我自己来。
好。
他背过身去,找到一个很小的炉子, 将冷掉的药温起来。
他得找些事做,转移注意力, 才能让她不那么紧张。
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看到的第一时间脑袋里是空白的。
方才上车是下意识行为。
他遵从着自己身体的第一反应, 脱掉脏衣裳,找盆子和水壶,慢慢地找到了自己的思绪。
啾啾遇到这样的事本就很慌乱, 她所有的期待都在他身上, 她需要他的回应。
所以他不能慌, 他慌了, 啾啾就会彻底崩溃。
好在他稳住了。
宋戎心头偷偷松了口气, 冷静下来后,刚刚给啾啾擦腿的画面一下闪进脑海。
埋进被子的双腿雪白细腻,血迹从腿心蜿蜒而下, 他捏着帕子给她擦时, 少女细嫩的肌肤在他指尖下颤抖。
神秘的领域总是批了一层面纱,引人遐想。
宋戎心有点乱。
好了叫我。
他匆匆道。
啾啾蜷缩在被子里,被子鼓出一个鼓鼓的包, 她在里面脱掉衬裤, 她尽量捏着没有弄脏的地方, 将裤子揉成一个团, 把弄脏的地方裹住。
我好了。
宋戎自然地往回伸手, 手指勾了勾。
啾啾不太好意思地把衬裤放他手里, 视线落在他骨节修长的手指上。
她要两只手捧着的衬裤, 绒姐姐的大手轻轻一握就握住了。
那只漂亮的手,刚刚还握住她的膝盖,替她仔细擦拭,现在握着她贴身的衬裤,帮她贴心地收进置物篮里用葛布遮住。
啾啾鼻尖一酸,连忙低下头,手指揩掉眼睫上的泪珠。
揩完她才想起来,她的手刚刚摸了衬裤,啾啾手指僵了僵。
擦擦。
宋戎背对着,用热水浸湿干净帕子,拧干,带着白色热气的帕子被长指托着递给她。
啾啾拿过来,犹豫了一下,背过身去小心掀开被子。
即便和绒姐姐很好,但是这样私密的事,还是让啾啾压力很大。
她简单地擦拭了一下,那张脏帕子攥在手里,宋戎伸手过来,她再把弄脏的帕子交回去,他洗干净后再递回来。
来回几次,身上终于舒坦了不少,啾啾重新将自己裹进被子里先暂时用这个。
宋戎叠了一张帕子递过来。
啾啾红着脸将帕子放在身下垫着,羞羞地拉着被子盖住脸,只露出一只大眼睛,看着他收拾好那些污水和弄脏的两张帕子,又把那条衬裤拿到不远处烧掉。
怎么烧了呀,烧了她就没有衬裤穿了。
啾啾。
宋戎的声音忽然从马车外传来。
啾啾连忙将被子拉下来,大声道:在呢,我在呢,没有睡着。
宋戎捡起他放在地上的那枝梨花:你把眼睛闭起来,我叫你的时候你再睁眼睛。
啾啾听话地把眼睛闭起来,为了防止自己偷偷睁开,她还把手指盖在眼皮上:啾啾遮好了。
啾啾有些期待:是有东西要送给我吗?是惊喜吗?她闭着眼睛迎着马车外朝气蓬勃的太阳,隔着眼皮,眼前橘红一片。
啾啾很期待,是什么东西。
她都没看到绒姐姐去买什么东西啊,她几乎每时每刻都和他在一起,他是什么时候背着她去准备礼物的。
是今晨吗?马车门全部拉开了,清凉的晨风吹进车厢,将一室的淡淡血腥味吹散。
啾啾鼻翼微煽,嗅到了空气中的白雪香。
下一息,她听到她的绒姐姐说:啾啾,睁开眼睛吧。
啾啾将覆在眼睛上的手指微微张开一条缝,她眼睛睁开,自寒冷的晨风中看到一抹云朵一样蓬蓬的白。
宋戎身上穿着的还是那身赩炽底印柳花飞鹤窄袖短上衣,扁青色底灵芝牡丹藻井图案纹窄裙子,怀里一捧白雪香。
碧漂玉环绶在身侧迎风飘动,落花人独立的意境美了啾啾一脸。
她惊讶地放下手,双手叠放在被子上,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从哪里折来的呀!啾啾开心不已,不住惊叹,好漂亮的梨花。
梨花要二三月才会开,这才一月多,啾啾没想到能在这个季节看到梨花。
宋戎将那枝梨花插到翁里,洒上一些水:刚在山里看见的,这是棠梨,棠梨花开得早,等回了家,带你去山里爬树棠梨树,采棠梨花炒来吃。
他把装着棠梨花的陶翁搬到啾啾面前放着,让啾啾能随时赏玩。
啾啾心里甜丝丝地,伸出手轻轻地去碰洁白的梨花苞,嘴角勾出甜笑:棠梨树高吗?会不会摔下来。
宋戎坐在她身边,比划了一下道:很高,有那么高,有我在,我不会让啾啾摔下来。
啾啾听他说棠梨树很高,连忙收回触摸棠梨花的手,改去握住他的手。
她白皙柔软的手指在他手臂上手掌上翻来覆去地检查:那你刚刚是爬到树上去折的花吗,有没有哪里伤到,有没有被树枝划到。
她漂亮的眼睛里全是他。
她看起来好紧张,如果他说有划伤,她下一息就会眼巴巴地看着他无声无息地落泪。
宋戎可不敢把她弄哭,他连忙双手举向空中,将窄袖摇到臂上给她看:没有没有,我没有受伤,你千万不要难过。
他将两只胳膊放到啾啾面前,转动:你看。
啾啾手指搭上他胳膊,就着车外漏进来的光仔细摸了一遍。
绵绵小手在皮肤上游走,宋戎抖了抖。
啾啾全部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怎么了,是不是疼,是这里吗?还是这里?她很紧张,不知道他哪里不舒服,又怕碰到他不舒服的地方,连指腹落在他手臂上都是小心翼翼的。
宋戎别扭地挑开面,红着脖子,闷闷道:不疼......是痒。
哦,原来绒姐姐很敏感啊。
啾啾紧张得挺起的小胸脯终于沉下来,松了一口气。
她用力捏了一下宋戎硬硬的手臂:你真是吓死我啦。
宋戎沉黑的眼睛忽然转过来,认真的看着她到:你别担心,我以后都会好好注意安全,不让自己受伤,也不让你担心。
啾啾面庞微羞,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甜蜜蜜地,好像吃了一罐甜甜的蜜,她害羞地垂下眼睛,第一次不太敢直视她的绒姐姐。
嗯。
微不可闻的答应声从她鼻尖发出来。
鬼使神差地,宋戎伸出手指去刮了一下她鼻头。
要委屈啾啾暂时在马车里,不能下车去看风景,这枝棠梨就在这陪着啾啾吧。
他好像喜欢上了刮她鼻尖的游戏,并乐此不疲。
你喜欢这个礼物吗?宋戎问道。
啾啾点头,大大方方道:喜欢,很喜欢!再没有比这更用心,更好的礼物了。
这是她长这么大,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她从小就长得好,看上她的达官贵人很多,林妈妈要把她留到及笄之年再卖个好价钱。
为了将她的美貌和才情打出去,林妈妈不会阻止那些垂涎她美色的人见她。
那些人也曾送她礼物,最大方的漳平伯蹭送了南海的珍珠。
一斛珠,用麻袋装着,能穿几十串珠子。
可那些不属于她,最终归到林妈妈的口袋里,林妈妈大方地给了她一颗,啾啾为帽儿存到了小荷包里。
不知道帽儿她们怎么样了,她和绒姐姐都不见了,那间屋子会住进新的人吗?林妈妈会叫人翻屋子里的贵重物吗?她们存的那个小荷包会不会被发现......去了绒姐姐家,她得想想自己能做什么,怎样才能赚钱,总不能白吃白喝,叫绒姐姐的祖母养着她。
她在秦楼学了那么多东西,总有一件是能养活她的。
她还要努力存钱,早早将帽儿赎出来。
处处都需要钱。
啾啾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宋戎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看着马车外的天已经全亮了,太阳也攀上了梢头,此时赶路应当不会太冻手。
他从地上爬起来,矮身出去:天亮了,该出发了,啾啾,把被子裹紧些。
啾啾坐正,背靠在车壁上,脚直直地放着,将被子掖得严严地:是不是要准备进城了。
嗯,还有半个时辰到真州。
宋戎将车门拉好,仔细检查有无漏风。
他的声音从车门外淡淡传来:真州很繁华,到了真州,啾啾可以去逛一逛,玩一玩。
啾啾捏紧了手指,怕他忘记,忙忙道:要先买月事带,还有...还有。
宋戎低着脸闷笑出声,瞧她那着急的小模样,生怕他忘了似的。
宋戎解开了栓在树上的缰绳,赶着马车出林子。
他朗声道:晓得,晓得,还有衬裤。
放心吧,不会让啾啾光着屁股去逛街的。
啾啾听着他的话,一张脸红得像擦了水色最好的胭脂。
她羞红了面,倒在被子上用袖子遮住脸:你不要说出来,你在心底晓得就好啊。
她也是要脸的好不好。
她都不是小孩子了。
小孩子才不穿裤子满地跑呢。
宋戎双手撑在车舆上,利落地坐了上去,催着马儿往前走。
这里离真州近,慢慢赶路也来得及。
小炉子里温着药,记得喝。
宋戎叮嘱道。
啾啾从被子里爬起来,果然在角落里看到嵌地式的小炉子。
炉子上是一体的铜胆,盛着一指节高的水,装药的小碗就放在水里温着。
啾啾小心地用杯托将它托起来,放在小几上。
药不烫,刚好能入喉的温度。
昨日还觉得臭烘烘的药,因为今日心情好,看着那清香的棠梨花,想着以后和好日子,啾啾一边喝药一边笑,竟觉得那药也不臭了。
但她喝完药,还是摸出了宋戎给她准备的蜂蜜盐渍杨梅。
明明眼睛都被酸得半眯起来了。
但她还是觉得——真甜,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