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在换新衣的时候就在想, 绒姐姐给自己买的衣裳会不会和她的是一样的，那样她们就可以穿一样的衣裳，绾一样的发誓, 手拉手出门去。
绒姐姐说到了真州可以带她出去逛一逛，她心里一直期待着。
此时此刻, 洗去一身疲惫, 一同洗去的还有过去伪装的世俗外表, 露出那个最纯真的自己。
换上了与秦楼毫不相干的漂亮衣裳，来到全新的地方，从逃出来至今, 从来没有哪一刻让啾啾觉得, 她是个人了。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她正过着自己的生活, 谁也不知道她曾经有那样的过去, 谁也不知道她曾是扬州的瘦马。
洗尽铅华始见真，浮华褪尽方显诚。
窗边的小姑娘背对着恢复男子装束的宋戎，听着宋戎的声儿, 她忽然抬手捂住眼睛:等等, 等等。
怎么？宋戎好笑地看着她的举措，你怕我丑到你吗？才不是。
她换了好看的新衣，兴奋劲儿还没过。
啾啾现在只顾得了自己, 觉得自己可真是天下最好看最开心最幸运的小姑娘了。
她现在只想拉着裙摆臭美, 其它什么事都不能阻止她臭美地转圈圈。
就算是她的绒姐姐也不可以。
啾啾蒙着眼睛, 踏着小碎步慢慢转身, 白色的裙摆像水浪拍打在礁石上激出的层层雪白色的浪花。
漆黑的长发并未绾到头上去, 在转身时, 和她的白裙角一起飞舞。
是很美, 像个自由自在的小精灵。
可等了好久，她还在捂着眼睛转圈圈，还没有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宋戎等不及了，决定先下手为强。
与其等着啾啾转完走过来，还不如他自己先走过去。
他屏息凝神，昂首阔步往前走，走到啾啾面前，咳了一声。
少女腰肢柔软，像春日湖边铺开的细柳，白裙柔软轻轻擦过他的腿，雪色的脚踝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他等到的是少女的嬉笑。
我好看吗？啾啾花瓣一样娇艳饱满的红唇在他眼皮子底下勾起一个笑，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飞，雾轻白踯躅，风艳金星雪。
此时的啾啾，不柔怯，不畏缩，她自信又阳光，像九天神女入凡尘，回眸一笑百花鲜。
宋戎一向精明的脑袋忽然像被狗屎糊住。
他是要做什么来着？他要说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
宋戎思绪回笼，眼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啾啾，他听到自己格外突出的心跳声，白趟趟的日光下，他雪玉般的耳垂泛起的嫣红像玉髓中渗出的血丝。
这么大的声音，若是有别人听去，定要说他扰民了。
他结结巴巴，好像说话烫嘴一样:好..好看。
说完，他还点头，再次肯定道:很好看。
啾啾仰着笑颜，将面上的手放下来，依旧是闭着眼睛，训着他说话的声音，去拉他手:那我们一起转圈圈。
啊？？？接下来不是应该睁开眼睛看他了吗？不该是换她欣赏他的勃发英姿？怎么会是转圈圈这么离谱的东西。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陪她玩女孩子喜欢玩的，幼稚的转圈圈游戏。
结果。
宋戎低下眸子，主动拉起她的双手。
好，一起转圈圈。
木质不隔音的客栈小二楼某个房间中，少男少女嬉笑声不断。
鱼师青色的圆领长袍和雪色长裙翻飞交缠，宋戎整个人都沉浸在转圈圈的快乐中，脑袋晕晕地和啾啾一起摔进被褥中时还未回过神来。
他嘴角勾着一抹笑，忽然觉得房中好像安静得过分。
他睁开眼睛，一眼就撞进了啾啾愣住的眼眸中。
看见了。
她看见了！宋戎心脏一缩，有些羞赧，她怎么不说话。
她不满意他的衣着吗，或是不喜欢这个颜色。
静谧中，宋戎唇角的笑一点点收缩:你不喜欢我穿成这样。
啾啾懵懵地，点了点头。
她心里还在震撼。
绒姐姐这样穿，真的很好看，比女子装束还好看。
但她不会在绒姐姐面前这样说出来伤她的心。
哪有女孩子愿意听人家说，你胸平，你穿裙子不好看，穿男装比穿裙子更适合你。
他们手拉手，正不计形象地半躺在木板床上，动一下身，木板床就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啾啾偏头看着与她肩碰肩，靠得极近的宋戎。
彼此的呼吸喷扫在面上，她心跳得很快。
她到底是喜欢男孩子，还是喜欢女孩子。
见了男装的绒姐姐，她又开始怀疑自己不仅喜欢漂亮的女孩子，她还抵抗不了漂亮的男孩子。
啾啾心底大为震撼。
怎么会有像她一样朝三暮四之人的人啊。
啾啾嘴唇抖了抖，自觉醒了了不得的床榻之欢上的独特癖好后，又挖掘出了自己了不得的性向。
宋戎压根没想到她不喜欢他的男装。
他有些低落:那我们一会儿去坊市里转转，再买你喜欢的款式换上，你觉得如何。
啾啾一眼不眨得看着宋戎，心底乱极了。
她皱着眉，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男装呢？忽然，啾啾脑海里灵光一现，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匆匆抓住那抹灵光。
——会不会是，因为他们是磨镜。
绒姐姐应当是不想让世人用异色目光看待他们，也不想最后被拉去浸猪笼，所以他才想着利用自己身高腿长胸平平的优势女扮男装。
一旦接受这个认知，啾啾都开始心疼了。
绒姐姐这样努力，她也应该配合才好。
她抬起手，细细软软的手指抚摸着宋戎低沉轻蹙的眉心，口是心非道:绒姐......她熟悉的称呼脱口而出，宋戎眉头皱得更厉害。
啾啾抿了抿红唇，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绒哥哥。
宋戎被她伤到的脆弱小心肝瞬间就被弥补了，甚至被甜言蜜语塞得满满地。
他也不想这样，可是她叫他戎哥哥耶。
宋戎温柔地看着她，用眼神鼓励她:啾啾想说什么？啾啾贴过去，贴到他怀里，软软的手指搭在他心口。
手指下的心跳是那么有力，那么激动。
他一定在等着她的安慰。
啾啾送上红唇，唇瓣若有似无地碰到他红热的耳尖。
宋戎大掌收缩，难掩激动。
忽听她在他耳边甜甜道:在啾啾心里，你穿什么都好看，但你穿裙子永远是最好看的，以后绒哥哥就人前穿男装，绒姐姐私下里和我一起穿漂亮裙子好不好。
宋戎被她的离谱要求噎住。
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他穿裙子。
他不够有男子气概吗？！。